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小东家 第一章 穿成庶女要自强
天空一片灰蒙蒙的,是个阴天。
齐韵仰望着天空,不明白她明明睡在她温暖的床上,怎么一觉醒来,人到了户外,躺在地上对着天空看。
正确的说,她躺在一个像棺材的长形木箱子里……她这是在作梦吧?
“呜呜,小姐……”
“小姐,您命好苦啊……”
什么声音?
女人们的啜泣声穿透了她混沌的思绪,她清楚的听到她们口里哭喊着小姐什么的,四周还伴随着吵杂的摇铃声。
现在是什么状况?梦里总会有千奇百怪不合逻辑的事发生,齐韵算是个大胆的人,顿时想看看木箱外的情况,于是她用手撑着想起身,但左手却一阵刺痛,她下意识看过去,惊讶地发现在左手腕内侧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长条伤口。
她心里嘀咕道,她才没有受伤呢,这一定是梦,不必担心,只是……这伤口也太真实了,居然还会痛……
齐韵伸出右手,扶住木箱子的边缘,缓缓地坐起身。
齐韵看到她的四五公尺前,有好几个穿古装的女子,她们一边烧着金纸一边哭泣着,还有一个做道士打扮的男人一手拿着长剑,一边摇着铃,嘴里不知在念着什么经。
这是在……作法躯邪吗?她这是在作什么梦,竟梦到了古人,还梦到自己躺在像棺材的木箱子里,真是怪诡异的。
就在这时,那些女子发现齐韵盯着她们看,纷纷倒抽了口气,露出了惊愕的表情,道士的表情更夸张,他吓得一坐到地上,脸都刷白了。
这场面静止了好一刻,没有人敢动一丝一毫,就连齐韵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只能静观其变。
良久,其中最年长的妇人出声了,落着泪,欣慰的道:“太好了,小姐,您没死……”
在妇人身旁的年轻小丫鬟更哭得淅沥哗啦,朝其他人道:“我就说,我们小姐不会这么轻易死的,你们看,她人好好的……”
“不,她明明早断气了,早就死了!”道士大声截住丫鬟的话,表情无比的恐惧,对着齐韵尖嚷,“她是殖尸……诈尸了啊……快逃!”说完,他扔掉手里的剑和铃铛,连滚带爬的转身就跑。
她早已经断气了,她是殖尸?
齐韵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随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齐韵的身体异常的虚弱,就这么昏昏睡睡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她以为她是不是睡了七天七夜。
这期间她曾短暂的醒来过几次,以为自己已经梦醒了,躺在她熟悉的席梦思床上,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样的景物:古色古香的床榻,床柱两端绑着的暗红色布鳗,还有两个穿着古装服的女人。
她们的脸孔她看不清楚,因为她总是很快又睡着了,但她们说话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着,像极了那两个因为她活着而高兴呐喊的女人,这两人对她非常悉心照顾,总是时常过来为她擦汗换衣。
这场梦……为什么还醒不过来?还是说她穿越了,成为了她们口中的小姐?齐韵曾经看过朋友塞给她的穿越小说,破天荒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不,不对,书里流行的穿越都是死后魂穿的,她明明还活得好好的,不只身体健康,也没岀交通意外,就算是穿越,也要有必须遵守的准则吧……
在这时候,有个妇人端了水盆进房,想为自家小姐擦脸,一见到床上的人睁着双眼,她喜出望外的眼里泛起泪光。
她马上放下水盆,快步挪步到床边,哽咽的朝齐韵道:“小姐,您终于醒来了,您现在意识清楚吗?您有好几次醒来又马上昏睡过去,真让人担心极了!”
“云姨,小姐醒来了吗?”年轻丫鬟进了房间,从妇人身后跑来,对着床上的人看,喜不自胜的道:“太好了,小姐,您终于醒来了……”
齐韵实在不忍心破坏这两人欢喜的心情,但不得不说,“可以……给我镜子吗?”
小丫鬟机灵的道:“小姐放心,您睡着的这段日子,奴婢每天都有帮您擦面霜,好让脸色不难看。”说着,她利落地去拿个小镜子。
齐韵自被子里伸出手想爬起身,妇人马上搅扶她让她坐起来,待坐稳后,她从小丫鬟手里接过小镜子,想看看她现在的模样,好知道她是不是和她家小姐长得一模一样,才会被误认。
但看到镜子里的人影,齐韵陡地吓了一跳,她在镜里看到的是一张清秀白皙的脸蛋,却并不是她的脸,或者该说整个身体都不是她的,这身体的左手腕内有一道她没有的伤痕,右手的中指也少了她长期握笔的茧,好似是她的灵魂进入了这个女人身体里。
想到这段时间她睡睡醒醒的,有时在白天、有时在夜里醒来,每一次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景物,还有左手腕内侧真实的疼痛感,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很难去否认这不是穿越……
只是,她明明没死,为什么这样不合逻辑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小姐,您怎么可以想不开呢,您让奴婢好难过,要是您真有万一,奴婢怎么对得起您死去的娘……”妇人抹着泪道。
“小姐,幸好您还活着……”小丫鬟哭得用袖子抹抹鼻涕,抱怨的道:“老爷太没良心了,随便找个人来看就说您断气了,也不让王大夫来治,还说您自尽晦气,怕会影响到他的运势,派了个道士来做法,草草要将您下葬……”
齐韵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自己醒来看见的场景是在办丧事,她不禁打了记冷颤。
该不会是原主死了,她的灵魂才能趁虚而入吧?
那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齐韵仔细回想她从棺材中清醒前最后的记忆,记得在她闭上眼入睡前,她已经熬夜了三天没睡觉,在实验室研发着最新的中药药品。
她今年二十八岁,在现代是个中医师,她的爸爸和爷爷也都是中医师,家里就开了一家颇有规模的中医院,还附设了中药药厂,研发着各种中药制成的药丸药散。
最近药厂在研发最新款的药丸,她是成员之一,一忙碌起来就没日没夜的,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休息,在进度完成后,她终于回到家,连衣服都没换的就飞扑上床,立即睡着了……不对,她是昏倒了!
齐韵脑海里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当时的她强忍住,意,先去浴室想洗个澡再睡,却因太过疲劳一个晕眩,一头撞上浴室里的铁架子倒下。
齐韵叹了口气,她大概就是这么撞到头昏过去,加上她一个人住来不及急救才死去的吧!爸爸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定很伤心……她真是太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了,才会过劳造成这种结局,她只能希望哥哥和妹妹可以多多陪伴他们了。
齐韵是个处事冷静的人,厘清她的死因和她穿越的事实后,她并没有沉溺在悲痛的情绪里太久,她很快地振作起来,毕竟在这个时空她也得活下去。
“可以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吗?还有,我叫什么名字,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人似乎大受惊吓,妇人嚷着道:“小姐,您这是忘了奴婢们了?奴婢是云娘,她是翠花啊!”
翠花也惊呼起来,“小姐,您怎么会问这种奇怪的问题,您不认得奴婢们,还连您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吗?”
齐韵看她们一脸仓皇的样子,马上将她看过的那本穿越小说里的台词说了一遍,“大概是死过一遍,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云娘听了蹙起了眉,“是有听说过走过鬼门关的人,会失去以往的记忆……”
“是这样子吗……”翠花依然忧心,却没有追问下去。
接下来,两人告诉齐韵她想知道的事。
妇人叫云娘,是这身体的原主姚芝恩生母的陪嫁丫鬟,翠花则是自小被卖进姚府里,年纪很轻,才十五岁。
而姚芝恩是商家之女,出生在富甲一方的皇商姚家,是家主姚贤的第八名小妾叶姨娘所生的女儿,爹不疼、嫡母厌恶,排行老五,在年初叶姨娘病逝后,姚芝恩这五小姐的处境更引人堪怜。
看起来,原主的命真不好……齐韵看向她受伤的左手腕又问:“那我为什么会想自尽呢?”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后云娘说道:“大概是……叶姨娘在年初病逝,小姐很伤心才想随着去吧。”
翠花神色黯然,担忧地看她,“是啊,叶姨娘不在后,小姐成天都郁郁寡欢的……”
“是吗?”齐韵喃喃地道。原主恐怕是没了娘亲这个依靠,不知未来何去何从才会一时想不开吧,真可惜,才十八岁,是花样年华。
云娘看自家小姐沉默的模样,总觉得小姐像变了个人,心里觉得古怪,但又想着肯定是她想太多了,打消了这个念头,露出和蔼的笑容道:“瞧奴婢都忘了,小姐好几天没有吃饭了,只喝了点米粥,肯定饿了吧,奴婢去弄点饭菜给您吃。小姐也别再想过去的事了,身体康复最重要。”见齐韵点头,她便朝翠花使使眼色道:“好好照顾小姐。”
“是。”翠花忙点头,她们两人都怕小姐再想不开。
云娘这才走了,不久便端了饭菜回来,云娘深怕她吃不饱似的,端来一大锅的红薯粥加上三大盘的青菜。
“奴婢想了想,小姐睡了那么久,还是喝点粥好消化,这菜是我们自己种的,这酱瓜是奴婢自己腌的,很好配饭的。”
齐韵看这朴素的菜色自然也明白原主不受看重,没有银子买肉,不过有粥和青菜吃,也算不差了。
“看起来很好吃呢,谢谢了。”她拿起筷子夹菜吃。两人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精神也好,都放了心。
在这时,翠花望向齐韵拿筷子的右手,突然庆幸的道:“虽然小姐是左撇子,可右手已经用得很自然了,现在左手受伤,用右手拿筷子刚好呢。”
云娘也注意到了,点头道:“说的也是,小姐要是用左手拿筷子就不方便了。”
齐韵当下一怔,动也不动,原主是左撇子?
“小姐,有什么问题吗?”云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微感忐忑,翠花也露出慌张的神色。
她们都觉得小姐在苏醒后个性有点不太一样,不再像以前一样文文弱弱的没有脾气,一双眼明亮,透着慧黠,当然,她们不敢说出口。
齐韵望向她们,疑问的道:“我是左撇子,但可以用右手吃饭?”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小姐怎会这么问。
云娘想到她什么都忘了,便仔细回回答道:“是的,因为夫人看您用左手拿筷子不顺眼,强逼着您改用右手,但私下您仍习惯用左手,所以两手都可以正常使用。”
齐韵听了更生疑惑,“那如此说来,我应该是用惯用的左手拿刀割右手才对,怎么会用右手拿刀割左手呢?”
此话一出,两个奴仆都觉得有道理,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感到毛骨悚然了。
齐韵接着又问:“我是左撇子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云娘率先回答道:“因为夫人不喜欢您是左撇子,为这事责骂过您,所以小姐对于自己是左撇子一事是很自卑的,在外人面前总会装成右撇子,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用左手……”老爷也看过小姐用左手用膳,但那么多年的事了,想必老爷早忘了。
那知道原主是左撇子的人极少,凶手的范围太大了,无法锁定。
齐韵又问下去,“我自尽的那天,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云娘深深吸了口气,道:“是有那么一点让人在意的事。在出事前两天,小姐背着我们偷偷溜去找住在城东的表少爷,从小到大,小姐都心仪着表少爷,叶姨娘一走,小姐就像失了主心骨哀恸不已,说是想跟表少爷一道离开京城……”
她遂即想起小姐没了记忆,连忙补充说明道:“表少爷是个四处行医的大夫,参加完叶姨娘的丧礼后说要前去苏州义诊,说是在那里有一批流离失所的贫民需要他救助,小姐想随表少爷一块到苏州,当然心里也是想离开这个家。那天您大概是怕夫人不让您去,也怕连累到我们,便说也没说一声就一个人去了城东,让奴婢们一顿好找,回来时,您的脸色好苍白,像是遇到多么可怕的事……”
“什么可怕的事?”齐韵好奇了。
云娘摇摇头,“奴婢问了,小姐只说表少爷有客人没见上面,便先离开了,却在途中遇到登徒子骚扰,把您吓得一路跑回来,接着您便躲在房里不肯出来了……”
翠花也想起这段记忆,“啊,奴婢想起来了,那天小姐真的好奇怪,连要送饭给您吃,您都说不饿,说要睡了,感觉小姐很怕那个登徒子……那时奴婢还问小姐要不要报官,但关于那个登徒子在哪遇上的,还有他的长相特征,小姐都一概不提,真的很怪,小姐平常什么事都会对我们俩说的。”
云娘又接着道:“到了隔天,小姐您更奇怪了,彷佛前一天可怕的事不曾发生,笑容满面的对我们说会再到城东找一次表少爷,求他带您走,还开开心心的收拾起行囊来,结果……”她顿住,脸上尽是疑惑,好半晌才开口,“小姐在当天晚上就自尽了,奴婢不懂,一个说要和心上人一起走的人,会突然想不开自尽吗?”
齐韵听得脸色凝重,心里有底了,“我恐怕是被杀的。”
“小姐您说,您是被杀的?”云娘和翠花对看了眼,都吓得一颤。齐韵凝视她们,不禁想问出她们的真心话,“你们……怕我吗?毕竟我是死而复生的人,就算你们对我再忠心耿耿也会害怕我吧……我的身边只剩下你们两个人了,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们,我不希望你们的忠心是建立在对我的畏惧之下,我希望你们对我畅开心扉,和我是同一条心,才能一起对抗那未知的杀人凶手。”
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问,两人都愣住了。
在齐韵感到失望时,云娘充满气势的道:“奴婢怎么会怕小姐呢,奴婢可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是那么善良的人,老天爷肯定是舍不得让您这么走了,才让您回来,奴婢欢喜都来不及了……奴婢和小姐同条心,要保护小姐!”
翠花也挺起胸膛,发自肺腑地道:“翠花也是,翠花真的好怕小姐就这么阖眼走了,如今小姐好端端的在奴婢面前,奴婢真的开心都来不及了,奴婢不怕小姐的,奴婢也和小姐一条心,要保护小姐!”
虽然她们打从心里感激主子活着,但主子断气过是事实,让畏惧鬼神的她们心里多少有一点疙瘩,但现在听到齐韵说她只剩下她们两人,希望她们对她畅开心扉、不畏惧她,跟她是一条心,激起了她们的恻隐之心,再加上听到齐韵说她是被杀死的,更让她们同仇敌慨,心都倾向了她。
听她们这么一说,齐韵浅浅一笑,“跟你们说吧,其实是菩萨指引我回来的,说我阳寿未到,把我赶回阳间。”
云娘和翠花一听到这句话,嘴巴张得大大的。
云娘率先回神,欣喜道:“果然我们小姐是个很有福报的人!”
翠花不太识字,却要掉书袋,“这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齐韵笑了笑,接着正色朝她们道:“我自尽的真相,谁都不能说,这宅子里有人要害我,以后我们必须更有防心,小心防范才行。”
“是的!”两人都重重的点头,心里都想着要努力保护好小姐。
翠花像想到什么,道:“对了,夫人对小姐最刻薄了,总是扣小姐月钱,三不五时就找理由责难小姐做错事,说小姐都是跟叶姨娘学坏的,她会不会就是凶手……”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云娘责备道。
齐韵不以为意,“没关系,说来听听吧,我想知道为什么嫡母对我那么刻薄。”
“奴婢来说吧……”云娘先是说起原主生母叶氏的身分。
叶家原本家境不错,历代都是行医的,虽然不算是非常有名气的医药家族,但颇得街坊邻居的信赖,在地方上有一定的名望。
然而叶氏的兄长为人太老实了,为朋友担保借钱,最后朋友跑了,落得家产变卖的命运,传承数代的药铺子就这么被卖掉了,他气急攻心,一个倒下后就没再醒过来了,跟他感情甚笃的妻子也病逝了。
而赔了一间药铺子和两条人命还不够,债主还要拿叶家的祖屋抵债,为了不让祖屋被夺走,也为了让侄儿能习医,盼着有朝一日重振家业,叶氏只好答应给看上她的姚贤作妾。
叶氏虽非大户人家的千金,但受到好的规矩教养,举手投足优雅大方,所以在刚被纳进姚府时,叶氏受到了姚贤的万千宠爱,以至于在一次妻妾间的争执中,让姚贤替叶氏说话,对蒋氏说,她这个庸俗的女人,永远学不会叶氏优雅的贵女姿态。
这一句话让蒋氏怨恨叶氏到底,不只用计陷害叶氏让姚贤不再宠爱她,还将她视为眼中钉的折磨她,扣她的月钱用度、私吞她该分到的用物,连她生病也不让她请大夫,让她活生生病死。
听完后,齐韵真为原主的生母感慨,叶氏作妾乃是生活所逼,却被同为女人的正妻仇视,怎么不去怪那个想左拥右抱的男人呢?
接着,齐韵客观的分析她的想法,“这也不代表嫡母就是杀我的凶手,她身为嫡母能整死我的法子很多,随便栽赃就能害死我,不必刻意假装我是自尽的,不过……”她停顿了下,“对她还是要小心。”
在不知道真正杀她的凶手是谁之前,蒋氏的嫌疑不会消除。
“是!”两人都直点头,谨记在心。
齐韵继续吃粥,她是真的饿了,一碗粥很快就见底,云娘又为她添了一碗。
云娘絮絮叨叨地说:“小姐,您刚醒来,元气还不足,需要好好补补身子才行,奴婢明天一早上市集买条鱼……”
齐韵疑惑一问:“嫡母不是都会扣月钱,我们还有钱买鱼?”
“夫人发下来的月钱是不多,但奴婢会做点针线活拿去店家寄卖,小姐也很会缝荷包,缝得精巧漂亮,卖得非常好,所以偶尔我们还是可以加些菜的。”云娘说道,忙将腰带上挂的桃色牡丹滚边荷包拿出给她瞧。
齐韵这一看,唇角微微一僵,这种精致荷包哪是她绣得出来的,以后也绣不出来。
翠花补充道:“还有唐姨娘和江姨娘,有什么好吃的也会分送过来,所以我们日子还算过得去。”
原以为原主在姚家人人可欺,原来还有人相助?齐韵好奇问道:“我跟她们两人的关系很好吗?”
“当然好了,唐姨娘和江姨娘和咱们姨娘一样,都被喜新厌旧的老爷抛弃在这座后宅,彼此间都会互相照应,她们还有来您的丧礼……”云娘脸色微变,“大概是看到小姐您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受到了一点惊吓,这才没有来看您……”
翠花急着道:“小姐,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兴许过个两天就会来看您了……啊对了,奴婢去跟她们说菩萨指引您回来,她们就不会怕您了!”说完,她就要走一趟。
“欵,这事不急,先陪我吃饭吧!”齐韵看她莽撞的要走,叫住了她,然后朝她和云娘绽开笑容道:“以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我想多了解我身边的事,也想多知道这宅院里的事,我们就边吃边聊吧。”
“小姐……”两人对看了眼,恭敬不如从命的搬来椅子坐。
以前小姐就时常唤她们坐下来一块用膳,当她们是自己人,而今小姐的个性虽然变了,但仍将她们当成自己人,这点心意不变,她们都很高兴。
三个人一道用膳,云娘和翠花都是话廃,说个不停,齐韵聆听居多,听她们说起原主的表哥不只医术好、心地好,还长得很俊,是原主外祖家重振家业唯一的期盼,也是原主外祖家唯一的亲人。
听到原主和那二十出头的唐姨娘是好朋友,唐姨娘原本受宠,因为生了个哑巴儿子被冷嘲讥笑,而三十岁的江姨娘则是因为不孕被冷落。
也提及了蒋氏生的嫡子嫡女个个鼻子都长在头顶上,嚣张得很,会欺压庶子庶女。
听起来在姚府生活就像在地狱一样。
齐韵在现代是名中医师,赚了钱就买了自己的小套房,是个独立自主的女人,她实在无法忍耐的过着这种窝囊、长期受欺压的日子。
只是,能怎么办呢,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里,她这个生母已故,不受父亲疼爱,又被嫡母欺压,婚事被拖到十八岁、没有依靠的女人,逃到了外面的世界能活下去吗?等等,她不是还有医术吗?而且,她还有个当大夫的表哥……
齐韵心里有了目标,但前提是必须把她这破身子养好,也要将她手腕内的伤疤消除,她刚好有个药方子可以去除疤痕。
她想着,添了第三碗粥,云娘和翠花都看傻眼了,小姐竟变得这么会吃。齐韵朝她们一笑,“光靠缝荷包赚的太少了,相信我吧,总有一天,我会赚很多银子,让你们天天吃山珍海味的。”
云娘和翠花都听愣了……小姐在说什么傻话?齐韵不再多说了,她目光晶亮,熠熠生辉。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齐韵了,她叫姚芝恩,老天爷既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那么她就要代替死去的姚芝恩好好活下去,活出自己的命运。
对姚贤来说,不受疼宠的姚芝恩死而复生是极晦气、令人恐惧的事,因此下令当天参与丧事的人都闭上嘴,但仍究传了出去。
那道士在离开姚家前曾对下人说溜嘴,加上买棺木的事也人尽皆知,根本瞒不了多久?
现在,姚府上上下下都绘声绘影着此事,说姚芝恩是被阴魂附身了才能在断气后活过来,说是见到她会倒霉,不能与她对上眼。
想当然耳,没人敢上她住的小院落,据说以往,姚家那小了她两岁,排行第六的嫡妹姚芝兰都会三不五时差人唤她过去当她的跟班,现在都不敢了。
姚芝恩觉得得了清闲正好,她可以专心调养身体,她托了云娘帮她采买了一些药草,好捣成泥用来敷伤口,去除伤疤。
云娘很惊讶她怎么懂得药草,姚芝恩心想,反正以后她是要走当大夫这条路的,早点说出她会医术也好,便唤来翠花一起解释。
姚芝恩笑笑地先是从书架上取下表哥送她看的医书,说她是从医书里学来的,接着编起菩萨的故事,说菩萨除了指引她明路让她回到阳间,还告诉她,祂开启了她的天赋,日后要用来行善。
原本她不明所以,在她翻看了医书后,发现她竟对内容融会贯通,才看个一遍就深深记在脑海里,这才明白菩萨的意思,菩萨是要她行医救人。
一般人都是敬畏神明的,云娘和翠花就这么听信了,也为菩萨赐予她天赋之事感到骄傲不已,认为她们的小姐是个人上人。
姚芝恩也是认真想走行医这条路的,哪怕她知道在这个叫太京王朝,一个十分男尊女卑的朝代里,女子要当大夫很困难,但当中医师是她上辈子热爱的工作,她不想放弃。
再者,姚府也不是她可以安心久待的地方,也许一个不小心,她这个可怜的庶女就被嫡母卖掉了,或是被藏在宅院里仇恨她的凶手害死了。
所以她有离开姚家的打算,她计划在离开后,要用她的医术养活云娘、翠花和她自己。
姚芝恩想的很远,更想到她有个表哥帮衬,或许可以助她顺利离开姚家,往后和他一起到京城外的县城四处行医,过着自由自在不受局限的日子。
现在的她,该做的就是先调养好身体,等表哥从苏州回到京城。
在休养的日子里,姚芝恩也不是没事干的,除了捣捣药草外,也托了云娘帮她买了针做针炙练习,以免荒废功夫太久,顺便打发无聊的时光。
几天后,唐姨娘和江姨娘一起来拜访她了,嘴里说着关心她的身子,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等话,但脸上却流露出胆怯,不敢轻易靠近她,像在害怕什么。
姚芝恩知道她们的心思,把菩萨指引那一套说词拿出来用,果然马上去除了她们的惧意,加上唐姨娘有个可爱的两岁儿子,姚芝恩也喜欢小孩,话题变多,自然很快地打成一片,只不过唐姨娘的儿子都两岁了,却不会说话,只会咿呀咿呀的,说不出长句子,大夫也看不出毛病来,姚芝恩旁敲侧击,唐姨娘就不禁垂泪,说有人说是她这当娘的有问题,才会生出个哑巴儿子。
“韦安怎么会是哑巴呢,每当我说话时他都会看着我,他是听得懂的,也会酿、酿的叫我娘,只是说得不好……”
姚芝恩猜想韦安是不是有发展迟缓的问题,虽然她不是相关科系的医生,但她的朋友当中就有人的小孩有发展迟缓的问题,因此她多少了解一点。
她试着一问,“韦安会玩游戏吗?”
“嗯,他很会玩捉鬼的游戏,很会躲又很会跑。”
“会玩扮家家酒吗?”
“嗯,他会帮忙捡叶子捡花,还很爱捡小石子,喜欢把石子堆得高高的玩……”
“那他会不会指着自己身体的一部位?”
“这没问题的,他肚子痛时会比肚子,被蚊子咬也会指着他的脚表示他被叮了。”唐姨娘点头道。
姚芝恩从玩游戏的“粗动作”、堆石子的“细动作”,还有指着自己身体部位的“身边事务处理和社会性”,以及“语言和认知”来判断孩子的发展状况。问完后,她绽开笑容道:“放心,这孩子很正常,不是哑巴,只是语言发展迟缓,学说话慢了点而已。”
“太好了,韦安不是哑巴……”虽然有些词汇不懂,但不是哑巴这句话就让唐姨娘听得大喜,欣慰的和江姨娘互看了一眼,又问:“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韦安学会说话?”
姚芝恩教导道:“首先,你这个当娘的要有自信,你表现得不安焦虑,孩子也会感受到的。接着,你要多点耐心常跟孩子对话,鼓励他说话,自然而然地他就会说话了……”见唐姨娘神色茫然,她又道:“放心,我和江姨娘会一块帮你的。”
“是啊,妹子,我们会帮你的。”江姨娘拍拍她的肩,好使她安心。
“是!”唐姨娘抹抹眼角淌出的泪,心里感激不尽。
云娘和翠花在旁看着也都点了头,真心希望韦安少爷能快点学会说话。
之后,唐姨娘每天都会带着姚韦安到姚芝恩的院落里学说话,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终于有了成效。
据说姚韦安喊了姚贤一声爹,还说了要爹爹抱抱的话,说了他当歌谣背起来的一段诗词,让姚贤大喜之下,赏赐很多东西给唐姨娘。
唐姨娘记着姚芝恩对他们母子的帮助,把赏赐的布料和腊肉带到姚芝恩的院落,也把江姨娘一道叫来。
“这么多东西……你该自己留下来的。”姚芝恩见到食材和布料,感到十分惊喜。
唐姨娘抱着玩累了趴在她怀里打瞌睡的儿子,朝她和江姨娘感激道:“我已经留下我和韦安的份了,这些是给你和江姊姊的,尤其是你,芝恩,多亏有你,韦安在老爷面前才能有好的表现,往后他这个庶子才能受到看重,你尽管收下来就是。”
姚芝恩听到她有留自己的份了,也不罗唆,大大方方的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也不客气了。”江姨娘伸手模了模姚韦安的头,道:“看来,以后要靠韦安让我们享福了,韦安看来就是聪明相,长大后肯定能当个大官的。”
她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更将韦安当成自家儿子疼爱,看到韦安如今会说话,她的欣喜不亚于唐姨娘。
唐姨娘露出满足的笑容,“可以当大官是很好,但当不成大官也没关系,我只要他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姚芝恩和江姨娘相视一笑,她们虽然不是人母,但可以了解为人母的心情,孩子的健康远比什么都重要。
接着,姚芝恩例行的帮姚韦安把脉,说姚韦安很健康,也替两位姨娘把脉,两人如今都很信服她的医术。
姚芝恩曾准确的说出她们有月事不顺、头疼的老毛病,靠着几帖药就治好了,前阵子云娘中暑,她插个几针针灸也好了,她们都深信她真的受到菩萨恩赐医术天赋。
在姚芝恩把完脉后,告诉她们两人体质都偏冷,要吃点食补的什么后,江姨娘好奇一问:“芝恩,你说你梦见了菩萨,那你有清楚看到菩萨的模样吗?”
唐姨娘对这话题感兴趣,竖起耳朵听着。
“嗯,菩萨看起来慈祥,四周都是金光很刺眼,但也很暖和。”姚芝恩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善意的谎言。
“真的好神奇……”两人想象着那幅光景都十分激动,姚芝恩这际遇可不是寻常人可以经历的。
接着,江姨娘像想到什么,道:“对了,芝恩,虽然菩萨要你行医行善,但你一个女子要如何当大夫?毕竟这世间的大夫都是男子,女子要行医可是一条很辛苦的路……”
唐姨娘乐观地道:“可以的吧,老爷名下的药铺子说过缺坐堂大夫……”
江姨娘摇了头,“听说那间叫博仁堂的药铺子经营亏损,老爷有收掉的念头,再说,老爷会容许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当坐堂大夫吗?”
唐姨娘沉默了,最后感叹道:“芝恩,如果你是个男子,就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了,老爷也会让你一试的,真是可惜啊……”
江姨娘跟着叹了口气,用惋惜的眼神看她。
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很可惜,就只能这么放弃吗?
姚芝恩并不认同这种想法,但她也没有辩驳,知道她们俩生长在这种保守的时代里,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的。
“王嬷嬷,你不能这么进去,我要先向我家小姐通报……”
冷不防地,屋外传来云娘气愤的叫嚷声,接着就见一个年约五旬,身形宽胖,看起来趾高气扬的女人推开门踏了进来。
姚芝恩虽然不认识对方,但听云娘等人提过嫡母身边最得力的心月复王嬷嬷,也明白对方身分,而王嬷嬷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丫鬟,云娘和翠花挡不住她们,只能无奈的跟进来。
唐姨娘见到这情况,忙抱着儿子离开椅子,往后直退,她怀里的姚韦安似是感受到母亲的不安都醒了过来,,江姨娘则静悄悄地往唐姨娘方向走去,帮忙安抚姚韦安的情绪,看得出也在防备着王嬷嬷。
这王嬷嬷……是很可怕的人物吗?
姚芝恩思索着,而此刻就只有她仍然坐在位置上,没道理一个下人无礼的擅闯,她这个当主子的还要站起来迎接她。
“有事吗?我们在喝茶呢。”她摆明表示对王嬷嬷打扰她们的不满。
王嬷嬷见到姚芝恩等三人原本是想先酸她们几句的,但想到姚芝恩死而复生,再看到她这么不慌不忙的姿态,只觉得异常,五小姐跟过去截然不同。
她模了模手臂,觉得都鸡皮疙瘩起来了,想着莫非真的被什么不干净的附身了?
只是她虽然害怕,却一向跋扈惯了,此时也不肯留点口德,嫌弃地道:“要不是夫人有交代,我还真不想来呢,真晦气……我话说了就走!夫人要我来看看五小姐,你要是身子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准备婚事了。”
婚事?在场听到的人都吓得瞠目结舌,遑论是正主儿的姚芝恩。
薛氏一向不关心原主的事,才会让原主都十八岁了还没许人,现在居然要她成亲,是打着什么歪主意?
姚芝恩很快地冷静下来,问道:“嫡母要我嫁给谁?”
“是住在城西做船的林老爷,他在几个月前曾在庙里见过你和叶姨娘去上香,对五小姐一见钟情,想娶你当继室。”
“城西做船的林老爷……”云娘暴怒到瞠大的眼都充血了,“他都七十岁了,是要小姐嫁过去守寡吗?”
翠花捣住嘴,难以置信的摇头。
唐姨娘和江姨娘也都不敢相信,姚芝恩这么花样年华的姑娘,怎么可以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也太悲惨了。
不知道是云娘吼得太大声了,还是气氛太凝重了,姚韦安在这时候呜呜哭了起来,愣住的姚芝恩才被这哭声震得醒了过来。
饶是她有多沉稳,听到自己要嫁给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做继室还是吓到她了。
王嬷嬷对上姚芝恩不禁流露出的受惊眼神,咧开嘴,得意的笑道:“五小姐,想想你的身分只是个庶女,能嫁为继室算不错了!而且林老爷是知道你那晦气事的,还特地去打听过,但他表明不信邪,说他命格硬,配你正好。”
“夫人觉得这婚事得来不易,便要老爷帮你应了,这么好的婚事,你最好要心怀感激的出嫁,你留在姚家,只会害得姚家风水败坏,让老爷更怨恨你!”
趾高气扬的说完一连串的话,王嬷嬷满意的抬起下巴,领着一干丫鬟转身踏出厅堂。
人走后,云娘死死的握着拳头,从齿缝迸出话,“老爷和夫人简直是在糟蹋小姐啊!做人不能这样啊!”
“他们不是人!是禽兽!”翠花跟着怒喊。
江姨娘朝姚芝恩忧心忡忡道:“芝恩,这下该怎么办,要是你嫁过去,你这辈子就毁了……”
唐姨娘同样担心,“是啊,该怎么办才好?”
姚芝恩面色沉凝,从王嬷嬷的话里她听得出来,是蒋氏主导婚事的,大概是对着父亲说她晦气,会败坏姚家风水之类的话,才让父亲应了这婚事。
她思考了下,缓缓启唇道:“我想跟我爹谈谈,或许能让他改变心意。”她是他的女儿,他真的对她一点父女感情都没有吗?
江姨娘摇了头,“老爷他是个市侩又重名利的人,对他没有用处的人,他是不会留的……”就如同她,当年为她着迷,用了手段强纳她为妾,但自从她被大夫宣布不孕后,就再也不曾踏进她院里,非常的冷酷。
“那我就让自己变成有用处的人吧!”姚芝恩冒出这句话,浅浅一笑,“我可以让博仁堂赚大钱,让他打消让我嫁人的念头,取消婚事。”
两个姨娘都呆住了……她说了什么?
姚芝恩没多解释,一说完马上踏出厅堂,一刻都不敢耽搁,就怕明天就下聘了。
“小姐是要上哪?”
“小姐,等等啊……”
搞不清楚状况的云娘和翠花赶紧跟上,一路追着小姐来到姚贤的院落外。
姚芝恩想见父亲并没有那么容易,院落外看守的护卫把她们挡下了。
府里谁不知道姚芝恩自尽身亡又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事,护卫用着恐惧的目光看她,“五小姐,这不行的,老爷不会见您的,请您回去吧。”
姚芝恩依然坚持,“请帮我通报。”
为了让她死心,护卫只好说道:“老爷近来风寒不愈,怎么会见您,就怕沾上了您身上的晦气病得更厉害……您就快回去吧!”
云娘和翠花听到这话都很生气,但怕多说什么会节外生枝,只盼小姐快离开,执意见老爷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就在这时,有两个下人送药来了,护卫马上放行,却依然把姚芝恩三人拦住。
“不知道梁姨娘送的这汤药有没有用,老爷的风寒愈来愈严重了……”
“老爷怕苦,大夫开的药方子他喝了几天没用就不喝了,我看这药汤最后也是倒了,梁姨娘真是做了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应该买药丸的……”
“药丸一样没用,老爷为了治风寒,买了圣惠堂卖得最好,据说是专治风寒、一吃便见效的药丸,连吃了几天都没用,那一颗小小的药丸就要咱们好几天的月钱,老爷白花钱,可是气得跳脚……”
“唉,现在不管是送药丸或送药汤的,都会挨老爷骂吧,老爷这风寒不是什么大病,却那么难治,吃什么都没用……”
端着药进院落里的两个下人,边走边小声交谈起来,姚芝恩耳尖的都听到了,往他们的方向看去。
“小姐,我们快走吧……”云娘朝翠花使了眼色,两人一块拉她走,就怕她会突然朝老爷的院落里跑去。
现在的小姐和以前不一样,她胆子奇大,行为举止都令人难以捉模,光是说要让自己变得有用处,要让药铺子大赚钱,好让老爷取消婚事就足以吓死人了,这会儿老爷受风寒,她绝不能让她见老爷,免得她的胆大言行惹来老爷的惩罚。
姚芝恩安分的被拉着走,不是因为打消主意,而是……
她眸底闪动着睿智的光,喃喃地念道:“或许,可以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