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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農夫人 第八章 這下人真是有個性

五年後,江南,梅花府。

三年多的相處過程,要回想也不過是瞬間。

向清越以為自己都忘了,沒想到還記得一清二楚,稻豐村時,兩人怎麼去摘枇杷,他是怎麼跟自己告白的,回到京城,兩人又是怎麼樣度過第一次進士考試前的時光,乃至于自己發現他終究是跟現實低了頭。

真奇怪,怎麼現在還單身?

一定是報應。

房玉蘅發現他心機重,不願意嫁了,嗯,一定是這樣。

不知道蘇子凱怎麼樣,蘇子珪現在是正七品的司竹監,希望秦王府給力點,蘇子凱現在是六品的官,壓他一頭。啊,對了,還希望宣和郡主生了好幾個兒子,個個健康又活潑,氣死蘇子珪跟蘇大夫人,嘖。

向清越內心想罵人,但終究還是忍下來,規規矩矩的把水果盤放在案上,弓著身子要離開。

蘇子珪卻淡淡開口,「就這麼走了?趙家的下人真是有個性。」

向清越一把火升上來,耐著性子,「不知道蘇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削半個隻果,剝一些荔枝,我不想弄髒手,你喂我吧。」

觀自在菩薩,行深版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過一切苦厄……我忍。

乖乖削了半個隻果,又剝了荔技,忍耐想打他的沖動,喂了他。

向清越又想罵自己,喂就喂,居然還想到在稻豐村怎麼為他喝藥,當時他雖然病懨懨,但可愛奪了,至少她相信當時的他沒那樣多的心思。

格扇開了,一個丫頭端著洗臉水進來,「大少爺,時間差不多……大大大大少夫人?」

向清越一看,居然是蘇子珪當年的大丫頭姿和,姿和已經梳了婦人發式,身材有點豐腴,有點像生過孩子的模樣,向清越內心忍不住想,當時說什麼只把姿和、介孜幾個當丫頭,現在看來還不是收房了,孩子都有了。

看,她就知道,什麼誓言都是假的,人心易變才是真的。

蘇子珪眼皮不抬,「姿和,注意點。」

「是,奴婢一時失言,請大少爺責罰。」

「不準有第二次。」

「是,謝大少爺。」姿和心里奇怪,大少夫人怎麼會出現在梅花府少尹府里,還在喂大少爺吃荔枝?

人五年前突然不告而別,對外籠是上山念佛,但她是躍鯉院的人,自然知道那不是真的,听說大少夫人對于大少爺耐心用盡,看不起他不如弟弟,所以走了。

她也一直以為是這樣,畢竟大少爺後來性情大變,不許人家提大少夫人,更是把躍鯉院整個鏟了,重新再蓋過,想必是氣得狠了,蘇尚書跟蘇司馬原本也不準,但大少爺發了脾氣,不準也攔不住,工人還是進了蘇家,不過短短幾天,好好的躍鯉院就沒了,再蓋,成了完全不同的江南庭園景致。

要說大少夫人也想不開,大少爺雖然那次沒考上,但大少爺也不過才二十歲,再過三年不就考上了,還當了探花郎,能騎馬游街的,多風光哪。

皇上一賜就是司竹監,七品的官位,比二少爺、三少爺的官位還要往上,這可是實打實自己掙來的,不是靠祖父張羅,也不是靠岳父那邊的關系,現在京城說起蘇家第三代,已經不是說蘇子凱了,說的都是蘇子珪。

年紀輕輕,二十三歲就位列七品,將來不可限量。

學子宴時,堯晴公主還看上了大少爺,當平妻也願意,京城人都知道堯晴公主想嫁入蘇家,蘇家上上下下除了房姨娘跟她兩個兒子外,也都很高興。

公主呢,還不是普通的公主,這可是皇後生下的公主,能娶到這尊大佛,對蘇家大大有幫助,不只房太君跟蘇大夫人積極,就連想當皇商的蘇家二房都讓蘇二夫人出來奔走,希望能促成這件好事。

沒想到公主肯,大少爺卻沒馬上點頭,說正妻還在佛寺替母親念經呢,這時候娶公主,未免對不起正妻。

皇上一听,大大肯定,說感恩圓報才是人所當為,正妻為婆婆盡孝,兒子卻另娶嬌美娘,的確不妥,堯晴公主鬧了一陣,見連父皇都不站在自己身邊,最後也只能算了。

蘇家自然失望,據說蘇大夫人哭了幾天,氣得連大少爺都不見了。

讓她姿和來說,蘇大夫人實在兒子的婚事上犯糊涂——以前房表小姐喜歡大少爺時,她不喜歡表小姐,嫌她是房家人、討厭她,每次表小姐去拜訪、去討好,大夫人都是給各種臉色。

結果出大少爺歷劫歸來,帶了個妻子,大夫人也不滿意,各種嫌棄,大少夫人每天都要去立規矩,也實在很慘。

沒想到後表小姐的父親升任太原府尹,大夫人又要大少爺娶人家,說有這樣的岳父,對前途有幫助。

大夫人好像永遠都不問兒子喜歡誰、討厭誰,而是都由自己作主,讓兒子娶自己喜歡的,讓兒子遠離自己討厭的,拿婚姻來換取想要的,但這是大少爺的人生,又不是大夫人的人生,大夫人都沒想過自己跟丈夫離心,這些年來有多痛苦,只想著安排大少爺不喜歡的人當妻子,讓大少爺走她的老錯路。

不過大少爺脾氣硬、耳朵硬,只听自己的話,當年沒主動休了大少夫人,也沒娶了房家的表小姐,大夫人幾次哭泣說兒子不孝順,唉。

其實大夫人還有一個女兒,奈何大夫人對女兒沒有一點愛,極度重男輕女,連大小姐的親事都是房太君幾次發話,這才勉強動起來。

這些年來,蘇家就就兩件比較大的喜事,一件是宣和郡主生了雙胞胎兒子,蘇家有了第四代,另外一件,就是兩年前大少爺中了探花。

不是經過幾次的打擊,兩年前那次放榜,大夫人什麼都沒準備,大少爺也一一在書院背書,好像大家都覺得這次不會上,姿和也問過葉進,葉進說,大少爺考出來時臉色不好,題目太生,他沒練習過。

大少爺覺得會中的時候,都沒中了,何況這次覺得不會中,那當然更沒希望。

只是千想萬想想不到,蘇家照常生活,連放榜都沒找人去看,那天晚上,報喜人敲鑼打鼓進了蘇家,說恭喜進士得榜,十日後,上殿讓皇上評級。

第一個听到的是守門婆子,婆子也算機靈,立刻去告訴大管家,大管家一听不得了,馬上派人去各院落告知,又去取了喜錢。

姿和趁亂也去了前面看熱鬧,報喜的是兩人,寓意好是成雙,這戶人家中了進士,還會有一件好事跟著來。

愛看熱鬧的二夫人出來得很快,然後是住得比較遠的大夫人——一臉喜悅、驚愕、不敢相信。

然後蘇尚書跟房太君也出來了,接著幾個少爺跟未婚小姐,甚至是連宣和郡主都出現在大廳,最後才是大少爺,書院離得很遠,他是最後知道消息的。

報喜人一見到大少爺,立刻敲鑼打鼓,大聲吟唱,「蘇家有子,高上進士。」

蘇家不是第一次有人中進士,但孩子上榜還是讓人高興的,除了大管家給的大包賞銀,房太君又命人取了兩個大金元寶,給報喜人一人一個。

那報喜人得了巨賞,吟唱得更賣力、更大聲。

十天後殿試,大少爺得了探花,皇上還給了新的名字,蘇嘉懿。

二十三歲的探花,那是十分年輕,姿和偶爾會想,要是大少夫人不要離家,現在已經是堂堂七品官的妻子了,多風光。

話說回來,大少夫人到底為什麼離開,也沒人清楚。

蘇家對外說大少夫人上山念長年佛,但萬一蘇家真有什麼喜喪大事,總得把人變出來啊,難不成到時候改說出家嗎?

向清越覺得簡直了……

如果今天早上有人跟她說︰「你會在今天晚上喂前夫吃荔枝」,她一定會叫對方去看醫生,可是想不到啊,偏偏就發生了。

不過也才兩刻鐘的事情,但她覺得好累。

走出格扇,忍不住捶捶肩膀,蘇子珪讓她覺得壓力大,不過才剝幾顆荔枝已經覺得全身酸痛,這時候她就羨慕趙老夫人了,身邊有李娘子那樣的按摩能手,李娘子其實也會幫其他人按摩的,但一次收三百文。

向清越有三百文,但她舍不得用。

錢這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需要,她要存在身邊,越多越好……

「向姑娘。」

向清越回頭一看,居然是葉梓嬤嬤——在蘇家,葉嬤嬤算是少數對她和善的人,面對她這什麼都不懂的大少夫人,葉嬤嬤始終有耐性。

向清越一點頭,「葉嬤嬤。」

葉嬤嬤驚訝,「真是您?」

「是。」

「老奴剛剛還以為是自己眼花,您從房里出來,見到大少爺了?」

「嗯,我現在服侍的小姐讓我拿水果過來。」

葉嬤嬤就著月色看她,「看您氣色好,老奴也就放心了。」

「我已經跟蘇家沒關系,嬤嬤不用特意尊稱我,也不用自稱老奴,我們就稱呼「你」、「我」就行了。」

「好。」葉嬤嬤笑著,「急著回去嗎?不急的話,跟嬤嬤說幾句話的時間可有?」

向清越實在不太想跟蘇家有什麼牽扯了,但她無法拒絕葉嬤嬤——當時要不是葉嬤嬤跟她說,蘇大夫人在冬至一定要吃小湯圓,自己就不會送去,自己不送去,就不會听見那番話,那麼,等待自己的將是一個悲慘人生,她想都不敢想丈夫帶著平妻到外面赴任,留下她在京城孝順婆婆。

對葉嬤嬤來說,只是提點一個不太懂事的少夫人,但是對于向清越這個少夫人來說,葉嬤嬤是挽救了她的人生。

「葉嬤嬤,有什麼話想說?」

「我實在擔心大少……」葉嬤嬤連忙改口,「擔心你。那日你離開了蘇家,去了哪里,怎麼現在又在趙家做事?」

「我原本想回故鄉朝和縣,可路經這里的時候病了,倒在路邊不醒人事,多虧得好心人相救,那好心人是趙家的帳房娘子,金娘子。我病好了,她便介紹我到趙家來,也因為當時伺候趙大小姐的丫頭犯了錯,由于我識字便補上去了。」

「可你出門時也帶了不少東西,怎麼需要幫人做事呢,買幾畝地收租,可以過得很好

啊,不是嬤嬤要追根究柢,就算嬤嬤臉皮厚好了,總覺得跟你有緣。」

向清越內心一陣溫暖,「我知道嬤嬤一直對我好,我在路上住到黑店,被洗劫一空,能保住小命已經萬幸了,那些銀子我不敢想去討回來。」

向清越說著說著,忍不住肉痛。

當時她帶著一千多兩,又在京城把那一百多個首飾換成銀票,原本想回稻豐村,就像葉嬤嬤說的一樣,買地、蓋屋、收租,然後找個老實人嫁了,過上養兒育女的逍遙生活,怎麼樣也沒想到會住到黑店。

一早醒來在荒山野領,銀票全沒了,她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所幸在鄉下生活了多年,已經會看野草、野菜,也能獵野兔山雞,就這樣靠著本能出了大山,昏在路邊,被去上香的金娘子給帶回家。

她就這樣一直住在金娘子家中,仗著會寫字,替附近的人寫信、讀信,用這樣來賺取銀子,還有,她在蘇府也訓練出一手刺繡手藝,繡個荷包、帕子,寄在米店幫忙賣,給米店抽頭,也能過得去,後來等她身體大好,剛好趙芳霏這邊在找有點年紀的識字丫頭,金娘子就推薦她來了。

說完,向清越都覺得自己運氣好。

葉嬤嬤道︰「如此說來,金娘子倒是救命恩人了。」

「是啊,金娘子信佛信得虔誠,所以見到有人需要幫助總是會伸出手,要不是她把我帶上馬車,我還不知道要在路邊躺多久,也許等不到好心人救我,我已經病死了。」

向清越心有余悸,她當時的身體狀況真的很不好。

葉嬤嬤模模她的頭發,一臉關心,「也虧得你能忍,堂堂一個蘇家大夫人來做這些丫頭活……」

「嬤嬤,這沒什麼,我本來就是鄉下人,干活那已經是習慣,總不能當了兩年多少夫人就什麼都不會了吧。趙家大小姐也挺好的,從不打人,賞銀也多,我能在趙府工作已經很感謝老天了,其他的我什麼也不想。」

「是該感謝老天爺。」

「嬤嬤會在趙家待多久?我不是要打听蘇子珪,我是想找個時間好好謝謝嬤嬤。」

葉嬤嬤笑得和藹,「要待上一陣子。」

「那好,我還得回復趙大小姐,等我不用當值,再來找葉嬤嬤。」

「好。」

向清越走出客院。

葉嬤嬤走入房間。

見到自家大少爺在看書,稍微欠身,「老奴已經打听出來。」

「說。」

葉嬤嬤便把剛剛的談話一五一十說了。

向清越服侍了趙芳霏睡著,又命紫苑跟白芷好好看著,出來見到吳嬤嬤,便一把拉到旁邊,「吳嬤嬤,問你一件事情,蘇大人不是司竹監嗎?那是京官,怎麼會來到梅花府,京官沒有聖旨擅自離京,他官位不要啦。」向清越想想又補上,「吳嬤嬤別誤會,我不是要管小姐的事情.就是好奇。」

吳嬤嬤笑罵,「怎麼你們一個一個來問。」

「怎麼,還有人問過。」

「二夫人也來問過,佩蘭也來問,現在你又來問。」

「吳嬤嬤您就跟我說吧,不說我睡不著啊。」

「真煩了你。」吳嬤嬤雖然這樣講,但還是回答了,「听說司農卿派蘇大人出來的,而且皇上很喜歡蘇大人,允許他帶服侍的人一起出京。」

絲竹監屬于司農卿管轄,如果是司農卿派他出來,那倒是說得過去。

但向清越又想到一個問題,「那怎麼會跟堂少爺混在一起。」

吳嬤嬤笑著打她,「什麼混在一起,是彼此切磋。」

「是,那蘇大人怎麼會跟堂少爺彼此切磋?」

「就是秦縣那邊堂老爺一直想競爭皇商,正愁找不著路,沒想到司農卿外派人到梅花府辦事,堂老爺那邊特意下了功夫,這便結識上了。蘇大人正愁沒地頭蛇幫忙,這下堂老爺那邊自告奮勇用,剛好一拍即合。」

「那也不用特意到我們趙家,堂少爺怎麼不帶回自己家里,秦縣那邊的趙家宅子可大得多。」

「當然是因為咱們大老爺是梅花府少尹,蘇大人就算不給堂少爺面子,那也會給我們老爺面子,說來說去都是替皇上辦事,給個方便不就容易多了嗎?」

向清越心想,原來是這樣。

趙熙那房雖然沒人當官,但因為做生意,有錢得很,宅子可不比少尹府第遜色,但要說想搭官路的話,的確帶到這邊比較好,表示我們趙家不是土包子,也是有人在朝為官的,說來,您們兩位還是同僚呢,趙家想必也是想到這層關系,自然盡力接待。

回到後罩房,向清越越梳洗過後躺在床上,怎麼樣也睡不著。

蘇子珪到底啥意思,那神色,還有臉那樣看她……

不過說來實在奇怪,他到底為什麼沒有娶房玉蘅,既然兩邊都有那意思,應該很快辦理婚事啊,難不成是因為蘇家對外宣稱「大媳婦上山念佛為婆婆盡孝」,所以不好意思在那當下娶平妻?

奇怪,想不通。

然後又自己,向清越,你想啥,快點睡啊。

「半夏。」床的另一邊,佩蘭開口,「你覺得蘇大人跟小姐配嗎?」

向清越一驚,內心想著怎麼問她這問題,難不成這麼短短的時間,姿和跟葉嬤嬤已經話傳出去了,不可能吧……

佩蘭又道︰「你怎麼不回我?」

「我、我覺得要看小姐的意思,當然也要看蘇大人的意思。」

「我倒希望他們倆有這緣分。」

向清越覺得這話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佩蘭道︰「如果兩邊都有那想法,我是要跟小姐上京的,你呢?」

「我想繼續留在趙家。」

「這樣啊,你不考慮上京嘛,人家說京城很好玩的。」

京城一點都不好玩,還人吃人呢,「我就想待在這。」

向清越翻了個身,突然想起,不對,佩蘭那丫頭起心思了——她以前從沒說陪嫁之事,今天見了蘇子珪一面就開始想。

丙然是人長得好,有用,勾得小女孩心思蕩漾。

陪嫁是什麼,就是以後趙芳霏小日子來了不方便,或者懷孕不能同床,開臉給丈夫暖床用的,講白了,都是姨娘預備軍。

「佩蘭,你這話跟我說沒關系,出了這門可千萬別提起,就算吳嬤嬤問起、就算大夫問起,都得說不知道,听小姐的話,懂嗎?」

佩蘭隔了一會才道︰「我知道。」

「我是為你好,我們只是丫頭,本來就不該起心思,小姐想嫁給誰,那是小姐的意思,小姐的夫婿是我們的姑爺,萬萬不該起什麼念頭,不然,一個不忠心的帽子扣下來,掃地出門都算輕了。」向清越苦口婆心。

半晌,佩蘭才說︰「我真羨慕大小姐,一樣是人生父母養,可是她生來就尊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哪怕夫婿,那也是最好的。像我這樣的家生丫頭,完全沒得選擇,之前大夫人沿上劉家少爺時,我很怕,劉家少爺那樣高大、那樣孔武有力,好像野獸,我不敢想像自己去服侍那樣的人。然後又是佟家少爺,笑起陰冷冷的,看得讓人不舒服,蘇家少爺已經是這里面最好的了。」

「小姐的夫婿是誰,那都不關我們的事情,好好服侍,閉上嘴,不管誰問起都要說不知道,自己听大小姐的吩咐就是。我們只是丫頭,你還是家生丫頭,要是被人知道在打姑爺的主意幾條命都不夠打。」

「我也就說說,不然心里悶。」佩蘭轉過身子,「半夏,我們相處得這樣好,你多考慮考慮,我們一起陪著小姐出門吧。」

向清越很堅定,「我不會離開這里的。」

她在這里有牽掛,是永遠離不開的。

趙家的心思很明顯,看上了蘇子珪,要想盡辦法把他跟趙芳霏湊成一對。

于是隔兩日,由大少爺趙封作主,安排出去打獵——梅花府近郊有幾座適合打獵的山頭,沒有危險動物,小兔子、狐狸那種獵物卻多,趙家的旁支還有人在那兒有宅子,可以休息住宿,最適合帶小姐出游。

趙芳霏對什麼事情都興致缺缺,但說起騎馬出游、可以在外面過夜,總算提起了興趣,還自己挑起騎裝來。小姐高興,對奴婢來說日子就好過,向清越跟佩蘭也是積極的的幫小姐整理各種用品。

棒天,一群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出發了。

向清越能出來走走當然很高興,但想起要跟蘇子珪一路就覺得很不高興,老天爺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天下這麼大,居然也能遇得上,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唉。

馬車一路跑,總算在下午到了獵場。

已經入山,這是林中一塊平台,頗大,可以停下好幾輛馬車,要生火煮飯那些也不是難事。

四周延伸出去都是山林,時序正是夏天,大樹蒼勁,樹葉繁茂,風吹樹梢發出清柔的沙沙聲,連空氣也是好聞的。

萬里藍天,是打獵的好天氣

身為主人,趙封自然主動開口,「就是這兒了,大家準備好各自打獵去吧,記得天黑前回來。」

趙勤馬上就策馬奔出去。

趙封在後面大叫,「六弟,小心。」

「大哥,我們比賽誰能先獵到鹿。」趙勤的聲音遠遠傳來。

趙封對著蘇子珪拱拱手,「舍弟太頑皮了。」

蘇子珪禮貌的拱手,「趙六爺年紀小,難免。」

不遠處就是向清越,正在扶趙芳霏上馬——原來小沒良心的銀子在半路都被劫了,想罵她活該,但又罵不下去。

考進士前,他說要專心功名,不娶平妻。

有了官位,則改說,蘇家既然表示大少夫人在佛寺念經,那這時候就不好另娶新人,不然顯得薄幸。

眾人只道他飽受考試折磨後脾氣變得古怪,卻不知道原因很簡單︰沒遇上喜歡的。

如果有遇上喜歡的,他真不排斥娶個平妻,可是一直沒有。

他就是還想著向清越那個小混蛋。

到底為什麼要走啊,他考不上進士這件事情,對她真的那樣難以忍耐嗎?然後又覺得自己沒出息,一個女子而已,也值得這樣想。

但就是想啊,他嘴上不說,可心里知道。

那日在水榭听到她的聲音,不是不意外,原本也以為是聲音相似而已,一轉頭卻發現是她,她裝作不認識,他當然也裝得不認識。

只是後來還是忍不住,讓葉嬤嬤去打听了。

他心想,離開蘇家卻給別人當丫頭,這樣的日子舒服嗎?但是即便知道她過得辛苦,他也沒覺得高興的感覺。

她好,他會不高興。

她不好,他也會不高興。

總之她怎麼樣,他都會不高興……

「蘇大人,我們走吧。」趙熙策馬過來。

趙熙家里想走皇商,但京官不好認識,朝廷有令,除非本是親戚往來,否則京官不得與地方官結交。

這次蘇大人奉命南下,是老天給的運氣,只要蘇大人高興了,回去跟司農卿美言幾句,那他們秦縣趙家還不飛黃騰達。

蘇子珪看到趙熙,又想到趙熙說向清越。

「也不瞞蘇大人,我對這丫頭有心思,自然對她與眾不同。」

「這丫頭是活契,她不願,我也拿她沒辦法。」

想到向清越都已經是丫頭了,脾氣還這樣拗,莫名有種奇怪感覺,有點不愉悅,但又有點輕快……別想了,蘇子珪。

他拉住韁繩,雙腳一夾,策馬而出。

向清越覺得這真的是一座寶山,連趙熙那種肉腳都可以獵到兩只兔子,回來還得意洋洋跟她炫耀,「半夏你看,我獵的兩只兔子。」

向清越心想,那有啥,我以前在鄉下,一次出門至少打個四五只。

但實在懶得跟他說話,只好敷衍,「是,請問堂少爺是要烤來吃,還是煮湯?」

「把皮剝下來,給你做個兔毛圍巾可好?」

「奴婢只是個下人,不好用皮毛,皮毛那是小姐們才能用的東西。」

「那有什麼,我去跟堂祖母說一聲,堂祖母肯定會答應我的。」

向清越大驚,「不用、不用、不用,不如奴婢給您剝下來,拿回去送給堂少女乃女乃吧,少女乃女乃拿到一定很興。」

趙熙一臉別提的表情,「不用,她那人俗氣得很,不配用兔毛這麼可愛的東西。」

向清越心想,張氏真可憐,嫁給這樣一個沒良心的東西,張氏為了這個豬哥老公還上過趙家,想讓自己點頭過門呢。

想到自己被這種豬哥看上,也實在高興不起來。

唉,這趙熙真的很煩,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懂,吃香喝辣什麼的,她真的不希罕啊,她要的是真心,真心。

「半夏,你就收了我這兔子毛吧,看你戴著,我會高興的——」

「趙少爺獵到了什麼?」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打斷了趙熙。

向清越一听,內心一陣哀嚎,前有趙熙、後有蘇子珪,看來她今日犯沖,早知道會這樣,今天出門就上個香了。

好,自己現在是趙家丫頭,丫頭就得有丫頭的樣子,畢竟趙家對她不薄,不能得罪趙家的貴客。

于是轉身屈膝,「見過蘇大人。」

趙熙見狀,大步迎上去,「蘇大人打了些什麼?」

「沒打到什麼活物,倒是在山崖邊看到了鹿角靈芝,摘了回來。」

「鹿角靈芝?」趙熙大驚,「那可是好東西,補身最好了,听說皇太後之前大病一場,始終好不起來,太醫開了鹿角靈芝調養,這身子就慢慢好了,所以後來天天喝,京城也不少人跟風,導致這鹿角靈芝供不應求,很難買到。」

向清越听到「身子慢慢好了」,突然眼楮一亮,連忙問道︰「堂少爺,您說這東西可以調養身子?」

趙熙見美人相詢,心里樂了一會,為了顯示自己博學,馬上回道︰「那是,皇太後都多大年紀了,能好起來真不容易,這一朵鹿角靈芝中的好東西,勝過普通靈芝二十幾倍,可比什麼深山靈芝要好多了。」

「居然有這樣的好東西,我都沒听說過。」向清越喃喃自語,「那是不是價格也是靈芝的數十倍?」

「數百倍,這好東西哪怕有錢都買不到,朝廷也是重金收購呢。」

向清越只覺得一盆冷水潑下來,普通靈芝她都買得困難了,靈芝的數百倍可真的沒辦法,但她想要啊……

買不起,跟蘇子珪要,他一定也不會給,搞不好還會被他罵一頓。

趙熙見美人失魂落魄,一時腦熱,「半夏想要?我買給你,蘇大人,不知道您是否願意割愛,我願以京城價購入。」

蘇子珪皺眉,心想,這什麼情形?

要說向清越使手段,說不太過去,這趙熙顯然是很喜歡她,幾百兩的東西都願意為她掏銀子,她大可要金銀珠寶,要一朵鹿角靈芝做什麼,但那樣子確實又有點可憐,滿臉寫著︰想要。

他都沒看過她這個樣子,以前在蘇家吃穿那麼好,母親賞下來的各種價值千兩的頭面,她總是看看就收起來,說自己看不懂,還是讓丫頭打理吧,平常也總是丫頭配什麼,她就穿什麼,從不挑剔,彷佛那些首飾不過普通東西。

這鹿角靈芝再貴重,不會比蘇家給她的東西還要貴重,怎麼她不希罕蘇家的東西,卻稀罕起這靈芝來了,她才二十幾歲,也不需要養什麼身體啊。

看她一臉實在想要的樣子,也不知道怎麼的,鬼使神差就遞過去,「賞給你吧。」

向清越眼楮一亮,「真給?也不用全部,我沒那樣貪心,給我一兩重就好了。」

「整朵都給你,不要就算了。」

「要要要要要!」向清越笑逐開,「多謝蘇大人。」

看著她拿著那朵鹿角靈芝,臉上喜悅藏不住,彷佛得到什麼稀世珍寶,那是打從內心生出來的一種高效,蘇子珪莞爾一笑。

等回過神來,又忍不住罵自己,有什麼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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