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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妻招财 第一章 分家出牢笼

“分家?”

一名玉冠束发,身着锦衣华服的中年蓄须男子两眼圆瞪,面带愤怒。

是的,愤怒,极度的愤怒。不是伤心难过或是不舍,而是像猫儿被踩着尾巴般,弓着身子竖起毛,露出利牙和尖爪想将眼前跪着的少年扑杀。

他是忠勇侯,单家这一任的家主,同时也是他面前双膝落地,身上微带血腥味的银甲少年的大伯父。

单家一共有七房人,老侯爷即便长年驻守边关,也不耽误子嗣的延续,除了长房和四房外,其他五房人皆是庶出。

四房老爷与忠勇侯乃同胞兄弟,而下跪之人便是四房长子,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将军单七鹤。

说起来一母同胞的手足理应比其他庶出兄弟更亲近,可是单四自幼便比长兄出色,不论文才武功,甚至是长相,都远远将其他兄弟抛在身后,为京中四杰之一,深受父亲和当今皇上的信重,这让单大向来有被打压的挫败和嫉妒。

而让两兄弟关系真正破裂的,是忠勇侯这个爵位。

对于承爵人选,老侯爷多有犹豫,连皇上都有意下旨立单四为世子,可单四为了兄弟情谊而和老父聊了一夜,终是长子袭爵。

虽然最终爵位还是落在自己头上,可生性昏庸、私心重的单大依然记恨在心,对单四越发冷淡,还多次陷害,有了极其严重的瑜亮情节,认为有他无我,兄弟间的裂缝竟深刻到无法挽回。

而当单四娶妻之后,两房人之间又添新的矛盾,或许是物以类聚,忠勇侯夫妻似乎性子相同,都是无容人之量的人,打从单四夫人一入门她便心生嫉妒,嫉妒其秀丽温婉的容貌,以及身为盐商之女所带来的惊人嫁妆,尤其她发现丈夫对弟媳有不可言说的企图,她更把单四夫人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忠勇侯夫妻眼看着四房人越过越火红,单四夫妇鹣鲽情深,两人之间插不进第三人,心里的不甘和怨恨便更深,时时想着如何算计四房,将其打压到底。

经过这些年,单四夫妇身亡,四房只余单七鹤兄妹两人,照理说只能任凭他们拿捏,让忠勇侯夫妇万万没想到这个侄儿甫从边关回来,就敢违抗他们。

“是的,分家。”单七鹤眼神坚定,紧紧抱着怀中一名面色偏黄,身形瘦小的藕色衣裙小姑娘,感受到她的瘦弱,他越发坚决。

“放肆!太无礼了!这种忤逆犯上,不知轻重的话也敢说出口?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教出你这不忠不孝的狗东西,当着祖父的面也敢提分家,简直是胆大妄为……”

忠勇侯怒气冲天不是因为单七鹤提出分家,而是他居然敢目中无人,无视他高高在上的地位,当着众人面前挑战他的威严,丝毫不把他这个大伯父看在眼里。

望着单七鹤和亲弟弟极其相似的容貌,忠勇侯的心中没有一丝心虚或者歉疚,反而想起昔日被四弟压了一头的羞辱和恨意,心中的怒火如野火燎原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我爹娘死了。”单七鹤说时语气含着恨。

本来他的爹娘可以不用死的,身为老四的爹上有三名兄长,除非他们都战死了,否则轮不到他爹远赴边关,可是就有人这般无耻!

长年征战的祖父一身病的从战场上退下来,理应由长子接手,大无畏的披甲上阵,接下单家三代血汗拚搏出的血狼军,承继先人们的辉煌。

谁知就这么巧,远赴边关前夕,他这大伯父突然坠马了,把腿摔断,不良于行,又如何掌兵?二伯父倒有心抢将军之位,可是刀里来、火里去,浴血全身的血狼军不服庶出,他们只接受嫡出子嗣,因此他爹代兄去了边关,说了一年后再由兄长接手。

可恶的是大伯父在他爹离府后十天便能走能跑,还偕友到城外的庄子赛马,快活似神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是贪生怕死,故意装病,压根没打算履约。

如此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他爹会死不是死于敌强我弱、敌众我寡,而是粮草不足,饿到宰马了,哪有法子作战?那一战,负责运送粮草到边关的便是他这个好大伯父,他足足迟了一个半月。

这样不孝不悌,不慈不贤之人,有何理由来斥责他?

忠勇侯一滞,侄儿浓浓的恨意让他面色阴沉,“你爹娘死了与我何干,那是他们福浅命薄、时候到了,不是你分家的理由,你祖父尚在,你提出分家将他置于何处!”

老侯爷面无表情的坐在上位,看似老态龙钟,眼中无神,战场上留下的暗伤折磨着他,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见他眼中一丝丝的伤感和痛色,不知是为长子或孙儿而起。

单七鹤冷笑,手一松开,露出他妹妹瘦得颧骨突出,皮包骨的面容,“不说我爹娘、大伯父、大伯母可敢直视小九,你们睁大眼看看她,看看她现在的模样,我与爹在外浴血奋战,我娘亲和小九理应被安然照料,事实却是我娘亲死了无人报丧,小九被折磨得有如街边乞丐,你们一点也不心虚吗?”

单七鹤的句句怒斥都包含对妹妹的心疼,以及气自己的不够用心,将她留给一府的豺狼虎豹,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失去唯一的妹妹。

父亲死后,他代替父亲接管血狼军,谁知在边关待三年,他被御史台参了一本,指他贪权、不孝,母丧而不归,枉为人子。

他才知爹走后一年,娘也过世了,他向上司告假,带着三百亲卫马不停蹄地返京祭拜亡母,同时忧心妹妹这两年来不知是怎么过的。

当时他想,妹妹想来会因为爹娘接连过世而伤心,可至少应该衣食无忧,可谁知他看到的是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几无气息的瘦小人儿,四、五名老妇、丫头围着她谩骂、取笑、用脚踢她,更甚者在她脸上泼水。

妹妹瘦骨嶙峋,穿的是陈旧的藕色衣衫,身上毫无首饰,旁边的丫头却是穿金戴玉,面色红润,两颊丰腴,花枝招展。

见状的他气疯了,感觉眼前景物都带着血色,他拔出亲卫腰上的剑,一人一剑刺穿她们的胸口,没放过一人,而后他几乎是抖着手抱起妹妹,那小小的身子有如大火烧过的柴火,一碰就碎。

那时他不禁哭了,哭得像无助的孩子,泪水如雨直落,要不是妹妹用细瘦的小手轻拉他衣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看见她微微蠕动干裂的唇,无声地说着“大夫”,他才赶忙让人找大夫医治。

在生死关头徘徊了七天七夜,好不容易救回一命的小九只对他说了两个字:分家。

是啊,这如同地狱的地方,哪里还能让小九待下去?

这七日,除了照料妹妹,他也打听出了过去几年,娘亲和妹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哪怕会因此背上忤逆罪名,他都要带妹妹离开。

“那……那是小九太娇气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整天哭着喊要娘,你娘都死了,我上哪儿给她找娘。”瞟了一眼的忠勇侯还真有些心虚,不敢看那双黑又亮,深幽地映出他内心卑劣的眼。

“哼!府里多少孩子,我哪里照应得来,这一府大大小小的事儿忙都忙不过来,你以为我当家不费神吗?整天盯着你使性子的妹妹,看她一天吃几口饭不成。”忠勇侯夫人顾氏理直气壮,把过错推给比她二子一女还小的小侄女。

她甚至觉得人没死真是太可惜了,要是小七再晚回几天,就可以替他妹妹送葬,人死了一了百了,省得再给她找麻烦。

“呵!呵!这么丧尽天良的话也只有你们两个良心泯灭的人才说得出口,才三年,短短的三年,我娘死了,我妹妹也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你们当初允诺我只要我接下血狼军,便会善待我娘和妹妹……而今……”单七鹤突地仰天狂笑,眼神却是冷冽如刀。“当年大伯父是不是也用这样的话哄骗我爹,让他代你去送死?”

恼羞成怒的忠勇侯厉声一喝,“荒谬,你竟敢污蔑本侯爷!是你爹看重手足之情才自愿前往边关,本侯爷并未逼他,舞刀弄枪是你爹的爱好,他乐意的很。”

“呵!左一句本侯爷、右一句本侯爷,在自家人面前你摆什么谱,喊你一声大伯父是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你以为你有那么大的脸让我跪你,我跪的是祖父。”他满脸讥诮,用不屑的眼神斜睨忠勇侯夫妇,在他眼里,他们已不是亲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倏然起身,气势威严,“你不过是无实职在身的侯爷,品阶连三品都不到,不受皇上重用,宫宴也未能出席,而我是正三品虎狼将军,依官阶而言你还得向我行礼!”

皇上不重长幼,只看实力和品行,当年的单四才华洋溢,皇上打算培植他作为左臂右膀,执掌一支卫军,可谁知忠勇侯胆小懦弱,为了不戍守边关,耍了阴谋诡计,让单四远赴边关,皇上心中那个恼火呀,快要喷薄而出了,怎么看忠勇侯怎么不顺眼。

这时皇上还没想到忠勇侯为了点嫉妒能置家国于不顾,才在战时派他押运粮草,谁知他当真干出延误军机的大事,于是严惩忠勇侯。

从此忠勇侯身上没了实职,在侯爵之中,品阶也是最低的,在京城混的都是明眼人,看出皇上对忠勇侯的不喜,渐渐地,忠勇侯府沦为不入流的府邸,逐步式微,几个正值议婚年龄的小辈都难找到好人家,连四、五品官员都避之唯恐不及。

本来皇上也打算多看顾单四的妻女,可这毕竟是臣子的后宅之事,他过度关注怕是会引来非议,这才让目光短浅,被嫉妒和怨恨蒙蔽的忠勇侯等人有折磨欺凌单四妻女的机会。

“你……”气得脸涨红的忠勇侯食指一指,几乎要给侄子一脚,踹得他口吐鲜血。打脸,大大的打脸,居然拿他最在意的事来说嘴,他这辈子最大的痛处便是得了爵位却失去里子,硬生生让人笑话了好几年,即使老四去世了还一再被拿出来比较,他永远是被嘲笑的那一个。

“够了,一人少说一句,各自退让一步,自家人有什么好吵的,家和才能万事兴。”老态龙钟的老侯爷终于睁开他混浊的眼,却没了过去杀伐决断的锐利

“爹,不是我想吵,你看看老四养得是什么儿子,对长辈不敬还当堂咆哮,我要是不管教管教他都要爬到我头上撒野了。”忠勇侯宛若孩子,幼稚的告状,心中恨恨地想,最好请出家法,狠狠打上一百军棍,打到皮开肉绽,没力气瞪他。

“哼!人在做、天在看,我爹怎么死的大家心知肚明,若非祖父拿昔日的功绩向皇上求情,你这侯爵之位还坐得了吗?”单七鹤说出大伯父最不堪的事实,存心撕破脸。

延误军机照理是死罪一条,尽管他说得天花乱坠、天雨路滑、桥断阻路,可死去了五万将士却是不争的事实,一时的私心造成重大军损,实不可饶恕。

偏偏老侯爷为这仅存的嫡子求情,最终皇上撸了他的官职,降他品阶,不许他上朝议政,罚俸十年。

想到那些拿不到手的银子,忠勇侯怒不可遏,“爹,你听听他说了什么,根本是大逆不道,早就不知孝道为何物,我们单家不能有此不肖子孙,除族。”

“除族?”单七鹤冷冷一笑。“除了族我便不是单家人,那么戍守边关是你去呢,还是你那两个贪生怕死、窝囊废儿子去,不要怕得尿湿了裤子……”

他正要往下说,把无耻至极的大房人削得灰头土脸、体无完肤,却感觉怀中的妹妹忽然捏了他小指,他低头就见妹妹朝他一眨眼,用眼神提醒他正事要紧,别扯出太多旁枝细节。

看着妹妹灵动的眼眸,单七鹤眼眶红了。

已经十岁的小九从外貌上看来像六、七岁的孩子,全身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他一喂她肉粥就吐,大夫说这是长期吃不饱所造成的,得用米油先养胃,半个月后才能吃稀软食物。

他的妹妹呀,从小被他和爹娘宠到大的宝贝儿,没吃过一点苦、受过一点罪,要星星不敢给太阳,捧在手掌心呵护,可如今却险些被饿死,他的心好痛好痛呀。

堂堂一个忠勇侯府连个孩子都养不活,要它何用?

不分家咱俩兄妹都没活路——妹妹这么说,小九自幼聪慧,比他聪明一百倍,娘说过,要他听妹妹的。

毕七鹤不晓得他心中的聪明妹妹早就不在了,在他回来的前两天就已经魂归九天,因为不受重视而没人发现她死了,经过一夜后尸体早就僵直,天外一抹异世魂魄入住,她胸口才有起伏。

如今的单九净,在穿越前是一名护理师,她也姓单,叫做单妙儿,有可能是单家后代,幼时与原主有七分相像。

她是帮急诊室的闺蜜代班,谁知黑道大火并一路追杀到急诊室,她被流弹误伤丢失了一命,来到这个世界一天,又遭人欺凌,可真是多灾多难。

穿越前,再三个月她就要结婚了,嫁给家中经营药厂的高富帅中医师男友,两人认识六年,交往三年半,是最被羡慕的一对,喜帖都发出去一半了……

“不除族、不除族,我不去边关……”

他的儿子们也不去,可是……忠勇侯两眼一沉。“不过仍可以族规处置,本朝以孝为大,本侯爷得打你几板子才能以儆效尤!”

一听大伯父要以长辈之势压人,早已怒火滔天的单七鹤将手放在剑柄上,他不介意多杀几个人陪葬,只是,妹妹软软的声音阻住了他的动作。

“哥哥,大伯母腕上的白玉龙凤镯子是不是娘的。”这个便宜大哥真没用,吵架也吵输人,她教了他三天还不能一击必杀,这脑袋真是都长肌肉,还是要她出面。

“娘的龙凤手镯?”单七鹤蓦地睁大眼,死命盯着。

顾氏一听连忙用手一捂、掩耳盗铃,“什么妳娘的,那是我在玲珑阁买的,只是长得相似而已。”

单九净虚弱地说:“那是我娘的遗物,我记得很清楚,手镯内侧刻了一个『青』字,我娘的闺名,大伯母敢拿下来一看吗?”真的假不了,她脑子里一堆原主的记忆,还得花时间梳理。

顾氏冷瞪着骷髅似的小人儿,不发一语。

“还有,玲珑阁也是我娘的,若是大伯母买的便有付钱,哥哥,你去查一查,那全是我们的银子。”吃下去的都得吐出来,她得替死去的原主讨回公道,不让她死不瞑目。

“妳……”她居然想查账?两个小东西也想从她嘴边夺食,华氏那贱人的嫁妆早就是她的囊中物,里面的掌柜、伙计全换上她的人,他们想拿回去是不可能的事!

顾氏正想厉声驳斥,单九净已经又把矛头指向了忠勇侯。

“哥哥,大伯父腰上系的螭龙玉佩是爹的,他偷了爹的东西。”真不要脸,还敢堂而皇之的配戴,他真当别人都不长眼吗?

“胡扯,这是我的,妳爹哪有螭龙玉……”

忠勇侯话还没说完,一阵风似的身影扯下他的腰饰,又月兑下顾氏手腕的白玉镯子,眨眼间,送到小姑娘面前。

“是我爹娘的,大伯父想欺君罔上吗?这玉佩是皇上赏赐,只要去内务府查就一清二楚了,大伯父你敢吗?强夺御赐之物,该是个什么罪名?”

“小九,妳这是想陷侯府入罪吗?”忠勇侯气急败坏,“还有你,单七鹤,你也太不象话了,竟敢动手强抢,你眼中还有没有侯府的存在!”

单九净才不理他,一项项的细数,“我爹书房内的摆设物件、字画、古玩,我娘梳妆台上的首饰,库房中的皮料和布料全都不见了。哥哥,我们要不要报官,让京兆尹来查查,家里遭贼了可是大事。”

“不许报官,你……你们……非要把事闹大吗?”想到自己书房内的小金库,忠勇侯面上发急。

“祖父,还不让我们分家吗?是不是想逼死我们四房,不给我爹我娘留后。”

单九净这话说得极重,令想做和事佬,两方都保全的老侯爷颓然垂下双肩。

老侯爷做着最后的挣扎,“小七、小九,祖父知道你们委屈,可非要闹得这么僵不可吗,终究是一家人……”

“前提是大伯父有把我们当亲人看,孙女不信大伯父和大伯母全然不知孙女所受的凌辱,就连祖父你也睁一眼、闭一眼的由着他们,如此的冷血,孙女心寒,还是不做一家的好。”

老侯爷面子挂不住,咬牙道:“……小九,妳姓单。”不分家,她是侯府嫡小姐,一分家,什么也不是。

“是,我姓单,但祖父除了知道我排行为九,还晓得我的全名吗?”

老侯爷有十五位儿孙,平时小一、小二、小三的喊人,大概只有大伯父那一房的嫡出他才记得牢吧!连孙女的名字都不知,哪里像是一家人?她才不相信这样冷酷的家族能给她什么帮助。

“这……”老侯爷想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几个身影和名字,长孙女一婵、长孙二轩、次孙三逸……然后呢?没有然后。

“祖父要是舍不得分家,我和哥哥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求皇上捋了大伯父的爵位,贬为庶民,强夺御赐之物此乃大罪,大伯父去坐牢吧!祖父还有五名庶子养老送终,你可以放心。”她也想给别人留一条后路,可别人却只想把她推向绝路。

“不许告!”老侯爷喘了几口气,颓然道:“好,我同意……分家。”

逼到喉咙口了,不分成吗?

单九净打开手中的册子,“这是我娘的嫁妆单子,希望我一样一样都能瞧见,若是少了一样便用同等价值的东西补上,或折抵银两。”

顾氏忍不住尖叫,“什么嫁妆单子,少拿来唬人,我找了好几个月都找不到……呃!本夫人的意思,那是假的,不作数。”

“大伯母可以不承认,不过我娘的嫁妆单子官府那里是有留存一份的。”

原主的娘华点青临终前特意叮嘱原主,并告知她藏私房的地方,大房偷、抢、拐、骗弄去的不过是十分之一。

这些年,顾氏不时刁难华点青,还仗着当家主母、长嫂之便克扣四房吃食和月银,逼着她拿出私房为侯府添些进项。

华点青想保护原主,所以散点财喂一喂两头不知足的豺狼,有了银子在手他们才不会多想,绝大半的私产她还是留给自己儿女。

“什么?”顾氏脸色大变。

单家的家规是父母在,不分家,但不得不分家的时候,因为嫡长子要奉养双亲、主持祭祠,故而分走二分之一的产业,另一半再分成两份,一份分给嫡出,一份分给庶子,若嫡多于庶,则变成三分之二归嫡出,三分之一为庶出。

也就是说单家四房可分得单家四分之一的产业,至于媳妇的嫁妆,自然都归属于媳妇自己或者其子女。

可是忠勇侯不满意,他认为单家的财产都该长房所有,包括华点青的嫁妆,谁都没资格和他争产。所以四房侄子一提出要分家,他第一个念头不是无爹无娘的孩子实在可怜,而是有人来抢他银子,他愤怒异常,直想一口咬死亲侄子,他很后悔没有及时斩草除根,忘了幼犬会长大。

顾氏亦然,拿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吐出来,尤其是华点青的嫁妆,那可是一大笔财产,够她一辈子享用不尽了。

可她没想到华点青会这般狡诈,事先将嫁妆单子在官府那儿备了一份!

在单九净的威胁下,尽管忠勇侯夫妇不愿拿出来,却还是得如实交还,要不然上了官府更难看,他们咬牙切齿的想,两只狼崽子是不顾一切豁出去了,他们却还要为了子女着想,还要那层脸皮。

看到一件一件四房私产被搬走,忠勇侯夫妻心都在滴血,他们赤红着双眼,充满仇怨,恨不得要将被分走的财产抢回来。

忠勇侯眼里闪着凶光,“以为刀口沾过血的小七才是最狠的,需要提防,没想到最狠的居然是府中这只,早知道就在她娘入土那天扔进湖里淹死。”养虎为患,反咬他后腿。

“当初我就说弄死她,省得赔上一笔嫁妆,你东怕西怕的,怕人说闲话,迟迟不肯下手,把那小贱人弄死,再等那小子死在战场上,四房的财物不都归我们大房?”想到错失的钱财她就恨,都攒在手掌心里还被它溜掉。

“我哪晓得两个孩子而已,居然有胆子翻天,我这是阴沟里翻船,被阴了一把!”忠勇侯冷声道。来日方长,他还是有机会扳回一城,只要那小子返回边关,被留下来的小九儿还不是任他拿捏,始终逃月兑不掉。

“好在我事先取走了地契、房契和一些现银,华氏的嫁妆铺子谁也拿不走……”

顾氏自鸣得意,还向丈夫炫耀一番,两夫妻捧着一迭纸笑呵呵。

殊不知本朝契书分白契和红契,白契是民契,在谁手中便是谁的,红契即官契,在官府里办过登记,有名有姓,原主丢失了旧契便可再办新契,原有的旧契作废,只认新契。

身为盐商之女的华点青熟知契书的重要,因此全到官府办了登记过户,分别过户在两名儿女名下,顾氏没有行商经验,压根没想到这些,她喜孜孜地拍拍怀里的契纸,想着滚滚而来的银子,可单七鹤、单九净早就重新申请新契,她当宝贝看待的契纸实则是一堆废纸。

不过更狠的还在后头。

另一边,单七鹤带着妹妹搬出忠勇侯府,暂居在母亲留下的一座宅子里,两人才在这儿住了一天,隔天一早就有人上门来拜访。

“啧!啧!啧!这只皮包骨的猴子是你的小九?你是不是从不喂食呀!养得这么瘦。”瘦伶仃的,连二两肉也没有,要不是那双眼睛还会瞪人,说是死人骨架一点也不为过。

你才是猴子,一家都是美猴王的子孙!

单九净睁大眼,狠狠一瞪,面对眼前的“美色”毫不心动,只想咬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访客说话这么难听。

这个锦衣少年看起来和单七鹤一般年岁,约莫十五、六,玉面红唇、星目朗眉,笑起来有如春天百花开,只可惜有点轻佻,吊儿郎当,把他一身的仙气冲散了,如同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哼!我家小九就是饿的,忠勇侯府那群杂碎根本不配为人,小九,别怕,以后跟着哥哥,哥哥一定把妳喂回以前的模样。”

看到妹妹面黄肌瘦,骨头上包着一层皮,心头发酸的单七鹤十分自责。

如果他再早一点回来,不把血狼军的责任担在肩上,也许他娘就不会死了,妹妹也有他照顾,不用饱一餐、饿一餐的看人脸色,还被恶奴欺负。

但若是血狼军落入别人手中,那他兄妹只怕死得更快,大房一向与四房不和,若是他和妹妹再无依恃,叔叔伯伯们大概会生吃了他们吧!

“你要带他去边关?”锦衣少年眉头一皱。

“有何不可。”如今他只相信自己,不愿妹妹离开眼皮子底下,骨肉嫡亲都有意加害,他还能信谁。

“这么小的孩子不能进军营吧!你会害死他。”仗一开打,跑都比别人跑得慢,一刀逼近,脑袋瓜子就没了。

“小九十岁了,我可以安排她在营地里打杂,当个火头兵。”没多想的单七鹤只想把妹妹带在身边,忘了她是小姑娘。

单九净的衣裙都被居心不良的仆妇丫头,或偷或抢的拿走了,只剩下两件发旧泛白的衣物,衣袖、裙襬也过短,看了心疼的单七鹤便将自个儿幼时穿过,还有七成新的衣服给了妹妹,还梳了个男童头。

乍看之下,小小的干瘦人儿像个男孩,贪图便利的单九净也没想过要换回女装,之后还这么一路到了边城,让人误会她是单七鹤的胞弟。

单七鹤脑子太直,也忘了向人介绍小九是妹妹,大家小九、小九的喊着,当弟弟看待。

“什么,他十岁了?”分明看起来才六、七岁大,瘦小的个头刚过他的腰,矮不隆咚的,他一手按住便寸步难行。

“还不是那府里的人害的,不给吃、不给穿,任凭自生自灭,我家小九能撑到现在可说是老天保佑了。”他越说面色越阴沉,两手握成拳,若在边关,忠勇侯两口子不是人头落地,便是少只胳臂缺条腿。

别看单七鹤才十五岁,为了服众,他是杀过人的,十二岁入营,他由一开始的恐惧,见血便吐,到如今已经麻木了,坐在死人头上,也能大啖干粮。

“你就这么算了?”锦衣少年由鼻孔嗤哼,他最看不惯恃强凌弱,要欺人也是他先上,怎能让人先行一步。

“不然呢!我还在天子脚下杀人吗?”祖父还在,他不能动手。

锦衣少年挤眉弄眼地说:“咱们想个办法讨回公道,我帮你。”有好玩的事不让他掺一脚,他铁定翻脸,不做兄弟。

单七鹤不解,“咱们?”跟他有什么关系。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拍拍胸脯,一脸正气。

“别吧!你要有个好歹,我赔不起你府上那些大人……”他可不自找苦吃,专做得罪人的事。

“我有法子,一点都不危险。”整得人哭爹喊娘,生不如死。

突然冒出的细软声音让两个少年低头一看,就看到一双闪着亮光的杏眼。

单九净不直接说方法,反而看着锦衣少年问:“哥哥贵姓?”看他的穿著定是出身不凡,听其语气,必是家中受宠之人,且家族在京城小有势力。

锦衣少年刚要开口就被一阵抢白。

单七鹤迅速回答,“他叫皇甫天绝,卫国公世子。”要不是两人小时侯不打不相识,他还真不想结交。

“卫国公府,卫……咦!他是皇贵妃的娘家人?”在原主的记忆中,皇贵妃乃四皇子之母。

“单小七,你舌长七寸是吧!小九问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回答个什么劲。”皇甫天绝不满地往好友肩头捶了一拳,看似虚软无力却融入巧劲,打人无伤可痛得龇牙咧嘴。

“轻点,骨头要被你敲碎了。”单七鹤一说完又赶紧叮嘱妹妹。“离他远一点,这厮不是好人。”

“啐!你才不是好人,本世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没有比我更好的人了。”他一把推开“造谣生事”的人,看小九是越看越顺眼。“说,什么好法子,哥哥我帮到底。”

“我要向你借人。”单九净目光澄净。

“借多少?”

“五百人。”

“行。”他不问原由,任性得叫人发指。

“然后你的人手和哥哥的亲卫们同时行动,不能走漏风声,丢人、拿钱、抢货,在两刻钟内完成,然后走人。”

“丢人,拿钱?”皇甫天绝一脸兴致勃勃,发亮的双眼快将人眼闪瞎,十足的唯恐天下不乱。

“抢货?”单七鹤低喃,心想要改行当土匪了。

单九净解释几句,两名少年被她的狠劲惊着,可也乐到嘴都阖不拢,佩服她脑子长得好,这么叫人吃闷亏的事也想得出,换做他们绝对不行,太厉害了。

三日后,华灯初上。

一群青衣人行动快速的冲入华点青生前明面上的嫁妆铺子,二话不说的捉起铺子内的掌柜、伙计往外丢,再将账簿、银子一把捉,暗柜里的当然不放过,而后再把店里的货物全搬个精光,连个线头也不留下。

青衣人们训练有素,做这些事的时间,前后花不到两刻。

米铺的米、绸缎庄的布料、玲珑阁价值数万两的金银首饰,以及酒楼的干货、食材,茶行、绣坊、当铺、胭脂铺、古玩店、书肆、酿酒坊……全都搬空,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隔日,在铺子门口张贴“出租”的红纸,一次租六年,六年租金一次拿,愿者到卫国公府门前交钱订契,保证童叟无欺。

气急败坏的忠勇侯夫妇以为歹人入铺行抢,连夜到京兆府衙门报案,捉出万恶的匪徒,追回失银和失物。

可京兆尹气定神闲地请两位喝安神茶,有些看笑话的指出此案并非窃案,而是铺子的主子要收回铺子不做生意,改为出租铺面,主家有事远行不在京中。

“妳说妳有契纸,这些铺子是妳的?请问过户了吗?妳手上的契纸全是盖了官印,属于官契,除非本人亲自来换契,否则并无用处,前不久这些契纸的主人才来说丢失了旧契,本官已全部换上新契。”浑不吝的卫国公世子开口速办,他能不照办吗,这人可是连皇子都敢开扁的。

“什么?”闻言的顾氏眼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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