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横行侯府 第五章 良妾贵妾都不要
从明花村回来之后,陈潇潇把自己关进药房,不是为了捣药,而是没有人会跑来这里打扰她,这药房是她的专属空间,没得她的允许不得擅入,毕竟她制的药丸可珍贵了,因此这里可以称为澄明堂的第二个重地。
双手抱着双膝窝在炕上,陈潇潇很专注看着窗外,好像有什么深深吸引她,以至于傅谨之开门进来,她都没有反应。
“我不是说晚上不要进药房吗?”他心疼的看着缩成一团的人儿,从没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样子,这丫头仗恃着自己有真本事,骨子里很强悍。
陈潇潇还是没有反应。
傅谨之在炕上坐下,举起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痛得她想装聋作哑都不行。
“你干啥?”她恼怒的瞪他。
“你不理我。”傅谨之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我脑子很忙,现在没空理你。”
傅谨之忍俊不禁的低声笑了,“你的脑子难道会比我的还忙吗?”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难道承认自己的事业没他的大,脑子干的活没他多吗?
“说来听听,我可以帮你。”
陈潇潇并没有隐瞒傅谨之的意思,在这里,傅谨之的资源比她多,打探消息当然要靠他,只是今日她的心情有些乱,需要先冷静思考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发生了一件很狗血的事,我竟然不是我爹娘的女儿。”陈潇潇说得随意,好像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傅谨之只怔愣了下,并没有很惊讶,“那你亲生爹娘是谁?”
陈潇潇斜睨了他一眼,“你的反应还真冷淡。”
“你不可能无缘无故遭人跟踪,你的身世有问题,这在预料中。”他冷静分析。
陈潇潇微挑起眉,“你是说我太笨了,竟然没猜到我的身份有问题?”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你有。”
“无所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他真的不在意。
“你当然无所谓。”陈潇潇没好气的撇嘴。
傅谨之抬起手,再一次往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不要扯远了,说重点。”
“我娘的师兄周太医就是我亲爹。”陈潇潇娓娓道来事情的经过。
“我觉得他们在找的应该是我生父留下来的东西,可按照我娘的说法,我生父给我娘的东西不过是医书复本,换言之,我生父手上有一模一样的医书,而这些医书在当初发生意外时想必已经落在对方手上,若是他们在那儿找不到,在我娘这里也不可能找得到。”
略一思忖,傅谨之提出自己的看法,“他们很可能不知道两边的医书一模一样,或者他们要找的东西根本不是医书,当然他们在你生父那儿找不到,自然怀疑你生父交给了其他人。”
陈潇潇点了点头同意道:“上次他们闯进我家翻箱倒柜,我家一本医书也没有遗失。”
“在我看来,你不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何必假装?”陈潇潇很委屈的蹶着嘴,“我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有时候不知道不见得是坏事。”
陈潇潇瞪大眼睛,半晌,很不甘心的说:“是啊,可是一想到有人阴魂不散的暗中盯着我,也不知哪日会不会突然像疯狗一样扑上来咬一口,你说,我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你不知道他们要什么不见得是坏事,但不知道他们的底细绝对不是好事。”
闻言,陈潇潇两眼一亮,“你要帮我査他们的底细?”
傅谨之傲娇的抬起下巴,“我不帮你,你査得到吗?”
她回以谄媚的一笑,逮着机会道:“查清楚他们的底细固然重要,可我觉得最好能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我刚刚说那么多难道是废话吗?”傅谨之又想弹某人的额头。
陈潇潇显然察觉到了,连忙用双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你先听我说,过了十几年,他们还揪着不放,这肯定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傅谨之扬起眉,“然后呢?”
“大事不搞清楚就像未爆的炸弹。”
傅谨之顿了一下,点头道:“这倒是。”
“既然起因在我生父身上,想知道他们要什么,只能从我生父身上寻找线索。”
“确实如此,可是周太医死了十几年了,想要查他的事不容易。”
“若是容易,我还用得着愁眉苦脸吗?”他这不是废话吗!傅谨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必愁眉苦脸,这事我会调查。”
陈潇潇笑得无比灿烂,见傅谨之一脸“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小心思吗”的表情,她赶紧体贴的提醒他,“你要小心一点。”
“太过小心就别想查到消息,你说如何是好?”
“……”陈潇潇觉得自个儿的目的达到了,还是少说为妙。
“好了,这里太阴凉了,你还是回去睡觉吧。”
这一天累坏了,悬在心上的事又有了进展,陈潇潇乐得道声晚安回房睡觉。
☆☆☆
荣安堂。
“四爷最近老是拉着潇潇往外跑,澄明堂已有不少闲言闲语传出来,各种说法都有,总之,四爷被狐狸精丫鬟迷得神魂颠倒,可能不久之后潇潇就成了澄明堂的女主子。”纪嬷嬷边说边打量傅老夫人,对儿媳来说,老夫人是个开明的婆婆,从来不干预儿子房里的事,可四爷是老夫人的宝贝疙瘩,老夫人很关心四爷,无奈四爷太有主见,不喜欢人家对他指手画脚,他的澄明堂管得跟铁桶似的。
傅老夫人其实挺乐意小儿子身边有朵解语花,若不是身有“煞星”之名,二十二岁的他不至于连个通房都没有,各种不好听的流言还传遍京城。现在小儿子有兴趣的是那个令她感冒的陈潇潇,她就犹豫了。
“潇潇在府里的名性如何?”
“潇潇懂医术,求她看个病,她不会拒绝,因此在府里的名声还不错。”虽然得了好处,今日存了打小报告的心思,可是纪嬷嬷也不敢不说实话。
傅老夫人转向翡翠,“你在澄明堂待过几日,澄明堂的人对她的评价如何?”
“回老夫人,奴婢一心一意照顾好四爷,并未打探其他事,不过,奴婢知道潇潇的医术帮了府里不少人,很受推崇。”
沉吟半晌,傅老夫人拿定主意道:“纪嬷嬷,你亲自去请潇潇过来。”
纪嬷嬷怔愣了下,应声退下。
傅老夫人让翡翠重新沏一盏茶过来,再准备几样点心,待翡翠备妥了端过来,陈潇潇也来了。
“奴婢向老夫人请安,请问老夫人有何吩咐?”因为前一次的事件,陈潇潇对荣安堂打从心底生出排斥,可是谁教她是丫鬟,老夫人是主子,其吩咐她不能置之不理。
“坐下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潇潇大大方方谢过老夫人,便在翡翠准备的小机子坐下。
傅老夫人仔细打量陈潇潇,容貌丽而不艳,倒是合她的心意,可惜眉宇间透着一股傲气,一看就是个难驯的,若谨儿是个温吞软弱的,再怎么喜欢这个丫鬟,她也不会容许他纳其为妾。
陈潇潇突然觉得很不自在,此刻的她是不是很像市场上关在笼子里待卖的鸡?
“我同意谨儿纳你为妾。”
“嘎?”陈潇潇觉得自个儿脑子当机了。
“虽然你不懂规矩,但是谨儿喜欢你,我同意谨儿纳你为妾。”
陈潇潇简直傻了,上次将她抓到荣安堂喊打喊关,这一次高高在上的老夫人同意她当傅谨之的妾,这是在唱哪出戏?
“听说你对谨儿帮助颇多,我会消了你的奴籍,让你以良妾进门。”
好半晌,陈潇潇眨了眨眼睛,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夫人,这是在说笑吧。”
傅老夫人以为她不满意,有些不高兴了,“你的身分不够资格当个贵妾。”
“不,不是,老夫人,我……奴婢的志向可大了,没兴趣给人当妾。”陈潇潇很努力想保持心平气和,但确实被彻底恶心到了,不想咬牙切齿都难。
“你说什么?”
“老夫人,虽然奴婢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但自诩一身本领不输男子,绝不可能委屈自个儿当妾,还请您见谅。”陈潇潇忍不住越说越大声。
傅老夫人不敢置信的冷笑道:“你就是再有本事也只是个丫鬟,我同意你当个良妾已经是厚待你了,竟敢妄想当正妻,真是笑死人了!”
陈潇潇惊愕的瞪大眼睛,“我哪有说要当正妻?”
“你不是不愿意当妾吗?”
“我是不当妾啊。”
“这不就是当正妻的意思吗?”
陈潇潇觉得自个儿的脑子被老夫人的话绕晕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她们在绕口令吗?
“我让你当良妾,已经是抬举你了,你不要不识好歹。”
甩了甩头,陈潇潇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不再废话直接给出结论,“谢谢老夫人的好意,良妾也好,贵妾也罢,反正跟『妾”扯上关系的玩意儿,奴婢都没有兴趣,奴婢将来成亲,绝对是坐上花轿让人迎进门。”
傅老夫人不敢相信她居然如此嚣张,还妄想坐花轿嫁进镇北侯府!陈潇潇站起身,恭敬的行礼告退,然后骄傲的转身走人。
许久,傅老夫人近似呢喃的道:“纪嬷嬷听见了吗?那个丫头竟敢妄想当正妻。”
“潇潇是个有本事的人,自然心大,相信有很多人乐于娶她为妻。”纪嬷嬷在一旁听得可明白了,陈潇潇是要当正妻,但不是非当四爷的正妻不可,老夫人关心则乱,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不过她可不想为其细细解释。
“是啊,那些穷酸当然乐意娶她为妻,可是我们镇北侯府丢不起这个脸。”
“四爷是个孝顺的,绝不会违背老夫人的意愿。”纪嬷嬷适时拍马屁。
傅老夫人点了点头,“没错,虽然谨儿主意大了点,但是个孝顺的孩子。”
“是,老夫人别生气了,今日潇潇拒绝老夫人的提议,将来她会后悔的。”
闻言,傅老夫人顿觉全身舒畅。
是啊,潇潇肯定会后悔,可惜来不及了,她绝不会给第二次机会。
☆☆☆
虽然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安慰,她就当出门遇到疯狗,不必放在心上,可是一想到傅老夫人的嘴脸,火气就往上踵,一看到傅谨之更是气炸了,冷哼一声,手上的医书高高举起遮住自己的脸,免得她一时控制不住拿银针扎人。
“我听说你心情不好,不准任何人吵你。”傅谨之没有试图抽走陈潇潇手上的医书,而是绕到她背后,靠着窗边,状似看着窗外景色,可惜这间药房是库房改建而成的,外面毫无景色可言,害他装模作样都嫌瞥扭,索性侧过身子看着某人的后脑杓。
“既然知道我想要安静,你来这里干么?”
“谁惹你不高兴?”
“你那位出身世家大族的母亲大人。”
怔愣了下,傅谨之靠过去抽走她手上的医书,“你怎么又跟我娘对上了?”
陈潇潇生气的转头瞪人,“你应该说,她怎么又跟我对上了?”
这不是一样的意思吗?但傅谨之识相的顺着她的意道:“好吧,我娘怎么又跟你对上了?我娘总不会闲着无聊逛到澄明堂遇到你吧。”
“她直接唤我去荣安堂不是更省事。”
傅谨之微蹙着眉,“她怎么突然唤你去荣安堂?”
“我也觉得奇怪,她突然发神经,同意你纳我为妾!”陈潇潇急促的尾音上扬,歪着头斜睨着他,合理怀疑这事是他挑起的。
“纳你为妾?”傅谨之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
“是啊,良妾,还说这已经是对我格外施恩。”陈潇潇越说越生气,激动得跳下炕,“我看她脑子肯定有问题,我明明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她竟然把我当成企图爬床的丫鬟,还一副我捡到便宜的样子,真是教我大开眼界。”
“你先别生气,这肯定是误会……”
“误会个头!难道我耳朵有问题,听错吗?”
无论这是谁捅出来的娄子,傅谨之眼前要做的就是赶紧举起双手,“我发誓,这件事情绝对跟我没关系。”
“若不是你挑起来的,你娘干啥突然在我面前唱大戏?”陈潇潇眼睛微微一眯,事出有因,他娘不可能无缘无故动了心思,还那么理直气壮。
傅谨之放下双手,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我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真的跟你没有关系?”
“真的!我们是同乡,我还会不了解你吗?怎么可能想纳你为妾?我想娶你为妻还差不多。”
陈潇潇突然觉得脑子当机了,她刚刚听到什么?
“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委屈你,只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你娶进门。”
顿了一下,陈潇潇突然转身往外走,今日气坏了,头都晕了,肯定听错了。
“你别跑,我们还没说清楚。”
“不说了,我头晕了,耳朵都听不清楚,我需要回去好好睡一觉。”
“你就是好好睡上一觉,还是抹不去我说过的话——我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你娶进门。”他也是刚刚才厘清自个儿的心,如今他们的身分又有点麻烦,他觉得还是慢慢来,可是娘今日莫名其妙给他捅了娄子,逼得他不得不把话说清楚。
陈潇潇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瞪人,“你知道说话要负责任的吗?”
傅谨之点头表示认同,“我对自个儿说过的话向来负责。”
“你不要以为我们是同乡,就可以随便开玩笑。”
“这跟同乡有什么关系?”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就是你,我想娶的人就是你。”
“你不必用这种方式来补偿我受到的委屈。”他绝对不可能看上自己,陈潇潇找了个理由来解释他此刻的举动。
“不是补偿,我是真心的。”
陈潇潇觉得整个人都乱了,不行!还是先回去好好的睡上一觉,等明天醒来一切就会回到原点——傅老夫人没提过纳妾的事,傅谨之也没说过娶她的事。
☆☆☆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陈潇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数羊数到忘了第几只,只好从头来过,还是一样,数着数着,不知不觉她转而咒骂起傅谨之,干啥扰得人家芳心大乱?她只想平平安安混过奴才岁月,还有彻底摆月兑生父留下来的麻烦,其他的不敢想。
是啊,她根本不敢想,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傅谨之对她而言都是天边的一颗星,只能远观不可亵玩,如今这个男人竟然说要娶她!这定是哪儿弄错了,要不,就是他觉得娶个同乡更能沟通吧。
陈潇潇索性坐起身来,还是去药房干活好了。
下了床,套上外衣,她就看见窗子正一点一点慢慢的往外推。
微微扬起眉,陈潇潇蹑手蹑脚的移到窗边,可是等她站起身,向外探头寻人,对方早一步溜了。她极力从背影猜测是谁,可惜视线不佳,对方又着深色衣服,实在猜不出来。
上次因为发生一连串的事情,有人半夜偷开窗害她生病的事被她抛到脑后,今晚又来这招,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次她绝不会放过这个人!
她守了三日,终于逮到人了。
“老是用相同的招式对付我,你也太瞧不起人了。”陈潇潇轻斥,难道她看起来很蠢、很好糊弄的样子吗?
玉茜吓得一跌在地,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来。
“你没长脑子吗?一次又一次,当别人是傻子,看不出来你在玩什么把戏吗?你知道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什么?有个聪明绝顶的脑子,凭你的猪脑子也敢跟我斗,找死!”对一个脑子不好又喜欢自作聪明的人,陈潇潇看都懒得看一眼,更不想浪费口舌,可是这一次真的惹火她了。
玉茜恨不得将自个儿缩小变不见,此时的陈潇潇太可怕了,感觉好像一脚就可以踩扁她。
“你以为装哑巴就没事吗?犯了错就认错,不懂吗!”陈潇潇最受不了别人装出这副斋种的样子,忍不住一脚踢过去,吓得玉茜都快缩成一颗球。
“我……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玉茜很想守住仅有的骄傲,可是勉强挤出来的声音颤抖而无力,像个小可怜。
陈潇潇好想翻白眼,怎么有一种自己变成恶霸的感觉?算了,她需要的是睡眠,而不是废话。“我给你一条退路,你自个儿向主子要求去庄子,我就帮你保住脸面,不会揭穿此事。”
玉茜咬着下唇,一旦去了庄子,等于告诉众人——她遭主子舍弃了。
“怎么不说话?不愿意?”
“我……以后不会再犯了。”玉茜不得不放低姿态求人,不过她告诉自己,今日所受的耻辱,改日一定要加倍讨回来。
陈潇潇噗哧一笑,像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到人丫鬟?“喂,你好像搞错了,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给你一条保住脸面的退路,当然,若你不介意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我也无所谓。”
“我给你三日的时间,三日后若是你还没有行动,我会一状告到主子那里,千万别想我到时候拿不出证据,对你莫可奈何,我早就提醒过你,我是大夫,你碰了我的地方就别想全身而退。”
玉茜不由得寒毛一竖,“你做了什么?”
“三日后你就会知道答案,当然,你最好给出令我满意的答案。”
玉茜恨恨的瞪了她一眼,狼狈的爬起身离开。
陈潇潇见状摇了摇头,碎道:“输不起就别玩。”
“她不会感激你,说不定恨上你,以后会寻机会报复你。”
倏然转过身,陈潇潇眯着眼睛很快就寻到隐身在暗处的傅谨之,“你干啥半夜不睡觉躲在这里?”
傅谨之走到她面前,纠正道:“我回来路过这里。”
“还真是巧合。”
“我也觉得挺巧的。”说是巧合,还真是巧合,他刚刚进门,不知不觉绕到这里,然后就见到她躲在暗处等着什么似的,不久玉茜鬼鬼祟祟的出现了,蹲在窗下,伸手慢慢将窗子往外拉,一开始他还看不明白,不过她很快就给他解答,也想明白为何那时她要借书房好好睡一觉。
陈潇潇摆了摆手,不跟他纠缠巧合不巧合的问题。“我没有期待她的感激,我不是原生的古人,做不来斩草除根的事,再说了,她只是想害我染上风寒,逼着我离开这里,并非想要我的命,用不着对她喊打喊杀。”
傅谨之看着她,声音柔情似水的道:“你就是心善。”
耳根子红了,陈潇潇感觉心弦被撩了一下,“这是原则问题,她想逼我去庄子,我就让她去庄子,这样才公平。”
“她不是不想弄死你,只是很麻烦,还可能弄巧成拙,尤其在澄明堂,作妖就别想逃得了,她冒不起这个险。”
“那又如何?今日她不要我的命,我就不会要她的命。”
“既然你认定如此,我也不多说,你要有心理准备,小心她找机会害你。”
愣了一下,陈潇潇很实际的说:“若她有本事害我,只能怪我技不如人。”
傅谨之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你干啥?害我头发乱了。”陈潇潇拍掉他的手,随意用手指梳理了下。
“我会保护你。”
陈潇潇轻哼一声,“不必,你只要专心调查我生父的事,可有消息了?”
“没有,我说过了这事不好查。”
“我知道,我就是关心一下。”她不喜欢事情悬在半空中的感觉,早一点査清楚早一点落幕,她也可以专心的混过当丫鬟的岁月。
“事情一有进展,我会立马告诉你。”
“嗯,我等你的好消息,我去睡觉了。”陈潇潇转身推开房门进去。
傅谨之直到房门关上许久,方才转身踏着月色而去。
☆☆☆
“守在镇北侯府外面的人称二虎,是城北有名的泼皮,生意做得很广,不只是城南的富商,还是城东的权贵,他都有往来。对了,他跟承恩侯府的林二总管还是同乡,两人每隔一段日子就会聚在一起小酌一杯,私底下称兄道弟,关系可好了,他的生意能做大,多少沾了承恩侯府的脸面,因此有一说,承恩侯府私下养了一群泼皮当打手。”事情终于有进展了,明安差一点喜极而泣,这些日子办事不力,晚上作梦都会回到深山受训的那段日子。
闻言,傅谨之眼睛微微一眯,这么巧,竟然是承恩侯府。
抚着下巴,他不解的道:“若说承恩侯府派人盯着我倒不难理解,可是盯着潇潇,这是什么道理?”
“虽然二虎与林二总管有私交,但也不能因此就认定他受雇于承恩侯府。”明安提醒道。
傅谨之略一思忖,转而问道:“我们的人盯了多久了?”
“好几日了,前两日就知道他的来历,不过直到今日才査清楚他的底细。”
“除了林二总管,这几日可有发现他跟其他人接触?”
“这倒没有。”
“这么说,承恩侯府的可能性还是最大,不是吗?”
“这么说也对。”
与陈潇潇有关的事,傅谨之唯一想到的就是周太医,换言之,不解开周太医留下来的谜团就寻不到头绪。“周太医的事可有进展了?”
“关于周太医的事,目前只查到他医术精湛,尤其擅长妇科。”
“擅长妇科?”
“对,周太医医术精湛,但因为没什么背景,在太医院的名声不显。他跟仁心堂有点关系,偶尔会上仁心堂指点他们医术,遇到疑难杂症或急症的病人,他会出面帮忙,正因如此,他在市井反而颇负盛名,要不,我们也无法查到他擅长妇科。”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发现吗?”傅谨之又问。
“周太医死了十几年了,如今的太医院只怕也没几个人记得他,想要不动声色调查他的事不太容易。”
“他跟仁心堂不是有点关系,难道不能从仁心堂打探消息吗?”
顿了一下,明安略带迟疑的道:“仁心堂好像被下了封口令。”
“怎么说?”
“仁心堂一听见他的名讳,想也不想,便说不识得此人。”
“看样子,仁心堂确实下了封口令,不过,是受到逼迫不得不封口,还是单单因为周太医出事自觉该封口?”傅谨之相信是后者,仁心堂能够在京中闯出名堂,肯定不是没脑子,周太医一出事,就意识到他惹上了大麻烦,从此不准任何人提起周太医。
“无论仁心堂因何封口,我觉得仁心堂很难再打听到消息,而且我认为最清楚周太医的人还是何大夫,若不相熟,周太医如何敢将唯一的女儿托付?”
傅谨之想了想,倒是有不同的看法。“若是何大夫与周太医往来密切,只怕早就被人家灭口了,不过,何大夫是不是向陈潇潇坦白全部,这就不得而知了,还是可以试着从陈家打探消息。”
“这事只怕还是要靠潇潇姑娘了。”
“我明白,何大夫戒心太强,深怕别人将她与周太医扯在一起,除了潇潇,她会避谈周太医的事。”
“若能找出周太医跟承恩侯府有何瓜葛,问题就有答案了。”
这一点傅谨之也知道,但承恩侯府是数一数二的权贵,无论宫里的贵妃还是承恩侯府的主子,用的不是太医院院使就是院判,像周太医这种小人物,绝对不可能入得了承恩侯府的眼。
“你让人查一下十五六年前京城发生的事,尤其是宫里的事,越详细越好。”既然是太医,出了事十之八九与皇家有关系,傅谨之相信从这里寻找线索,多少有所斩获。
明安略微一想便明白主子的用意,点头应是。
“还有,派人盯紧林二总管,无论周太医的事是否与承恩侯府有关,梁氏的死绝对是承恩侯府的手笔,林二总管与城北的泼皮有私交,相信承恩侯府有许多肮脏事都是经过他的手。”傅谨之也没忘了自个儿的正事,要调查云二夫人——梁氏之死的真相。
“早年侍候云二夫人的丫鬟至今还没有消息。”明安报告其他的事。
“这事急不来,这些人若是太容易找到,只怕活不到现在。”傅谨之对这件事没有抱太大期待,承恩侯府不可能让那些近身侍候的丫鬟活下来,活下来的肯定离梁氏远远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也不想完全放弃,毕竟意外无所不在,捡个漏也不是不可能。
傅谨之转头看了窗外一眼,“潇潇呢?”
“潇潇姑娘应该在药房。”明安没见过这样的丫鬟,成日忙自个儿的事,说她是镇北侯府的贵客还差不多。
“我去瞧瞧她在捣鼓什么。”傅谨之双脚很自然的往外走。
明安见了只能无声一叹,赶紧跟上去。主子越来越不像主子了,主子说是文人,一举一动有着文人的优雅,其实骨子里还是有傅家人的武将特质,不喜儿女情长,尤其连克三个未婚妻之后,女子在他眼中成了害他倒楣的东西,不敢相信主子有一日对个女子如此关注,还是个丫鬟……好吧,潇潇姑娘不是普通的丫鬟,可是丫鬟毕竟是丫鬟,就是个奴才。
算了,主子的事岂容他干涉?何况有老夫人挡在前头,潇潇姑娘想当澄明堂的女主子是不可能的事。
☆☆☆
有一就有二,傅谨之再次跟着陈潇潇回家,既然他已经接手她生父的事,想从她娘身上打探到更多消息,这很正常。不过,他实在用不着跟来,因为除了她,她娘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她生父的事。话说回来,享受过一次免费直达车的好处,她还是乐得让某人当跟屁虫,当然,对她的家人来说,受的压力实在太大。
“我不是让你不要随意跑回来,可是你三天两头的回来一趟,还带上傅四爷……”何芸娘深感无力,最后只能化成一声叹息。
“我跟着傅四爷出门,路过此地顺道回来看娘,想知道娘的身体是否好些,难道不行吗?”陈潇潇觉得很委屈,若不是傅谨之催她,她真的没准备今日回来的。
“娘是为了你好。”
“他们已经盯上我了,我何必闪闪躲躲?”
何芸娘无法回答,对方已经知道潇潇在镇北侯府,闪闪躲躲确实没有意义。
“娘,我想知道生父的事,可以吗?”陈潇潇很直接了当也很坦然,想知道有关亲生父亲的事是天经地义。
愣了一下,何芸娘柔声问:“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想知道,为何他要进太医院?换成是我,宁可在仁心堂坐堂,毕竟成日应付宫里那些贵人,多累人啊。”太医院是很现实的地方,基本上每个太医的医术都不会太差,想出人头地,当然取决于各人背后的势力。
“师兄在仁心堂坐堂当然更轻松,可他想在医术上更进一步,最好的去处就是太医院,太医院不只集结了大周最厉害的大夫,更拥有大周最丰富的医书,这也是师父的意思,他老人家不愿意师兄被埋没了。”
陈潇潇还真无法反驳,对寒门出生的大夫来说,能够进入太医院是一种认可。
“我爹在太医院开心吗?”
“师兄初入太医院是很开心的,不久之后师父他老人家与世长辞,就渐渐断了往来,后来他偶尔会去仁心堂,因为姚师伯的关系,我们又有对方的消息,不过师兄似乎不愿意跟我扯上关系,除了在仁心堂巧遇,我们私下并没有往来。”
陈潇潇不难猜想生父的心情,能够进入太医院学习,这是值得开心的事,可是很快就发现一件事,太医院不是单纯的医术交流场所,这是一个官场,医术不及权力重要,若是遇上后宫斗争得太厉害,他很可能无意间成了牺牲品,所以藉着师父的死,他与过去划清界线,也许是舍不得医术被糟蹋了,他去了仁心堂,帮助那些认可他医术的老百姓。
“其实一开始我无法谅解师兄,可是当他将嫂子送到我身边,我就明白他是用心良苦,因为他越是远离我,越能保护我。”
好半晌,陈潇潇轻轻的道了一句,“太医院并不是医馆。”
何芸娘闻言苦笑,“师兄一心一意钻研医术,以为所有的大夫都跟他一样,当然,免不了生出爱比较的心思,但是对于医术的增进,这不是坏事。”
是啊,竞争可以激励人变得更强大,不过这是指良性的竞争,而太医院最缺的就是良性竞争。
陈潇潇试探的问:“我生父可有提过太医院的事?”
“师兄很少提起太医院的事,最多在医术上跟我们进行交流。”
“我爹的医术真的很厉害吗?”
“嗯,师兄尤其擅长妇科。听姚师伯说,仁心堂有几位不孕的妇人遇见他,得他诊治,隔年生下孩子。”
这不就是专治不孕症吗?陈潇潇若有所思的问:“这事很多人知道吗?”
“应该不少,有不少人慕名寻到仁心堂,可是师兄毕竟是太医,若非有缘遇到,他不会特地坐堂给人治病。”何芸娘回忆当年。
“会不会有人私下寻他看病?”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相信真要寻上门,师兄绝不会拒绝,师兄向来与人为善,何况身为医者,没有不治,只有治不了。”
没错,换成是她,病人都找上门了,又不是束手无策,怎能坐视不管?
何芸娘伸手模了模陈潇潇的头,“无论师兄遭遇什么事,你都要记住一件事,师兄是个值得尊敬的大夫。”
“我知道。”她不曾怀疑生父是因为跟人家狼狈为奸而遭人灭口,这一点从他在太医院没没无闻就能看得出来。
“好啦,娘将知道的全说了,明日回去,以后你还是乖乖待在镇北侯府,别老是往外跑,若真的有事,娘会寻你。”
陈潇潇尴尬的一笑,今日回来确实存有打探之意,但愿知道的这些往事对事情有所帮助。
☆☆☆
对于自己的地盘,陈潇潇是个极其敏感的人,只要动过,无论对方多努力恢复原状,她皆能察觉其中的差异,更何况先前有过遭人潜入的记录,她便动了点手脚——在房里的物品上头洒了一种气味粉,只要有人模过,味道就会转变,换言之,即便不用眼睛观察物品是否被动用,她也闻得到一股异味。
若是以前,她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玉茜,可是人都去了庄子,不可能再作妖,那会是谁?是最早潜入她房间的那个人吗?
因为先前花了银子找粗使丫援帮忙盯着,今天发生这种事,她理当先找粗使丫鬟询问,不过如她所料,一无所获,此人显然不同于玉茜这种毫无经验的生手,他能够将东西恢复原状,就足以说明他有本事,又岂是那么容易教人发现?
一次又一次,她有必要告诉傅谨之,于是她立马转去书房。
“你来得正好,陪我下棋。”傅谨之很喜欢下棋,可原主对这方面兴趣不大,身边能下棋的对手少之又少,害他少有机会下棋。
“你确定要跟我下棋?”陈潇潇对着棋盘皱了皱眉头,“我的脑子都用来钻研医术,棋艺不精。”
“无妨,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下棋。”傅谨之示意她坐下。
“你的嗜好可真是奇怪。”陈潇潇坐了下来,原本窝在榻边的皮皮立即跳到她身上,她见了懊恼的拍了一下,不过也不敢推它下去,还是乖乖揭猫。
“我需要沉淀一下,下棋是个好法子。”
“我觉得这是闲得发慌才会做的事。”陈潇潇随意拿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
傅谨之不发一语的专心下棋,没几下就杀得她全军覆没。
“不会吧。”陈潇潇难以接受,自己虽然在这方面不专精,但也曾花钱上过课,不应该如此不堪一击。
“你的心思不在这里。”傅谨之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说吧,什么事?”
陈潇潇觥牙咧嘴的揉着额头,对他做了一个鬼脸,一副满不在乎的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昨日不在府里,有人藉机潜入我房里东翻西找。”
眉头一皱,傅谨之的神情转为凝重,“可有丢了什么?”
“没有,可能时间有限,只捜了几处明面上的地方。”
“虽然澄明堂称不上铁桶,但想在明阳的眼皮子底下闯进来,又顺利模进你的房间,这不是很容易的事。”
“所以,是内贼?”
“这倒未必,其他院子的人又不是不能进出澄明堂,只要通报一声。”原主不喜欢闲杂人等进出,因此立了一个规矩——非澄明堂的奴才不能随意进入。当然凡事都有例外,譬如当初傅老夫人让翡翠留在澄明堂照顾傅谨之,谁敢说一个不字?有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所以,若是来自其他院子,很容易查到这个人,相反的,若是内贼,想找出这个人就不容易,是吗?”她机灵的又问。
“没错,可是我觉得内贼的可能性不大。”
陈潇潇扬起眉,“你对自个儿的地盘倒是很有信心嘛。”
“澄明堂的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他们的身家背景需经过详细调查。”言下之意,澄明堂不太可能有外面埋进来的钉子。
“你刚刚说了,想在明阳的眼皮子底下闯进来,又顺利模进我的房间,这不容易,可是,这会儿你又认为内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不是很矛盾吗?”
“我是根据常理推论,总之,无论外来者还是内贼,我要找出这个人不难。”
陈潇潇撇了撇嘴,讥讽道:“你找个人不难,可是进我的房间真容易啊。”
“你可以搬来我的书房,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陈潇潇好想骂人,这说的是风凉话,她怎么可能搬来他的书房?“你不能给点有建设性的提议吗?”
“这不是吗?”
陈潇潇摆了摆手,不想在这上头和他纠缠不清。“你赶紧将人找出来就是了,我可不想哪日半夜醒过来,发现有人潜入房间,我可是会吓破胆。”
傅谨之故作惊讶的瞪大眼睛,“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胆子很大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傅谨之还耍宝的比着自己的眼睛。
陈潇潇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彷佛看见成群的乌鸦飞过去。
傅谨之低声笑了,显然知道她在看幻想出来的乌鸦。“别担心,澄明堂入夜的守卫是白日的两倍,负责守卫的人会不定点不定时巡视,没有人可以潜入你房里不被察觉。”
“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至今还未改掉上一世夜猫子的坏习惯,睡不着往往喜欢坐在围栏上赏月,有了药房后,她更是常常在那儿耗到三更半夜,眼睛累了想睡觉,她就回房,从来没有感觉到四周有人。
“若能教你感觉得出来,他们只怕要再好好练一下本事了。”
“也是。”她在行的是医术,不是守卫巡视。
“你可以放心了,不过你真的想搬到书房,我也不会反对。”
“谢了,不必,我可不想再遭人羞辱。”她有预感,自己一搬进书房,翌日荣安堂就会找上门,这一次说不定连良妾都不给她,直接用通房打发她,结果会如何?当然是两边吵起来,最后傅老夫人没气死她,她也会气死傅老夫人。
“我会跟我娘说清楚,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傅谨之明白她指的是谁。
陈潇潇连忙举起双手,“别别别,你不月兑还好,你要定说了我死得吏快。”
“不会……”
“不说了。”陈潇潇连忙将皮皮放在地上,落荒而逃。
“这会儿不说,以后还不是要说。”傅谨之语带无奈的喃喃自语。
不过,如今诸事缠身,确实不是讨论终身大事的好时机,至少得先帮她找回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