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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香 第四章 你是小九还是阿宁?

回程的路上,两人因各有心事,马车上静谧无声,直到行经仁阳街时,突地停了下来,外头传来汤池的声音——

“郡王,前头似乎有人闹事,马车前进不了。”

原本在假寐的司徒重烨睁开了眼。“谁在闹事?”

汤池悄悄的看了一眼乐玖兮,才道:“是有人在玉香斋闹事,店外聚集了太多百姓,前头的马车动不了,正在等官府来赶人。”

原本不以为意的乐玖兮一听见玉香斋三个字,俏脸倏地一板。“我去看看。”

玉香斋是乐府的产业,也是如今唯一有赚钱的。

“外头都是人,你想怎么去?”司徒重烨拧眉。

“自然是挤过去。”乐玖兮说得理所当然,身为现代人,她对挤特卖会、挤通勤什么的毫无压力。

司徒重烨却因为她的理所当然抽了抽额角。乐家虽是商贾之家,却也是皇都六大一品调香世家之一,再说她身为姑娘家,难道就没有一点自觉,哪能这样人挤人?

见她当真毫无自觉的下了马车,打算和那些乡野村妇一样从人群中挤过去,司徒重烨还能怎么着?只能低骂了句,伸手揽过她的腰,带着她施展轻功,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两人便越过人群,来到玉香斋前。

“你们卖的哪里是香粉,分明就是毒粉!众乡亲给评评理,瞧瞧我这可怜的闺女,再一个月就要嫁人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却被这玉香斋的云香粉毁了,这还怎么能嫁人呀!”

一名妇人怒气冲冲的指着玉香斋的掌柜破口大骂。

掌柜满头大汗,不停翻看着那盒香粉,“这位大娘,这、这不可能呀……这云香粉是我们玉香斋的招牌,一个月卖上好几百盒,从未出过问题,你这……”

他已检查过好几遍,不论是外盒还是标志,甚至是里头的香粉,确确实实是他们的云香粉,可这云香粉卖了数十年,品质一直十分稳定,从未出过问题,突然来了个人说擦了他们的香粉出问题,他自然是怀疑的,当下便要将人请进店里,慢慢查证,可这妇人却是不肯,直接在大街上叫嚷了起来,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理。

“你这是说我撒谎?”妇人拔高音量。“你们这是害了人却不想认帐了?”

“不、不是这样……”掌柜汗流得更凶了。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说着,妇人拉过覆着面纱的女儿,不顾女儿的挣扎,心一狠,将她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露出了那张满是红疹的脸,有些疹子甚至都成了疮、化了脓,看着好不可怖。

那模样令众人倒抽了口气。

“这……这还是脸吗?好恶心……”

“我的天哪!我上个月才在玉香斋买了一盒香粉,你快看看我的脸,是不是也起了疹子?要是成了那样子,还倒不如死了算了!”

那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姑娘忍不住落下泪来,羞愤难当的抢回面纱,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那妇人见女儿跑了也不追,继续嚷着,“大伙可都看见了?我家闺女就是用了这玉香斋的云香粉才成了这副模样,今日你们要是不给众人一个交代,我就告到官府去!”

“大娘想要玉香斋怎么交代?”

就在掌柜急得满头汗时,乐玖兮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司徒重烨倒是没拦她,在她身后静静看着,他需要确定她是否真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你是谁?”妇人上下打量着眼前美得惊人的少女。

掌柜早在事情一发生便让人上乐府传信,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来的竟会是这位小祖宗,顿时垮了老脸。“九、九小姐?怎么会是您来了?”

他在乐府当了三十多年的掌柜,又是乐府的家生子,可以说是看着这位九小姐长大,九小姐那些“辉煌事蹟”他再清楚不过,因此他的心当下便凉了一半。

他要的是能解决眼前困境的人,不是帮倒忙的人,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乐玖兮听不见他心里的哀嚎,拿过他手中的云香粉,伸手沾了些后凑至鼻尖轻轻嗅了嗅。

她学调香的时日不长,制香的手法并不纯熟,却早将乐家出品的一百多个香方记得滚瓜烂熟,更不用提她手上的云香粉,当年的乐家先祖便是靠这云香粉得了调香大比的魁首,进而跻身一品调香世家之一。

云香粉工艺复杂,是由珍珠粉、白芷、白术、白蔹、白附子、白僵蚕、天花粉这七味主要草药,辅以香茅、干松露、零陵香、山奈、防风等数十种材料制作而成。

制出来的粉可润泽肌肤不说,对一些面部肌肤粗黑,有着黑斑与粉刺困扰之人有着一定的疗效。

有这类功用的香粉,皇都里大大小小的香行皆有贩卖,就数玉香斋出品的云香粉最为有名。毕竟这是让乐家拿到魁首的独门秘方,为了调和香味,还加入苏合香、西红花、白荷、菊花以及龙涎香,最后再混上少量的白芨汁,最后在粉上压出荷花形状。

云香粉粉质细致,香味特别,抹在脸上,细腻得几乎看不见肌肤上的瑕疵,且使用时日越久,肤质便越好,可想而知这样的好物引起了多少贵女的疯狂,当年一推出便让无数人抢购,那时的乐家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如此的摇钱树,自然招人眼红,许多香坊开始做起了云香粉的仿品,可惜没有人能仿制成功,类似香粉的效果也差上不止一倍,这也是为何乐家明明败落,靠着云香粉,仍然没被挤下六大一品调香世家,可云香粉若真出了问题,那乐家就非倒不可了……

“九小姐?”那妇人听见这称呼,双眼一亮。“你是乐家的人?来得正好,方才的事你也看见了,我家闺女用了你们的云香粉,整张脸都烂了,她原本下个月就要嫁人了,现在对方看吵着要退婚,不仅要讨回聘礼,还让我们赔偿订酒席的银子。

“为了这事,我那闺女险些要自尽,好在被我拦了下来。原本我们也不晓得是这粉出了问题,是请了大夫检查,大夫让她停用云香粉试试,这一停用,那红疹竟然没再发作,我们才确定是云香粉出了问题。

“可她脸上的红疹早已烂成了疮,就算治好了恐怕也会留下疤,脸上有疤,她这辈子如何还能再嫁人?我今日会找上门实在是气不过,最主要的是不想再有人落得和我闺女一样的下场,你们玉香斋卖这种害人的东西,难道不怕遭雷劈?你们要是还有良心,就该向我们这些顾客致歉,并用双倍价钱收回那些卖出去的云香粉!”

妇人说得义正词严,彷佛她这么做是要为众人讨公道。

不得不说,她这做法的确有用,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说的不错,是该如此!”

“这位大娘还真是仗义!”

妇人见众人如此夸她,不免骄傲的仰起了头。

就连乐玖兮也忍不住点头附和,“大娘说的有理,一盒云香粉要价八两银子,据我所知,这玉香斋一年来,光是云香粉便卖了五千多盒,若用双倍回收,这么粗估下来,少说也将近十万两。若真是我们玉香斋出的差错,这香粉自然得回收,银子自然也得赔。当然,大娘你的女儿也是受害者,照你所说,她这辈子都嫁不了人,乐家另外赔偿你们一笔银子也是应当。”

“九、九小姐……”掌柜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煞星一来就没好事,十万两银子?要是以往自然没问题,可如今的乐府就是拿出一千两都有困难,十万两就是把乐府卖了也赔不出来,更别说乐府就剩这云香粉有在赚钱了。

乐玖兮没理会他,而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妇人,等着她回应。

妇人一听,一双眼顿时亮了,她没想到还能另外拿钱,一时之间忘了那人嘱咐她事情办完就尽快离开的话,忍不住问:“你说的可真?”

“这是自然。”乐玖兮朝她摊开那如玉雕般匀称修长的手,笑着问:“多赔偿大娘五两银子可够?”

妇人发亮的双眼顿时一变。“五两?五两连这盒云香粉都买不起,你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在听见方才的十万两后,这五两银子她怎么看在眼里?

“不够呀……”她拧起柳眉,试探的又问:“那……五十两可够?”

“五、五十两?”妇人眼睛一亮,正要点头,却不知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后,叹了口气,“这五十两顶多赔偿男方的聘礼和酒席钱,可我那闺女才十五岁哪!

这一辈子还这么长,这么点银子如何会够……”

乐玖兮也不恼,干脆问道:“不然你觉得该付多少才够?”

妇人见她这么好说话,眼底闪过一抹贪婪,原本要说五百两,想了想,索性心一横,狮子大开口,“五千两!”

在妇人看来,这乐家可以赔偿十万两,区区五千银自然也付的起。

“五千两……她是疯了不成?”

“就算买个丫鬟也不过十两银子,甚至还多了,五千两?乐家疯了才会给她……”

妇人没发觉,众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

先不论这云香粉有没有问题,众人原以为她是真心要为女儿出头,甚至为了阻止其他人被骗,才会当众扯下自家闺女的面纱,否则谁愿意这么羞辱自己的女儿?如今一瞧,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乐玖兮倒是神色未变,只不过听见她开口讨要五千两时,俏脸露出为难。“大娘,不是我不想应下你,你方才也听见了,光要收回那些卖出去的云香粉,就要十万两银子,这么一大笔钱,就是卖了玉香斋也赔不起,倘若我们的云香粉真有问题,该付的还是得付,这么一来,便没法子给你这么多银两了……”

那妇人一听急了,加上乐玖兮一脸歉然,一副很想补偿她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让她想也未想的说:“九小姐呀!大娘我刚刚也是随口一说,你看你们这云香粉卖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人出事儿,说不定就我家小玲倒楣,正巧用到一盒坏的。

“其实我一直都是买玉香斋的香品来用,玉香斋的香品不像其他香坊价钱昂贵,就是我们这些粗人也买得起,便宜又好用,我用了十几年,对玉香斋的品质我还是十分信任的,今日要不是实在气不过,也不会在街上这么大吵大闹,大娘在这向你赔声不是,你就大人有大量,别和大娘计较了,你看这补偿我家小玲的银子是不是……”

听见妇人这见风转舵的话,众人傻眼。

掌柜也傻了,楞楞看着自家九小姐缓缓勾起一抹笑,柔声说——

“大娘,可你刚刚对着大伙嚷着我们的云香粉是毒粉,这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今日过后定会有大批人前来退货,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不不!我什么都没说!”为了五千两,妇人着急的扯着嗓子吼着,“各位乡亲,刚刚那不过是个误会,是我家小玲自己对云香粉过敏,和玉香斋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可别乱传,知不知道?”

戏看到这里,众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妇人摆明了就是来敲诈的!

这一幕让躲在人群中的一个人影气得浑身发抖,却也知今日这个局是毁了,正想转身离开,却没料到竟动弹不得,她心里一慌,正要大喊,人却己被带到了乐玖兮身旁。

乐玖兮看着走到她身旁的司徒重烨,以及突然出现的汤池及身旁那一脸惊惶的少女,杏眸顿时闪过一抹了然。

“大娘,你可认得这名姑娘?”

那妇人转头一看,脸上巴结的笑霎时一僵,连忙挥手。“不认得、不认得,我见都没见过!”

乐玖兮见她不认也不恼,而是道:“大娘方才说要报官是不?”

“我……”

妇人还未说完,乐玖兮已接着又说:“按照律法,凡捏造事实诬告陷害他人,参照所诬陷罪行的性质情节、后果和量刑标准,至少需杖打五十并赔偿对方名声以及实质上的损失。我们玉香斋一年的盈收就不提了,单单算云香粉就好,一年最少有四万两的收入,若真有人污蔑我们玉香斋,这四万两银子,说什么都得让他吐出来……”

顿了顿,她再次弯起了软软的粉唇,依旧是一脸无害。“大娘你说,要是我把这位姑娘和你一块送到官府去,能查出什么呢?”

妇人毕竟只是名村妇,听见要赔偿四万两银子时早已吓白了脸,再听到要见官,当场给吓跪了,五千两她现在连想都不敢想了,就怕自己连命都赔上了,忙掏出怀里的三十两扔在地上。“不、不关我的事,是她!是她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我家小玲对云香粉过敏,找上门来,让我给我家小玲将云香粉抹上,还给了我三十两,让我今日带着小玲来玉香斋当众说那些话……是她!都是她指使的!”

妇人说完便要逃,却被早有准备的汤池抓住,当场跪地求饶。

真相水落石出,司徒重烨看着乐玖兮的目光带了几分笑,这才沉声道:“把人送去顺天府,让高阳把幕后之人给本郡王揪出来!”

高阳是顺天府的府尹,有司徒重烨这番话,顺天府势必会重视此案。

直到人汤池送走,司徒重烨才对乐玖兮低声问:“花璃国何时有这么一条律法?”

好歹他在花璃国住了不少年,还真不知有这么一条。

“我何时说过是花璃国的律法了?”乐玖兮一脸莫名的看着他,眼神闪过一丝狡黠,“自然是诓她的,这你都不懂?”

一个村妇如何分得出是哪国的律法?在场的又几乎是平头百姓,何况除了特地研读律法的官员,这时代根本没几人懂法,她也就仗着气势胡诌了。

说罢,她扭身进了玉香斋。

虽说事情解决了,但还是有些后续问题要处理,再说她难得出门,自然得好好看看自家的香品品质如何。

司徒重烨楞了下,不过这一回他不再是被她的话语弄得气急败坏,而是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一双眸子闪着幽深的光芒。

“如此聪慧,如此胆大,还有那胎记……你要不是阿宁,我绝不会信!”

乐玖兮是在傍晚时分回到乐府的,她才刚踏进门,便从下人口中得知乐仲礼让她到前厅一赵。

这会儿还未到饭点,可前厅里乐家的人都到齐了。

乐玖兮一来,还未向众人问安,乐仲礼已冲到乐玖兮面前,“小九!今日在玉香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虽早已从掌柜派来的人口中得知事情的大概经过,还是忍不住亲口问一次。

乐玖兮知道他们心急,忙将今日之事简单说了一遍,众人听完后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幸好!幸好小九你机灵,否则我们乐家……”今日这事要是没当场解决,他们乐家恐怕真的完了!

想到这,众人看乐玖兮的眼神顿时变了。

乐玖兮见他们一脸心有余悸,忍不住开口安慰,“爹,这事其实不难处理,就是你们任何一个人遇上了也能解决,不必太担心。”

闻言,众人额角一抽,他们要是有办法解决,怎么会在这等她回来?

乐仲礼心里也嘀咕,可说什么也不能在女儿面前漏气,只能一边点头一边对着在场的儿女训道:“小九说的没错,你们听见没有?往后要是遇到有人惹事,就要和小九一样先沉住气,然后动动脑袋想法子解决,慌张成不了事。”

三公子乐琦伟俊脸一红,忙道:“爹教训的是,儿子记住了。”

玉香斋出事当下,乐仲礼并不在府中,乐老夫人和乐夫人正在午歇,外院能主事的主子就只剩乐琦伟。

乐琦伟是乐家未来的家主,自然早早跟在乐仲礼身旁学习,但他毕竟年纪轻,还无法独当一面,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当下便慌了,第一时间竟是派人去找乐仲礼,而不是先赶去玉香斋坐镇。

等乐仲礼心急如焚的赶回来,却见玉香斋掌柜派人告知事情解决了,父子俩直接懵了。

信誉对一家商行有多重要就不必多说了,更何况那人还刻意挑在元宵这样人潮最多的时候闹事,一旦坐实玉香斋的香品有问题,还让人烂了脸,乐家就真的毁了。

乐仲礼在回来的路上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对他来说就算不死也得月兑层皮的糟心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乐玖兮解决了,那错愕可想而知。

乐老夫人用拐杖轻敲了地,才沉声道:“好了,事情解决就好,你们父亲说得对,我们乐家不比从前,这点你们比谁都明白,加上调香大比的日子越来越近,恨不得我们乐家让出一品调香世家之位的大有人在,这样的事,之后可能会越来越多,正好给你们当个警示,这阵子记得谨慎行事,别让人钻了空子,可知道?”

“知道。”众人齐应。

乐老夫人这才点头。“都下去用膳吧,小九留下。”

她今日特地唤来还在府里的子孙,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乐家已不像之前那样安稳,若是他们再和以往那般不知事,迟早被有心人斗垮。

乐老夫人发话,众人这才退下。

直到厅堂内剩下乐老夫人和乐玖兮,她才温和的说:“小九,今日多亏有你,祖母在这向你道谢。”

乐玖兮忙摇首。“祖母,我是乐家的姑娘,遇到这样的事自然该挺身而出,哪来的道谢之说。”

她早已把自己当成乐家的一分子,自家出了事儿,她岂会置之不理?

乐老夫人听见这话,神情更加和蔼。“好孩子,听说你今日在玉香斋待了快一个时辰?都做了什么事?”

玉香斋是乐家唯一赚钱的店铺,虽说被安家抢了大半的客源,元气大伤,但它的盈利依然勉强能够应付其他店铺的亏损。

乐老夫人嫁进乐家已有四十多年,看着乐家从辉煌到如今的没落,心里的怅然无人能知,乐老太爷临终前最大的心愿便是让乐家再现当初的辉煌,为了老太爷的遗愿,她一直苦苦支撑着,可惜不论她再努力,也无法起死回生。

乐家,的的确确是无力回天了。

当年高僧的话她本就半信半疑,她虽信佛,却不迷信,加上乐玖兮自小没有调香的天分,让她那一点相信早早就被泯灭。

可自从乐玖兮落水被救起后,她静静看着她一连串的转变,直至今日一事,让她再次想起高僧的话,心里的希望这才再次冒出了头。

可她必须确认一件事。

乐玖兮今日在玉香斋待了这么久当然不是没原因,若是乐老夫人没问她,她也是会提的。

“祖母,我听掌柜的说,咱们的玉香斋已有好几年没推出新的香品了?”

乐老夫人点头。“这几年玉香斋的大香师都被其他世家重金挖走了,如今玉香斋就剩一个制作云香粉的杨大香师,杨大香师为人十分义气,因为年少时曾受过老太爷的救命之恩,这些年来不论多少人重金聘请,都未曾想过离开,可尽管如此,这玉香斋也就剩下这一名大香师了……”

花璃国的调香师共分三个等级,二级香师、一级香师,再来便是大香师了。

这大香师是调香师的最高级别,在花璃国,能考上大香师的人十分稀少,再者,要聘请一名大香师,月俸少说也得百两。

就是六大一品调香世家的领头羊李家也不过聘了十名大香师,其余世家虽没有李家这般的财力,能聘得起这么多的大香师,最少也有四五名,而乐家,仅仅只剩一位大香师。

云香粉乃乐家的独门香,当初将云香粉的香方交给杨大香师时,虽不能签订长约,但杨大香师因为乐老太爷对他有恩,为了让乐家放心,竟主动和乐家签下了卖身契,成了乐家的家仆,所以不怕云香粉的香方会泄漏出去。但也因为如此,杨大香师一个人光是制作云香粉时间便不够用了,更何况是挪出时间制作别的香?

为此,乐府广聘香师,可即便月俸优渥,来应聘的仍多是不入流的二级香师,别说是大香师了,就连一级香师都不愿来玉香斋。

这是为何?自然是有人在搞鬼。

乐老夫人查出安夫人的娘家梁家,本是买卖绸缎起家,近年来不知为何突然涉足调香,前些日子还在他们玉香斋的对面开了间香坊,名字竟和玉香斋仅有一字之差,就叫雅香斋。

最重要的是,那些从玉香斋离开的大香师竟齐齐出现在雅香斋里,乐老夫人活到这么大的岁数,年轻时更是乐老太爷的左膀右臂,如何会看不清这实际上是安家的手段?

为此,她气得大骂安家忘恩负义,还病了好几日。

这些事乐玖兮自然不知道,现在听完乐老夫人的话后,不解的问:“祖母,请不到大香师,我们为何不自己培养?”

“自己培养?”乐老夫人苦笑。“小九,你不晓得,香行会有个规定,香坊虽能和香师签订契约,却只限活契,这活契最短一年最长三年,期间除非香师犯下偷盗、怠工之罪,否则雇主不得主动解约,而香师若是要违约,都得赔偿剩余工期十倍的银子,约满后若不续签,香师便有自由离去的权力。

“你说我们就是培养了人,却没法子决定他们的去留,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他人?再者,要培养一个大香师花费的银子和时间不少,你看你五姊和六姊,打五岁便开始学调香,至今都过了十几年,也仅仅是二级香师,一级香师至今都没考过。”

大香师若是那么好考,就不会和香饽饽一样,人人抢着要了。

乐玖兮听完这话,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香师的考试主要有三道关卡—— 闻香、手法、炮制。

闻香是最基本却也是最难的,二级香师需要辨认出至少五十种香气的合香,一级香师需要辨出两百种,大香师最少得辨出五百种……

光是头一项就能刷下一大半以上的人了,若是能通过,后头还有着蒸、煮、炒、炙、炮煅、焙、飞等炮制的基本方法。

通常只要能考过两项,香师的考试便算是过了,手法和炮制都能练习,勤能补拙,只要炮制的手法正确、炮制出的成品不出差错,基本上都能通过。

最难的便是辨香了,尤其是大香师的考试,细致到需要将所有的香气一一列出,甚至还要道出它们的炮制手法与使用比例,可以说是比登天还难。

然而这对寻常人而言的难事,到了乐玖兮手上却是小事一件。

她思考了一会儿后,向乐老夫人问道:“祖母,是不是一定要有香师的资格才能制香?”

乐老夫人不晓得她为何会这么问,却还是耐心的回答。“这倒是不必,像我们的先祖,便是香工出身,天分极好,却没有考试的运道,只要一紧张便什么都忘光光,考了多年的香师都考不上,直到意外得到一个失传的香方,于是报名了调香大比,本是打算让那香品在调香大比上露个头,再将那香方卖个好价钱,没想到竟得了那届调香大比的魁首,那香方便是我们的祖传的云香粉。”

简单来说,只要能制出稀世之香,就是没有大香师的资格也可以得到认可,并直接获得大香师的资格,只不过稀世之香哪里这么好得?这数十年来也就出了乐家先祖这么一位幸运之人而己。

乐玖兮了解一切,这才露出笑容。“祖母,若是我有办法将我们府里的丫鬟培养成大香师,乐府的危机是不是就能减少一半?”

乐府的下人都是卖了身的,不存在契约问题。

“丫鬟?”乐老夫人楞了楞。

乐玖兮点头。“我的贴身丫鬟青芙和青婗有制香天分,只要好好培养,快则一年慢则两年,小九定能让她们成为大香师,至于玉香斋……久未出新品的确是个问题,但最大的问题其实是……”

她简单的将自己今日在玉香斋看出的问题点了出来。

她当过行销公关,要改造一个小小的香坊实在是小意思,不过三言两语便让乐老夫人听得一楞一楞,那双浊黄的双眼越来越亮。

“小九,你说的当真可行?”

“小九既然敢说,便有一定的把握。”这点乐玖兮还是可以保证。

“好、好、好!”乐老夫人连说了三声好,可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突地又没了笑容。“你这办法是好,可距离调香大比就剩半年不到,下一届的大香师考试却是在一年后,就算你那两个丫鬟再有天分也没办法在半年后的调香大比成为大香师……撇开这个不谈,咱们府里的银钱恐怕连半年都支撑不了……”

玉香斋再能赚钱,也贴补不了乐府这个大洞,这么年年贴补,府里的存银几乎不剩,他们连下个月进货的银钱都快拿不出来了,更何况是匀出多余的银子。

没银子什么都是空谈,这让满脑子全是点子的乐玖兮柳眉一拧,沉吟了会。“那就只好在调香大比上推出能成为魁首的新香了。”

“新香?”乐老夫人苦笑。“若乐家有如此人才,祖母又何必担忧……”

为了支撑这么一大家子,不过才五十多岁的乐老夫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十几岁。

“祖母,这事交给我,您不必担心,调香大比那日,乐家必定能得到魁首。”乐玖兮的嗓子轻柔,音量不大,里头的自信与从容却是让人难以忽略。

乐老夫人虽不知她为何有那个底气说出这样的话,却也因她的淡定而少了些愁容,左右乐府的成败就在这次的调香大比,就是信她一回又何妨?

“至于银钱方面……”乐玖兮拧起了眉,最后道:“我再想想法子。”她不过是个闺阁小姐,就是将这些年存下的零花钱凑一凑也不过才百两银子,除非……

看着眼前拧着眉的孙女,乐老夫人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试探性的开口,“孩子,你……是小九还是阿宁?”

乐玖兮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从长青院出来的,她脑袋里一直盘旋着乐老夫人最后的那句问话,连自己撞着了人都不知道。

“你在想什么?”司徒重烨及时阻止那打算对他投怀送抱的姑娘。

她傻傻抬起头,见是司徒重烨,开口便问:“借我五千两?”

司徒重烨有些讶异,没有拒绝,而是挑眉反问。“五千两够吗?”

今日她在玉香斋待了近一个时辰,他便知她回府后肯定会有动作,只不过他没料到乐府竟然连五千两都拿不出来。

“够了,为期半年,到时连本带利还你。”半年是保守估计,若是顺利,三个月她便能将欠他的银子还清。

“可以。”他答应得很干脆,下一瞬却勾起了笑,问:“但你该如何报答我?”

乐玖兮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不是给你当丫鬟使唤了?”

难不成他以为她是自愿当丫鬟去侍候他这个难搞的主儿?

“那是你欠的救命之恩。”他瞪她。这女人是不是忘了她还欠他一条命?不!加今日该是两条。

她偏头想了想,似乎是这样没错,于是问:“利息加倍?”

“你觉得我缺银子?”他再瞪她。

他一看就是不缺钱的主儿。她只好直接问:“那你想我怎么报答?”

“很简单,回答我今日在云烟楼的问题—— 你是不是阿宁?”司徒重烨要的一直是这个答案。

没几个人知道他为何会赖在花璃国不愿回秦国的原因,正是因为他在等,等他幼时遇到的一位小姑娘。

这是乐玖兮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昵称,她同时想起了与乐老夫人方才的对话——

“孩子,你记得,不论你是小九还是阿宁,都是我乐家的孩子……”

她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是叶宁。”

听她亲口承认,司徒重烨几乎可以听见自己胸口的声音,蓦地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抱住。“我就知道是你!在把你从汾阳河救起来的那瞬间,我就猜到是你回来了!”

他忘不了她被救起时,那明明苍白着脸却异常平静的目光,那眼神让他心一悸,莫名有种预感,那倒卧在地、浑身湿透的姑娘,便是他找了数年的人儿。

几年了?他等她足足有十几年了,他的阿宁终于回来了。

乐玖兮突地被他抱住,下意识要挣月兑,却怎么也挣月兑不了,只能无奈的说:“我的确不是乐玖兮,但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我是叶宁?”

这一点她当真想不透,司徒重烨知道、乐老夫人也知道,偏偏就她这个当事人不知道,她实在不晓得到底是什么问题……

这话让司徒重烨兴奋的情绪瞬间冷了下来,他看着她。“你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点头,觉得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干脆老实承认。“我根本不是乐玖兮,记不得她的事正常,让我觉得荒谬的是,你们似乎都记得我,偏偏我什么都记不得……”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时,就听见司徒重烨开口道——

“那么,你也忘了你答应要嫁我?”

“啊?”她傻了。“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我七岁,你四岁的时候。”他眯起眼,眼中闪着危险的风暴。

他六岁那年,随着母妃从秦国逃走,躲到她在花璃国买下的温泉庄子。那个庄子是母妃还在花璃国时偷偷买下的,除了她自己,压根儿没人知道,母子俩这么一躲便是三年。

那时的他虽然只是个孩子,却知道母妃在秦国并不开心,因此当母妃告他,她想回故土,问他要不要跟她走时,他想也没想便应了。

来到温泉庄子后,母妃却依旧不开心,成日关在庄子里足不出户,他毕竟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关得住?

有一回他跑到后山去玩,不小心掉进猎户设的陷阱,那陷阱足足高出他一个人,那时他尚未拜师,并不会武,又在跌下洞时折了腿骨,就是想爬出去也爬不出去。

偏偏他去的地方十分偏僻,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就在他累得放弃的时候,洞口突然探出一颗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

司徒重烨抬头看去,发现是一名绑着两颗包包头的小姑娘,连忙告诉她自己不慎掉了下来,让她到温泉庄子替他唤人。

本以为不过是个小丫头,见他落难应该想也不想便会应下,谁知她竟然歪着头问他——

“帮你忙我有什么好处?”

他楞了楞,才咬牙反问她。“你想要什么好处?”

身为一国的皇子,司徒重烨无疑是骄傲的,从来只有他命令人做事的分儿,至于给不给赏赐自然得看他心情,还从未有人敢从他身上讨好处,眼前的小姑娘是头一个,若不是他喊了半天也不见半个人,他也不会妥协。

小姑娘想了想,扬起一抹十分可爱的笑容。“我要你陪我玩。”

玩?让他陪个黄毛丫头玩?他额角一抽,下意识便要拒绝,可一想到自己的惨样,只能忍辱负重的说:“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唤人来,我就陪你玩。”

得到保证,小姑娘这才心满意足的去叫人。

月兑困之后,司徒重烨立马将方才的承诺给抛诸脑后,没想到三日后,那名小姑娘竟然自己找上了门。

“你来做什么?”他瞪着眼前只到他胸口前的小姑娘。

“来找你玩!”小姑娘一脸粲笑。

“谁放你进来的?”什么时候他们的府邸,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自由进出了?

“公子,夫人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您若是做不到答应这小姑娘的事,她就让人把您扔回那个洞去。”嬷嬷那眼神很是同情。

司徒重烨听完这话,小脸顿时滑过三条线。母妃一向说到做到,他相信他要是敢把这小姑娘赶出去,后脚就会让人踹回洞里去。

他看了看自己还上着板子的右脚,深吸口气,瞪着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似乎说过自己的名字,可他早忘了一干二净

“我叫阿宁。”小女孩也不介意,露出一排雪白贝齿。

司徒重烨努了努嘴,示意她看自个儿的脚。“你看到了,我脚受伤了,不能陪你玩,你自个儿去玩吧!”

他的表情很明显,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只要别吵本皇子就好。

“这跟我们当初说的不一样。”阿宁拧起小巧精致的眉。

“没办法,我伤了脚。”某人赖皮的说。

阿宁气鼓了圆润的双颊。“你答应过我的!”

司徒重烨才懒得理她,拿起一旁的兵书自顾自的看着。

他本以为小丫头小孩心性,他只要不理她,一阵子便倦了,谁知这丫头是个特例,尽管他不搭理她,她仍是天天往他这跑。

时日久了,司徒重烨也习惯身旁多了一个小姑娘,直到半个月后的某日,她突然闷闷地对他说:“阿烨哥哥,我要回去了。”

司徒重烨正在扔石子,一颗颗朝着那画着靶心的树干掷去,靶心的地方已被他掷出个凹洞,听见这话,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今日这么早?这天还亮着呢。”

阿宁摇摇头,有些闷闷不乐的说:“我要回皇都了。”

司徒重烨手上的石子突地落了一地。“你要回去了?不会再来了?”

他明明该高兴,可在说这话时,他感到胸口有些闷闷的,让他很不舒服。

说句实话,除了两人头一回见面,某皇子心情不豫,有种被敲诈的感觉外,这小丫头其实挺乖巧的。

他不理会她,她也不吵不闹,每日来找他,就这么静静的待在一旁,他看书,她便摘花,他闲着无事扔石子,她便睁着一双眼儿在一旁看着,或许是真的无聊了,有一阵子还带了调香的器具过来,自己在一旁捣鼓着,说是在做香品。

一开始,他还嗤笑她一个丫头片子也想学人调香,小丫头也没生气,只眨着一双圆亮的双眸对他说——

“阿烨哥哥,等我做出第一份香品就送给你。”

他的反应是一脸嫌恶,说他是男人,才不要像女人一样浑身都是脂粉味,再说了,他也不信她一个四岁的小女圭女圭会调香。

可随着时间一日日的过着,小丫头做出的香品竟越来越出色,因为她的乖巧听话,司徒重烨也渐渐不那么排斥她,甚至觉得时不时和这小丫头斗斗嘴、打发打发时间也是不错。

毕竟这温泉庄子除了母妃与他,其余都是下人,他就是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尽管心里不承认,但他其实挺喜欢她的陪伴。

可现在,她却告诉他,她要走了?

阿宁点头,那总是带着笑的圆脸此时十分落寞。“阿宁也不想回去,但是爹爹说一定要回去……阿宁一点也不想回皇都……”

她并不是没有玩伴,相反的,她有很多哥哥姊姊,可不知为何,他们一见到她就走,连话都不愿和她说上一句,更别提陪她玩了。

那就不要回去!他很想这么同她说,可惜别扭的性子让他怎么也说不出口,而是故作无所谓地道:“回去便回去,又不是不会再来了,等你下回来,再来找本公子玩不就得了!”

“阿烨哥哥骗人,你之前明明答应过阿宁会陪我,可是你根本就没陪阿宁玩……”她忍不住抱怨。

他明明说过只要她帮他唤人,他就会陪她玩,可半个月过去了,他压根儿就没陪过她,每回她来,他不是看他的书,便是在扔石子、睡觉,根本没理她……

司徒重烨见她一脸落寞,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轻咳了声。“陪你就陪你,就当替你送行吧,你想玩什么?”

“真的吗?”阿宁失落的小脸顿时闪闪发亮。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说得理直气壮,半点儿也不心虚。

好在阿宁也不记仇,兴奋的拉着他的衣摆说:“我想去后山,我听说哪儿有座瀑布,瀑布旁边有种花叫夜光草,白日的时候和烟花草一样,是朵不起眼的白色小花,到了晚上却会发亮,最重要的是它的香气很特别,可以拿来制出一款很特别的香……”

司徒重烨听完很无语。这小丫头所谓的玩,一样是摘花,他就不明白了,在他这庄子里摘花和在瀑布摘花有什么不同?

既然答应她了,司徒重烨自然还是带她去了,只不过他腿还伤着,行动有些不便。

有了上一回司徒重烨误入陷阱的事,苏璃月怎么可能让他们孩子单独出庄,于是让人备了软轿将他俩抬上了山。

两人一来到瀑布旁,阿宁便兴奋的跑开了,完全将司徒重烨忘了。

“喂!你别乱跑呀!”他拄着拐杖追上去,发现那妮子竟蹲在地上摘花。

“真搞不懂,这些花花草草有什么好玩的?”他是男人,不!正确来说他还是个男孩,别说是男孩,就算他今日成年了,也不会觉得这些姑娘家的爱好有什么好玩。

听见这话,她只是笑了笑。“阿烨哥哥不喜欢没关系,阿宁喜欢就好,阿烨哥哥只要用阿宁做的香就好。”

司徒重烨本想和往常一样回她,他是男人不用香品,可见她笑得灿烂,脸上还有着满满的期待,那句话顿时咽了回去,仅是哼了声。

阿宁见他罕见的没有拒绝,笑得益发灿烂,专心的找寻夜光草。

司徒重烨既答应了要陪她“玩”,也认命的跟着她一块找,两人一人一头。

突地一道黑影闪过,司徒重烨见那黑影极快的往阿宁袭去,想也不想便拿起拐杖朝那黑影一挥。“走开!”

然而他脚上有伤,没有拐杖支撑又急着救人,身子一个不稳竟摔倒在地,倒楣的是那黑影竟没被甩太远,见他倒地,冲过来的速度竟比方才的速度更快,报复性的朝他手臂一咬。

阿宁被这变故吓懵了,待她看清那咬在司徒重烨手臂上的东西时,小脸顿时一白,却没吓得尖喊,而是拿起一旁掉落的拐杖用力打在那条蛇身上。

“松开!快松开!”泪花在眼里打转,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将那条蛇打死。

虽然害怕,但她仍冲到司徒重烨身旁,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阿烨哥哥,你怎么样了?痛不痛……”

司徒重烨倒是不觉得痛,只觉得手臂很麻,见她明明怕那条蛇怕得要命,却还是待在他身旁不肯离开,胸口突然有些莫名的热流,让他抬起没受伤的手,用力揉了揉她那绑着包包头的发,粗声道:“不过是条蛇,有什么好怕的!别哭了!”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侍卫听见动静赶了过来,一看见小主子手上的蛇吻痕迹以及那血肉模糊的蛇身时,脸色条地变了。

“快请大夫!这是条毒蛇!得赶紧把毒血清出来!”

阿宁一听,小脸更白了,想也没想便拉起司徒重烨的手,朝那开始泛黑的伤口吸吮,动作快得让一旁的侍卫的反应都来不及,只能脸色大变的喊着,“阿宁姑娘,你快停下!”

司徒重烨也傻了,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她一口一口的把吸吮出的黑血吐出来。

侍卫见她不肯停,只能朝她颈子轻轻一砍,将她放倒。

“你做什么!”司徒重烨眯起双眼,连忙护住昏倒在他身旁的阿宁。

“公子恕罪,这毒血的确用吸吮的方式能最快清出,但清毒之人若是嘴内有伤口,也会被毒液影响,属下这么做是在保护阿宁姑娘。”

司徒重烨闻言,连忙看向怀中的小人儿,这才发现那原本红润的小脸不时何时泛起了一点青色,她唇角那抹黯沉的血迹,让人看了更是触目惊心。

“快!快送她回庄子!”他慌了,就是自己被毒蛇咬都没有此刻那般心慌,想到她会因此死掉,他感觉胸口一阵紧缩,难受的不得了。

侍卫却不敢移动他们,深怕毒血在体内流动得更快,好在温泉庄子一直养着两名大夫,且庄子离这里也不远,大夫很快便被带了上来。

大夫看了眼蛇屍,又看了下两人的脸色,这才拿出解毒丸,化了水让两人服下。

两人服下解毒丸后一刻钟,大夫再次替他俩把脉,沉吟了一会儿,道:“公子的毒已被这位小姑娘解得差不多了,服下这颗解毒丸便能没事,倒是这位小姑娘—— ”

“她怎么了?”司徒重烨十分担心,没等他说完便急忙打断。

“小姑娘的嘴里有道小伤口,毒血渗进了伤口,这伤口离头部太近,一颗解毒丸恐怕不够,少说得服上七日,更要搭服一些温补的药材才能复元。”

司徒重烨听见这话,心才放下大半,只要她没事就好。

解了毒,侍卫这才让人将两人抬回庄子。

半路上,被打晕的阿宁幽幽醒来,一醒来便忙着找司徒重烨。

“阿烨哥哥?”

“我在这!”他忙握住她的手。

感觉到身子一颠一颠的,她迷茫的看向四周,这才发现他们正乘着软轿往山下去,着急的问:“阿烨哥哥,你的毒呢?有没有清干净?”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司徒重烨怒了。“你是傻子吗?又不是没人在,就是要吸毒也有其他人处理,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你晓不晓得我没事,有事的是你!”

阿宁被他骂得身子一缩,却在看见他手上包紮的痕迹后松了口气,露出一抹笑。“你没事就好了。”

“你!”她那傻样实在让人气不起来,最后司徒重烨只能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粗声说:“笨丫头,你要是因为我被毒傻了,我就委屈点娶你过门。”

小小年纪的司徒重烨不晓得自己这是动了情,他只知道阿宁为了救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那么他这辈子都不该辜负她。

而且父皇说过,要是想要让一个姑娘这辈子都不能离开你,最快的方法就是把她娶进门,只有这样,她才会一辈子都待在你身边。

他一直对父皇这句话深感怀疑,不怪他怀疑,母妃不也嫁给了父皇?可父皇还是把人给弄丢了,所以他口中说出的话实在有待商榷。

可看着身旁的小姑娘,他突然觉得,或许父皇的话也没错,这丫头居然要回皇都了,他不想要她离开,那么娶她不就得了,这么一来两人就能一直在一块,就和之前一样,他看书,她制香,岂不是很好?

可惜某姑娘年纪实在太小,半点风情也不解,笑着说:“阿烨哥哥,你别担心,我没事,你不必娶我。”

司徒重烨瞪了她一眼。“我说娶就娶,你乖乖的等着嫁我就是了,知不知道?”

“哦。”

虽然应了声,很显然小姑娘压根儿就不当一回事,不过司徒重烨却是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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