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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农夫人 第八章 这下人真是有个性

五年后,江南,梅花府。

三年多的相处过程,要回想也不过是瞬间。

向清越以为自己都忘了,没想到还记得一清二楚,稻丰村时,两人怎么去摘枇杷,他是怎么跟自己告白的,回到京城,两人又是怎么样度过第一次进士考试前的时光,乃至于自己发现他终究是跟现实低了头。

真奇怪,怎么现在还单身?

一定是报应。

房玉蘅发现他心机重,不愿意嫁了,嗯,一定是这样。

不知道苏子凯怎么样,苏子珪现在是正七品的司竹监,希望秦王府给力点,苏子凯现在是六品的官,压他一头。啊,对了,还希望宣和郡主生了好几个儿子,个个健康又活泼,气死苏子珪跟苏大夫人,啧。

向清越内心想骂人,但终究还是忍下来,规规矩矩的把水果盘放在案上,弓着身子要离开。

苏子珪却淡淡开口,“就这么走了?赵家的下人真是有个性。”

向清越一把火升上来,耐着性子,“不知道苏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削半个苹果,剥一些荔枝,我不想弄脏手,你喂我吧。”

观自在菩萨,行深版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过一切苦厄……我忍。

乖乖削了半个苹果,又剥了荔技,忍耐想打他的冲动,喂了他。

向清越又想骂自己,喂就喂,居然还想到在稻丰村怎么为他喝药,当时他虽然病恹恹,但可爱夺了,至少她相信当时的他没那样多的心思。

格扇开了,一个丫头端着洗脸水进来,“大少爷,时间差不多……大大大大少夫人?”

向清越一看,居然是苏子珪当年的大丫头姿和,姿和已经梳了妇人发式,身材有点丰腴,有点像生过孩子的模样,向清越内心忍不住想,当时说什么只把姿和、介孜几个当丫头,现在看来还不是收房了,孩子都有了。

看,她就知道,什么誓言都是假的,人心易变才是真的。

苏子珪眼皮不抬,“姿和,注意点。”

“是,奴婢一时失言,请大少爷责罚。”

“不准有第二次。”

“是,谢大少爷。”姿和心里奇怪,大少夫人怎么会出现在梅花府少尹府里,还在喂大少爷吃荔枝?

人五年前突然不告而别,对外笼是上山念佛,但她是躍鲤院的人,自然知道那不是真的,听说大少夫人对于大少爷耐心用尽,看不起他不如弟弟,所以走了。

她也一直以为是这样,毕竟大少爷后来性情大变,不许人家提大少夫人,更是把跃鯉院整个铲了,重新再盖过,想必是气得狠了,苏尚书跟苏司马原本也不准,但大少爷发了脾气,不准也拦不住,工人还是进了苏家,不过短短几天,好好的躍鲤院就没了,再盖,成了完全不同的江南庭园景致。

要说大少夫人也想不开,大少爷虽然那次没考上,但大少爷也不过才二十岁,再过三年不就考上了,还当了探花郎,能骑马游街的,多风光哪。

皇上一赐就是司竹监,七品的官位,比二少爷、三少爷的官位还要往上,这可是实打实自己挣来的,不是靠祖父张罗,也不是靠岳父那边的关系,现在京城说起苏家第三代,已经不是说苏子凯了,说的都是苏子珪。

年纪轻轻,二十三岁就位列七品,将来不可限量。

学子宴时,尧晴公主还看上了大少爷,当平妻也愿意,京城人都知道尧晴公主想嫁入苏家,苏家上上下下除了房姨娘跟她两个儿子外,也都很高兴。

公主呢,还不是普通的公主,这可是皇后生下的公主,能娶到这尊大佛,对苏家大大有帮助,不只房太君跟苏大夫人积极,就连想当皇商的苏家二房都让苏二夫人出来奔走,希望能促成这件好事。

没想到公主肯,大少爷却没马上点头,说正妻还在佛寺替母亲念经呢,这时候娶公主,未免对不起正妻。

皇上一听,大大肯定,说感恩圆报才是人所当为,正妻为婆婆尽孝,儿子却另娶娇美娘,的确不妥,尧晴公主闹了一阵,见连父皇都不站在自己身边,最后也只能算了。

苏家自然失望,据说苏大夫人哭了几天,气得连大少爷都不见了。

让她姿和来说,苏大夫人实在儿子的婚事上犯糊涂——以前房表小姐喜欢大少爷时,她不喜欢表小姐,嫌她是房家人、讨厌她,每次表小姐去拜访、去讨好,大夫人都是给各种脸色。

结果出大少爷历劫归来,带了个妻子,大夫人也不满意,各种嫌弃,大少夫人每天都要去立规矩,也实在很惨。

没想到后表小姐的父亲升任太原府尹,大夫人又要大少爷娶人家,说有这样的岳父,对前途有帮助。

大夫人好像永远都不问儿子喜欢谁、讨厌谁,而是都由自己作主,让儿子娶自己喜欢的,让儿子远离自己讨厌的,拿婚姻来换取想要的,但这是大少爷的人生,又不是大夫人的人生,大夫人都没想过自己跟丈夫离心,这些年来有多痛苦,只想着安排大少爷不喜欢的人当妻子,让大少爷走她的老错路。

不过大少爷脾气硬、耳朵硬,只听自己的话,当年没主动休了大少夫人,也没娶了房家的表小姐,大夫人几次哭泣说儿子不孝顺,唉。

其实大夫人还有一个女儿,奈何大夫人对女儿没有一点爱,极度重男轻女,连大小姐的亲事都是房太君几次发话,这才勉强动起来。

这些年来,苏家就就两件比较大的喜事,一件是宣和郡主生了双胞胎儿子,苏家有了第四代,另外一件,就是两年前大少爷中了探花。

不是经过几次的打击,两年前那次放榜,大夫人什么都没准备,大少爷也一一在书院背书,好像大家都觉得这次不会上,姿和也问过叶进,叶进说,大少爷考出来时脸色不好,题目太生,他没练习过。

大少爷觉得会中的时候,都没中了,何况这次觉得不会中,那当然更没希望。

只是千想万想想不到,苏家照常生活,连放榜都没找人去看,那天晚上,报喜人敲锣打鼓进了苏家,说恭喜进士得榜,十日后,上殿让皇上评级。

第一个听到的是守门婆子,婆子也算机灵,立刻去告诉大管家,大管家一听不得了,马上派人去各院落告知,又去取了喜钱。

姿和趁乱也去了前面看热闹,报喜的是两人,寓意好是成双,这户人家中了进士,还会有一件好事跟着来。

爱看热闹的二夫人出来得很快,然后是住得比较远的大夫人——一脸喜悦、惊愕、不敢相信。

然后苏尚书跟房太君也出来了,接着几个少爷跟未婚小姐,甚至是连宣和郡主都出现在大厅,最后才是大少爷,书院离得很远,他是最后知道消息的。

报喜人一见到大少爷,立刻敲锣打鼓,大声吟唱,“苏家有子,高上进士。”

苏家不是第一次有人中进士,但孩子上榜还是让人高兴的,除了大管家给的大包赏银,房太君又命人取了两个大金元宝,给报喜人一人一个。

那报喜人得了巨赏,吟唱得更卖力、更大声。

十天后殿试,大少爷得了探花,皇上还给了新的名字,苏嘉懿。

二十三岁的探花,那是十分年轻,姿和偶尔会想,要是大少夫人不要离家,现在已经是堂堂七品官的妻子了,多风光。

话说回来,大少夫人到底为什么离开,也没人清楚。

苏家对外说大少夫人上山念长年佛,但万一苏家真有什么喜丧大事,总得把人变出来啊,难不成到时候改说出家吗?

向清越觉得简直了……

如果今天早上有人跟她说:“你会在今天晚上喂前夫吃荔枝”,她一定会叫对方去看医生,可是想不到啊,偏偏就发生了。

不过也才两刻钟的事情,但她觉得好累。

走出格扇,忍不住捶捶肩膀,苏子珪让她觉得压力大,不过才剥几颗荔枝已经觉得全身酸痛,这时候她就羡慕赵老夫人了,身边有李娘子那样的按摩能手,李娘子其实也会帮其他人按摩的,但一次收三百文。

向清越有三百文,但她舍不得用。

钱这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她要存在身边,越多越好……

“向姑娘。”

向清越回头一看,居然是叶梓嬷嬷——在苏家,叶嬷嬷算是少数对她和善的人,面对她这什么都不懂的大少夫人,叶嬷嬷始终有耐性。

向清越一点头,“叶嬷嬷。”

叶嬷嬷惊讶,“真是您?”

“是。”

“老奴刚刚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您从房里出来,见到大少爷了?”

“嗯,我现在服侍的小姐让我拿水果过来。”

叶嬷嬷就着月色看她,“看您气色好,老奴也就放心了。”

“我已经跟苏家没关系,嬷嬷不用特意尊称我,也不用自称老奴,我们就称呼“你”、“我”就行了。”

“好。”叶嬷嬷笑着,“急着回去吗?不急的话,跟嬷嬷说几句话的时间可有?”

向清越实在不太想跟苏家有什么牵扯了,但她无法拒绝叶嬷嬷——当时要不是叶嬷嬷跟她说,苏大夫人在冬至一定要吃小汤圆,自己就不会送去,自己不送去,就不会听见那番话,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一个悲惨人生,她想都不敢想丈夫带着平妻到外面赴任,留下她在京城孝顺婆婆。

对叶嬷嬷来说,只是提点一个不太懂事的少夫人,但是对于向清越这个少夫人来说,叶嬷嬷是挽救了她的人生。

“叶嬷嬷,有什么话想说?”

“我实在担心大少……”叶嬷嬷连忙改口,“担心你。那日你离开了苏家,去了哪里,怎么现在又在赵家做事?”

“我原本想回故乡朝和县,可路经这里的时候病了,倒在路边不醒人事,多亏得好心人相救,那好心人是赵家的帐房娘子,金娘子。我病好了,她便介绍我到赵家来,也因为当时伺候赵大小姐的丫头犯了错,由于我识字便补上去了。”

“可你出门时也带了不少东西,怎么需要帮人做事呢,买几亩地收租,可以过得很好

啊,不是嬷嬷要追根究柢,就算嬷嬷脸皮厚好了,总觉得跟你有缘。”

向清越内心一阵温暖,“我知道嬷嬷一直对我好,我在路上住到黑店,被洗劫一空,能保住小命已经万幸了,那些银子我不敢想去讨回来。”

向清越说着说着,忍不住肉痛。

当时她带着一千多两,又在京城把那一百多个首饰换成银票,原本想回稻丰村,就像叶嬷嬷说的一样,买地、盖屋、收租,然后找个老实人嫁了,过上养儿育女的逍遥生活,怎么样也没想到会住到黑店。

一早醒来在荒山野领,银票全没了,她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所幸在乡下生活了多年,已经会看野草、野菜,也能猎野兔山鸡,就这样靠着本能出了大山,昏在路边,被去上香的金娘子给带回家。

她就这样一直住在金娘子家中,仗着会写字,替附近的人写信、读信,用这样来赚取银子,还有,她在苏府也训练出一手刺绣手艺,绣个荷包、帕子,寄在米店帮忙卖,给米店抽头,也能过得去,后来等她身体大好,刚好赵芳霏这边在找有点年纪的识字丫头,金娘子就推荐她来了。

说完,向清越都觉得自己运气好。

叶嬷嬷道:“如此说来,金娘子倒是救命恩人了。”

“是啊,金娘子信佛信得虔诚,所以见到有人需要帮助总是会伸出手,要不是她把我带上马车,我还不知道要在路边躺多久,也许等不到好心人救我,我已经病死了。”

向清越心有余悸,她当时的身体状况真的很不好。

叶嬷嬷模模她的头发,一脸关心,“也亏得你能忍,堂堂一个苏家大夫人来做这些丫头活……”

“嬷嬷,这没什么,我本来就是乡下人,干活那已经是习惯,总不能当了两年多少夫人就什么都不会了吧。赵家大小姐也挺好的,从不打人,赏银也多,我能在赵府工作已经很感谢老天了,其他的我什么也不想。”

“是该感谢老天爷。”

“嬷嬷会在赵家待多久?我不是要打听苏子珪,我是想找个时间好好谢谢嬷嬷。”

叶嬷嬷笑得和蔼,“要待上一阵子。”

“那好,我还得回复赵大小姐,等我不用当值,再来找叶嬷嬷。”

“好。”

向清越走出客院。

叶嬷嬷走入房间。

见到自家大少爷在看书,稍微欠身,“老奴已经打听出来。”

“说。”

叶嬷嬷便把刚刚的谈话一五一十说了。

向清越服侍了赵芳霏睡着,又命紫苑跟白芷好好看着,出来见到吴嬷嬷,便一把拉到旁边,“吴嬷嬷,问你一件事情,苏大人不是司竹监吗?那是京官,怎么会来到梅花府,京官没有圣旨擅自离京,他官位不要啦。”向清越想想又补上,“吴嬷嬷别误会,我不是要管小姐的事情.就是好奇。”

吴嬷嬷笑骂,“怎么你们一个一个来问。”

“怎么,还有人问过。”

“二夫人也来问过,佩兰也来问,现在你又来问。”

“吴嬷嬷您就跟我说吧,不说我睡不着啊。”

“真烦了你。”吴嬷嬷虽然这样讲,但还是回答了,“听说司农卿派苏大人出来的,而且皇上很喜欢苏大人,允许他带服侍的人一起出京。”

丝竹监属于司农卿管辖,如果是司农卿派他出来,那倒是说得过去。

但向清越又想到一个问题,“那怎么会跟堂少爷混在一起。”

吴嬷嬷笑着打她,“什么混在一起,是彼此切磋。”

“是,那苏大人怎么会跟堂少爷彼此切磋?”

“就是秦县那边堂老爷一直想竞争皇商,正愁找不着路,没想到司农卿外派人到梅花府办事,堂老爷那边特意下了功夫,这便结识上了。苏大人正愁没地头蛇帮忙,这下堂老爷那边自告奋勇用,刚好一拍即合。”

“那也不用特意到我们赵家,堂少爷怎么不带回自己家里,秦县那边的赵家宅子可大得多。”

“当然是因为咱们大老爷是梅花府少尹,苏大人就算不给堂少爷面子,那也会给我们老爷面子,说来说去都是替皇上办事,给个方便不就容易多了吗?”

向清越心想,原来是这样。

赵熙那房虽然没人当官,但因为做生意,有钱得很,宅子可不比少尹府第逊色,但要说想搭官路的话,的确带到这边比较好,表示我们赵家不是土包子,也是有人在朝为官的,说来,您们两位还是同僚呢,赵家想必也是想到这层关系,自然尽力接待。

回到后罩房,向清越越梳洗过后躺在床上,怎么样也睡不着。

苏子珪到底啥意思,那神色,还有脸那样看她……

不过说来实在奇怪,他到底为什么没有娶房玉蘅,既然两边都有那意思,应该很快办理婚事啊,难不成是因为苏家对外宣称“大媳妇上山念佛为婆婆尽孝”,所以不好意思在那当下娶平妻?

奇怪,想不通。

然后又自己,向清越,你想啥,快点睡啊。

“半夏。”床的另一边,佩兰开口,“你觉得苏大人跟小姐配吗?”

向清越一惊,内心想着怎么问她这问题,难不成这么短短的时间,姿和跟叶嬷嬷已经话传出去了,不可能吧……

佩兰又道:“你怎么不回我?”

“我、我觉得要看小姐的意思,当然也要看苏大人的意思。”

“我倒希望他们俩有这缘分。”

向清越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佩兰道:“如果两边都有那想法,我是要跟小姐上京的,你呢?”

“我想继续留在赵家。”

“这样啊,你不考虑上京嘛,人家说京城很好玩的。”

京城一点都不好玩,还人吃人呢,“我就想待在这。”

向清越翻了个身,突然想起,不对,佩兰那丫头起心思了——她以前从没说陪嫁之事,今天见了苏子珪一面就开始想。

丙然是人长得好,有用,勾得小女孩心思荡漾。

陪嫁是什么,就是以后赵芳霏小日子来了不方便,或者怀孕不能同床,开脸给丈夫暖床用的,讲白了,都是姨娘预备军。

“佩兰,你这话跟我说没关系,出了这门可千万别提起,就算吴嬷嬷问起、就算大夫问起,都得说不知道,听小姐的话,懂吗?”

佩兰隔了一会才道:“我知道。”

“我是为你好,我们只是丫头,本来就不该起心思,小姐想嫁给谁,那是小姐的意思,小姐的夫婿是我们的姑爷,万万不该起什么念头,不然,一个不忠心的帽子扣下来,扫地出门都算轻了。”向清越苦口婆心。

半晌,佩兰才说:“我真羡慕大小姐,一样是人生父母养,可是她生来就尊贵,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哪怕夫婿,那也是最好的。像我这样的家生丫头,完全没得选择,之前大夫人沿上刘家少爷时,我很怕,刘家少爷那样高大、那样孔武有力,好像野兽,我不敢想像自己去服侍那样的人。然后又是佟家少爷,笑起阴冷冷的,看得让人不舒服,苏家少爷已经是这里面最好的了。”

“小姐的夫婿是谁,那都不关我们的事情,好好服侍,闭上嘴,不管谁问起都要说不知道,自己听大小姐的吩咐就是。我们只是丫头,你还是家生丫头,要是被人知道在打姑爷的主意几条命都不够打。”

“我也就说说,不然心里闷。”佩兰转过身子,“半夏,我们相处得这样好,你多考虑考虑,我们一起陪着小姐出门吧。”

向清越很坚定,“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她在这里有牵挂,是永远离不开的。

赵家的心思很明显,看上了苏子珪,要想尽办法把他跟赵芳霏凑成一对。

于是隔两日,由大少爷赵封作主,安排出去打猎——梅花府近郊有几座适合打猎的山头,没有危险动物,小兔子、狐狸那种猎物却多,赵家的旁支还有人在那儿有宅子,可以休息住宿,最适合带小姐出游。

赵芳霏对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但说起骑马出游、可以在外面过夜,总算提起了兴趣,还自己挑起骑装来。小姐高兴,对奴婢来说日子就好过,向清越跟佩兰也是积极的的帮小姐整理各种用品。

棒天,一群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出发了。

向清越能出来走走当然很高兴,但想起要跟苏子珪一路就觉得很不高兴,老天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天下这么大,居然也能遇得上,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唉。

马车一路跑,总算在下午到了猎场。

已经入山,这是林中一块平台,颇大,可以停下好几辆马车,要生火煮饭那些也不是难事。

四周延伸出去都是山林,时序正是夏天,大树苍劲,树叶繁茂,风吹树梢发出清柔的沙沙声,连空气也是好闻的。

万里蓝天,是打猎的好天气

身为主人,赵封自然主动开口,“就是这儿了,大家准备好各自打猎去吧,记得天黑前回来。”

赵勤马上就策马奔出去。

赵封在后面大叫,“六弟,小心。”

“大哥,我们比赛谁能先猎到鹿。”赵勤的声音远远传来。

赵封对着苏子珪拱拱手,“舍弟太顽皮了。”

苏子珪礼貌的拱手,“赵六爷年纪小,难免。”

不远处就是向清越,正在扶赵芳霏上马——原来小没良心的银子在半路都被劫了,想骂她活该,但又骂不下去。

考进士前,他说要专心功名,不娶平妻。

有了官位,则改说,苏家既然表示大少夫人在佛寺念经,那这时候就不好另娶新人,不然显得薄幸。

众人只道他饱受考试折磨后脾气变得古怪,却不知道原因很简单:没遇上喜欢的。

如果有遇上喜欢的,他真不排斥娶个平妻,可是一直没有。

他就是还想着向清越那个小混蛋。

到底为什么要走啊,他考不上进士这件事情,对她真的那样难以忍耐吗?然后又觉得自己没出息,一个女子而已,也值得这样想。

但就是想啊,他嘴上不说,可心里知道。

那日在水榭听到她的声音,不是不意外,原本也以为是声音相似而已,一转头却发现是她,她装作不认识,他当然也装得不认识。

只是后来还是忍不住,让叶嬷嬷去打听了。

他心想,离开苏家却给别人当丫头,这样的日子舒服吗?但是即便知道她过得辛苦,他也没觉得高兴的感觉。

她好,他会不高兴。

她不好,他也会不高兴。

总之她怎么样,他都会不高兴……

“苏大人,我们走吧。”赵熙策马过来。

赵熙家里想走皇商,但京官不好认识,朝廷有令,除非本是亲戚往来,否则京官不得与地方官结交。

这次苏大人奉命南下,是老天给的运气,只要苏大人高兴了,回去跟司农卿美言几句,那他们秦县赵家还不飞黄腾达。

苏子珪看到赵熙,又想到赵熙说向清越。

“也不瞒苏大人,我对这丫头有心思,自然对她与众不同。”

“这丫头是活契,她不愿,我也拿她没办法。”

想到向清越都已经是丫头了,脾气还这样拗,莫名有种奇怪感觉,有点不愉悦,但又有点轻快……别想了,苏子珪。

他拉住缰绳,双脚一夹,策马而出。

向清越觉得这真的是一座宝山,连赵熙那种肉脚都可以猎到两只兔子,回来还得意洋洋跟她炫耀,“半夏你看,我猎的两只兔子。”

向清越心想,那有啥,我以前在乡下,一次出门至少打个四五只。

但实在懒得跟他说话,只好敷衍,“是,请问堂少爷是要烤来吃,还是煮汤?”

“把皮剥下来,给你做个兔毛围巾可好?”

“奴婢只是个下人,不好用皮毛,皮毛那是小姐们才能用的东西。”

“那有什么,我去跟堂祖母说一声,堂祖母肯定会答应我的。”

向清越大惊,“不用、不用、不用,不如奴婢给您剥下来,拿回去送给堂少女乃女乃吧,少女乃女乃拿到一定很髙兴。”

赵熙一脸别提的表情,“不用,她那人俗气得很,不配用兔毛这么可爱的东西。”

向清越心想,张氏真可怜,嫁给这样一个没良心的东西,张氏为了这个猪哥老公还上过赵家,想让自己点头过门呢。

想到自己被这种猪哥看上,也实在高兴不起来。

唉,这赵熙真的很烦,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懂,吃香喝辣什么的,她真的不希罕啊,她要的是真心,真心。

“半夏,你就收了我这兔子毛吧,看你戴着,我会高兴的——”

“赵少爷猎到了什么?”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打断了赵熙。

向清越一听,内心一阵哀嚎,前有赵熙、后有苏子珪,看来她今日犯冲,早知道会这样,今天出门就上个香了。

好,自己现在是赵家丫头,丫头就得有丫头的样子,毕竟赵家对她不薄,不能得罪赵家的贵客。

于是转身屈膝,“见过苏大人。”

赵熙见状,大步迎上去,“苏大人打了些什么?”

“没打到什么活物,倒是在山崖边看到了鹿角灵芝,摘了回来。”

“鹿角灵芝?”赵熙大惊,“那可是好东西,补身最好了,听说皇太后之前大病一场,始终好不起来,太医开了鹿角灵芝调养,这身子就慢慢好了,所以后来天天喝,京城也不少人跟风,导致这鹿角灵芝供不应求,很难买到。”

向清越听到“身子慢慢好了”,突然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堂少爷,您说这东西可以调养身子?”

赵熙见美人相询,心里乐了一会,为了显示自己博学,马上回道:“那是,皇太后都多大年纪了,能好起来真不容易,这一朵鹿角灵芝中的好东西,胜过普通灵芝二十几倍,可比什么深山灵芝要好多了。”

“居然有这样的好东西,我都没听说过。”向清越喃喃自语,“那是不是价格也是灵芝的数十倍?”

“数百倍,这好东西哪怕有钱都买不到,朝廷也是重金收购呢。”

向清越只觉得一盆冷水泼下来,普通灵芝她都买得困难了,灵芝的数百倍可真的没办法,但她想要啊……

买不起,跟苏子珪要,他一定也不会给,搞不好还会被他骂一顿。

赵熙见美人失魂落魄,一时脑热,“半夏想要?我买给你,苏大人,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割爱,我愿以京城价购入。”

苏子珪皱眉,心想,这什么情形?

要说向清越使手段,说不太过去,这赵熙显然是很喜欢她,几百两的东西都愿意为她掏银子,她大可要金银珠宝,要一朵鹿角灵芝做什么,但那样子确实又有点可怜,满脸写着:想要。

他都没看过她这个样子,以前在苏家吃穿那么好,母亲赏下来的各种价值千两的头面,她总是看看就收起来,说自己看不懂,还是让丫头打理吧,平常也总是丫头配什么,她就穿什么,从不挑剔,彷佛那些首饰不过普通东西。

这鹿角灵芝再贵重,不会比苏家给她的东西还要贵重,怎么她不希罕苏家的东西,却稀罕起这灵芝来了,她才二十几岁,也不需要养什么身体啊。

看她一脸实在想要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就递过去,“赏给你吧。”

向清越眼睛一亮,“真给?也不用全部,我没那样贪心,给我一两重就好了。”

“整朵都给你,不要就算了。”

“要要要要要!”向清越笑逐顔开,“多谢苏大人。”

看着她拿着那朵鹿角灵芝,脸上喜悦藏不住,彷佛得到什么稀世珍宝,那是打从内心生出来的一种高效,苏子珪莞尔一笑。

等回过神来,又忍不住骂自己,有什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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