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香 第三章 出门忘了看黄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石板小道的两旁是覆满白雪的梧桐树,廊外一边是水塘,上面结了层薄冰,平时在上头嬉戏的鸳鸯早已至南方过冬,长廊的另一边本种有一大片月季,每到花期,那齐齐绽放的美丽与此时的萧条有着强烈的对比。
这时节,除了一些特殊的花种,不论谁家的庭园都是这样枯寂的景色,司徒重烨却说乐府的景色十分雅致?鬼才信呢!
两人最后来到庭院中央的乐心亭才止住脚步。
“郡王此行究竟想做什么?”乐玖兮幼年颠沛流离,对人性看得十分透澈,只要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便能猜出那人心里所求为何,就算猜不到十成,也有个七、八成,但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她看不透。
一个身分尊贵的郡王,难不成只因为她利用了他便记恨至今?他明明有得是法子毁掉她,且只需动动嘴皮子,根本不必亲自出手,他偏偏这么做了,究竟是为了什么?
“乐玖兮。”司徒重烨好整以暇的坐在石椅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直直望着她。“你可喜欢那个安锦容?”
她漂亮的双眉微拢。“这与郡王何干?”
要是乐老夫人在此,听见孙女竟如此大胆的回话,肯定会吓得冷汗直冒,司徒重烨却笑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胆子很大?”
他的脾气不算好,行事一向乖张、我行我素。心情好,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心情若是不好,那么不幸惹恼他的人,必会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最出名的事蹟,应当数卫三公子那件事。
正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卫国公三个儿子中,小儿子因有习武天分,自小被他送到龙虎山上学艺,回到皇都后听闻了司徒重烨的种种恶行—— 有人说了句不中听的话,就将那人给打歪了嘴;有人挡了他的道,就将那挡道之人打断腿等等……自诩是侠士的卫三公子十分愤怒,觉得他的存在简直有损花璃国皇室声誉。
某日,他巧遇在汾阳河旁的酒楼用膳的司徒重烨,见司徒重烨正在找一对兄妹的麻烦,便想要教训他一番,在他的认知里,司徒重烨不过就是个纨裤子弟,怎么可能比得上学武数年的他?还不得让他当成沙包般打?
谁知他才刚举起手,连司徒重烨的衣角都未能碰到,便从四面八方冲出了人,一个制住他的手,一个扫他下盘,另一个则是用了不知名的物体直接塞住他的嘴,他整个人被捆得像沙包似的倒在地上。
卫三公子傻了,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司徒重烨那张俊美的脸庞闪着些许的兴味。
“你们的动作能不能稍慢一些?好歹人家卫三公子也是在龙虎山学艺,称得上是你们的师弟。”
龙虎山?师弟?卫三公子更懵了,龙虎山可是训练皇家侍卫的大本营,他这次学艺回来正是要进入御林军当差的……
司徒重烨见他一脸呆样,好心告诉他,“本郡王可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更秉持着君子动口不动手,虽说就算有人先动了手,本郡王也费不了什么力气就是了……”
卫三公子还有什么不懂的?经历方才的压制,他才知道什么被打歪嘴、被打断腿……压根儿就不用这位郡王指使,若非对方先动手,那些隐身在暗处的侍卫怎会现身?
且他这时才发现,那对兄妹中的妹妹知道司徒重烨的身分,妄想攀高枝,设计了一出非礼戏码,不料被司徒重烨一眼识破……自己只看见尾,没看见头,才会误以为他在欺悔人,他后悔都来不及,正想吐出口中的东西解释,又听见司徒重烨道——
“不过,偶尔动一动筋骨也是不错,强身健体嘛!你说是不是?”
他还未说话便让司徒重烨一脚踹进了汾阳河,那一脚的角度和力道,让他知道这个所谓的纨裤郡王是学过武的,而且武功还不低。
本以为这事到这便结束了,谁知当卫三公子爬上岸,司徒重烨那张俊美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下一瞬,他又被踹回了河里……
就这么来回踹了五次,司徒重烨总算满意了,抛给卫三公子一句“以后看事情别只会冲动,动一动脑子,否则怎么死的都不晓得”,便潇洒的走了。
自此以后,皇都里再无人敢得罪这个祖宗,见到他不是绕道而行便是低头快速走过,连和他对上眼都不敢,生怕成为下一个卫三公子,像乐玖兮这样胆敢用这态度同他说话的人,己经很久没遇见了……
乐玖兮压根儿就不知道他的风光事蹟,更不可能知道他心中的感叹,只是就事论事。“郡王希望民女怎么做直说便是,天寒地冻,郡王又何必学后宅妇人那一套欲语还休?说事还搞铺陈这套?需不需要我让人搭个棚子给你唱大戏?”
寒风阵阵,若非乐仲礼坚持孤男寡女不得同处一室,她也不会与他来到乐心亭谈话,他不冷,她冷。
司徒重烨脸上完美的笑容一僵,语气有些不可置信。“你说我是后宅妇人?”还说他唱大戏!
乐玖兮颔首,“若是郡王再不把话说明白,民女真会怀疑。”
看着她那一脸认真的表情,司徒重烨再也绷不住了。“乐、玖、兮!你是不是找死?”
这句威胁从司徒重烨口中说出,绝对有十足的震慑力,毕竟以他的身分,要一个人的命并不难,偏偏眼前这面无表情的姑娘却说出令他更加吐血的话——
“民女已死过一次,所以并不怎么想。”她一本正经的回答,接着又道:“若郡王真不愿说,民女也不强求,只希望郡王记得一件事,住在乐府的期间别再乱闯姑娘的闺房,民女的五姊与六姊都是好姑娘,郡王若想采花还请向外发展,民女不胜感激。”
他这是在被当成后宅妇人之后,又成了采花贼?
司徒重烨已经理不清自己是恼怒还是无力了,怒极反笑,月兑口而出,“你放心,本郡王连你都看不上了,更不用说你那两个姊姊!”
“如此最好。”得到保证,乐玖兮也懒得再追问他住进乐府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要他别犯到她的家人就成,于是朝他福了一礼。“民女知道郡王喜爱府里庭院的景色,郡王慢慢观赏,民女告退。”
景色?这都光秃秃的,连片叶子都没有,他是要观赏个毛线?
她这讽刺着实太明显,偏偏这是司徒重烨自己说出口的理由,说不赏岂不是自打嘴巴?只能咬牙喊,“站住!”
乐玖兮停下步伐,暗自叹了口气,这人还真是难缠……
“你急什么?本郡王方才不是说了,在本郡王住在乐府这段期间,你就是本郡王的向导,本郡王走到哪里,你就得跟到哪!”来日方长,他就不信整治不了她。
可他并不知乐玖兮也不是省油的灯。
“郡王方才不是说了过完年后才要搬来?”她挑眉反问。
司徒重烨被这话一噎,他每年都会被皇帝舅舅勒令进宫过年,直至年节后才能“踏出牢房”。
“郡王慢赏,民女告辞。”乐玖兮见他不再说话,这才朝他露出一笑,心情愉悦的走人。
两人第二次交锋,司徒重烨再次完败。看着那婀娜多姿的背影,他收起了方才那气急败坏的神情,琥珀色的双眸闪烁着一抹深思。
“乐玖兮……你真的是『她』吗?”
年节一过,司徒重烨果真搬进了乐府,他这个举动震惊了皇都的世家贵族,有人欣羡、有人嫉妒也有人幸灾乐祸,不论如何,司徒重烨这尊大佛还是住进了乐府这座小庙。
乐老夫人本将司徒重烨安排在前院最大且最舒适的菩提院,却被他拒绝了,楞是挑了个离后院较近的白桦院,理由竟是哪儿离乐玖兮的柳樱院较近,方便他随传随到。
不论这理由有多荒谬,司徒重烨就这么在白桦院住下了,而悲催的乐玖兮也沦落成了他的贴身侍女,只要他大爷一声令下,不论她正在忙着什么都得立马赶到。
“九妹妹,这……这真是你做的?”乐楚玥捂着小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是。”乐玖兮不知点了第几次头。
乐楚玥却是不信,拿起那块香饼又仔细嗅了一次,发现……那味道竟然、竟然—— 很普通!
“九妹妹,你真该感谢老天爷让你失去记忆。”她忍不住赞叹。
落一次水,不仅脾气改了,手也巧了,这绝对是因祸得福呀!
乐玖兮弯起了唇,她是该感谢,却是要谢老天爷给了她穿越重生的机会,以及投生在这一个如此温暖的大家庭中。
“六姊姊,这块保和饼的香气并不十分出众,甚至可以说是普通。”乐玖兮其实很不满意。这香饼是她来到这朝代做的第一份香品,从未用古法制过香的她手法并不熟练,就算嗅觉再灵敏,制出的香饼也只能算是勉强合格。
乐楚玥并不晓得,若她知道这是乐玖兮第一次制香,恐怕会更加惊讶。她此时的惊讶,是因为她这个九妹妹,不论是熏衣用的焚香,还是抹面用的细粉,甚至是最简单的澡豆,她不是将它们的制得怪味四溢,就是半点香气都无,如今这块保和饼竟散发出正常的香气,如何不让她惊讶?
“九妹妹你别心急,只要你的水准能保持下去,迟早能制出好香。”一旁的乐楚黛笑盈盈的鼓励着。
“就是!普通怎么了?再普通都是块正常的香饼,你不晓得,你今日制出的香比起以往已是好了太多太多了,你应该高兴才是。”乐楚玥连连点头。
听着两位姊姊的安慰,乐玖兮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转念想想,的确是她心急了。这里不比现代,制香有机器能代劳,所有的活儿都得自己动手,分量、力量、用料、时辰……只要其中一样拿捏不好,就会影响整个香品的气味及存放的时间,就算她的嗅觉再得天独厚,也得从头学起。
只是她知道乐府的状况容不得她慢慢学习,乐府人口简单,乐老夫人膝下就只有乐仲礼一个儿子,不像其他子嗣繁盛的家族那般尽是些阴私肮脏之事,唯一能生事的只有乐仲礼的后院,毕竟常言道:只要有女人的地方,便有争斗。
不过乐夫人这个主母其实称得上十分大度,她不仅允许乐仲礼那些妾室生下庶子、庶女,更甚少对那些妾室立规距,照她的说法是眼不见为净,要吵要闹都别在她眼皮子底下,所以乐仲礼的后院小打小闹是有,在乐夫人的镇压下却从未出过什么大事。
但这偌大的家业目前就只有乐仲礼一个人独撑,虽然有嫡子帮衬,可他还无法独当一面,其余庶子又都在皇都以外的地方,且对这祖传的家业一点都不在行。
看着爹爹为了乐府的生意一日比一日憔悴,乐玖兮不得不心急。
她喜爱这里、喜欢乐府所有的人,那么,她就得担起那位高僧的预言,成为能带给乐府繁荣、重振家业的福星,她确信自己能做到。
看着手上的香饼,她细细回想方才调香的过程。
保和饼算是极为普遍的香方,保其和气、保其通谐,是此香饼以保和为名的由来。它的用料并不繁复,是由沉香、檀香、龙涎香、百合花、蜂蜜制造而成。
沉香先用水洗净,阴干或烘干之后研成粗粒,檀香则打成细粉。接着将这粗细二粉混合,放在百合花中捣成泥,阴至半干后,再和入蜂蜜捏成饼状,阴干,最后洒上龙涎香的溶液,焙干即可。
乐玖兮思考方才揉香的过程,莫不是她的手劲儿太小,才会造成香气不够融合?制出的香饼味道不够浓厚?
因着这个猜测,她打算动手再制一块。
教导制香的先生见这平时懒散不耐烦的九小姐竟如此上进,顿感欣慰,在乐玖兮上前询问问题时更是受宠若惊,使出浑身解数的教导她。
正当师生俩讨论得不亦乐乎,守在门外的青芙一副苦瓜脸的走了进来,被眼尖的乐楚玥拦了下来。
“是不是又来了?”她柳眉倒竖,低声问。
青芙无奈的点头。“说要小姐陪上街……”
这些日子,司徒重烨三不五时便派人来唤乐玖兮,有时说要赏景,有时说要下棋,有时又说要作画,上街倒是头一遭。可最过分的是,每回都不看时辰,不分昼夜,甚至连她们在上学的时候也是如此,让乐楚玥十分不悦。
她家小九难得如此上进,今儿个还制出了块普普通通的香饼,之后还要制出更多普普通通的香品,怎么能让人给破坏了?她示意青芙别去打扰,便板着脸朝学堂外走去。
果然,远远她就见一名身形英挺的男子站在院外等着。
被唤来跑腿的汤池以为是乐玖兮来了,正要招呼,谁知竟是乐楚玥这母老虎,当场就变了脸。“怎么是你?九小姐呢?”
“我家九妹妹正在请教先生问题,麻烦你转告一下你家郡王,今日不方便。还有,以后能不能请你家郡王别在我们上学的时候打扰?”乐楚玥的语气很不友好。
“六小姐有要求,麻烦自个儿到郡王面前说一声,我不过是奉命行事,来请九小姐至白桦院。”汤池挑起眉道。
“我若是见得到人,还需要你转达?”乐楚玥脸色更差了。
说到这她就有气,这玺郡王不请自来也就罢了,不仅将小九当成丫鬟使唤,还得随传随到,偏偏小九病了一场后脾气大改,就这么逆来顺受,让她这个当姊姊的十分不忿,好几次想去白桦院找那可恶的玺郡王理论,却总是被眼前的汤池拦下,两人因此结下不少梁子。
汤池似乎就喜欢见她变脸,她一变脸,他的心情就莫名愉快。“那我也没法子,让让!别耽误我请人,我家郡王的耐性可不大好。”
乐楚玥却是不让。“不行!九妹妹正在向先生讨教,你别打扰她!”
汤池见她张开双手挡在他跟前,那高耸的胸脯挺得高高的,黝黑的脸庞微微一红,嘴巴却是不饶人。“六小姐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拦着外男,似乎不怎么好吧……”
乐楚玥见他嘴这么贫,忍不住咬牙道:“拦一根调羹有什么不好看的?”
汤池的脸倏地黑了,想他贵为永昌侯之子、正三品御林军统领,即便现在沦落到成为司徒重烨的贴身侍卫,可他的身分地位还是极为高贵的,偏偏如此高贵的他却有个十分可笑的名字……
这女人胆敢叫他调羹?要是让他知道当年替他取名的算命先生在哪里,他肯定宰了他!
“乐楚玥!你再喊一次试试看?”他眯起了眼。
汤池长得不差,虽称不上英俊,倒也五官端正,只要一板起脸,极为吓人,可乐楚玥却不怕他。
只见她胸脯挺得更高,双手叉腰,毫不畏惧的朝他逼近。“我说错了什么?再说一次怎么了?名字不就是取来让人喊的?不然你告诉我,该怎么喊?”
“你—— ”汤池被她气得不轻,然而看着她挺起的胸脯,却又拿她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忿忿道:“本统领不跟女人计较!”
他不计较,却不代表乐楚玥不计较,“女人惹到你?你娘不是女人?你祖母不是女人?要是没有她们,能生出你这个不孝子?”
“你简直不可理喻!”汤池每每对上乐楚玥就没有吵赢过,但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吵不赢,他只是让她。
两人就这么吵吵闹闹,你骂我一言,我顶你一句,直到乐玖兮走出来,看见这一对欢喜冤家,忍不住莞尔一笑,“你们俩感情真好。”
这话让吵闹不休的两人顿时一僵,转过头,异口同声的对她大喊——
“谁跟他(她)感情好!”
乐玖兮笑得更开怀了。“连默契都这般好。”
两人顿时闭嘴,生怕少根筋的某人再次蹦出惊人之语。
正月十五,闹元宵。
每年元宵前后皆有庙会,格外热闹,周围的大街小巷都高棚林立,寺庙附近的街道摊贩云集,货品琳琅满目,人山人海,到了晚上更是到处点灯,亮如星海。
这是乐玖兮来到这朝代第一次出府,一双眼儿眨也不眨地看着马车外人群涌动的景象以及街边小贩,十分新奇。
她没发觉,司徒重烨那双狭长的双眸正探究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许久,似乎有些不满她的忽略,薄唇轻吐,“茶。”
看得正欢喜的乐玖兮头也没回,拿起案桌上泡好的龙井茶,倒了一杯给他。
见她如此轻忽,司徒重烨额角一抽,又道:“太冷了。”
时节正值一月,茶水凉得快也是自然,可司徒重烨这辆马车外表普普通通,里头却是极其奢华舒适,俨然就是一个移动房间,应有尽有,自然不会缺少保温的茶盒。
要说茶水凉了,乐玖兮自是不信,只可能是某人又在找麻烦了。但她也不恼,拿起一旁的热水壶,在杯里添了一点热水,“行了。”
这行为让司徒重烨额角更抽,忍不住道:“乐玖兮,你这是在敷衍本郡王?”
她总算转过头,正眼看向他,一脸的不认同。“郡王怎么会这么想?您说要喝茶,民女给倒了,您说茶冷,民女给添了些热水,哪一样不是遵循您的要求?”
司徒重烨只觉得自己快被气得吐血,要说乐楚玥是嘴皮子厉害,那么乐玖兮就是气死人不偿命。好歹乐楚玥性子直、嘴巴快,与她吵架虽说场面火爆,倒也不至于这般挫败。
可乐玖兮呢?这女人既不吵也不闹,让做啥就做啥、让她往东也不会往西,明明是服侍人的活儿,到她手上却活月兑月兑成了施舍似的,你若表现不悦她还奇怪,甚至一本正经、莫名其妙的看着你,活像在看一个任性的孩子……
对上这一双姊妹,司徒重烨与汤池这对主从,可以说是栽了。
两人大眼瞪着小眼,最后司徒重烨再一次落败,将闷气发在外头赶车的汤池身上。“汤池!你究竟会不会驾车?都这么久了还没到?是不是久没训练,皮痒了?”
无端被牵连的汤池身子一僵,看着眼前满满的人潮,有苦难言,却还是想尽法子加快了马车的速度,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皇都里知名的酒楼—— 云烟楼。
云烟楼建于汾阳河旁,四周种满柳树,冬日的柳树虽然没有春天那般婀娜多姿、绿意盎然,也没有夏天那般郁郁葱葱、碧绿苍翠,更没有秋天的万缕金黄、随风摇曳,但是冬日的柳树,落尽叶子的枝条裹着霜白的银雪,丝丝缕缕弯腰下垂着,在寒风中舞动,显得生机勃勃。
除了那四季皆美的柳树之外,汾阳河还有一景,那就是河雾。
汾阳河畔的河雾总是飘忽不定难以预测,神秘得让人难以捉模,雨过天晴,当你感觉它要出现时它没有出现,天气干躁,当你感觉它不会出现时它却出现了。
想要欣赏汾阳河难得一见的美景,除了一大清早的那一瞬抑或是夜幕垂降时的那一刻外,还真得碰碰运气。
然而此时那可遇不可求的河雾,正安安静静、淡淡薄薄的浮在河面上,与岸上那结着霜条儿的柳树形成了一幅绝景,引得岸上文人雅士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乐玖兮无疑是幸运的,头一回出门便遇见这皇都的十大美景之一。
今日是元宵,汾阳河外头熙熙攘攘满是人潮,这云烟楼若没事先预定压根儿就进不去,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司徒重烨。
下了马车,他拂了拂衣袍,正要进酒楼时,眼角余光像是瞧见了什么,停下脚步,对乐玖兮道:“你先上楼,本郡王等等到。”
说罢也不等她反应,一眨眼便消失在人潮之中。
乐玖兮也不以为意,直接进了酒楼,报上他的名号。
司徒重烨出游一向随心所欲,想到哪便到哪,端看当时心情,加上他的身分,整个皇都就没人不认得这个主儿,平时只要马车一到,酒楼外定有人相迎。
偏偏今儿个人潮汹涌,司徒重烨坐的又不是平时的马车,店小二没见到本尊,就见到一个面生的姑娘说要到玺郡王的专属雅间,不禁狐疑。
“姑娘,不是小的不放人,实在是平时与郡王同行的都是侍卫,带姑娘还是头一遭,所以……”店小二有些为难,眼前的姑娘穿着虽不算高贵,头饰也十分简单,仅有一只金簪,布料却是上好的蜀织,加上那令人惊艳的容貌和气质,怎么瞧都不像丫鬟之流。
最重要的是,玺郡王虽然俊美无俦、身世显贵,可偏偏不见红粉知已,就连丫鬟都少见,服侍之人几乎都是男子,他才会如此踌躇。
“无妨。”乐玖兮也不为难他。“我在这等着就是。”
店小二松了口气。“小的多谢姑娘体谅。”
外头叫卖声不断,热闹非凡,这云烟楼里虽也热闹,却不似外头那般喧譁,楼内楼外彷佛两个天地。
虽说座无虚席,然席上的客人多是皇都里有头有脸之人,自不似外头市井小民那般喧闹,即便谈天说地仍十分风雅,更何况今日是节日,平时被拘在府中的贵女们难得出门,席间有了女眷,那氛围更是不同。
为了配合元宵,云烟楼不仅会在稍晚举办猜灯谜比赛,更在这之前就先举办了一场斗诗会,为晚上的活动炒热气氛。
没带丫鬟的乐玖兮独自立在酒楼的栏杆旁等着,同时欣赏着云烟楼外的景色。
这酒楼的老板十分有生意头脑,因临着汾阳河建造,也靠着这河雾的美景维生,在一楼的座位只旁搭了一排仅有半个人高的栏杆,就为了营造那似乎踏足在河雾之中的缥缈之感,虽然危险,却也的的确确招揽了不少顾客,甚至成了云烟楼的特色之一。
瞧完美景,她目光轻挪,望向席上斗诗的文士们,看着他们一个个为了在姑娘面前展露风采,争先恐后的表现,感到很是有趣。
“乐玖兮?你还有脸出门?”
她瞧得正开心,耳边却传来一道女声,那声音十分尖锐,让她微微拧眉,转身看向眼前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五官明媚,一身宝蓝色衣裙,前襟绣着白玉兰,腰间紮了一条素白腰带,腰间系了绿宫绦缀白莲玉佩压裙,头发分股缠绕梳成个牡丹髻,前面别了五朵嵌蓝宝的玉簪花,看起来十分清丽月兑俗,若是脸上的神情不那般不屑的话。
看着那陌生的脸蛋,乐玖兮问:“你是谁?”
那女子一楞,旋即不悦的皱眉。“少装了!明眼人都知道什么失忆根本就是为了掩盖你做出的丑事,平时见到我不是挺巴结的?一直要我帮你在我哥面前说好话,让他早日娶你过门?今日怎么不巴结了?”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安锦容的妹妹安娅楠。
乐玖兮在听见这话时也猜出了她的身分,然而她的反应是直接无视,继续看着那正在斗诗的众人。
安娅楠见她竟敢不理她,又想到近日的传言,心头更是恼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底闪过一抹恶意,刻意拉高了声量。
“你在看什么?别忘了我哥早已和你解除婚约!像你这样不知羞耻的人竟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德性!看到我哥旁边的姑娘没?”
她手一指,指向站在安锦容身边,穿着浅青绣木兰花的杭绸褙子、素白挑线裙子,简单梳了分心髻,只戴了一只东珠簪子的姑娘,骄傲地道:“那是翰林院林学士的独女,林倩。只有像林姊姊那样的姑娘才能当我的嫂嫂。”
安娅楠的声音不小,吸引了不少人注目,当然也包括了正要上台的安锦容。
当他看见乐玖兮时,眉头不禁一拧。
“锦哥哥?你怎么了?”林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发现了安娅楠与她面前的姑娘,好奇问道:“那姑娘是谁?真漂亮……”
不怪林倩识不得乐玖兮,一个是官家千金、一个则是商贾之女,不同的圈子自然不认得,林倩只觉得那姑娘容貌堪称倾城,足以与花璃国第一美人相比。
一旁的“好心人”嗤笑了声,告诉她。“那姑娘就是安公子的前未婚妻,为了逼婚不借跳河寻死的乐玖兮。”
林倩一楞,没料到那清丽无双的姑娘竟会是她心仪之人的前未婚妻,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
安锦容彷佛没察觉到她的脸色变化,朝她露出一抹笑,温和的说:“阿倩,我过去一会儿,稍候便回。”
她很想拉住他,但她的教养让她忍了下来,强压着心里的不快,温柔的颔首。“既然是熟人,锦哥哥去打声招呼也是应当,不必顾忌阿倩。”
她在安锦容面前一向识大体,和他心目中想要的妻子一模一样,让安锦容望着她的目光更温柔。“别担心。”
林倩被他瞧得红了脸,轻轻点头。
“你哑巴吗?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安娅楠见乐玖兮吭都不吭,气得要伸手推她。
“楠儿!”安锦容缓步走来,沉声喝止。
“哥……”见哥哥过来,她连忙看向斗诗台旁的林倩,不赞同的说:“你怎么把林姊姊一个人扔下?赶紧回去,小心林姊姊不高兴。”
为了能让安家更上一层楼,在年底皇商竞选中月兑颖而出,最快的方法便是联姻,而最好的人选自然得是官家千金,林倩便是被安锦容挑中的妻子人选。
安家是商贾之家,如何能高攀林倩这个官家千金?为了让安锦容顺利娶到林倩,安老太爷与安锦容这对祖孙可说是用尽了心机,制造几次巧遇,才让林倩对安锦容芳心暗许。
但林学士就只有一个女儿,怎么可能让女儿嫁给一介商户?安家上门提亲,他想也不想便拒了,甚至还派人将媒婆打了出去。
林倩得知这事后伤心得日夜流泪,茶不思饭不想,没多久便病倒了,林学士见女儿如此,心急如焚,即便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只得无奈应下亲事,两家就等着过阵子换庚帖,这亲事便算是定下了。
在这关键时刻,安娅楠自然不想哥哥出差错。
安锦容没回答她,而是拧着眉看着乐玖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一直觉得以乐玖兮的个性,不可能会甘愿与他退亲,偏偏两人却顺利退了亲,因此他一直防备着,总觉得她还有后招。
果然,乐玖兮找来了。
只不过他没有料到脑袋一向简单的她也学会了隐忍和耍心机,打听到他带了林倩来此,竟跟了过来,打算再一次闹得众所皆知。
他不怕她闹,因为他知道乐玖兮闹得再厉害,丢脸的只会是她自己,他担心的是让林倩心里有疙瘩,毕竟两家只是有了口头约定,并未正式订亲,他可不想亲事生了变故。
若是乐玖兮知道他心里所想,肯定会回他一句神经病。
她根本不晓得这两兄妹心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他们有些吵。“这儿是酒楼,你们能来,我为何不能?”
安锦容眉心皱得更深,他压低嗓音道:“小九,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我对你仅仅是兄妹之情,这事我早早便和你说过,如今你我也已退了婚,你又何苦前来纠缠?”
闻言,乐玖兮脸色十分古怪,半晌才看向安娅楠,问:“你哥哥是不是病了?”
“你胡说什么?”安娅楠瞪着她。
乐玖兮挑眉回她。“春天还没到便犯花痴,难道没病?”
说她纠缠?这是自作多情还是妄想症犯了?
花痴?安锦容的脸色倏沉,安娅楠则是气得瞪大了眼,想也未想便朝她用力一推。
“你说谁有病!”
乐玖兮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一时间反应不及,被推得直接往后倒,而她身后正是那几乎没有拦阻作用的半人高栏杆,底下就是汾阳河。
这变故让乐玖兮心里不免嘀咕,自己难道与这条河犯冲?怎么连续两次都栽在这条河上……
正当她闭上双眸,打算心平气和的迎接即将到来的狼狈时,腰际却突然一紧,下一刻便落入一具温暖的怀抱之中。
“乐、玖、兮!你这个笨女人是落水上了瘾是不是?”
意外得救的乐玖兮睁开眼,眨了眨纤长浓密的眼睫,看见眼前的男人时,露出了笑,“你来得真是时候。”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么高兴看到司徒重烨,这绝对是头一次。
安娅楠在看见司徒重烨时,俏脸倏地一红,再看见他俩相拥的画面,一双眼也红了,又恨又妒,最后咬着牙招来她的贴身丫鬟如巧,在她耳旁低语了几句。
“小姐,老太爷说过还不到时候……”如巧有些犹豫,可看到自家小姐那阴沉的脸色,不敢违背,应下后趁众人不留意,悄悄溜出酒楼,消失在街头。
主仆俩的小动作没有落入任何人眼中,众人的视线全集中在那对正斗着嘴的男女身上。
“你还笑得出来?”见她一脸没心没肺,司徒重烨只差没气炸。“若本郡王没及时赶到,你是不是打算再跳一次水?”
乐玖兮的反应是偏头想了会儿后,一本正经的颔首,“当然是不愿意,但似乎也只能如此。”
“你就不会躲吗?”司徒重烨真想把这女人的脑袋敲开来瞧瞧,都被安家人陷害一次了,还傻得不懂得躲?
“我这不是来不及躲吗?”她一脸的无辜。
司徒重烨无言了,再和这女人说下去,他肯定会被活活气死。
锐利的琥珀色眸子扫向安家兄妹,最后定在安娅楠身上,沉声道:“是谁给了你胆子,让你动本郡王的人?”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司徒重烨住进乐府并非新鲜事,众人自然猜测过他为何这么多达官贵族的府里不去,偏偏选了个没落的商贾之家,如今听见这话,又看向那仍然环在乐玖兮纤腰上的手臂,众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被他用如此冰冷的眼光看着,安娅楠只觉得胸口一紧,心痛的感觉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司徒重烨容貌出众,身分尊贵,皇都里心仪他的姑娘不在少数,而这些心仪他的姑娘之中就包含了安娅楠。
她是在前年的重阳节与哥哥一块去元枫山参加登高会时,巧遇了司徒重烨,正是那一次让她对他着了迷,这两年不断打听他的消息,只要有他出席的场合她绝不会错过,她幻想过无数次再度与司徒重烨说话的场景,却料想不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一旁的安锦容自是知道妹妹的心意,忙挺身而出。“郡王请息怒,舍妹并非有意,还请郡王原谅。”说着,他不禁默默看了眼那环在乐玖兮腰间的手臂,才将视线挪到了一旁。
“不是有意?”司徒重烨冷笑了声。“汤池!”
“属下在。”汤池如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把人抓过来,本郡王很久没有试试脚力了,正好试试这腿上功夫生疏了没。”琥珀色的双眸闪着比冰霜还要寒冷的光芒。
“是。”
安娅楠脸色苍白的看着朝她走来的汤池,不可置信的看向司徒重烨,鼓起勇气道:“郡、郡王,您忘了我吗?”
司徒重烨神色依旧,似是没有听见她的话。
眼看汤池就要来到跟前,安娅楠只能一咬牙,说:“前年重阳节,在元枫山上,郡王您受了伤,却还是救了小女子,您真的忘了吗?”
重阳?元枫山?司徒重烨在汤池要提起安娅楠的领子时,比了个手势,汤池立马停下了动作,却没离开,而是杵在安娅楠身旁候着。
安娅楠见状,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羞涩,她没想到司徒重烨竟然还记得她,这让她有了期待,谁知下一刻她却听见——
“原来那个吵死人,像麻雀一样,被本郡王一脚踹下山的女人就是你?”
司徒重烨不仅过目不忘,记忆力还极好,经她一提,自然记起了那件事。
那年重阳节,他在元枫山上刚经历一场暗杀,这些年来,那些大大小小的暗杀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在收拾完那拨人后,他正等暗卫前来会合,谁知会遇到甩开丫鬟,独自跑去山坡上采花的安娅楠。
安娅楠一眼便认出他的身分,又见他衣袍上溅着血迹,当场着急地问个不停,吵得他受不了,正当他准备收拾这呱噪的女人时,一个漏网之鱼被她尖锐的声音吸引过来,他为了避免麻烦,只能将安娅楠一脚踹下山坡,以免干扰到他,却没想到她竟误会成他是在救她……
“看样子,你是被本郡王踹上了瘾?正好,本郡王就多赏你几脚,以全了你的心愿。”
众人听见司徒重烨的话,先是一楞,旋即便抑制不住的大笑出声。
“笑死人了……”
“这安家的家教可真是……当众说出自己与外男有瓜葛也就算了,毕竟是救命之恩,好歹也是一段佳话,哪知道真相竟是这么大的误会,真不知道安家是怎么教女儿的……”
听着众人的嘲笑,安娅楠一张脸涨得通红,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安锦容心疼妹妹,沉下脸。“郡王,舍妹好歹是个姑娘,您何必如此针对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司徒重烨嗤笑了声。“她一手就能把人推下河,也配称为弱女子?说是女力士还差不多。汤池!还不把人扔过来?”
“是。”一直候命的汤池面无表情的拎起安娅楠的领子。
“啊—— ”安娅楠吓得花容失色,忍不住尖喊出声。
安锦容企图阻止,可就算他会点拳脚功夫,也抢不过汤池这个御林军统领,忍无可忍道:“玺郡王!你眼中可还有王法?”
司徒重烨勾起一抹笑,双眼却如寒冰,轻声道:“谁要惹了我,天皇老子来都没用,你和我说王法?”
说罢,他脚一抬,在众目睽睽下将安娅楠踹下了汾阳河,动作之快,让安娅楠连挣扎都来不及。
“楠儿!”安锦容又气又急,当下也顾不得吵了,纵身一跃救妹妹去了。
林倩一直没上前,直到看见安锦容跃下冰冷的河中,这才紧张的冲了过去,在与乐玖兮擦肩而过时,双眸有些埋怨的瞪了她一眼。
她的动作很隐晦,除了乐玖兮外压根儿没人看见。
乐玖兮被瞪得莫名其妙。她开始怀疑自个儿今日出门是不是忘了看黄历,先是招了一个自以为是的花痴,差点又掉下河,方才还莫名被人记恨上了,她这是流年不利?
“走了,上楼。”处理完该处理的人,司徒重烨这才心情愉悦的揽着乐玖兮上了三楼的雅间。
乐玖兮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在某人的怀抱,当下便是一拧。
“嘶!”司徒重烨倒抽了口气,松开她,捂着被拧红的手背,眯起俊眸。“乐玖兮!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救命恩人?”
这女人,连同这一回,他可是救了她两次!两次哪!瞧瞧她这是什么态度?
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乐玖兮看着空无一人,却早已摆满了吃食的案桌,挑起一双漂亮的眉。“我的报答不包括让你占便宜。”
“谁占你便宜了?”司徒重烨俊颜闪过一抹红,莫名想到那一夜她曼妙的身段……
乐玖兮压根懒得理他,要不是他突然扔下她,她会遇到这些破事?
等了好一会儿,她早就饿了,自顾自落坐,拿起箸便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见她一点当丫鬟的自觉都没有,司徒重烨想到她方才差点又落水,这才不和她计较,轻哼了声,将放在怀中的东西递给她。“拿去!”
乐玖兮接过来打开一看,一双眼儿倏地亮了起来。“桂花糕?”
“正巧看见,就买了。”他说得随意,彷佛真是碰巧看见才买下。
乐玖兮毕竟和他相处了一阵子,非常了解他别扭的性子,真诚的向他道谢,“谢谢。”
“不过是几块破糕点,道什么谢!要道谢不如好好服侍好本郡王!”
他一脸的鄙夷,却不知乐玖兮早已把他的性子模透,笑了笑后饭也不继续吃了,而是拿着桂花糕,一双杏眸不停的张望着。
司徒重烨见状,问道:“找什么?”
“蜂蜜,我想沾着蜂蜜吃。”她有个怪癖,只要吃甜食定要加蜂蜜,否则她怎么吃都不香。
她却不知,当她说出这个小习惯时,司徒重烨的双眸顿时一眯,随即吩咐店小二送上新鲜的蜂蜜。
乐玖兮看着泛着澄黄透明光泽的蜂蜜时,那张清丽的小脸显得更加开心,迫不及待的拿起箸,在桂花糕的正中央挖了个小洞,接着将蜂蜜倒了进去,最后才一脸满足的将整个桂花糕一口塞进嘴里。
“真好吃……”她发出一声赞叹,正打算再品尝一块时,手腕却突然被司徒重烨握住。
“阿宁,是你吗?”
乐玖兮一楞,看着态度截然不同的司徒重烨。
她认识的司徒重烨,十分自我、唯我独尊、我行我素,脾气就跟个孩子似的,时而沉稳时而幼稚,全然看心情,这点可以从方才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安娅楠踹下河看出来。
然而她从未看过如此认真的他,最重要的是,他刚刚唤她什么?
他为何会知道她上辈子的小名?
她本名叶宁,与她熟识之人都会唤她阿宁,但那是她在现代的名字,来到这朝代后没人知道她的底细,更不可能知道她的本名,司徒重烨怎么可能会知道?
司徒重烨没漏看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愕然,一颗心因这猜测提至了高点,沉声又问:“阿宁,是不是你?”他没发觉自己的嗓音有些颤抖。
乐玖兮依旧没有回答,压下心头的讶异与慌乱,反问:“郡王,民女不知您唤的是何人,您应当不会不晓得民女的名字才是。”
不是她不承认,而是这太过诡异,一个不同时空、不同朝代的人,竟会唤出她的小名?她猜不出原因,只能暗自警惕。
司徒重烨见她不认,仅是静静的凝视她,过了一会儿,才道:“叫我阿烨。之后不准自称民女,也不准再叫我郡王。”
“啊?”乐玖兮被他这转变弄得更加莫名。
可司徒重烨已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吃起了饭。
不承认?无妨,他有的是时间,他就不信,待他找到更多的证据之后,她还会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