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无妻 第九章 妹妹缠上门
“阿乔,你爱不爱我?”娇娇拿着一朵花掩住嘴边笑意,歪头看他。
他半分考虑都无,娇娇语音刚落,立刻回答,“爱。”
他以为这是最好、最正确的答案,没想娇娇变脸,额头爆出青筋,怒道:“月兑口而出的爱太敷衍,根本就没有经过你的心,你一点都不爱我。”
阿乔连忙安抚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再问一次。”
娇娇深吸一口气,用最喙的嗓音问:“阿乔,你爱不爱我?”
阿乔抬头望向天边皎月,认真想过半天后,缓声回答,“爱……”
娇娇更生气了,把手上的花往他身上用力抛去。“爱我还需要想这么久,你在考虑什么啊!考虑有没有一个更爱的吗?”
她蹶嘴,转身跑掉,看着她的背影,阿乔嘴边咧出笑詹,他喜欢纵容她,喜欢她使性子,喜欢她无理取闹,因为她对谁都好,只对他无理取闹,因为她心头清楚,天地间只有他会包容她……
“阿乔,你到底喜欢过几个女孩子呀?”她鼓起腮帮子,用圆圆的大眼睛看他。
他认真细思后回答,“数不清了。”
“啥!”她猛然瞠大双目,下一瞬眼底蓄满泪水。“我就知道,你对我那么好,又会煮饭、又会给我熬糖水,每次我生气时那么会哄人,一定是那些女子教会你的!呜……我不是你的唯一……”
他笑开,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傻瓜,你的脑袋怎那么不好?”
“呜……”她哭声再加大一轮。“你对不起我还要说我傻,我好可怜啊……”
扳过她的身子,勾起她的下巴,他对着她的眼睛回答,“煮饭是你上上上辈子教会我的,你说要是你不在了,谁来照顾我?让我一定要学会。熬糖水是上上辈子教的,你说肚子痛的时候千万别给你吃药,只要熬一碗甜甜的糖水,你就不痛啦。上辈子你说女人就是要用来哄的,如果我不学起来,怎么能够讨你喜欢?我才卯足劲去学的呀!前几辈子的事我都没忘,你怎么可以忘光光?”
这话甜过头了,比他亲手熬的糖水更甜更浓,于是她拉起笑脸,蹶起红唇说道:“光会甜言蜜语有什么用。”
他回道:“我不光会甜言蜜语,还很会找人,一世一世,每一世我都能找到你。”
“讨厌!”小小的拳头捶在他胸口,一下下的,不痛,也是甜的。
“哼。”她双手横胸,别过头不看他。
“哼。”他也被惹火了,没见过这么会闹腾的,别过脸不看她。
坐在中间的阿壮看看阿乔再看看娇娇,捧着脸很苦恼,想不出来要劝什么才好。
这时阿乔说:“阿壮,你问她,还要不要上街去玩儿?”
阿壮转头对娇娇说:“阿乔问你要不要上街……”
“你告诉他,还玩什么?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阿壮叹口气乖乖传话。“娇娇说,还玩什么……”
“你告诉她,真过不下去就分手,祝她早点找到如意郎君。”
啥?阿壮眼睛一瞠,这话……能够传吗?吓啊,他两条腿抖得厉害。
“阿、阿、阿乔说,真过不下……”
娇娇大怒,一拍桌面道:“你告诉他,谢谢他的祝福,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去找,也祝他早日寻到美娇娘。”
美、美、美……娇娘?阿壮快哭了。“娇娇说……”阿乔没等他转告,立刻说:“你告诉她,办喜事时记得给我发帖子。”
看着眼泪在娇娇眼底闪烁,阿壮用力摇头,脑浆被他摇出些许激荡,当地,灵机一动。“阿乔说,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好的美骄娘。”
娇娇一愣,眼泪吞回去,弱弱问:“你问他,那他想要怎样?”
阿壮说:“娇娇说,跟了哪个郎君,不是你,她都不会如意。”
阿乔眉毛微挑,笑容若隐若现。“你告诉她,刚才是我火气太大,说话不好听,对不起。”
这回阿壮还没传话,娇娇立刻说:“我不好,是我无理取闹。”
阿乔笑容大爆发,问:“那还要不要上街玩儿?”
“好啊,去买菜买肉,给你做好吃的。”
“别太辛苦,我带你去酒楼吃。”
“好啊!”
两个人手牵手跑开了,阿壮呆呆地看看娇娇、再看看阿乔,呵呵呵苦笑……
“阿乔,你会爱我多久。”
“爱一辈子。”
“一辈子是多久啊?”
“嗯……一千年吧!”他嘻嘻笑道。这种问题最简单了,说越久越好,他其实不介意说三千年了,就怕有夸张之实。
没想到她倏地变脸。“你确定一千年?”
看吧看吧,她又惊又喜了。“确定一千年。”
“可我顶多活五十年,一千除以五十,所以除了我,你要喜欢十九个女人?呜……我不是你的唯一。”
没有受寒,但他感觉额头隐隐发烧,连忙抱紧她。“我错了,你重新问,这次我一定会答对。”
她停下啜泣,问:“如果你只能再活一天,你要用这天来做什么?”
这次他自信满满、回答笃定。“我要用来娶你。”
“爱则计之深,你竟然要我当一辈子寡妇,你不爱我。”
额头黑线成群,阿乔忙道:“再换一题,我再没答对就立刻去跳河,让王八咬我。”
“那……你喜欢我什么?”
不再想当然耳,他用力思考、用思考国家大事的方式来想这问题,方方面面都必须周到,片刻后,他说:“我喜欢海棠,牡丹不行,杜鹄不行,兰花也不行。我喜欢你,容貌像你不行,性格像你不行,才华像你也不行,我喜欢你,因为你就是你,没有任何原因和理由,放眼四海、寻遍千秋万载,天地间只有一个你,谁都不能取代。”
说完,小心肝怦怦跳个不停,但愿这次能够侥幸过关。
果然,她眼睛亮亮的、闪过无数感动的小星星。
呼……他悄悄地叹口气,问:“你呢?你喜欢我什么?”
“我不知喜欢你什么,但我知道,每次听见你的声音,心脏就扑通扑通跳得好欢喜,每次看见你的身影,就想朝你飞奔而去,夜里睡不着,只要想着你说过的话、对我做过的事,我就睡得好甜蜜安心,我想要身边一辈子都有一个你。”
带起两分羞赧,她把头埋进他怀里。他笑得心满意足,“娇娇,嫁给我吧。”
她说:“好啊!”
阿乔刚到村子口,嘴巴咧得老大,笑容溢满眼底,他带回京城里昂贵的玉雪霜,带回喜帕,上头绣满她最喜欢的喜雀,还有一箱金银珠宝为聘,他要她当个开心新娘。
想起离去那天,她泪眼汪汪问:“你要去多久啊?”
他斩钉截铁道:“我会日夜兼程尽快赶回来,绝不超过一个月,行不行?”
“可是你不在,我会心疼,好疼好疼,疼死了。”她蹶嘴撒娇。
他捧起她的手,在掌心亲一下,亲得她脸红心跳,他万分温柔问:“还疼吗?”
“有好一点点。可、可……”大眼睛咕噜咕噜转两圈后,爱娇道:“可是我还……牙疼。”
他一笑,弯下腰亲亲她的脸颊,问:“还疼吗?”
“不疼了。”她吐吐可爱的小舌头索吻。“可现在头疼了。”
他亲亲她的额头,她笑得满脸得逞,不等他问,又指指自己的小嘴说:“我这里……也不舒服。”
看着她红滥滥的双唇,他也想亲啊,可再亲下去他真走不了了……
犹豫间,喝满一肚子醋的阿壮走到两人面前,两手一分,站到中间。“阿乔,我痔疮犯了,疼。”
娇娇大怒,指着吐舌头的大黑狗说:“阿黑,去亲他的!”
阿壮转头,看见阿黑张嘴露出尖尖的牙齿,口水一滴滴往下流。
“我的妈啊!”他撒腿跑开,大黑追上,尖叫声从远处传来……
阿乔想起娇娇如花笑龉,脚步加快,他往娇娇家里狂奔,只是……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家门口的白灯笼,弄错了吧,办喜事应该挂红灯笼的,难道此地风俗与旁处不同?
心脏乱跳,有人拿着铁鎚往他脑袋猛敲,咚咚咚……一下敲得比一下重。
这时阿壮垂头丧气从屋里走出来,看见阿乔,快步奔上前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
“发生什么事?”
“阿阮跌进河里,娇娇跳下去救他,阿阮救起来了她却被冲走,找到时……呜……”
婧舒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是并没有,她睡着了,席隽和衣睡在她床边。
昨夜他们一路说话聊天,说师父的经历,一桩桩、一件件,每段故事都不输给娘留给她的话本子。
他当过十三次皇帝、八次宰相,大官小官无数回,也当过很厉害的商人,靠着做买卖累积无数财富,他开始买宅子、建密室、养隐卫,他也到处挖洞埋珍宝。
她问:“密室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挖洞藏宝?”
他说:“有一回碰上战乱,乱兵闯进去,放火烧屋一阵破坏之后被抢走所有金银,挖洞藏宝还算小的,他还曾经盖坟塚藏钱,没想到被盗墓贼给嚼了。”
这回他派玄雷、玄震出门,就是要将埋在澧都的几处宝藏给挖出来。
“你师父肯定呕死。”
席隽笑道:“这倒不会,活得越久经历的事越多,便也越看透,那些于他不过是小事一桩。”
是啊,经历那么多哀愁,心定然变硬了,长了壳的心脏,怎会轻易被伤?
他们就这样聊着说着,不知不觉间睡着。
床很大,两人中间隔着一条棉被,不是她弄的,那就只能是他,他担心她醒来时尴尬吧?早就说了,他是个再周到不过的人。
不过“娘子”这称呼就定下了?婧舒认真想过片刻、哂笑,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能跟这样一个男人安安心心、踏踏实实过日子,不亏!
用目光描绘着他的眉眼鼻唇,他真长得不讨喜,但他有一颗讨喜的心,所以,讨喜了她的心。
跟着他,会过得很舒心吧,虽然还没月兑贫就月兑单,好像有点危险,但娘的书上也说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她怎晓得生活中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一个周全她、为她周到的人?
梦里的娇娇、梦里的阿乔,她心疼他们的遗憾,所以不该也不能让自己和席隽之间成为遗憾对吧?有花堪折直需折呐……
席隽张开眼,迎上她的视线,温柔一笑。
奇怪,样貌如此普通的人怎能笑得如此自信、这般魅力,教人移不开眼睛?
昨晚他也作梦了,梦见阿乔和娇娇。
他想啊,当时怎么不再多宠宠她呢,应该容许她更多胡闹、撒娇,应该多哄她,让她连生气都没机会才对啊。
两人相对眼,婧舒脸红,连忙坐起。
“今天不练拳?”她知道他每天清早都练拳的,她相信他的武功肯定不输杨过和郭靖。
“不练了。”
“也不上早朝?”
“还没开始。”
鹿鸣宴之后朝廷会给足时间让进士衣锦还乡,这是男子一生最重大的事。
他不需要衣锦还乡,所以时间都是赚的,不过皇帝那边透了口风,运送军需一事,自己恐怕逃不掉。
皇帝是确确实实看重梁铮啊。
“所以今儿个没事做?”
“嗯。”
“那要不要领瑛哥儿、涓涓和秧秧出去玩玩?”
他想了想,说道:“可以,恭王府有一处温泉庄子还不错,我去同呈勳说说。”但是跳下床时,他想到什么似的道:“昨儿个我让人送几套新衣裳给娘子,应该放在衣柜里吧,娘子先试试合不合身,如果需要修改,再让绣娘进府。”
“新衣?我穿不完,别再买了。”
“不买衣服我还能够做什么?”
她被问的满头雾水。“啥都能做啊,你的差事那么多。”
眉头一扬,他笑出她的心悸,突地,她隐约感觉他接下来的话……很危险。
他摇摇头道:“宠娘子是我最重要的差事。”
婧舒一愣,错了……不是很危险,是很甜、很撩拨人心,此时此刻他让她想起阿乔,娇娇就是这样被他惯坏的吧?
知道要去温泉庄子玩,孩子们乐疯了,瑛哥儿拉起秧秧又笑又跳,直说:“我爹要带我出去玩,是我爹爹呢。”
他郑重强调是他的爹爹,明明笑得欢畅,但婧舒感觉几分哀伤,王爷不是坏人,却是个不会疼孩子的爹,让渴望父爱的瑛哥儿常常求而不得。
春风、秋霜留守,夏雨、冬雪跟去庄子上伺候,他们打算待个两、三天,带孩子出门得准备得周全些,因此箱箱笼笼带上大半车。
好不容易终于要出门,没想到在上马车前有人来了。
“姊姊。”
一声轻唤,席隽和江呈勳停下动作,转头望去。
柳媛舒已经在街道那边看大半天,见下人进进出出,把箱笼一件件往马车里收,可让她兴奋的是,她看见恭王了,他是那样的年轻英俊、身姿挺拔、温文儒雅,如果娘亲盼的事能够成真……光想到那个如果,她就喜得无法自抑。
拉拉裙子、整整衣衫,扶扶头上的珠钗,对于自己的容貌,她相当有自信。当她挺直背脊正要往王爷身前走去时,婧舒恰恰领着三个孩子出门。
一看到婧舒的打扮,柳媛舒陡然心生不满。姊姊不是来当下人照顾孩子的吗,怎能穿得那样漂亮?瞧瞧她头上的钗环,她那身绫罗绸缎,凭什么啊!她又不是千金大小姐。嫉妒瞬间涨满胸臆,她气得双眼冒火,眼看婧舒把孩子一个个送上马车,当婧舒在席隽的揍扶下也准备上马时,她知道自己再不出声就要错过机会了。
“姊姊要去哪儿呢?”柳媛舒道。
婧舒看见柳媛舒,下意识双眉皱上,匆忙间与席隽交换一个眼神。
“姊姊,你在王府里过得还好吗?全家人都很担心你。”她热切地握住婧舒的手。担心?是说笑吧,或许爹爹和宇舒会有几分忧心,但继母和柳媛舒……她不敢想像。
她没接话,只问:“你进京有事?”
“是呀,姊夫送来的药爹爹用了,身子骨儿强健得多,家里现在情况缓和了点,娘便让我进京探望姊姊,看看姊姊这里有没有什么短缺的。”
有席隽给的银两,家里状况定然不会再窘迫,至于看她有否短缺?这话太矫情,当初是谁连她那两身衣裳都要克扣下来?
但家里不为她打算,她却无法不为家里着想,这段时日的月银,再加上抄经所得,已经存下七、八十两,她打算积攒起来给家里再添几亩地。
有土斯有财,有地租收入,就算爹爹不教书,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我没事,你请爹娘放心,今儿个王府上下要出门,就不留你了。”婧舒直来直往,多余的话半句不说,只希望柳媛舒能懂分寸知进退。
但看到江呈勳那刻,柳媛舒一颗心就全扑上了,哪还有什么分寸可言,美目一飘、扬高声嗓。“姊姊要去哪里啊,妹妹能不能陪着一起?”
她哪只眼睛看见自己需要人陪?就算需要,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人多得很,哪轮得到她?婧舒一阵气结。
“不必,我会找时间回去看看爹爹。”她憋住气,硬把话说齐。
岂知柳媛舒竟不管不顾,再次大喊。“姊姊要与妹妹生分了吗?才进王府几日,姊姊便不认妹妹?”
她的声音引得往来行人投注目光,气得婧舒咬牙。柳媛舒不介意没脸皮,但恭王府的面子得顾啊,谁不爱看戏?尤其富贵人家的戏更得观众喜欢,她这样嚷嚷,是想让谁难堪?
婧舒一把将她拉到门后,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媛舒嘴巴一歪,浅笑。连这都猜不出?不就是想攀富贵,娘给她裁新衣、买珠环,让她以陪伴姊姊作借口,就凭她的精致长相,倘若一陪二陪,入了贵人的眼,下半辈子何愁。
那可是大师亲口说的,她的八字生得好,是大富大贵的命。
“就是想姊姊啦,想与姊姊住上几日。”
“恭王府没有这个规矩。”
“那就让姊夫同王爷说说,姊夫应该很得王爷看重对吧?”
“一起吧,柳姑娘也去庄子住上几日。”江呈勳插入两姊妹对话,若有所思地望着柳媛舒。
婧舒拢起柳眉。
柳媛舒却双目发亮,侧脸抛出媚眼一枚,朝江呈勳款款屈膝,用甜得能滴出蜜的喙声道:“多谢王爷成全小女子对姊姊的一份心。”
江呈勳细细打量柳媛舒一番,她的五官细致,若好生打扮颇能唬人,可惜气质略逊,不像她姊姊令人一观便觉舒心。“时辰不早,柳姑娘上车吧。”
主人家发话,婧舒还能置喙?再不乐意也只能领着柳媛舒上车。
车队启动,席隽无奈问:“你想做什么?”
“能做什么?不就是替你讨好小姨,阿隽虽满月复才华,可这世间肤浅之人毕竟占多数,万一岳家看不上你的长相,毁了这门亲事,阿隽要往哪里再寻一房媳妇?”江呈勳嘻皮笑脸道。
席隽翻白眼。“看戏不怕麻烦多,你最好别点柴烧了自己。”
“烧啥?顶多纳个通房妾室,能有多大麻烦。”
他不在意,王府又不是没有其他女人,天底下有几个男人像阿隽,守身如玉有好处吗?傻子才会自苦。
一到庄子上,有秧秧和瑛哥儿带领,涓涓更活泼了,话也多了,婧舒跟在他们身后忙得团团转。
席隽不舍得,逼着石铆和江呈勳帮忙。
石铆还好,主子发话不敢不遵,但江呈勳就……尴尬了呀,他天生对孩子不耐烦,在他眼里孩子就是麻烦的象征,若不是怕皇上心血来潮搞赐婚,不得不做出一副怀念亡妻、父慈子孝的假象,他出门根本不会带上瑛哥儿。
但席隽板着脸说:“自己生的,自己负责。”
于是在三声无奈后,他乖乖地跟上小儿队伍。
王爷跟上了,柳媛舒就算打断两条腿也会想尽办法跟上,然后席隽和婧舒就有了独处机会。
美辰美景、美得让人心醉的光阴,让两人之间的感情飞快上升。
孩子们背着背篓,跟下人在林子学找菌子,吱吱喳喳的说话声闹腾得紧,江呈勳的白眼翻不停、耐心用罄,他搞不懂有啥好玩的,怎会一个个乐此不疲?
他的不耐落进柳媛舒眼里,她甜甜一笑,快步上前。“王爷经常来这儿吗?”
“是。”比起小孩子,应付女人他更得心应手,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他更乐于和柳媛舒打交道。
“听下人说,这是处温泉庄子?”多了几分刻意,她的嗓音又甜又柔,能化成一汪水似的。
“对,若是柳姑娘有兴趣,回去后让下人领姑娘去泡温泉?”
“王爷也去吗?”
这一问,江呈勳愣住,柳媛舒也愣住了,她怎就……赤果果地将心意说出口?
江呈勳很快回神,下一刻扬起笑脸。
看着那张娇艳绝丽的小脸因为害羞脸红得能滴出汁来了,他心道:这柳家二姑娘是天生的好苗子啊,倘若入了万红阁,肯定能打败柔音成为京城第一名妓。可惜他不经营这一块,否则光靠她就能赚得钵满盆溢。
“会啊,我和阿隽一起。”
“王爷似乎很看重姊夫?”
姊夫?对哦,她和柳婧舒是姊妹,要是收了她,自己和阿隽不就变成连襟?
连襟……好像不错哦,他想方设法要和阿隽攀上关系,如果同娶了柳家女……就可对外说他和阿隽是一家人!
越想越兴奋,越发觉得此事可行。这时他再望向柳媛舒,竟觉得她顺眼极了,于是大展撩妹功力。
靠近她一步,让自己的男性魅力笼罩对方。“柳姑娘喜欢赏花吗?”
在她说错话之后,王爷还要邀她去赏花?这是不是郎有情妹有意,好事将成?她忙不迭点答道:“喜欢的,这里有花可赏?”
“后山有一大片野兰,各色各样、美不胜收,倘若柳姑娘喜欢,不如我们去那里走走?”
“好啊……”话甫出口,她想起娘千交代万交代的含蓄,只好吞下兴奋,道:“这样可以吗?毕竟孤男寡女……”
“莫非柳姑娘信不过本王?”
“不是的,只……”她为难了,“含蓄”这种事需要做到什么程度?
“若柳姑娘不想,本王自己去。”说罢提脚就走。
眼看他走远,柳媛舒心急不已,忙抓起裙子小跑步跟上前。
夜里泡过温泉后,几个小孩围在婧舒身边,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他们不但找到菌子还逮着山鸡,婧舒亲手为他们炖一锅菌子鸡汤,吃得大家肚子饱胀,在院子里消食大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让三个孩子都上了床,瑛哥儿抱着婧舒,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姊姊,泡温泉时爹爹同我说了很多话。”
听见这句,席隽的脸立即板成一块铁,还是黑铁,正在读书的他,啪啪用力翻过两页。因为那些话是他逼江呈勳讲的。
婧舒说:“王爷得学会怎么当个好爹。”
于是他自告奋勇揽下这个任务,然后……他错了!
“王爷说什么?”
“爹爹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说姊姊做的东西我都喜欢吃。”
“然后呢?”
“爹爹问我最喜欢做什么?我说最喜欢跟姊姊读书。”
“还有呢?”
“爹爹问我最喜欢什么人?我说最喜欢爹爹和姊姊,我问爹爹,可不可以让姊姊当我们家的王妃?”
席隽咬紧牙关,知道他错在哪里了吧,谁要不要当好爹关他屁事?他干么多事,教着教着、教得别人来撬自家墙角,他又不是傻子。
幸好江呈勳还算有眼色,推推他的手肘问:“要不要考虑考虑,成亲后继续住在王府。”
他又不是没处去,干么让自家娘子寄人篱下?于是他瞟江呈勳一眼,瞟得他心惊胆颤,满面讨好道:“这不是……秧秧和瑛哥儿离不开婧舒姑娘吗?”
席隽冷冷回答。“行,成亲后我把秧秧和瑛哥儿接到我府里。”
然后……
瑛哥儿乐了,声音清脆飞扬道:“爹爹把我抱进怀里,对隽叔叔说:『儿子是我的,你不能抢。』”
瑛哥儿讲上这么一大段,就是要告诉婧舒,爹爹抱他了!
从晓事起,爹爹不曾抱过他,今晚爹爹不但抱了,还和隽叔叔抢儿子呢。
“王爷很疼你的,只是不晓得怎么表现。”
“爹爹疼我、隽叔叔疼我、姊姊疼我,有那么多人疼,我太太太高兴了。”他心满意足地在床上滚两圈。
席隽冷眼横去满脸不爽,知道自己疼他还来刨墙?敢情他疼出一只白眼狼啦?
攀比是天性,便是孩子也避不了。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秧秧这辈子也没被爹爹疼过,他垂头不语,脸上有着淡淡的落寞。
婧舒发现,揉揉他的头问:“秧秧怎么啦?”
他摇头不答。
没想到坐在婧舒身边的涓涓从被子上爬过去,搂住秧秧的脖子,甜甜软软地说道:“不怕,涓涓疼你。”
这话好暖,不曾被疼爱的涓涓想要疼人了,这是同病相怜?
秧秧抱住她的腰,说:“我也疼涓涓。”
瑛哥儿见状不满了,爬到两人身旁,藕节似的胖手臂张开,圈住涓涓和秧秧,说道:“我疼你们。”
方才那点儿酸意消失,三个孩子笑在一块儿。
这时夏雨进屋,拿着篮子进来。
“这是什么?”席隽问。
“是出门前忠勇侯府送来的,说涓涓小姐喜欢吃,奴婢顺手接过,方才收拾箱笼时发现,心想夜里要是小主子们饿了可以用一点,便带过来。”夏雨道。
席隽和婧舒互望一眼,心里各自思量。
送吃食这种小事,忠勇侯一个大男人肯定不会做,何况他会晓得涓涓喜欢吃什么吗?至于岳君华……若不是涓涓说了落水经过,或许他们会相信为了挽回丈夫的心,她试着讨好继女,但是现在谁会信她?
“行了,你下去吧。”席隽挥挥手。
夏雨放下篮子离去。
席隽打开篮子,里面装着满满一篮胡饼,胡饼做得很像烧饼,但里头包着各种馅料。
涓涓看见,心头一乐,牵着秧秧和瑛哥儿下床,她跪到椅子上,先让秧秧和瑛哥儿拿,两人拿完后她在里头选出一个。
“姊姊有话想问。”婧舒阻止他们把饼子放进嘴里。
三人见状,乖乖放下胡饼。
婧舒问:“秧秧、瑛哥儿,你们为什么挑这个?”
瑛哥儿说:“我没挑,我从上面拿的。”
秧秧道:“姊姊说吃东西不能挑挑拣拣,我也是从上面拿的。”
婧舒点点头,又问:“涓涓呢?”
蹶起嘴,她挑挑拣拣了,涓涓以为自己要挨骂。
“没事,姊姊不是要责备你,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这个。”婧舒抱起她,安抚她的不安。
“我喜欢吃红豆馅。”
“你怎么知道它是红豆馅?”
“它比较圆、比较膨,它后面有一个红点点。”涓涓把胡饼翻过来。
席隽连忙将整篮胡饼倒出来,细细翻拣,果然里面只有一个红豆馅的,他伸手问:“红豆馅的给哥哥好不好?”
涓涓看了看哥哥,半晌后点点头,忍痛割爱。
席隽回屋一趟,再出现时,手里拿着小木盒,里面放着长长短短的银针,他取出一根,往饼子戳几下,不久银针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变成黑色的。三个孩子见状都吓着了,连忙把饼子推开。
“没事,洗洗手就好。”婧舒忙着安抚孩子们。
席隽脸色难看、一语不发,他将整个篮子都带走。
帮他们洗过手脚,她又说上两个故事。“你们早点睡,明早点起床,我们再去抓野鸡?”
秧秧、瑛哥儿忙点头,合作地闭上眼睛。
婧舒帮他们拢了拢被子,留下一盏小灯后方才离去。
棉被底下,睡在两旁的男孩各握住涓涓一只手。
秧秧低声说:“别怕,我会保护涓涓。”
瑛哥儿也用力点头。“别怕,有本世子在呢。”
涓涓点头微笑,把好朋友的两只手拢到胸口。
席隽等在外头,双手横胸靠在门边,他的表情严肃目光中带出几分凌厉。
婧舒对旁边的夏雨、冬雪道:“你们进去照顾孩子吧。”
“是,小姐。”
两人进屋后,婧舒上前,伸手裹住他攥紧的拳头,柔声劝道:“有我们在,涓涓不会再受伤害。”
他深吸气。“我本打算从边关回来之后再处理岳君华,眼下看来得提早动手。”
否则要是她趁自己和江呈勳不在时做点什么,还真是防不胜防。
“你要去边关?”婧舒诧异。
“此次二皇子负责运送军需,我会陪他走这一趟。”
“危险吗?”
“怎么可能,皇帝盯得可紧了。”大皇子、三皇子不至于蠢到把自己放到火堆上烤。
“别为我担心,我会把自己照顾好。”
“嗯,我也会把三个孩子带好。”
他知道她一定会,反手握住她的,问:“出去走走?”
月光从树梢洒下,落了一地柔和光晕,沐浴在光晕中,两人心情渐渐和缓。
他牵起她的手慢慢往前走,听着虫鸣、看着萤虫飞舞,风轻拂脸颊,带起长发飘扬,偶尔夜莺振翅,带起一阵惊诧。
她道:“说说你师父的故事好吗?后来他有找到晰晰吗?”
“找到了,找到好几个轮回。”
“晰晰还能记得他吗?”
“不记得,但这不妨碍师父疼她、惜她、爱她,起初这样的疼惜爱怜带着几分不自然,毕竟师父从来都不懂得如何爱人。但是一次次的爱,一次次的爱而不得,他尝尽爱情里的苦辣酸甜,慢慢懂得晰晰的心伤心碎,也理解当年的自己有多恶劣。”
“为什么会爱而不得?”
“因为他们一世世擦身而过、错失对方,他们总是在死亡面前阻却了爱情路。”接着他告诉她“燕无歇”、“梁春儿”、“姜雨芳”的故事,她听着听着,听出满月复酸涩。
生生世世的求而不得,生生世世的孤独寂寞,这样的一辈子让人好害怕。“你师父很可怜。”
“不可怜,师父认为自己罪有应得,是他糟蹋晰晰的爱情,理所当然要用几十次的失去来偿还她的心。”
“席隽……”
“嗯?”
“我们找一天去祭拜你师父好吗?”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有话想对他说?”
“对。”
“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他,如果我是晰晰,我会原谅他,我会后悔在他身上下诅咒,我会想对他说:『对不起,让你孤独地走过千百年。』”
倏地,他眼底浮上可疑红痕,他抱住她,把头埋进她颈间,轻轻说道:“如果我是师父,我会说:『谢谢你,谢谢你的原谅。”
她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紧自己,她环着他的腰,轻拍他的背脊。
满空星子静静地挂天际,一眨一眨地闪烁着,萤火虫在他们身边飞舞,玉兰花香渐渐浓郁、微微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