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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带福来 第三章 处境艰难见真心

纵使与于氏相谈甚欢,就差没结成忘年之交,不过木小桐仍然没有忘记于氏来的初衷,那是来警告她,别再妄想林晋,也别扰了他与别人的婚事。

如果说木小桐之前还留有一点点遐想,因林晋见她受伤时那么紧张,还不小心忘了湖畔的李香儿,可在见过于氏后她便掐灭了那小心思。

他若能娶主簿的女儿,对他的前途应该很有帮助吧?不能因为她喜欢他,就对他造成阻碍,那她成什么人了!

也该是时候让自己彻底死心了。

木小桐的脚伤该去换药了,原本林晋承诺会在换药时亲自带她去医馆,或许也是想为弟弟林昇犯的错负责,但既然木小桐逼自己别再心系于他,便不好再让他接送了,所以她请小三哥去帮她雇一顶软轿,决定自行前往。

在杂货铺子里等了一阵,小三哥回来了,木小桐讶异他竟如此早归,还没发问,小三哥身后却出现了另一个身影,背着光走进铺子里。

木小桐不由心头一紧,屏住气息等待,待来人走到她面前,她才看了清楚,心头的那份骚动也随之黯然。

来人是丁群。

小三哥并不知丁婆婆有撮合丁群与木小桐的意思,只是笑着道:“刚刚经过丁家门口,恰好遇到丁婆婆,她听到我要去为你雇轿,便说丁群小哥在家,可以用驴车送你,不必雇轿了。”

“那会不会太麻烦丁群哥了?”木小桐有些不好意思。

丁群笑着摇头,能够有这个机会亲近木小桐,他自是乐意的。木家家境不差,如果木小桐父母俱在,那他或许也不敢妄想,但如今她双亲俱无,他便觉得自己也不算高攀,说不定有机会。

要是先前的木小桐绝对会拒绝他的接送,但如今她决定放弃林晋,若不是抱着终生不嫁的心态,或许不应故步自封,她已没有双亲长辈替她的婚事做主,她只能自己多看看其他的男子,遇到一个性格过得去、愿意善待她、内心善良的,那也就行了。

于是她挤出一个笑容,请丁群接送她。

她小心翼翼的走向驴车,丁群也寸步不离的护在一旁,怕她随时会不小心倒下,待到了驴车旁,依她的脚伤,要上车着实不易,丁群说了一声失礼便扶她上了车。

车上已铺了一层褥子,下头是厚厚的稻草,应是怕道路颠簸弄疼了她。木小桐有些感激这样的心意,丁群比起林晋,那简直是体贴入微,虽然目前她始终无法对他有心动的感觉。

驴车缓缓朝着医馆前行,而丁群与木小桐的互动也全落入不远处林晋的眼中。

他算着日子今日木小桐该换药,所以亲自来接她,却恰好见她上了丁群的驴车。其实他衙门事情正忙着,有人送她去,正好省了他的事,可是对于这种结果,他却打从心里不悦,好像自己的什么东西被别人抢走了。

他只能把这种负面的心情归咎于木小桐明知他会带她去医馆,不该还应了旁人的接送。虽然他们只是口头说说,并没有约好时辰地点;又虽然木小桐没有答应过只能让他来送,别人不行……

脑子里胡思乱想,林晋却没发现自己正默默尾随着驴车,什么衙门的公事全都忘了,一直等到前头车停,林晋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了医馆。

但见前头丁群跳下了驴车,不知先和丁小桐说什么,就直接进了医馆,过了一会儿,医馆里出来了一个健壮的婆子,在丁群的协助下将木小桐小心翼翼的扶下车后,又让婆子背了她进医馆。

而丁群将驴车移到医馆旁的空地便跟着进去,手里还不忘提着木小桐自己做的那支奇怪的拐杖。

一直这么看着,林晋的心也慢慢沉下,待到丁群进到医馆不见人影,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女孩儿应当都喜欢丁群这样体贴的男儿吧?

林晋自知并不懂如何讨好异性,甚至在见到今日丁群向木小桐献殷勤之前,压根也没想过这等事,可是他不知为什么,想起了那日的梅湖边,他一样是护送李香儿去赏梅,自己的表现比起丁群简直惨不忍睹。

丁群是怎么做的?他万般小心的将木小桐扶下车,甚至连后面的步骤都事先想好,去请了医馆的婆子出来背她,要是换了自己,他绝对不可能想到这些,要不就是傻兮兮的看木小桐自己拄杖进去,要不就是自己看不下去,粗鲁的直接将人抱进去,也不管会不会冒犯。

梅湖边的李香儿好像也是自己被丫鬟扶下车的?林晋还记得李香儿主仆为了追他,伞都弄坏了,衣服头发被飘雪淋得狼狈,那个时候他也没有想着再替李香儿弄一把伞,而丁群甚至在进医馆前还记得木小桐的拐杖呢!

林晋终于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表现似乎有些过分了,难怪李香儿当时骂他像骂狗一样,他只记得她滔滔不绝骂人的嘴,却连李香儿长什么样都无法形容出来。

明明他是个巡检,记个要犯的长相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可见他有多么不上心。

但是这会儿他只要闭眼,就能回想起木小桐撑着一把画着白梅的伞,戴着白色帽兜子,穿着淡青色披风,立在梅林湖畔的那幅绝美情景。

他真是个混帐,不是吗?

林晋好像有些明白了什么,他一点都不喜欢李香儿,若是娶了她,将来一辈子都和她绑在一起,他一定会受不了。

若是换成木小桐呢?

林晋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排斥,反而有点跃跃欲试的兴奋,只是自己表现得一直那样冷淡无趣,木小桐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开始疏远了他?

凡是女人,应该都会喜欢丁群那样的男儿吧?莫忘了丁群的女乃女乃一直想将木小桐娶进门做孙媳妇呢!

就算木小桐亲口承认过喜欢林晋,但他这般粗心,有了丁群的比较,她会不会就移情别恋了?

头一次,无心情爱的林晋也开始为男女之情担忧了。

他最后瞄了一眼医馆门口,突然决定不再等待,蓦地转头快步离去,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做。

林晋决定告诉于氏他不想娶李香儿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由医馆回到县衙,然而才经过仪门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劲,衙役来去匆匆,每个人都脸色凝重。

他本应拦下一个人问问,但心里存着事,便也不浪费时间,穿过二门进了林敏德与于氏居住的后院。

站在堂屋之外,他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想找个小厮进去通报。

平素这里该有人看守的,如今却是空无一人,让林晋益发觉得奇怪。

终于内院出来了一名婢女,那是于氏的大丫鬟叫翠玉的,此时她的眼眶鼻头通红,边走还边抽噎,看起来是狠狠哭过一场。

林晋拦住了她,心头有种不妙的预感。“翠玉,发生了什么事?”

翠玉原本还哭着,见到拦人的是林晋,却哭得更大声,话都说不好了。“大……大少爷你回来了……快进去吧……老爷夫人都在里面……家里出事了……”

出事了?是林敏德抑或于氏出事?林晋欲再问清楚,但翠玉哭成那样,想是问不成了,他索性不再管她,大踏步的进了堂屋之中。

当林晋进了屋里,一眼便看到同样双眼通红的于氏与坐在一旁不语、脸色奇差的林敏德,看来不是两位长辈的身体问题,林晋首先松了一口气,但之后马上又将心提了起来,因为一般情况下,林敏德该在前堂里办公,能让他放下公事,于氏还哭成这个样子,只怕发生的不会是小事。

“大伯……”林晋轻唤了一声。

原本陷入沉痛的林敏德一听到林晋的声音,几乎是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于氏已经由另一头奔向了林晋,哭哭啼啼地握住了他的手。

“阿晋……你一定要帮帮忙救救阿昇……他、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林敏德闻言,愤愤重哼一声。“逆子、逆子!今日闯下这般大祸,那逆子要是有骨气就自己承担!这是我们教子无方,又把林晋拖下水做什么?”

林晋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看来事情与林昇有关,他原本想与于氏提的事情,相形之下似乎无关紧要了,于是他先轻轻拉着于氏坐下,才慎重地问林敏德道:“大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敏德大袖一挥,深深提了口气欲说,但或许是气得过了,一时竟是说不出来,嘴巴张张阖阖半晌,提起的那口气毕竟还是散了下去,显得有些颓丧灰败。

“林昇杀人了。”

林晋双瞳一缩,脸色瞬间严肃起来。“真的杀人了?在什么地方?杀了谁?可有人亲眼目击?”

不愧身为巡检,一开口就像问案一样,林敏德毕竟身为县太爷,即使嫌疑犯是自己儿子,但整理了下思绪,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他缓缓说道:“在柳树大街上卖馄饨的宋家,那被称为馄饨西施的宋家女儿,名唤银荷的,今天早晨被人发现死在自家厅堂之中。

“宋家的馄饨铺子就在自宅隔壁,由于再几日就要过年,生意非常好,宋银荷尸体被发现时,宋家父母与帮工不是在灶房里切肉就是在隔壁卖馄饨,居然没有一人知道女儿被杀了。当时恰好死者的表哥黎大郎来访,进屋时就见宋银荷已死在厅堂,而林昇……一脸酒气的站在一旁。”

“那黎大郎进门前屋里没有别人?也没有见到旁人进出?”林晋问道。

“就我所知道的,当时屋里应该只有死去的宋银荷与林昇。虽然黎大郎没有直接见到林昇杀人,但这几乎是证据确凿,林昇无法辩驳。当时黎大郎惊叫失声,把隔壁馄饨铺子里的宋家人与客人都引来了,林昇或许自知百口莫辩,居然……居然跑了!”林敏德说到这里,已经气到都说不出话来了。

于氏接着哽咽道:“阿晋,你是知道你弟弟的,阿昇他虽然不成器,却绝对没有那个胆子杀人……”

知道再让于氏说下去,肯定是没完没了的为林昇开月兑,这对案情无益,所以林晋很果断地打断她。“大伯、大伯母,有派人去找阿昇了吗?还有这个案子,现在是谁在查?”

林敏德有气无力地道:“派人去找了,只是尚未找到。林昇是我儿子,依律他涉嫌杀人,我这亲父及你这个从兄都需要回避,所以这个案子目前是县丞以及李主簿在处理。”

厅堂里沉默了,只剩下林晋的指头有规律的敲击桌面的轻响。

这是林晋思考时习惯的动作,林敏德与于氏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打断他的思绪,也无心打扰。

就着现有的线索,林晋分析道:“阿昇虽然身在杀人现场,毕竟没有人真的见到他动手杀人,而且他也没有理由去杀人。他才十二岁,那宋银荷据我估计应该也有十六、七岁了,林昇总不可能是见色起意,也不会是为钱杀人,他之前与宋家人更没有任何交往……”

被他这么一说,林敏德的精神稍稍提振了一些,于氏更是停下了哭泣,希望的眼光直放在林晋身上。

“阿昇跑了,可说是死无对证,大伯无法参与查案,而查案的李主簿勉强算是与大伯交好,但县丞可是觊觎知县的位置很久了,若有机会必定要拉大伯下台的。”林晋边思忖边问道:“大伯,如今赣州府的知府与你关系如何?”

林敏德被他这么一问,瞬间懂了是什么意思,脸色不由黑了。“赣州府知府叫陈允冲,妹妹是福建布政使刘兴隆的小妾,刘兴隆师承冯太傅,冯太傅如今兼任武英阁大学士,我的老师则是当今首辅,双方在朝廷中并非同一阵营……甚至可以说是敌对。”

林晋闻言,心也跟着沉了。

“这个案子最后可能会由赣州知府来审,很显然的,如果放任这案子让旁人去查,只怕最后的结果阿昇会坐实了杀人的罪名,而大伯的官途必然也会受到影响,不被贬官都还算是好的。”林昇相当认真地看着林敏德与于氏,语气不容妥协。“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私底下也必须查清楚才是。”

林敏德也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只能暗地里来,这阵子恐怕大伯及大伯母要委屈一阵子了。”

这件事便暂时如此决定,林敏德也扶着几乎昏厥的于氏入了内室,两人似是因太过悲伤,步履蹒跚,林晋望着他们的背影,心头不期然微微酸楚。

林敏德及于氏正当盛年,怎么就露出老态了呢?

在年关将近的时候闹出这样的事来,整个县衙都像蒙上一层阴霾。

林晋的目光投向门外,冬日的天色仍是那样阴阴惨惨,彷佛有着不祥的预示,林晋总觉得这件案子只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林昇在常宁县的名声原就不甚好,只是他爹是县太爷,加上他顶多只能算不务正业,却没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所以百姓们对其也不甚在意。

然而当林昇成为杀人犯,还是光天化日闯入他人居所行凶,那就不同了。彷佛有人刻意渲染似的,林昇成了大奸大恶之人,林敏德也被塑造成纵容儿子行凶的糊涂护短父亲,每天都有人至县衙门口吐口水,甚至还有人特地来丢菜叶、臭鸡蛋等等。

幸而林敏德平素官声不错,会做这等事的毕竟是县里的少数人,还有一些显然是收了好处来闹事的地痞流氓,碍于林晋的威吓力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只是林敏德正在风口浪尖之上,也不好处罚这些人,只能约束家人尽量低调的躲在衙门后宅,才没有造成太大的乱子。

木小桐自也听说了这件事,她虽决意与林晋划开距离,却也不愿意见到林家发生这种事。林昇误伤过她,但她却觉得林昇不像是会恣意杀人的那种人,林知县更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这件案子恐怕有什么内情。

可惜她什么也不能做,也完全不了解实际情况,只能在心里祈求众人没事。

案子已经过去五天了,木小桐早上才见到有几个无赖气势汹汹的指着衙门门口骂人,还倒了一车泔水,整个街道弥漫着一股怪味,住在四周的人家怨声连连,衙役们也苦着脸收拾残局。但到了傍晚,大家就像说好了一般,都尽量不接近衙门,彷佛林昇凶残杀人,鬼魅会到衙门来作怪复仇似的。

杂货铺子关上了门,小三哥夫妇回家去了,木小桐见店里没事,便到后头家里随意做些饭食吃下,然后燃起油灯画了些她脑子里想出来的新产品,一直到二更的更鼓响过,她才慢慢放下画笔。

原本想和衣就寝,却听到后门被敲响的声音,木小桐有些紧张,她一个人住在这宅院里,以往因为就在衙门附近,所以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全,但最近衙门出了事,这种夜晚的敲门声听起来格外令人胆战心惊。

“谁?”木小桐取了支木棍来到后门边,最后还是决定应门,免得外头若真是宵小,以为里面没有人会翻*跳进来。

“木姑娘,是我。”外头的人低声说道。

木小桐听声音竟是林晋,二话不说就开了门。

外头果然是他,令她意外的是林晋身后还带着一个人,看上去似乎是县太爷林敏德。

两个男人面上都有些尴尬,林敏德先开口说道:“木姑娘,我们有要事要办,想借道你家出去,不知方不方便?”

木小桐一听就明白了,他们应该是想出去偷偷办什么事,最可能就是查案,但不想让旁人知道,所以不方便大白天的由衙门大门大大方方的出去,只能另想办法。

若是从衙门后门出去,衙门后巷也不算是什么隐密的通道,甚至还有不少店面民居,同样有被发现的危险。只有由衙门侧门出去,有一条死巷,死巷的巷尾刚好接着她家后门,上回她向林晋示范飞爪,林晋翻*而走,走的就是这条死巷。

而他们由此借道她家,便可以从她家的后门进来,再从前面杂货铺的门口出去,她的铺子就位在后巷巷口,一出去四通八达天高任鸟飞,他们要再潜行就容易了。

这么做唯一的风险就是木小桐不答应,甚至出卖他们,不过显然林晋并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否则也不会在这大半夜的来敲门了。

他的这份信任令木小桐觉得心里很妥贴,二话不说就连忙招他们进门,然后很快地将后门关上。

“麻烦木姑娘了。”林敏德抹了一把冷汗,这辈子当真没做过这种偷鸡模狗的事,也是他太过没用,带着他这个累赘,要是只有林晋一人,早就不知飞檐走壁到了哪里。

“不会的,你们随我来。”木小桐取来油灯,领着他们穿过了花园,由后头进了杂货铺,但在打开门之前,她迟疑了一下。“等会儿开了门我先出去看看,确定没有人你们再出来,免得你们白费这趟功夫。”

林晋深深地望着她。“谢谢。”

“我们之间还要说谢吗?”这句话或许太过亲密,但木小桐想都不想便月兑口而出。就算不论她对他的情意,单凭他救过她,她怎么都会帮他。

而她的话也直接打中林晋的内心,在这样紧张低迷的气氛下,他竟几不可见地抬了抬唇角,目光敛去了犀利,剩下柔和。

木小桐手已经模上门闩,就要开门前,她突然想到什么,又扭头到了柜子边取出一个小巧的灯笼。

她直接将灯笼交给了林敏德。“县太爷,今晚无月,外头夜黑风高,若到了无人之处,可试着亮灯夜行,这灯我改良过了,无论刮多大风,甚至掉在地上都不容易熄灭的。”

这份细心可是一般人少有,林敏德不客气地收了。

木小桐小心地开了一扇门板,自己先钻出去,确认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才连忙招手示意他们出来。

林晋带着林敏德出了门,回头意味深远地看了她一眼,快步闪入黑暗之中。

木小桐回到杂货铺里,关上了铺子门,才长吁了口气,背顶着门板蹲了下来。天知道她方才有多紧张,但她却不后悔帮了他们。

“希望老天爷保佑他们一切顺利,无事归来。”木小桐暗暗祈祷着。

林晋与林敏德出了巷子,前者熟门熟路的带着后者在巷弄里左穿右窜,有时还会莫名其妙走进别人的院子里再从另一头出来,却完全没有人发现。

经此一遭,林敏德对于自家侄子的能耐又看高了许多。

“这一回,当真要感谢木小桐那丫头。”已经来到了郊区,林敏德亮起木小桐给的灯笼,看着地面自己形只影单,如此狼狈,不由感慨起来。“让我们穿过她家出来,她也是要冒着不小的风险,万一被人看到,她可是会被我们连累。”

“她不会怕这个。”林晋笃定地道,观察着林敏德手中灯笼,此时恰好一阵寒风,吹起了两人的衣摆,但灯笼里的火光只是闪烁了一下,并没有熄灭。

她做的东西果然都有奇效!林晋在心中感叹着。

“说得好似她是你什么人似的。”林敏德多看了他一眼,“难得一个好丫头,可惜你不喜欢她,否则……”

以往林晋不会回应这样的话,但这次他却停下了脚步,正视着林敏德。“不可惜。”

说完,林晋又继续前行,倒是让林敏德满头雾水。不可惜的意思是林晋压根不喜欢木小桐,所以不用可惜;又或是林晋对那丫头有点想法了,所以不必可惜?

还不待林敏德想清楚,林晋已经停了下来。

“到了。”

他们来到的是义庄,因为宋银荷是横死,宋家不敢留尸,再加上还要等衙门仵作相验,所以索性暂时停尸在义庄。

林敏德抬起头,看着义庄那破落到几乎看不清字迹的匾额,冷不防一阵阴风吹来,他打了个寒噤,伸手将衣襟往上拢。

这地方的确有些邪门啊!

不过林晋却是面不改色,常宁县的义庄在城南荒凉处,看守义庄那人林晋知道,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所以来这里之后便不怕被人发现了。

他带着林敏德毫无难度的跨过了那醉倒在门口的义庄看守人,来到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前。林晋为人胆大,各种死伤看过不少,验尸的事也做过几次,所以他一点不怵,熟门熟路地戴了双手套,伸手就将白布掀了起来。

尸首就是宋银荷,林敏德将灯笼挂在了旁边,倒比什么火摺子或蜡烛都好,让两人能看得更清楚。

过了这几日,宋银荷的尸体已经开始肿胀发黑,胸口一片血污,只是幸好现下是隆冬,所以尸体半冻住了,没有太多难闻的气味。

林晋就着灯光检查了一番,边看边说道:“乍看之下与李主簿和县丞的说法相符,宋银荷是正面遭人刺杀,依伤口的深度及高度,杀人者很可能是个男子……”说到这里,他突然直身而起,慎重地道:“……杀人者,很可能不是阿昇。”

林敏德心头一动,忙问道:“怎么说?”

“宋银荷身上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受伤或淤血的痕迹。”林晋指着宋银荷,言简意赅地道。

林敏德随即眼睛一亮。“是了,身上没有伤口,足见她死前没有经过打斗挣扎,凶手很可能是她熟识的人。而阿昇与宋银荷并不相识,他要闯入宋家杀人,宋银荷岂可能不挣扎不尖叫?”

不过林晋犹豫片刻,说道:“除非阿昇私底下是认识她的,毕竟他平素在外头乱跑的时间也不少……”

这一点林敏德却是很有把握。“我能确定阿昇他不认识宋银荷,他身边的小厮虽是他自己在外头买的,但其实是我安插的人,那小厮脑袋和武功都不错,阿昇很信任他,什么都交给他做,所以阿昇在外的行为我都知道。”

林晋不由眉头一挑,每个人都觉得林敏德忙于公事不关心林昇,其实林敏德才是最关心他的人吧?还偷偷安了一个人保护监督他,免得他走歪了路。

但林敏德说着说着,表情又苦涩起来。“只是最近阿昇放那小厮回家过年了,没人盯着阿昇,宋银荷的案子才会死无对证。”

这的确是相当无奈,但这次他们寅夜前来,也不算没有收获。

林晋又看了一遍尸体,欲确认没有遗漏的线索,就要盖回白布,只是突然见到宋银荷的发髻上插着半截的花簪。

他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将花簪抽出,因他的动作谨小慎微,林敏德也几乎屏住气息。

这簪子雕花的那一头已经不见了,却不像被折断,依那断面看来,更像是这簪子本身有什么机关,自动断裂了……

“那簪子有什么不对?”林敏德问。

林晋眼中精光闪过。“如果没有认错,这簪子我见过。”

“你的意思是……”林敏德一路走来或许有紧张、有忧虑、有难过……等等各种情绪,但眼下这种难以自禁浮出心头的期待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林晋若有所思地看着花簪的断口,长吁了口气。“大伯,这次阿昇若真能洗刷嫌疑,我们可能真的要感谢木小桐了!”

隔日就是腊月二十八了,木小桐让小三哥夫妇回家过年,杂货铺在年关前正式关门,待到正月十六才会再开。

小三哥夫妇很热情的邀请木小桐去他们家一起过年,不过木小桐拒绝了,她总觉得看着别人家温馨团圆,只是更凸显她的孤寂,就算笑也不会是真心的。

不过今年杂货铺的生意还不错,比起去年几乎是翻倍,木小桐也大方的给了小三哥夫妇不俗的奖金,还给他们的孩子狗儿包了个大大的红包,才让他们回家去。

虽然是自己过年,木小桐也不想随便,她早就买好了鸡鸭鱼肉,炸了肉丸子,炖了红烧肉,焖了佛跳*,而先前她也蒸了年糕、捣了麻糍,还做了馒头花卷等等,现在又开始剁起肉馅,准备明天包饺子,几乎想得到的年菜她都做好准备。

她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但她可以分送邻居好友,甚至直接送到小三哥家里去都好,她并不是多么贪吃,只是想参与过年的感觉。

自从父母过世后,她最怕的就是过年了,唯有让自己陷入忙碌之中才不会胡思乱想,然后觉得自己好可怜。

入夜之后,她已经就着灶火包起了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这些饺子冻在外头,等过两天年夜饭时想吃就可以拿来煮熟。

就在她脑袋放空,包得不亦乐乎时,后门又被敲响了,霎时她以为自己恍神,但仔细一听,那敲门声又响起,很熟悉的力道及节奏,她几乎是扔下了饺子,随便把手擦干净,还没有应门就直接将后门打开。

毫不意外的,外头果然是林晋,只是他脸色很是难看,甚至可以说是严厉地瞪着她。

“你怎么不问清楚是谁就开门了?”想到她竟如此轻忽自己的安危,林晋就觉一阵后怕。

“我知道是你。”木小桐却不介意他不善的语气,要不是担心,又怎么会关心?所以她心里,反而是很温暖的。“阿晋哥,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因为知道是你,我才开门的。”

一向都是林晋将人噎得说不出话来,难得他也有被人噎着的一天。不过她的说法倒是成功的让他的脸色缓和下来。

“阿晋哥,你这时候来,该不会是又要借我家铺子出去吧?”木小桐朝前头望了一下。“虽然入夜了,外头只怕还有些行人,你现在要过,最好多等些时候再出去……”

“我是来找你的。”他话说得直接,让木小桐芳心直接小鹿乱撞起来。

明明、明明她都想放弃了,他何苦又来拨撩她呢?

“什、什么事?”她有些紧张,几乎是屏息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期待。

“你的杂货铺里,卖有一种可以当成暗器的花簪吧?”林晋由怀里取出一支,这是他由于氏那里要来的,是上回木小桐送她的礼物。“是不是每一支都一模一样?”

原来是为了这事……木小桐几乎是泄了气,不过还是打起精神回道:“簪尾是一样的,但簪头每一支都不一样。像你拿的这支是玉兰花的,就只有知县夫人有,我店里还有菊花、梅、牡丹等等不同款式,之前曾经卖出过一支,那是桔梗花的。”

说到重点了!林晋面色肃然。“你卖出那一支,还记不记得是卖给谁?”

木小桐记忆力不错,而且那支花簪卖出去并不久,所以她很轻易地就回想起来。“那时我恰好在店里,来买的是一个身形纤瘦的姑娘,年约十六、七岁,穿的是樱红色的广袖襦裙……她说话细声细气的很好听,像是江浙那一带的口音,还有唇边有颗痣,在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左嘴角,饶是林晋一向冷静,心跳也微微急促起来。

“来买你花簪的客人,就是林昇那个案子的死者宋银荷。宋家人原藉苏州,苏州话原就轻软,你才会觉得她说话细声细气,而且她嘴角的确有颗痣,还是红色的。”

木小桐低呼一声。“对,是红色的痣!就是那姑娘被人杀死了吗?”

林晋点了点头。“我在她尸体上找到半截花簪,觉得相当眼熟,回县衙比对你送给知县夫人的花簪,才怀疑起那就是你卖出去的那支。”

“宋银荷致命伤在正面,杀人者据推断是名男性,如果她在死前曾将暗器射出,而且有射中的话,那么暗器很可能射在杀人者的下巴至胸口之间的部位。”

林晋这么一说,木小桐已彻底明白他的来意。她一直很遗憾帮不上他,现在居然有这样的巧合,看来她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她取过林晋手上的花簪,说道:“阿晋哥你跟我来。”

木小桐带他进了杂货铺,燃起铺里的油灯,架子上有几支没卖出去的花簪,木小桐随手取了一支菊花的,然后走回林晋面前。

“阿晋哥你看。”她将菊花花簪射向了木头柱子上,之后又将于氏那支玉兰花簪也射向了柱子。

“可以拔下来了。”木小桐指了指柱上的两支花簪簪头,示意林晋取下,她虽然做得出这样的暗器,但可没那样的力气将它从入木三分的柱子上拔下。

林晋轻而易举地拔下两支花簪,有些讶异这花簪的威力,要是真的射中人,那还真的会造成不轻的伤势。

木小桐将油灯提近,指着柱子上留下的痕迹。“我的花簪虽然支支不同,但固定暗器的构造却是一样的,所以在射出去后都会留下像这样并排的三个月牙形。因为花簪我店里只卖出过一支,若是阿晋哥你能找到身上有着三个月牙形伤口的人……”

“那他就一定是杀死宋银荷的凶手。”林晋几乎要松了口气。

因为林昇涉嫌杀人,衙门里从林敏德夫妇开始每个人都受了不少委屈,而他们巡检司设在衙门里,受衙门管制,自然也跟着遭殃。

大家都憋着一股气,现在案情出现曙光,有了决定性的证据,这口气似乎终于有机会出了!

“谢谢你。”林晋幽幽地望着她,那目光不若以往只有淡漠,更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也代我大伯夫妇还有我弟谢谢你。”

“不必客气,我说过我们之间不用谢的。”事情已经说明白,木小桐知道他要走了,但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她突然很不希望他就这么走了。“阿晋哥,你……你要马上回去回报县太爷这件事吗?”

木小桐压抑着自己的依依不舍,但越压抑鼻头却越有一种微微酸意。

其实应该立即回报,但鬼使神差地,林晋居然答道:“不急着马上说。”

“那……”木小桐一咬牙。“阿晋哥你可以陪我吃碗饺子吗?”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太冲动了,明明才说服自己要与他保持距离的,怎么一见到他就昏头了?

“那个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猪肉我今天才买的,那头猪早上都还活着!白菜、白菜也是菜园里刚摘,很新鲜的!我还加了大葱……因为要过年了嘛!所以我才包饺子……那个,如果阿晋哥很忙,也可以不吃的……我只是说说而已……”

因为紧张又情急,木小桐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到最后她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到底在干什么?他显然是不会留下的,平时请他吃几个包子都要推托好久,她现在这么说,不是没来由的让人为难?

讵料,这次林晋的反应大出她的意料,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低沉微哑的声音扰得她的心更乱了。

“我吃一碗可能不够。”

木小桐的话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瞬间,她眼眶都热了起来,连忙又将头低了下去。“阿、阿晋哥,你放心,我包了一百个饺子,绝对够你吃的!”

语毕,她低着头冲到了灶房去,不想让他看到她的失态,居然就这样将他丢在了杂货铺里头。

林晋一直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蓦地他面无表情的脸有了些松动,竟是逸出了一声轻笑。

在县里这么多人都不信任他们林家的时候,只有她还愿意为他开门,无条件的帮他,始终都相信他们的清白,还要请他吃饺子。

真是个傻姑娘,但傻得很令人温暖。

宋银荷的凶杀案闹了许多日,年节都过了,因为林敏德必须回避,尚没能审理,所以尸体也不能下葬,各种对林家不利的谣言甚嚣尘上,越来越多人相信林昇消失是因为被林敏德藏起来了。

宋家似乎忍无可忍,在初五那日雇了好几个人直接抬个空棺到县衙抗议,大喊着县太爷的儿子杀人,要县太爷负责,冥纸撒得满天,不一会儿就围绕着一群百姓对着衙门指指点点。

由于正值年节,衙门只剩两个轮守的杂役,衙役们轮流回家过年了,留守的不到往日一半,如此单薄的人手自然挡不住十数个来势汹汹的宋家人,一个照面便不敌让他们冲进了仪门前的甬道,后面的百姓不见得都对县太爷有意见,却也都好奇地跟进来凑热闹,无意间倒替宋家造了势。

就在他们要冲进大堂前,林晋由仪门里走了出来,身为巡检,他一向有着正义却凶狠的名声,所以宋家人见到他大马金刀的挡在前头,当真有些忌惮,这才停下了脚步。

“叫林昇出来!杀人偿命!”

“县太爷包庇儿子杀人,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吗?”

宋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将气氛煽动起来,其中有一个个子长得高瘦的青年便是本案第一个发现尸体的黎大郎,他表现得尤其激动,居然不管不顾林晋就在跟前,持着棍棒就砸过去。

林晋十几年的武功可不是白练的,他单手就接住了棍子,一扭夺了过来,另一手顺势往黎大郎的肩膀一推,将人推了回去。

林晋用的是巧劲,黎大郎只应该因为站不稳退后,但他却闷哼一声,一张蜡黄的脸变得惨白,像是吃痛而不得不退似的。

如果这是演的,未免也演得太像了。

果然,那黎大郎立刻大叫道:“衙门打人啦!林家人打人啦!县太爷的儿子杀人,还要派人来打死者的家人,天理不公啊……”

现场立刻又鼓噪起来,不过林晋与百姓打交道已久,很清楚什么情况是真的群情激愤,什么情况又是色厉内荏。

后面的百姓只是议论纷纷,吵的只是前面宋家这些人,而这些人里面还有许多熟面孔,都是县里的混混无赖等等,大概是拿了钱来帮忙的,所以林晋面对混乱并没有心慌,而是很冷静地厉声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林昇有嫌疑,却尚未定罪,但你们敢闯进衙门,还想殴打官差,现在就能判你们的罪!”

此话一出,先是那些凑热闹的百姓就退了好几步,纷纷月兑口而出事情与他们无关,而主要闹事的宋家人自然不是人人齐心,有不少个与此案无关的,那凶恶的形象马上缩了起来,躲到了棺材后,还留在前面的就是黎大郎,还有宋银荷的父母兄弟等人。

这时候,林敏德由县衙里走出来了,他穿着全套官服,一脸肃穆,龙行虎步走到众人之前。

他为官多年,官威极盛,即使没有衙役相护,看上去仍然威风凛凛,原本议论纷纷的人全都静了下来,连宋家人都没有多吭一声,虽然还是面露愤恨。

“依本朝律法,犯殴差哄堂之罪者,首犯流放边疆为奴,从犯杖责八十不等。”林敏德厉声喝道:“大胆刁民!你们冲撞衙门,是谁指使的?”

“不是我不是我……”此话一出,所有人吓得都冲出了衙门,只敢在外头探头探脑,连宋家人都跑了一半。

那黎大郎脸色很是难看,却仍嘴硬道:“县……县太爷包庇杀人犯儿子……”

“林昇只是有嫌疑,岂可未审先断林昇为杀人犯?且本官为寻林昇,也发下了通缉令,并未有丝毫偏颇,你们拿不出本官包庇的证据,就是污蔑!”林敏德可是经过大风大浪,什么刁民没见过,很容易就堵得对方说不出话。

“何况本官可是罪犯?你们大张旗鼓冲进衙门,是想捉拿本官?本官无论如何也是拿有正式任命书的正七品县令,岂是你等刁民可以随意论罪污辱的?”

黎大郎脸色更苍白了,原本站在最前面的他,不知什么时候也退到了棺材之后。

“你等刁民哄闹衙门已经多日,本官原本体谅你们心情激动,不予理会,但你们冲撞衙门,便是犯法,本官不会再纵容!”林敏德这些日子也是憋坏了,趁机教训了这些被煽动的愚民。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好些个百姓已经受不了了,纷纷跪地求饶,他们很多都是来凑热闹的,早知道会成了县太爷口中的罪犯,他们绝对不敢以身试法啊!

知道林敏德酿造的威势已经到达顶峰,林晋见机喝道:“与此案无关者,速速退去!”

衙门外的百姓一哄而散,连宋家请来的人都逃得一个不剩,只剩下宋银荷的亲人在场。

黎大郎已经不太敢说话了,但后头宋父顶了顶他的腰,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难道银荷就白死了……”

“谁说的?不是早先已经同你们说过,本官须回避此案,所以交由赣州府的陈知府审理。如今正逢年节,陈知府不用过年的吗?由赣州府治到我们常宁县衙至少也要半个月,你们等不及,来衙门闹有什么用?真那么义愤填膺,你们大可以亲自去赣州府的衙门敲登闻鼓,将陈知府请来,本官居官一向奉公守法,不怕你们告!”林敏德拂袖骂道。

话都说得这般明白,宋家人不敢再闹,再闹下去就成了他们无理,百姓也不会再支持他们了,因此棺材一抬就灰溜溜的离开,走得一个不剩。

林敏德与林晋回到了后宅,厅门一关,林敏德原本威严的表情立刻显出忧虑。

“阿晋,我觉得很不对劲。我查过宋家,他们只是一般百姓,没有什么背景,却敢一而再再而三来闹,还拼命煽动百姓,似乎有人在主导他们做这件事,我担心这个案子不单纯只是个杀人案,很有可能有上头那些人的手笔……”林敏德指了指京城的方向。

林晋思索片刻,问道:“大伯在京里可有对头?或是曾得罪谁?”

林敏德摇头。“我从未在京城任官,自十几年前中了进士,头年就被分发到下县做知县六年,而后又在常宁县做了五年的知县,与京官根本没什么冲突,有联系的也都是友人师长。况且我明年估计就可以晋升,岂会在这时机得罪人?”

这番话透露出许多讯息,林晋眼眸微微一睁。“只怕问题就出在大伯明年就可以晋升这件事,首辅大人可能想将大伯调任要职,他的对头自然会极力阻止,大伯会不会只是遭了池鱼之殃?”

这种可能性令林敏德也是一惊,或许是身在其中,他反而一叶障目,想不到这一层。而林晋旁观者清,兼之思绪灵敏,能想到这一点,让林敏德很是欣慰。“罢了,不管是什么缘故,若问题真出在上头,都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我们要解决的,只是眼前这事。”

“没错,我们只能自救。”林晋其实已经有些线索了。“方才我推了黎大郎一把,结果他居然一副非常疼痛的样子,我怀疑他肩上有伤,或许该暗中去查查看,说不定是突破案情的关键。”

“肩上有伤?”林敏德的表情变得很是微妙。“那当真要暗中查查看了……”

伯侄两人话声至此,于氏突然由后头进了正厅,见到他们时眼睛都还是红肿的,不知道又哭了多久。

林敏德已经劝到不想再劝了,看着老妻这样,既心疼又无奈。

但林晋身为后辈,却无法视而不见,只得干巴巴地说道:“伯母莫要再哭了,我们几乎已经能确定阿昇不是杀宋银荷的凶手,现在只差找到证据而已,等到案子结了,说不定阿昇就自己回来了!”

于氏善良慈悲,但是最大的问题就是性子太过软和,这种性格身为母亲,绝对是个好母亲,可是若是身为知县夫人,那就显得太软弱了。

林敏德若无意外,将来为官该是节节高昇的,待到他成为高官,于氏这样的个性绝对会成为他为官的致命伤,令他后宅不宁。

不过现在的于氏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听到林晋这么一说,她又开始哭了。“阿晋啊,伯母对不起你……”

“怎么回事?”林敏德不解事情怎么又说到林晋身上,他先取了帕子让于氏拭泪,又低声说了一句,“现在任何事都没有比阿昇的事重要,都说他没杀人了你还有什么好哭的?”

于氏却摇摇头,泪如雨下。“这是我的错,叫我如何不哭?我真是不该替阿晋议亲的。你们知道吗?因为出了阿昇这事,那李主簿的夫人居然来找我,说阿晋与李香儿的亲事不作数了。在这种节骨眼来退亲,这、这不是欺负人吗!”

你一个知县夫人被主簿夫人欺负了,还有脸哭?林敏德着实无力,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免得她哭得更厉害,而且这种后宅之事,他更不好掺和,总不能让他去欺压李主簿讨回公道。

反倒是林昇很是坦然,直接说道:“无妨的,不作数就不作数,反正这门婚事也没有过了明路,从未正式订亲,同时我也不想娶李香儿,原本就想拒了。”

这句话,却是意外的止住了于氏的眼泪,连林敏德都诧异地望向他。

“你不想娶李香儿,那你想娶谁?”于氏睁大了眼问。

林敏德也竖起了耳朵。

林晋难得地弯唇一笑,说到那个人,目光都温柔起来。“我想娶的人,你们都认识,就是木家杂货铺的木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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