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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农夫人 第七章 苏子珪你这个王八

过年后,春天就来得快。

日子就这样过去——有时候向清越也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进入苏家两年了。

公婆跟太公婆还是不喜欢她,可是也没赶走她,当然不是因为好心或者接受了,而是苏子珪早早把风声放出去,京城人人都知道苏家大少爷娶了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可不是一般的女子,休了一般女子还不会被说什么,休了救命恩人,那就算勉强入仕也做不到上品,这么薄幸,哪有资格为皇上分忧。

所以即使苏家对向清越不满,也没办法,毕竟苏子珪的前程在那里,只能忍着这个村姑媳妇。

向清越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手上没间断的写着大楷。这是苏大夫人给的功课,一天五张大字、两张小字,说她的字丑,得多练练。向清越承认自己字不好看,也只能认着练,天天写,两年下来已经写得不错,一手小篆写得有模有样。

一边写一边也觉得自己了不起,她对苏子珪的喜欢可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多,为了他,什么都能忍。

虽然有点不太妥当,但是自己的确对苏子珪产生了一种怜爱之情,每隔十天见到他,都想把他抱到怀中揉一揉,跟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陪着你……

“大少爷。”

向清越抬头,见苏子珪大步流星进来,意外中又有点高兴,“今日怎么来了?”

“我是你丈夫,还不能到屋子里来了?”

“哪是这意思,我见到你高兴。”

苏子珪被她安抚下来,“我就是想着过来一下。”

“什么啊。”向清越笑,“你我夫妻,什么事情都不用瞒我。”

苏子珪只是笑。

向清越见他难得悠闲,笑说:“院中桃花、梨花开得好看,不如我们去赏花,你也当散散心?”

“不了,我就在这。”

向清越觉得奇怪,但也没开口,夫妻俩就开始闲聊。

苏子珪见到她手上的荫树子手串,想起什么似的,“等七月空闲些,我陪你回稻丰村一趟吧。”

向清越模着自己的手串,心想起外婆,也该去给外婆上个香,难得他还记得外婆生辰是八月,于是微笑说:“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两人相视而笑。

屋里的空气暖暖的,阳光刚刚好,早春的风吹进,带着一丝清凉,又有园中的山茶花香,沁人舒畅。

向清越想起外婆病重时,为了不让她伤心,所以要她马上走,不准回头,自己当时也真什么主意都没了,要不是苏子珪作主留下,可以陪伴外婆最后一段时间,不然,自己一定会遗憾一辈子。

人生最艰难的时候,苏子珪陪在她身边,轻声细语的安慰,又给她肩膀依靠,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最无助的时候,是谁陪在自己身旁。

“大少爷、大少夫人。”丫头进来禀告,“大夫人过来了。”

小丫头才刚刚说完,苏大夫人就已经跨过坎子进来——一个当家太太要进儿子跟媳妇的院子,自然不用等禀告。

见到苏子珪在,苏大夫人也很诧异,“你怎么在这,都剩不到多少天就要考试了,还不赶紧读书?”

“贺先生说就是因为邻近考试,所以得张驰有度,以后十日一休,免得太过紧张,反而发挥不好。”

“原来是这样,贺先生说的也有道理。”

向清越屈膝,“婆婆。”

然后又亲自倒茶。

经过两年的训练,她现在自然已经有模有样了。

苏大夫人见挑不出毛病,不知道是安心还是不甘心的皱了皱眉,拿过茶盏浅啜了一口,又放下瓷杯道:“我今日原本有事情是来跟大媳妇商量的,既然子珪也在,那一并听听,给我个意见。”

苏子珪跟向清越齐声道:“母亲请说。”

向清越思想不复杂,内心还有点期待,想着,莫不是苏大夫人终于想开了,打算跟自己好好相处,不然怎么用得上“商量”这两字,真荣幸。

苏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高兴,“宣和郡主怀孕了。”

向清越惊讶,也太快了,这才过门四个月,居然有了?

不是,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自己跟苏子珪已经成亲两年,还没消息,很不妙啊。

“大媳妇,我真不太想说你,可你怎么搞的,现在进门都多少时间了,肚子还没消息,子珪可是我们家的长子嫡孙,不能没孩子。”

向清越呐呐的说:“媳妇会努力的。”

“努力,努力有什么用?”

“母亲,这事情是我不好。”苏子珪出面道:“儿子回家后几乎都在读书,清越无孕,是儿子没时间跟她相处,不是她不好。”

苏大夫人更气,“我不是叫你晚上一定要回来,你怎么就不听话?娘也不想当坏人,可是你总得替自己想,苏子凯现在是内府局令,宣和郡主又怀上孩子,加上房姨娘那个贱人在你爹那边吹枕头风,你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那贱货生的儿子身上,哪还有一点我们母子两人的余地?”

苏子珪愧疚道:“是儿子不孝。母亲,儿子这次一定能考上,等报喜那天,会给母亲争光的。”

听儿子这样说,苏大夫人心里又软了,“不是娘要逼你,是这个家真的得我们自己争气才行。”

“儿子知道。”

向清越见状,忍不住说:“婆婆,您也别太逼夫君了,他真的很努力,能读书的时候读书,吃饭、沐浴都有人在旁边念书,贺先生不是一直夸他吗?贺先生这么不给面子的人,都夸了好多次了,夫君这次一定能考上的,您不要着急。”

苏大夫人好不容易被苏子珪安抚好的心,一下子又气起来,“我还没说你呢,子珪住在书院也是这半年的事情,你进门两年,这肚子始终没动静,也不给子珪安排通房,这算什么贤妻。我现在可不管,子珪进士要考,孩子也得生,你自己没那本事,又小器不愿意安排,那我来。”

苏子珪皱眉,“母亲,别这样。”

“你那表妹房玉蘅的母亲,房三夫人前几天写信给我了。”向清越想了一下,啊,房玉蘅?那个害她被骂过的房玉蘅?

据说她一直很喜欢苏子珪,知道他无恙,马上住到苏府来,想要第一时间看到他,却没想到,等来的不只表哥,还有表嫂。

刚开始,房家也暗示过平妻之事,房玉蘅虽然委屈但也愿意,但都被苏子珪以“考试为重”给挡了,房玉蘅又伤心又没脸,在苏家待了两个多月后,无奈回家。

房国公府当然不会让自家闺女受委屈,马上给她操办了婚事,对象是太常少卿家的公子,备嫁一年,过门才发现丈夫好龙阳,屋内养着漂亮的小厮,碰都不碰她。

房国公府简直傻眼,跟太常少卿两家翻脸,房国公府想把闺女要回来,太常少卿那儿却不肯——儿子就算爱男人,那也得有个妻子,不然家里没人伺候,这宅子啊,还是得要有个女人才能打理起来。

闹了半年多,总算由太后作主,和离。虽然错不在房玉蘅,但她还是变成了下堂妻。

在京城,哪怕出身再高,一旦是下堂妻,要嫁得好几乎不可能。

向清越已经一年多没听到房玉蘅的名字了,突然听到有点傻眼。不会吧,还没放弃吗?都已经嫁过一回了,还想回头嫁给苏子珪?

“房三爷刚刚升上太原府尹,只要子珪有进士的身分,在太原给安排个六品县令不成问题,当然,子珪得娶房玉蘅为平妻——我虽然不喜欢房家人,但是如果能给子珪这样大的帮助,我可以接受这样的媳妇。大媳妇,你可别计较,这些都是为了子珪的前程。”

向清越张大嘴巴,说不出好,但也不敢说出不好。

苏家长辈现在都偏向苏子凯跟苏子东那对双胞胎,而且为了让两人入仕,已经动用过一次关系了,等苏子珪考上,苏家长辈未必有那个余裕去安排,可是如果娶了房玉蘅当平妻,马上就有个府尹岳丈,而且还有个六品职位在等着自己。

但想到要多这种姊妹,就万分不愿意。

“媳妇……媳妇……”

“大媳妇。”苏大夫人的声音严厉起来,“你出身农村,我没嫌你;你生不出孩子,我也没嫌你,扪心自问,我是个好婆婆了,但你想想,你是个好妻子吗?给丈夫的前途做出帮助了?给传宗接代了?一样都没有,现在有人可以帮助子珪,你还不愿意,你的心肠到底有多硬?”

“母亲。”苏子珪开口,“别骂她,儿子只当玉蘅是表妹,从来没有过其他想法。”

“谁要你喜欢她了?她对你有帮助,你就娶,就这么简单。”

“母亲,儿子想自己挣前程,不是靠女子,那样挣来的前程,也没什么好值得高兴。”

苏大夫人气笑,“是,你高级,你知不知道你祖父、你爹最近应酬都带着苏子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苏家的长子嫡孙。我老实跟你说吧,这事情要怪我,我不得你爹的心意,害得你也不得你爹的心意,等你考上,他万万不可能像对那对贱子一样的张罗,到时候你徒有一个进士名头,却只能安排在流外九等,有什么意思?”

“就算是流外九等,儿子也能慢慢爬上去。”

“说得太简单了,你那个庶出的小舅舅,不得你外公喜爱,二十年前是九品校书郎,现在还是个校书郎,你去朝廷问问,这种人多着去了,能上品级的,要不是意外得了皇上的眼缘,那就是得靠关系。现在眼见房家就一条路,我这个被房姨娘骑在头上一辈子的人,都能压抑住对房家的不喜欢,你为什么不能?”

苏子珪一脸正直,“母亲,靠着妻子上位,实为可耻,儿子不愿。”

苏大夫人简直拿他没办法,“大媳妇,你想想自己的身分,想想我是怎么对你,现在子珪娶了房玉蘅,马上有个六品官位等着,前途更不可限量,你好好劝劝他,我话搁在这里,你要不马上给我怀孕生孩子,要不劝了子珪收了房玉蘅,两样事情你总得做到一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苏夫人怒气冲冲走了。

向清越看着苏子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娶了房玉蘅为平妻,大大有前途,可是想到要跟人分享丈夫,那怎么想都不舒服,自己是现代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点。

可是拒绝了房三爷的提议,就等于把一个大好机会往外推,六品呢,有人终其一生,也只在八九品打转。

向清越涩然开口,“子珪……”

“嗯。”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房玉蘅当姊妹……”

苏子珪笑了出来,“早明白了。”

“我就是小肚鸡肠,没办法忍。”

“放心吧,我跟你站在一起。”

向清越偎进苏子珪的怀中,心想,哪这么刚好呢,苏子珪难得回来一次,苏大夫人就出现了。

看来,苏子珪比她想的还要关心她多了。

他人虽然没回来,但还是关心她的处境,他肯定有收买苏大夫人那边的人,知道今日会有这出,知道她会扛不住,所以特别回来的。

他这个连睡觉梦话都在背书的人,还这样关心她……

夫妻不是当假的,希望他们现在的艰难快点过去,他考完试后就能搬回跃鲤院,等红榜下来,她也刚好怀孕,岂不完美?

又是三年一次的进士考试。

向清越紧张,苏大夫人紧张,一样是二十岁,两个弟弟都已经十分出息,苏子珪这次若是不中,距离更远了。

帮不上忙,开始迷信,早晚念经吃素,向清越这个爱吃肉的人甚至发了狠誓——苏子珪要是能考上,自己一辈子都吃素。

就这样一天天,一天天,然后送他入阐。

得考上三天,一天一篇策论。

向清越紧张得直冒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安静不下来,内心不断的想,万一上了,自己就要开始茹素,又想,万一不上……呸呸呸,一定会上的,苏子珪这么努力,贺先生也再三保证,会上。

这时候真不知道该做什么,还是念经吧。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部经书她已经抄了上千回,希望菩萨看在她诚心,保佑她的夫君能上。

她想看到苏子珪在稻丰村那样的笑容,好想好想。

考试的三天,向清越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时间到了,跟苏大夫人一起去阐场外头等。

时间到,几千学子往外涌出,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苏家小厮才找到苏子珪,把他带上马车。

一上马,苏大夫人便问:“觉得怎么样?”

苏子珪笑得有点得意,“一篇水利、一篇宴宾……都不难,母亲、清越,我这次真能上的,我一定努力给你们挣诰命,母亲虽然已经有了爹给的,但儿子给挣的,不一样。”

东瑞国要六品以上的官员母亲、妻子才能挣诰命,苏大夫人已经从丈夫那边得到过称号了,不过那有什么,当然还是儿子给的好。

苏大夫人喜孜孜,“那可好,母亲等你给挣来。”

向清越笑得藏不住,太好了,诰命什么的她不希罕,但她希望那个开朗自在的苏子珪快点回来。

这两年多他太压抑、太辛苦了,晚上睡着,一边咳嗽还一边背书,她甚至想过,他这样努力会不会秃头……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苏子珪并不是个夸大的人,他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了。

很快的,一个月过去,发榜日到来。

苏家第三代已经有苏子凯跟苏子东两个进士,这次自然没那样紧张,苏大夫人难得叫了儿子媳妇三人一起。

三人都很紧张——虽然是当家太太,但是得不到丈夫宠爱,虽然是嫡子嫡孙,在祖父跟父亲眼中却不及弟弟,虽然是嫡媳妇,却比不上出身高贵的宣和郡主。

他们都太需要进士这个名分,会改变三人的生活。

花厅里,三人静悄悄的,向清越觉得口干,但又怕喝水多了跑茅房,苏大夫人拿着茶盏的手都在抖,静谧中,茶杯跟茶盏的碰撞声更明显。

苏子珪按住母亲的手,“母亲别紧张。”

苏大夫人自嘲,“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亲耳听到报喜,这才能踏实。”

向清越也懂,苏大夫人派叶嬷嬷的儿子叶进去看喜榜——正中午时会公布,至于报喜人,则是晚上才会敲锣打鼓进来。

苏大夫人准备万全,鞭炮好了、喜钱好了,连要洒在门前讨热闹的银珠子,都准备了三百两之多。

苏大夫人看着窗外,问:“什么时辰了?”

丁嬷嬷连忙出去看日晷,“回大夫人,已经未初。”

向清越想,未初就是下午一点,这样的话红榜已经出来了一个小时,叶进应该已经找到名次,只不过城墙离苏家还一段距离,还有,来看榜的人一定很多,叶进未必能这么快从人潮中出来。

等着就是,等着就是。

向清越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小心跟苏子珪对上眼,苏子珪对她一笑,那样沉稳,向清越烦躁的心瞬间定了下来。

是啊,相信他就好了。

他不是夸大的人,他说有把握,自然有把握。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真度日如年,感觉好像过了几个小时,丁嬷嬷去看,日晷也才走了半个时辰。

“大夫人。”小丫头进来,“叶进回来了。”

三人一下都站起来,苏大夫人太激动,一下又倒回椅子上。

苏子珪跟向清越连忙扶住她。

一个喊,“母亲。”

一个喊,“婆婆。”

苏大夫人扶着额头,有点喘,“我没事,快让叶进过来。”

向清越心想,不会吧,没中吗?但叶进这样子,不像看到有人名……天哪……苏大夫人心急,“怎么样?”

“回夫人,没……没大少爷的名字。”

苏大夫人一下跌坐在地上,“你可看仔细了?”

“小的来来回回看了三次,红榜总共五十个名字,真……真没大少爷的名字。”

“你……”苏大夫人话没说完,瞬间晕了过去。

苏大夫人这一病,各种症状缠缠绵绵的好不了,醒着的时候不说一句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帐子,晚上睡了就是各种梦魇,骂丈夫、骂房姨娘、又骂阅卷试官是不是瞎了狗眼,她儿子的好文章居然评不上名次。

向清越完全做好一个媳妇该做的,苏大夫人饮食不振也是耐着性子慢慢喂,一餐饭可以吃一个时辰,亏得她有耐性,苏夫人虽然身子各种不好却也没消瘦下去。

大夫来诊,都说娶了个好媳妇,人只要能吃得下就一切都有商量。

一边,苏子珪完全着魔了——落榜后他喝了个大醉,把跃鲤院砸得一团乱之后,隔天就消失了。

向清越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样不见了。

一方面担心,一方面又心疼,知道他是没有脸面对苏大夫人,没有脸面对自己,以及家里两个出色的弟弟。

苏尚书失望的眼神,苏司马叹息的表情,这些都让他无法面对。

就这样不知道去哪,消失了十几天,终于自己回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还脏,一看就没好好洗过澡。

向清越心疼得很,马上让人准备热水,亲自给他洗头、洗澡,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准备一桌子好菜,让丫头都出去,夫妻两人吃饭,像在乡下时那样,没有拘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席间,苏子珪只是制式的夹菜、吃饭,一言不发。

晚上好好服侍他在床上躺下,“先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我去婆婆那里了,婆婆半夜还要吃一次药,我得在那边服侍。”

苏子珪拉住她的手不发一语,只是看着她。

向清越微微一笑,“我知道,没事,你这几日只怕也没好好睡过,在自己家里舒服,好好闭眼休息,嗯。”

说完就去了苏大夫人那边。

隔天中午回到跃鲤院,苏子珪留着字条给她,说自己要去读书了,从现在开始,要恢复之前十天回一次跃鲤院的生活模式,母亲还请她多多照顾。

向清越知道他已经想通,总算也放心了些。

就算他再怎么有把握,事实上就是他的文章不入试官的眼,考试也得看运气,几千人,几十个试官,也许这个试官不喜欢的文章,在别的试官那里可以得到个甲;也许,试官心情不好,所以给了个丙。

无论怎么样,事实都不会改变,还是早点面对现实,总比哀怨人生好。

向清越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会变成这个样子。

婆婆生病,丈夫闭门苦读,她因为不赏银子,到现在还没能收服跃鲤院的人,只有叶嬷嬷,始终对她和善。

累,很累,可是怎么办呢,婚姻本来就是这样,会有高潮低潮,既然苏子珪在她人生最艰难的时候陪着她,那自己也会在他最沮丧的时候包容他,替他孝顺母亲,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夫妻不是只有一起享福,更珍贵的是,能够一起共患难。

转眼入冬。

苏子珪的状态更好了一些——之前偶尔会有癫狂之相,最近一个月倒是都没有了,看来已经自己调适过来,向清越也终于放下心。

至于苏大夫人病了这么长时间,总算也恢复了,都是心病,只要能接受落榜的事实,很快就能好起来。

冬至那日,叶嬷嬷对她说:“大夫人以前每到冬至都要吃小汤圆,少夫人若是有空,不如自己下厨煮上一些,大夫人如果知道那是少夫人自己煮的,一定高兴。”

向清越一想,也好。

便自己到厨房——厨娘早就做好一萝筐,只要下水煮就行。

苏大夫人喜欢甜的,所以放了一些红糖水。又跟厨房拿了食盒,装好便往苏大夫人哪儿去。

到门口时,守门的朱婆子道:“遇凤姑姑说,大夫人今日头疼得很,听不得声音,让我们都不准发出声响,少夫人可要小声些,免得激怒了大夫人。”

“我知道了,朱婆子谢谢你。”

向清越提着食盒,放轻脚步,连推开格扇都是轻轻的。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不小的猫叫。

向清越奇怪,房太君不喜欢猫猫狗狗,嫌它们吵,苏家除了几只金丝雀,是不养宠物的,哪来的猫?

但又想,算了,大概听错,苏家不会有猫的。

小心翼翼推开格扇,却隐隐听得说话的声音,心里不明白,不是听不得声音吗?怎么有人在讲话?

在仔细一听,居然是苏子珪?

他十日才出来一日,今天不是出来的日子啊……

提着食盒越接近屏风,说话的声音越清楚。

“……儿子怎能抛弃她,母亲,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人人都知道的,我赶她出去对我的仕途会有很大的影响,皇上不会喜欢一个休了救命恩人的人,写休书简单,但是只要她到街上说一句,我就完了。”

“你当初也傻,干么把这事情传得京城人人皆知,要是悄悄带回来,我们就可以悄悄的把她休掉,那不是挺好的。”

“儿子那时鬼迷心窍了。”

向清越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什么叫做“那时鬼迷心窍”,意思是“现在”清醒了?

他说要一辈子对她好,终究也只是两年多,就厌烦了?

再想想,苏子珪一直强调她是救命恩人,他们当时可是两情相悦,是他主动的,怎么现在变成自己挟恩求报呢?

听错了?可、可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

向清越只觉得脑门一阵发热,脚步沉重,就这样僵在当场,进不得,退不得,不想听,又想继续听。

“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娶了房玉蘅为平妻,我虽然不喜欢房家人,但玉蘅确实对你好,你现在只是举子身分,要安排个县令不太可能,但县丞还是可以的,别看不起县丞,那也是正八品,跟苏子凯的内府局令,平起平坐。”

“母亲,难道儿子这辈子就是县丞的命吗?”

“当然不是,你娶了房玉蘅,就带她到太原上任,一边当县丞,一边准备考试,等哪日考上进士,就可以一跃成六品县令,那不是挺好。至于向清越,我就用孝顺的由头把她留在京城,我这几个月装病就是为了留住她,省得耽误了你跟玉蘅生孩子……就这样,这样最好。”

“母亲还是别想这些了,快些好起来才要紧。”

“我好起来干么,又没孙子抱。”

“母亲不好起来,谁替我张罗娶玉蘅之事?”

向清越只觉得心都凉了,怎么会这样?考试失利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这样大?苏子珪已经不是那个在稻丰村的苏子珪了,他现在为了前程,不要她。

模到手中的荫树子,想,是不是外婆在保佑她,让她听到了这些,不然自己傻傻的,搞不好还会说服自己跟房玉蘅当姊妹,没想到苏家压根从头到尾都不承认自己。

不喜欢,为了面子也不休她,就这样拖着她,耽误她的人生与青春。

苏子珪,你真令人失望。

回到跃鲤院,一时伤心,一时又不敢相信,可那明明就是苏子珪的声音,骗不了人,原来自己现在对他来说,只是“救命恩人”,还把她留在身边,也只是为了前程着想,怕让政敌抓住小瓣子。

上次这样哭,还是外婆过世的时候。

“得好好的,少哭,多笑。”

外婆,少哭,多笑,说来容易,但做起来好难啊。

外婆,我想你了……

向清越让眼泪一直流,想起自己进入苏家后,多方的忍耐,以为是夫妻一起前进,没想到只是一厢情愿。

苏子珪早就不喜欢她了。

那自己留在这边也没意思了吧——他会娶房玉蘅,然后带着她到岳父管辖的太原府,当个八品县丞,自己会被留在苏家,孝顺长辈。

她又不是为了过这种日子才到京城的。

还以为考完试,会是苦尽甘来的一日,怎么样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局。

哭了一阵,向清越一抹眼泪,想,好,苏子珪你这个王八,想娶新人,把我留在这里一个人,我偏要让你吃疡——她离家出走,看他拿什么跟人交代,妻子不是病了,不是回娘家就是不见了,也够他头大,报官是丑事,不报官又显得心虚,有得你头痛。

现在只要他不开心,她就能开心。

想想自己还能给他一个回马枪,向清越突然间振作起来,把丫头都赶了出去,开始清点起财产,入门时公公给了五间铺子,每个月都有收益,两年多下来,铺子收益总共是一千四百多两。

虽然大宅院有赏赐文化,但向清越就是不给,所以这一千多两都存了下来。

然后还有春秋公中会发派二十项首饰,加上苏大夫人平时给的,现在也有快一百件,这值钱,得包。

衣服,不用,太贵重了,穿绫罗绸缎逃家,那简直是告诉路人:快点注意我,我很奇怪。

取了个包袱,向清越把值钱的东西都放了进去,看到抽斗那个对牌,也顺便拿出来,不然出不了门啊。

然后是最重要的东西——爹娘的牌位。

打包好的东西全都放在抽斗里。

当然,她不是无脑怪,就这样跑了当然不行,她的户籍在苏家,这样就走,没有户籍纸,没有休书,哪儿都去不了。

于是她找个苏大夫人状况比较好的午后——苏大夫人还真能装,若不是亲耳听到她自己说装病,根本看不出来。

她说自己不想耽误苏子珪的前程,想想他还是娶了房玉蘅比较好,请苏大夫人帮儿子写休书。

苏大夫人脸上露出喜悦模样,什么也没问就写了,“我会转告子珪说是你受不住大宅的生活,自行求去,你拿着这休书悄悄去官府办手续,千万别惊动任何人,毕竟是你自己要离开的,可不是我们苏家对不起你,一夜夫妻百日恩,希望你能看在这点上,别声张。”

向清越懒得说什么了,只点点头,“好。”

没多久,京城开始流传起消息,因为苏大夫人久病不愈,大媳妇因为孝顺,所以上山念佛去了,念的还是长年佛,不下山,不见人,足见孝心,堪为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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