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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妃要和离 第一章 成亲当天失忆了

温柔坐在床沿,面带忧愁又含情脉脉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纤手划过他英挺的剑眉、如帘般的浓长黑睫,顺着挺直的鼻梁划下,紧抿的唇不薄不厚,却失去血色,显示出了他的不适,他的肌肤不算白皙,也不到黝黑,肌理均匀轮廓深邃。

她一直知道他是俊美的,只是少有这种机会细细端详他。

这是她的夫,晋王三子崔静言,封号宁化郡王的男人。

今日是两人成亲之日,却在迎亲回晋王府的途中遭到贼人袭击。崔静言一介文人,哪里应付得来这等阵仗?反之身为威武侯之女的温柔,武功高强,当即由花轿飞身而出,月兑下了凤冠赤手空拳与贼人搏斗起来。

只是贼人人数众多,顾此失彼,加上一身大红礼服着实碍手碍脚,最后崔静言落马撞了脑袋陷入昏迷。

幸而当时已离王府不远,王府亲卫前来支援,贼人见状不好,散逃而去,慌乱之中竟没能留住一个。

温柔虽也负伤,却顾不得那么多,她知道晋王府有驻府的太医,一把抄起崔静言直冲王府,看得一干亲卫反应不及,目瞪口呆,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般猴急兼剽悍的新娘。

有了这么一场意外,原定的婚宴及拜堂仪式自然取消了。

幸而李太医诊断,崔静言身上并无严重外伤,只是后脑受了重击,醒来后可能会有一阵子恶心晕眩,至于有没有其他后遗症,等他醒来方能知晓。

李太医说崔静言随时会醒,所以温柔便一直陪在他身边,希望他张开眼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她,依他对她的情意,他该会欣喜的吧?

不知怎么,温柔总有些不安。

此时晋王夫妇及世子正在外头处理送客还礼的事,世子妃柳氏觑了个空来到新房之中,一眼看到案桌上仍燃烧着的大红喜烛,还有乏人问津的四喜果子以及合卺酒壶,对比床上不省人事的崔静言,还有刚入门的一身狼狈的弟媳妇,柳氏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温姑娘……呃,弟妹,妳也守了几个时辰,不如吃点东西……”因为崔静言拜堂前就昏迷,柳氏一时间反而不知该如何唤温柔了。

她端了些食物,关心的来到床沿,才发现温柔身上的喜服破了好几处,有些地方甚至还在渗血,不禁吓了一跳。“唉呀,妳原来也受了伤,怎么没有说呢?”

血被喜服的大红盖过,当真不明显,加上温柔心急崔静言的伤势,自己都把这些伤口忽略过去,被这么一提醒,那些伤处还真有些刺痛起来。

温柔不在乎地一笑。“无妨的,崔静言的伤势比我重多了,方才情况混乱,哪里会注意到这么多。”

柳氏摇头,看得直蹙眉。“这样不成,我让人再去把李太医唤回来。”

她回身至房门代了几句,又折回来,到床边看了眼崔静言的情况,毕竟不好一直盯着小叔子,见没什么异状便退了几步,将手上的餐盘放到案桌上,说道:“妳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知三弟何时会醒,总不能饿着肚子等。”

“好的,大嫂,我待会儿吃。”温柔说是这么说,但目光还是不离崔静言。

柳氏深深地看了温柔一眼,有些改观。婚礼前她没有见过温柔,只听闻威武侯之女从小在边关长大,性格粗鲁不文、暴躁凶悍,还曾经随父亲上战场杀敌。

她猜测对方的长相应当也是五大三粗、貌不惊人,自家三弟崔静言可是仪表堂堂,城北徐公般的人物,不知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名声外貌皆不佳的武将之女,还坚持求娶。

横竖温柔门第不差,崔静言年岁也到了,威武侯温厉更是镇守古北口的武将,功绩赫赫,晋王夫妇对温厉印象不错,索性允了这桩婚事。

如今人进了门,柳氏才真真正正看清了温柔的模样,在心中直叹真是谣言误人。

光听亲卫提到方才遇袭时,温柔如何勇猛御敌,再加上她抱着崔静言冲进王府的那种气势,就知道温柔这人绝对不温柔,可是也不到粗鲁不文或暴躁凶悍。

何况依当时紧急的情况,要换个人可能早就吓坏了,温柔还能想到王府的府医,尽快将崔静言带回来治伤,连自己的伤势都不顾,也算得上极有胆识、思虑周密。

更别说这个温柔绝对称得上漂亮,明眸皓齿鹅蛋脸,还有一股一般闺阁女子没有的英姿飒爽,遇到她这未来大嫂也无一丝羞怯,可知是个爽朗大气的,哪里像京中流言说的那样貌丑无盐、上不得台面?

柳氏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崔静言非她不娶了,这样的女子,不能说宜室宜家,可是比起一些空有名声却小家子气或矫揉造作的贵女们,温柔显然更适合外向潇洒的崔静言。

就在这对妯娌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时候,床上的崔静言突然申吟了一声,接着慢慢地张开眼睛,眉头深锁,像是大梦初醒有些模不着头脑的样子。

“三弟醒了!”柳氏一喜,又急急忙忙的转向门口,朝着外头的亲卫说道:“宁化郡王醒了,快去找王爷、王妃和世子他们过来!”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晋王与晋王妃率先踏入了大开的房门,接着是世子崔承恩,最后是晋王二子,受封庆成郡王的崔仲衡,以及其妻姜氏。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冲入房中,却没有引来床上崔静言的一丝注目,他只是直勾勾地瞪着端了杯水给他的温柔,眼中有着惊疑不定。

“妳是……威武侯之女温柔?”崔静言接过水却没有喝,上下打量着她,彷佛对她有些抗拒地问道:“妳为什么在这里?还穿着这身衣服?”

温柔定定地回望他,终于明白自己心中那丝不安从何而来——自崔静言醒来,他看她的眼神再没有以往的情意,反而带着陌生及戒备,甚至还有毫不掩饰的厌恶。

就如同三年前两人初识,她不小心骑马撞伤他时看她的眼神一样。

温柔深吸了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冷静,“你摔迷糊了?今日是我们大喜之日啊……”

“怎么可能?我崔静言娶谁也不会娶妳这只母老虎!”崔静言直觉否认,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只是这么一个大动作,又牵动后脑伤势,让他嘶地倒抽口气,抱着头很是痛苦了一阵,几个深呼吸才缓过来。

随着王府众人而来的还有驻府的李太医,他见崔静言不适,连忙上前检查他的情况,又是把脉又是按穴的,在这深秋急得冷汗都流出来。

崔静言清醒后就出言不逊,针对的还是自己的新婚妻子,晋王妃即使心中偏袒自己的儿子,但温柔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好拿捏的闺女,还是要给威武侯几分面子,不得不开口责备道:“静言,你在说什么呢!你确实娶了温柔,要不是你昏迷过去,现在你们都拜完堂在宴客了!”

崔静言越听越是反感,他喜欢的女人类型是婉约小意的,温柔可是以粗鲁闻名全京城,他这么讨厌她,怎么可能娶她?

但看看温柔身上穿的的确是大红色喜服,凤冠虽已取下,但霞帔都还挂着,上面金绣云霞孔雀翟纹,当真是合了郡王妃的品级。

崔静言越看越觉不妙,语气都有些不确定起来。“娘,怎么可能?我崔静言一向讨厌粗鲁的女人,我也说过这辈子只娶自己喜欢的女人,你们是用什么方式逼我与她成亲的?”

他越说越离谱,一直沉默不语的晋王突然一个拂袖,怒气冲冲地道:“混账东西,明明是你自己求娶的,怎么这就不记得了,莫非脑袋摔坏了?”

这说的倒是有理,每个人都急急看向李太医。

晋王妃忍不住出口问道:“李太医,这……静言是不是真摔出了什么问题?”

李太医抹了把额际的汗,又朝崔静言多问了几个问题,众人才发现他虽然小时候的事都答得上来,所有亲朋好友也都认得,但近几年的事他似乎完全没有印象。

李太医有了判断,恭敬地朝晋王夫妇说道:“王爷、王妃,郡王这回摔得有点重,脑后还肿着,可能是淤血压住了脑部的经脉,导致记忆混乱。下官曾遇过同样撞伤这部位的人,那人将全部的事都忘了,只怕郡王也是类似的情形……”

“那治得好吗?”晋王妃又急急说道。

李太医一脸为难。“这得看郡王脑后肿胀恢复的情况,有可能过几日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也有可能一辈子想不起来。这脑子里的伤难治,能恢复成怎么样,这……这下官也不好说。

“不过郡王忘记的事不多,也就是过去几年而已,但究竟从何时起缺失记忆,还得日后细问才是,并不会太过影响生活。待郡王身子好些,可以用近年来他时常接触的人事物去刺激他,多多少少有帮助……”

房中众人听得心直往下沉,尤其是温柔,心几乎结成了冰。

所以她并没有看错,崔静言刚刚醒来时,眼中对她的厌恶真真实实,并不是错觉。

都到了这会儿,崔静言也大概模清了自己发生了什么事,试探性地问道:“李太医,你是说我失去了记忆?怎么可能?我这伤,是温柔在大街上纵马,不小心把我撞了,我才会摔倒撞到头的,对吧?”

他不问则已,一问,厅中众人脸更沉,崔静言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只觉房顶似乎在这瞬间笼罩了一层浓浓的乌云,阴暗得令人有些发寒。

末了,温柔开口了,“崔静言,你最后的记忆是我纵马撞你?”

“没错,难道妳想狡辩说没这回事?”一听到她说话,他那种本能的抗拒再起,语气自然是不太好。

但温柔不介意他的无礼,眼眸却是有些晦暗,坦白地答道:“不,确实有这回事,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他没有忘了她,却忘了两人的感情,偏生就是那么巧,他缺失的记忆是两人最甜蜜的那一段……本以为今日该是他们幸福的起始,想不到竟是恶梦的开端。

“妳说什么?”崔静言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所以她纵马撞他已经是三年前的事?那这三年内,他与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愿意迎娶她这样粗鲁不文的女人?

将将醒过来,崔静言显然无法思考如此复杂的事情,只觉头大如斗,脑子里传来一阵阵的胀痛,而且越来越强烈。“我头痛……”

他这么一说,晋王妃又心疼了,疾步上前轻轻抱着儿子的头,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别逼他了,看来静言是真的忘了些事,就连……就连温柔妳的事也全忘了……”

崔承恩见一桩好好的喜事变成这样,不由长长一喟。“总之弟妹已经进门了,就是我们王府的媳妇,三弟好生将养着,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

崔承恩的身体不太好,说话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但在这节骨眼听起来却也显得柔和熨贴,晋王与王妃的脸色微微放缓了些。

不过这晋王次子可就没有这种和稀泥的心思,崔仲衡对崔静言又忌惮又巴结,皆是因崔静言有着商业上的惊人天赋,自他开始打理晋王府的产业,到现在资产直接翻了三倍,可说王府里一切花费的都是经由崔静言的手赚来的。

所以崔静言与崔承恩,一个有钱一个有权,牢牢的掌握住了王府的权力。

兼之崔静言与当今圣上一起长大,两人交情之好只差没同穿一条裤子,他身为郡王,在户部也有挂着一个给事中的职衔,这个职衔品级不高,但是有着谏言、监察户部之责,可直接上达天听,非皇帝心月复不可为。

就这一点,崔静言在京城的声名比崔仲衡响亮许多。

相形之下,晋王的三个儿子里崔仲衡就显得黯淡无光,既非世子也未领官职。要不是崔承恩身体不好,时常需要崔仲衡出面代行世子之事,他这个庆成郡王很可能在京城里寂寂无名,提到名字都不会有人想起来。

眼下他一眼看出崔静言有多么不喜温柔,便顺水推舟说道:“大哥,话不能这么说,现在三弟可是不认这桩婚事,而且两人也还没拜堂,硬要说是过门了也说不过去。”

姜氏见丈夫发话,也连忙附和道:“是呢是呢!何况三弟如今似乎很是不喜这温……呃,温姑娘,我们硬要留人下来,万一加重了三弟的伤势……”

她可是恨不得搅黄了这桩婚事,崔静言与皇帝交好,又控制着王府的所有银钱,还有威武侯府做亲家,本以为他们二房在这王府里没戏唱了,以后只能仰人鼻息过日子,但现在有机会改变,自然打蛇随棍上,她可不愿意窝囊过一辈子。

只是崔仲衡夫妻这番话激起了晋王的不满,虽然没拜堂,但崔静言已亲自去迎娶,现在不认账怎么也说不过去,还会大大得罪威武侯府,这么傻的事,怎么他这蠢笨的二儿子会想不到?

还不是忌妒惹的!谁叫姜氏只是个工部五品郎中之女,当初也不知两人如何勾搭上,不得不娶进门来,现在看崔静言娶了威武侯之女,才觉得妻子娘家势弱。

晋王对二儿子除了怒其不争之外,也分外瞧不起小家子气的姜氏,只是平时不显,但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不满就一次爆发出来。

他一个拍桌,瞪向崔仲衡夫妻。“你们两个给本王闭嘴!这桩婚事,静言不认本王认!静言,不说你已亲去侯府将温柔迎了回来,有诸多人证,就是你遇刺时她不顾自身安危救了你,还弄得自己也受了伤,你就不该说那些话!”

“我……”崔静言心头一惊,又仔仔细细看了温柔,才发现她身上血迹斑斑,只是都被嫁衣的大红掩饰住了,那对她所有反感的言语一时竟再说不出口。

瞧他服了软,晋王心里好受了一些,直接拍板定案。“从今以后,温柔就是我们晋王府过了门的三媳妇,没拜堂又如何?等静言身体好些再补上仪式就好了!”

尤其,他还特别剐了二儿子以及二媳妇一眼,看得他们寒气直冒,不敢再说一句挑拨的话。

晋王妃在心中喟叹,三个儿子都是她心头肉,也不好偏袒谁,便又出来打了圆场。“好了好了,今天好好的大喜事,可别动了气,就当那些坏事都过去了。静言刚醒过来,李太医说让他好好休息,我们都出去,留温柔在这里陪他吧。”

这么说,自是想让老三两口子多处处,培养一点感情。她一脸和善地看向温柔。“温柔,妳……妳可以吗?”

温柔肯定地点头。“我可以的,爹,娘。”

在王府外,晋王夫妇自是摆足了架子,三个儿子都是尊称他们为父王、母妃,但平素王府内的日常生活与一般百姓无异,称呼爹娘兄嫂等等。

这会儿听温柔爹娘喊得顺口,一点都不见外,晋王妃也乐了,笑容终是扩大了些。“好好好,等会儿我会让下人来替妳上药,妳也找机会休息一下,琐事可以交代下去,切莫再动到伤口,明日一早的敬茶就免了吧。”

温柔点了点头,恭送晋王夫妇及其他人离开了房间,也让下人都退出房门外候着,自己才又回到崔静言床边。

父母兄嫂全离开了,崔静言也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悦,板着脸瞪向温柔,“妳有什么企图?”

要是换了个人这么不客气,温柔早就一拳过去,不过眼前这男人是她自己选的,现在还撞坏了脑袋,她有什么好计较的?所以她听而不闻一切他的恶声恶气,只是再一次确认道:“你当真少了这三年的记忆?”

“我不知道。”崔静言也很无奈,口气显得更差了。“我只知道,我不可能会娶妳。爹虽然承认妳过了门,但我不喜欢妳,妳在我身边待着也是浪费青春。改明儿个这婚事的风声过了,妳可以主动求去,我绝对不为难妳。”

这话够伤人了,但温柔熟知他的性格,两人在相爱的日子里,唇枪舌战也不是一次两次,自然对这样的话有相当的抵抗力。

“你听好了。”

她欺上前,与他四目相对,崔静言本能的往后退了些,背却已经碰到了床头。她一手抵着墙,脸离他极近,也就是这样,他看清了她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坚决,以及神采飞扬的自信。

“崔静言,我能让你爱上我一次,就能让你爱上我第二次,你等着看吧!”

崔静言除了后脑的肿包,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口,能吃能睡,要不是失去了记忆,伤势比中了几刀的温柔都要轻得多。

温柔也不愧是将门虎女,几道刀伤没有丝毫减损她的精神,包扎好后便像常人一般行止无异,还坚持与崔静言同房,替他净脸换衣、梳头结髻,除了不能圆房,她做足了妻子该做的事,偏偏他文弱体虚,敌不过她的武力,只能黑着脸默默就范。

真别说,她的动作虽不细致,力道却控制得极好,似乎也很清楚他的作息习惯,连穿衣要从右手开始、梳头喜欢用小篦子这样的琐事,她问都不问信手拈来,完全不会弄得他不舒服,若是闭上眼不看,这样的服侍挺令人享受的。

崔静言由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弃守,也让温柔相信他即使一时无法接受两人亲事,待他慢慢想起来,很快两人就会恢复以往的亲密。因此即便他与她说话总是冷淡,面色不豫,她也视而不见,居然也与他安然相处下来。

约莫半个月之后,晋王见三儿子身体无事,新婚夫妻之间除了冷淡些,好像也没什么冲突,便让他们在宗祠补了拜堂,放心的回封地太原去了。

当然,崔静言是僵着脸被抬去的,心中的不情愿及反抗无须多言。

京城晋王府的中馈一向在柳氏手上,柳氏出身毅国公府,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理家之事从小有宫中退下的嬷嬷教导,因此不管晋王夫妇在不在京,王府都是由她管着,过了崔静言成亲时那一阵忙乱后,府里很快就恢复了井井有条。

最不能适应王府生活的约莫是刚进门的宁化郡王妃温柔了。

她是武将之女,自小在古北口那样苍凉却开阔的地方成长,对于京中贵女那一套规矩虽是学过却并未实践,性格举止很是跳月兑。

十五岁那年回京,她未出阁前,白日会在威武侯府中的演武场练练武射射箭,或是至京郊庄子骑马,但如今这晋王府里雕梁画栋、假山流水花木扶疏,哪里有地方让她练武骑马?

更令人郁闷的是温柔总是吃不惯晋王府的膳食,在古北口时她习惯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回到京里吃相虽收敛了不少,食量可没有变。在她看来,王府中一日三餐那些精致的吃食,味道平淡分量少,拿来喂鸡还差不多。

遑论王府里的下人个个傲气,虽然平时服侍也是毕恭毕敬,但温柔看得出来他们心底是瞧不起她这个宁化郡王妃的,认为一个武将之女,配不上天人之姿的崔静言。

幸好她自己陪嫁的奴仆也不少,可以直接无视这种情况。

将一头鹰硬是关在精美的牢笼里,没多久便令人受不了了。

晋王府按制规划得工工整整,前半依次为承运堂、寰堂、存心堂,皆是华丽非常,窠拱攒顶,饰以金边,中画蟠螭、八吉祥花,是晋王设宴或接见的场所。

后半除了晋王夫妇所居之正院和世子居住的东院,其余六处院子分别被晋王取了名字,即为守恭院、守俭院、守卑院、守畏院、守愚院、守浅院。

此出自于周公诫子之语,德行宽裕,守之以恭者,荣;土地广大,守之以俭者,安;禄位尊盛,守之以卑者,贵;人众兵强,守之以畏者,胜;聪明睿智,守之以愚者,哲;博闻强记,守之以浅者,智。

而将府中院子取了这样的名字,也是有向今上表态之意。毕竟晋王手握西北兵权,坐镇太原,即使如今皇帝是晋王亲侄,和崔静言交情极佳,目前看起来又有些不思进取,却不代表哪一日他会雄起,进而对王府忌惮。

守恭院如今是崔仲衡夫妻所居,崔静言夫妻住在守俭院。这守俭院有正房三间,后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最外侧还有一连的多人房共七间,中间是太湖石堆筑的假山,下方一弯流水,一座凉亭高据假山顶,四周林木蓊郁,槐榆海棠梅花等散植其中,又隐约露出一条石道来。

这该是不俗的景色,但温柔身处其中却十分憋屈。她想射个箭,这院中奴仆处处,没有让她能畅快张弓的地方;想练刀,动作只要大些,不是砍到树就是削断花,过后必然只剩残花败柳;更不用说骑马,马儿能不能在假山流水中恣意行走都是个问题。

于是温柔忍了几日,终于来到崔静言面前,劈头便道:“喂,崔静言,王府里可有供人练武的演武场?”

她自己曾经在整个王府后半东绕西找了半天,前半她又不方便常去,问下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像是人人都在提防她,最后的结论就是找不到。

崔静言在接受自己失忆三年的事实后,便镇日窝在书房,观览这三年来的邸报、政务、账簿等等,试图把空落的记忆填补起来,所以他忙得很,不仅要接见他手下产业里里外外的管事,还要暗中与宫里来的人接头,好不容易觑个空休息,结果温柔便寻了来。

他自是没好气地直接回了句,“没有。”还顺带喝了口茶,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温柔并不气馁,无视他不善的态度,像他没有失忆般自在的在旁坐下,还将他的杯子取来,一口饮尽。

“如果我想弄个演武场,府里可有空余之地?”她眨眨眼睛,期待地问。

茶被抢了,就知这女人粗俗不堪,但总不能按住她抢回来,先不说打不打得过,这毕竟有失他君子端方之仪。

崔静言终于正眼看她,却见她喝茶的仪态倒是不错,没有想象中的粗鲁,反而有种率性的美感,不由多看了一眼。

“倒是有一处。”他淡淡地道,按下心中居然觉得她美的莫名感受。

“在哪里?”她的眼神晶亮起来。

崔静言又取来一个杯子,慢悠悠地替自己倒了杯茶,才想放下茶壶,此时温柔把喝空的杯子也递到他面前,他顺手斟满,斟满之后立即后悔,暗骂自己这是什么奴性,她让他倒茶他就倒?

崔静言放下茶壶,心里不由烦闷起来,完全忽略方才那自然而然的反应,只是喝着自己的茶,若无其事地说道:“在王府东南角,守愚院附近有一块空地,我记得已经空了许久,开辟出来做演武场应当够大。”

他并没说能不能用,只说够不够大。

不过温柔自动自发地解释为,那块地能够给她用,于是她欣喜地将茶杯往前一推,也不喝了,随口道别便轻快地出了书房。

待温柔离去,一向伺候崔静言的小厮知书才默默的进来,手上抬了个箱子,是崔静言命他取来的王府内帐。

原本京城的晋王府并不富裕,只勉强能维持府中上下运作,崔静言年幼时崭露出商业上的不凡后,晋王妃好奇地拿了自己嫁妆的几个铺子让他练手,想不到才一年工夫,铺子的数量及资产直接翻了倍。

最后晋王大手一挥,将京中晋王府明的暗的所有产业移交给崔静言管理,果然他接手才五年工夫,晋王就默默跃升诸王最富,连晋王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产业遍及南北,各省各城皆有土地房产,要是崔静言撂了挑子,国家税收能立马少一成。

知书平素行事沉稳周到,眼下却是有些欲言又止,崔静言余光瞥见他的异状,不由问道:“你想说什么?”

知书迟疑地开口,“方才郡王和郡王妃说了府中东南角、守愚院附近的空地可用,可是……可是郡王可能忘了,那块地虽然空着十几年,但是在去年,二房的庆成郡王妃就已经放话,那块地她要拿来盖暖房,世子妃那里好像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我是忘了。”崔静言微微弯唇,笑得有些嘲讽,并没有说他早在几天前就把王府内部的情况重新弄清楚了。“不过据我对二嫂的认知,她应该还没有把暖房盖起来吧?府里公中的支出全由我而来,想盖暖房是她私人的事,我不可能替她出这笔银两,靠她那穷兮兮的几分嫁妆自己存,只怕没个三五年地基都打不起来。”

“是还没有。”知书有些感慨。

姜氏为人尖酸泼辣,对崔静言虽是巴结却疏离,每回表现友好都显得虚假,令崔静言很是看不上。虽说崔静言手里漏些银子就能帮她把暖房盖起来,但姜氏只放话不动作,或许也是在等着他主动拿钱,而崔静言从头到尾当作没这回事,姜氏可是气了好久。

“没有那不就得了,那是王府里的土地,只要爹娘和大嫂不反对,总不能说是强占了别人的。”崔静言的笑容越来越诡异。

“但……但那庆城郡王妃可不是好惹的,这么一来,我们郡王妃很可能会和庆成郡王妃起冲突……”知书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自家郡王妃在成亲之日与贼人大干一场的震撼画面,他因为一起去迎亲还历历在目,庆成郡王妃又是不能吃亏的,两人要是闹起来,府里还不鸡飞狗跳?

“你觉得,她们两个若是打起来,谁会赢?”崔静言好整以暇地问。

知书沉默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两人真要打起来,姜氏可能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撑不过。

“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既然温柔坚持要做郡王妃,就要受得住压力,岂能这一点事都不会处理。”崔静言挥了挥手,让知书把箱子挪过来,随即把这事扔一边去。

知书不再多说,乖乖地抬来箱子,这里头可都是重要东西,除了账册、秘信,还有郡王珍藏的一些小玩意儿等等,所以上了一把锁,钥匙只有郡王自己有。

崔静言打开箱子,挑拣了几本账册出来,却见箱底躺着一个画轴还有一个陌生的锦盒,但任凭他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放进去,便先取出了画轴。

他慢慢将画轴打开,发现是一幅人物画,画图者笔力幼稚、构图简单,也没有落款。他端详了老半天,才从画中人物衣服上的饰品辨别出这幅画画的应该就是他崔静言本人。

“画得这么丑,简直有损我玉树临风的形象。”崔静言啧了一声,抬头看向知书。“谁画的?”

“奴才不知。”知书连忙摇头,有关于这箱子的内容,他是一概不敢乱看的。

反正这幅丑画应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能是不经意放进箱子里的,崔静言毫不在意地将画丢给了知书。“扔了吧。”

见知书领了画,崔静言又拿起锦盒,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块白玉雕的马,马儿呈奔腾之姿,雕得活灵活现,只那玉不是什么好玉,微微泛黄,有些斑纹杂色。

“这又是什么?”

崔静言再次莫名其妙地看向了知书,果然知书也是一脸茫然。

他将锦盒盖起,看了看盒面的金线织花,讽刺地笑了笑,再次扔给了知书。“这玉可能还没有盒子贵,赏你吧!”

知书欣喜地带着画轴与木盒而去。

崔静言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才要开始看帐,却发现自己似乎不经意拿到了方才温柔喝的茶杯,眉头不由一皱。

崔静言有些许洁癖,他沉住气,发现自己碰了那女人的茶杯后,并没有本能的反感,他瞇起眼,硬着头皮又喝了一口,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

王府东南角那块空地说是离守愚院不远,其实也距离个百来步,中间还有个小花园隔着。不知为什么,长久弃之不用的土地竟已整理过,上面并无野草杂物,只有挖松的土地,能使用的大小约一亩,温柔前来观看之后并不满意,不过以王府的现状来说,勉强可以接受。

既然地已经整好,要改成演武场就简单了,这里要纵马是不可能,练武射箭倒是可以。只要挖走地里硌脚的石头草根等物,拿石碾子将土地碾平,铺上青石板,再打上梅花桩与木人,钉好箭靶,摆上武器,就是一个简易的演武场了。

温柔动作极快,看准了地之后,立刻命自己的陪房嬷嬷去处理这件事。

威武侯共一子一女,对这女儿自小宠上了天,所以她的嫁妆亦是相当惊人,陪嫁的奴仆除了贴身侍婢及侍卫长工花匠等,连日后王府分府后的管事嬷嬷到生子时的稳婆都安排在内。加上她自己有战功,得到的赏赐也全带来晋王府,可以说晋王的三个儿媳妇,最有钱的就是她。

所以将一块空地在一日之内变成演武场,对温柔来说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甚至不用动用公中半毛钱,靠她自己的人力与财力就能轻易办到。

果然不消半个时辰,原本的松散泥土地就清理了干净,被石碾子压成平整的地面。长工们依据温柔的规划,在地里插上梅花桩及木人阵,于适当的位置钉上箭靶,又半个时辰过去,长工领着载运青石板的几辆大车入府,开始铺设青砖。

见这一切在太阳落山之前应可完成,温柔便懒得理了,想着回房休息一阵,起身时就可以试试新的演武场,然而她才转身走了没两步便听到姜氏那尖锐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

“停停停!弟妹,妳这是在做什么?”姜氏气势汹汹的来到了温柔面前,她后头还有一个婆子,同样面色不善。

“在建演武场。”温柔平铺直述地道。

“弟妹岂可随意在此建演武场?妳知不知道这块土地是我要用来盖暖房的?”姜氏生平没什么爱好,就爱种花,而她种出的牡丹、兰花等名品也不时在京里的赏花会亮相,博得不少好评。为了在隆冬也能培育出美丽的花朵,让她在京中贵女集会时大放异彩,盖间暖房她可是想了很久。

结果方才她不过小睡片刻,就听到二房管事的陈嬷嬷急急忙忙的唤醒了她,说是有人动了她要盖暖房的那块土地,整块地都碾平了,似乎还要铺砖石。姜氏一听便不淡定了,披上外衣赶了过来,果然看到被整平的土地以及好几车的石板,一时间脸都绿了。

温柔却并没有停工的意思,她指挥着一名长工安放好木人桩的位置,才悠悠回道:“在动工之前我问过王府总管了,这块土地目前确实没有用处,所以我拿来建演武场。”

当然王府总管也提醒了这地二房未来有用途,只是截至目前为止都仅是说说,柳氏当初被姜氏吵得不行,都由公中花钱替二房将地整过了,二房却还是没有动作,温柔心里有了底,便懒得理会了。

“谁说没有用处?在妳入门前我早说过这里我要盖暖房!妳快让人停工,把土地挖松回来,也不准铺石板,否则我的暖房无法打地基。”姜氏自认为是嫂子,恣态摆得老高。“我说弟妹啊,新来的媳妇就要懂得看眼色,王府规矩多,不像妳在侯府时那样随便,以后要做什么多问问人,可别老是这样胆大妄为。”

“问人是吗?”温柔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地道:“我问了啊!总管说这地可是空了好几年,若是二嫂要盖暖房,为什么不马上盖呢?”

“那是……”姜氏语窒,总不好说是因为自己缺钱。

在成亲前,崔静言尚未失忆那会儿,他已和温柔说明白了府中每个人的性格习惯,这位二嫂的尖酸以及她嫁入王府前的背景,还有婚后她可能的刁难,崔静言自然也不会避而不谈,所以温柔很清楚姜氏的难处,其实也就一个字,穷。

果然,这样一针见血的问题立刻就难住了姜氏,温柔也不想和她再啰唆,反正有钱就是任性,潇洒地说道:“看来二嫂是还没做好盖暖房的准备,既然如此,这块土地我就先用了,待二嫂准备好要盖暖房的时候,再向王府要一块土地,届时我赞助妳地龙。”

温柔这话倒是真心实意,但听在性格扭曲的姜氏耳中,就是在嘲笑她穷。于是姜氏有些咬牙切齿地道:“弟妹,妳这行事也太霸道妄为了,新媳妇初来乍到,在王府里就得罪了人可不好,以后日子会很难过呢……”

这样的威胁听在温柔耳中就如轻风吹过,不留痕迹,她只是笑了笑,相当自然地拿起搁在武器架上的大弓,接着突然抽出了箭,拉满弓弦。

只是这么一个动作,温柔的气势就全变了,身上散发出的凛冽及威势让姜氏当下白了脸,那些不知该不该动的长工们还有姜氏带来的陈嬷嬷也全僵在了当场,连声音都不敢出。

接着,温柔手中弓弦一放,便听到砰的一声,利箭正中了百步外的箭靶红心。那可不是草靶,而是沉重的木靶,因为还没钉死,被一箭穿心之后居然轰隆落地,在尚未铺设石板的泥土地上扬起了一片灰尘。

如此威势,姜氏吓得腿都软了,一旁的陈嬷嬷连忙扶住她。

温柔见状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收起了弓箭,嫣然一笑,“二嫂,我不觉得在这府里,有人能欺负得了我,所以稍微得罪几个人,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语毕,她也不再理会姜氏,转身让人继续动工。

那些长工本就是温柔的人,看清楚了情势,纷纷动了起来,一个比一个还勤快。

姜氏简直气炸,但她发现自己竟拿温柔没有一点办法,无论是财力人力还是武力,她没有一样比得过人家,就连威胁的话语听起来都干巴巴的。

此时柳氏早就由下人处听闻两个弟妹在此处争执的消息,也带着丫鬟婆子从东院急急忙忙赶来,怕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她这负责掌家的世子妃难辞其咎。

陈嬷嬷眼尖,远远就看到了柳氏的身影,趁着温柔转身没注意,朝着姜氏直使眼色。

姜氏也看了过去,见到柳氏匆忙而来,哪里不懂陈嬷嬷的意思,就在这节骨眼,没来由的惊叫了一声,接着昏倒在陈嬷嬷身上。

柳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一声尖叫,吓得脚步更快了,待她来到现场,见着的就是姜氏昏倒在陈嬷嬷身上,而温柔一脸无奈地看向她。

“这……这是怎么回事?二弟妹怎么了?还不快去叫李太医来!”柳氏当真被姜氏的伎俩吓得不轻,还在喘着就忙不迭地问。

温柔还没说话,陈嬷嬷便抢着说道:“世子妃可要为我们郡王妃做主啊!宁化郡王妃抢了我们郡王妃要用的土地不说,方才还射箭吓人,我们郡王妃哪里见过这般阵仗,直接就吓昏了啊!”

柳氏闻言,诧异地转向温柔。“三弟妹,妳……”

“我只是听说这是块无人使用的地,既然几年来都没人用,那我便用了。”温柔耸了耸肩。

“宁化郡王妃岂能这般霸道?这块地明明是我们郡王妃先看上的……”陈嬷嬷低喝道。

温柔和姜氏说话时还算勉强给她留了面子轻声细语,但对陈嬷嬷可就没那耐性了,直接拉下了脸。“妳这不知哪里来的下人,凭什么和我这般说话?你们郡王妃先看上的土地就是你们的?那不就好大的威风,这王府里你们先看上什么就都给你们?可付了银两还是盖了契印?我还说我先盖了演武场,土地就是我的了!至少我盖这土地花的都是我自己的银两,没用王府一分钱!”

陈嬷嬷被她吓退了一步,知道自己威胁不了温柔,遂又转向柳氏。“世子妃,您看这宁化郡王妃如此无理,还把我们郡王妃都吓昏了,我们也是无法了,求世子妃为我们做主……”

“唉呀!妳这老奴说话这么大声,我吓死了,也要昏倒了。”

温柔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接着也朝旁边柳氏的婢女身上倒,差点没把人压倒,幸好另一个婆子也来帮忙,好不容易才扶住温柔。

这一看就是装的,还装得完全不像,陈嬷嬷简直气坏了,直言骂道:“哪有人这样昏倒的?宁化郡王妃可别装蒜了……”

“昏倒中”的温柔倒是不干示弱,一边倒在婢女身上一边说道:“怎么妳家主子可以装蒜我不行?我这身材倒下去,还要两个人才能扶住,妳家主子可不是一般的丰腴,妳一个老婆子就撑住了,究竟谁比较会装?”

的确,姜氏养尊处优多年,心宽体胖;温柔练武不辍数载,健美窈窕,光看体型,一个姜氏抵得上两个温柔。

这话说清就尴尬了,柳氏直直看向姜氏,再看看陈嬷嬷尴尬的脸色,有空告状没空请府医,明白了那真是装的,当下脸色也难看起来。

但姜氏即使被看穿,也不能够在这时候醒来,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昏迷。

事情至此也差不多了,昏倒的温柔又一副幽幽转醒的样子,还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再上前与柳氏耳语了一番。

柳氏闻言眼睛一亮,心中也不为难了,何况崔静言掌理府中收入,她本就有些偏向三房,既然姜氏准备继续装,柳氏索性直接将此事定案。

“我看二弟妹一时之间也没有盖暖房的打算,否则也不会空了这么久都没有动作。既然二弟妹昏迷不醒,那这土地就先让三房用着,三弟妹可是自己付了银两,要阻拦也说不过去。日后等到二弟妹准备好要盖暖房时,三弟妹说会帮忙盖个地龙,也算补偿了。”

说完,柳氏也不想管这闲事了,带着丫鬟婆子掉头就走,温柔也转身走到另一头,和长工们讨论起演武场的架设。

于是偌大的空地上,只有陈嬷嬷扶着装昏的姜氏,此时姜氏不能醒,但她不醒陈嬷嬷也搬不走她,这会儿当真骑虎难下。

有了温柔射的一箭,长工们变得特别勤快,不到傍晚演武场便盖成了。

温柔在平坦的石板地上练了刀、打了拳,又试射了箭靶,畅快淋漓地流了一身汗,才满足地回去梳洗用膳。

待崔静言夜间回房,见到的就是她穿着一身薄衫,革带也没系,挽高了袖子,笨拙地替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换药的景象。

崔静言设计了温柔与姜氏冲突,自然对下午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他虽惊讶于温柔似乎并非他所想的那么没脑子,还反将了姜氏一军,却也不会把这样的认同表现出来,他只是带着微微的讽意说道:“怎么,做了坏事被人教训了?”

温柔哪里听不出他的挖苦,反正这人自从失去记忆,说出的话没一句中听的,就和她初识他那时一样,她真要在意那日子就难过了,所以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挑拨离间害的,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动了王府东南角那块土地会发生什么事,结果害我的伤口裂了。”

她暗示这是因为她在姜氏面前用重弓射了一箭,才迸开了伤口,事实上她在演武场建成后可没少动,伤口好不了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她没打算说得那么清楚,她太了解他了,知道用什么话才能对他造成影响。

崔静言当下哑然,面上难掩心虚,他突然想起她身上伤口的由来,听说是两人成亲那日她为了救他所致,如今因为他想替她制造点麻烦,害她伤口绷裂,绝非他心中所愿。

瞧了瞧他的脸色,温柔真心笑了。“你放心,我早知你是个黑心肝,尤其你现在这般讨厌我,把黑心肝施展在我身上也是可以预见。只是可怜的我呀,就被你这黑心肝拐走了,好不容易熬到了成亲,你这家伙竟忘了前事,害我又得重新领教一阵子你的黑心肝……”

被指控黑心肝的男人一张俊脸当下忽青忽白,他既不满她暗示他阴险,却又因她赤果果的告白而心悸。

他赫然发现,自己对温柔的认识还是太浅薄了——他以为她愚昧,但她总能处处表现出小聪明;他以为她粗鲁,但她坐卧行止虽是潇洒却不难看;他以为她凶恶,但打从他失忆,对她没有一句好话,她也从来不曾恶言相向。

也就是这样的她,造成了他内心一次次的冲击与矛盾,他坚决否认自己曾爱上这个女人,可是这样的决心,似乎有那么一丝丝动摇……

温柔可不知他在挣扎什么,上完了药之后她放下袖子,接着把外头的长衫月兑掉,准备就寝。

崔静言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这女人居然月兑得只剩一袭中衣,不由倒抽口气,“妳……妳想做什么?”

“睡觉啊,做什么?”温柔望向他,眼中有些兴味。

“妳睡就睡,月兑什么衣服?”崔静言由那敞开的衣襟可以看到她中衣底下月白色的抹胸,脸上居然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两人成亲也好一阵子,同房却不同榻,他一向晚睡早起,与她的作息错了开来,所以每次见到睡在榻上的她都是包在棉被里,只露出半颗头,哪里知道她棉被底下竟是这般大胆?

这倒有趣了,他是在害羞?这还是新发现呢!

温柔蓦地勾起了唇角,眼儿瞇了起来。就算过去两人最要好的时候,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在他面前大大方方的褪下衣服,想想还真是头一遭。

原本月兑到中衣就该停了,但温柔可不想错过这个戏弄他的机会,于是她继续月兑,动作缓慢却充满美感,一直到中衣滑落,剩下那月白色的抹胸,还有轻薄贴身的亵裤。

小小的抹胸几乎遮不住她傲人的丰满;那腰肢的曲线极美,像一把张开的弓,还有微微的肌肉线条,再往下是修长均匀却似带着力量的玉腿……

她的身材堪称完美,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唯独她背后一道长长的疤痕,由左上背划到了右腰,微微损害了这逼人的美丽。

崔静言很清楚自己不应再看,此非君子所为,但男人的本能着实令他移不开目光,就这么目光炯炯地直盯着她,叹息着那纤细婀娜的腰肢,却有着一条碍眼的伤疤,否则一眼便足以令男人疯狂……

温柔瞧他看得起劲,也大大方方的走向他,笑里带着一股魅惑。

“好看吗?”她轻轻将他一推,他毫无防备的一退,脚碰到了床沿,顺势坐了下去。

好看!不过这话打死崔静言也不会说出来,他只是绷着脸,佯怒地盯着她,但双手不知为什么没有推开她的打算。

温柔笑得更妩媚了,整个人随即贴向他,崔静言本能的往后倒,不过这可是床上,空位有限,不一会儿便呈现了他被她压倒的态势。

她娇美的脸蛋逼近,鼻尖对着鼻尖,几乎要碰到又没有碰到,长长的发将两人的鼻息困在这小小空间之中,充满着暧昧,情潮涌动。

他以为她要亲他了,差点就闭上了眼,想不到她却一手模上他的胸,伸入了他衣襟里,让他眼睛又暴睁开来。

“你睡觉不月兑衣服的?那我帮你月兑了,看我对你多好。”

她极缓慢、极缓慢的为他卸下外衣,崔静言只是定在那里,表情都僵硬了。天知道他忍受的是怎么样的煎熬,每个瞬间他都告诉自己,要是她手再进衣服里一寸,他一定一不作二不休反客为主,反正是她要拨撩他的。

可是在她的勾引之下,他却是动弹不得,只让她得寸进尺,将他的衣服成功地剥了下来。

“好了,你快睡吧!我也要睡了。”所有挑逗到此结束,温柔突然长身而起,在崔静言傻眼的表情里迅速穿上了中衣。

“你放心,在你恢复记忆前,我不会强了你的。”温柔自认体贴地朝他一笑,接着便上了不远处的罗汉床,钻进被窝里,什么春光都遮得密密实实。

崔静言咬牙切齿地盯着这个点了火就跑的女人,竟不知该如何向她发火。难道他能说自己不介意被她强了,叫她回来把刚才未竟之事做完?

他闭上眼睛,好半晌才平复自己心湖的狂乱及咆哮。他明明应该排斥她的,却莫名其妙地推不开她,这女人对他的影响力比他想象得要严重太多了!

他收回自己的话,她那迷人的腰肢,就算有了一道疤也足以令男人疯狂。

该死的男人本能啊!该死,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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