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小娇娘 第五章 留她在身边
夜凉如水,却比不上云初夏心中的冰冷。
她甚至已握住腰间贴身利刃,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
楚离歌似是从她眼中察觉了她的意图,却依旧面色如常地道:“不管你信不信,除了头一回你我初见,我让人查了你的底细后,便再没查过你。”
云初夏一直在杀与不杀之间徘徊,楚离歌身旁高手如云,此时他虽屏退众人与她谈话,可只要一出事,就是她再能逃,也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更何况南琴、南吉还在等着她呢!再者,眼前的男人虽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可她总能从他身上感到一股危险,她相信自己要是真动了手,绝对讨不了好。
两相挣扎后,她放弃了。
“你究竟是谁?”她的语气有着淡淡的无奈。
胡俊虽憨直,能耐却一等一,否则也无法带领一群人一躲多年。
有一年他们逃至徐州,正巧遇见一票流民被盗贼所杀,百名人口无一生还,胡俊当下便怒了,率众将那群盗匪杀了片甲不留。
在将那些流民细心的安葬后,胡俊拿走了他们身上的鱼符,自此顶替了他们的身分,也就是说,他们身分虽假,却个个是实户,正是如此,他们一行人才能安心的在兴安城落户,这么多年来安然无恙,然而……
楚离歌究竟是如何查出来的?
“我是谁不重要。”楚离歌并不打算告知她自己的身分,就怕吓着她,“重要的是,我不会害你。”
不会害她?
云初夏可不是三岁孩童,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只静静的凝视着他,低着嗓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从沈家庄出来的?”
沈家庄里全是前朝将领的遗孤,这些年来,他们好不容易有了稳定的生活,那处庄子便是胡俊特地买来安置这些老弱妇孺之处。
她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去探望那些人,但每一回她都十分的小心,特地绕一大段路,经过数个村落才会到沈家庄。
而她遇上楚离歌那日,离沈家庄已有好几里路,中途还特意在杏花村逗留了会儿,以她的能耐,若是不愿让人察觉行踪,那对方就是查破头也不可能查得到,否则那日她便不会如此放心的让他尽管去查……
正因如此,在他说出沈家庄时,她才会如此心惊,甚至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她不能让沈家庄百余人因她而丧命。
楚离歌笑了笑,道:“那日离的近,我在你身上嗅到了酿酒的气味。”
酿酒?楚初夏一愣过后,顿时懊恼万分。
她怎么会漏了这一点!
除了杀人,她没什么特殊的生存技艺,不懂下厨、不懂医病、不懂农事、不懂造屋……
身为一个穿来的现代魂,连她自己都觉得惭愧。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一处特长,那就是酿酒。
前世她患有睡眠障碍,身为杀手,她不能服用安眠药,以免在危险靠近时睡得太沉,于是她便改在睡前喝一点小酒帮助睡眠。
为了调出自己喜爱的酒,她特地去国外知名的制酒厂学习,她会酿的酒不多,但在这个酒如清水般无味的朝代,她的酿酒技术却是足以傲视群雄了。
想酿好酒就要有好的材料,以他们那一点家产自然没办法,因此她只酿一些寻常能见的果酒与米酒,以沈家庄的名义,放在几间特定的酒楼客栈寄卖,为了不要太出众而引起他人觊觎,她还特地将酒精浓度调淡了一些,即便如此,她酿的酒仍是兴安城的头一位,那酒香远远的便能勾起他人月复中的酒虫。
正因那特殊的酒香,楚离歌才会知道她的行踪。
城郊东边大多是农庄,西楚国的国民以农为业,酿酒的酒庄不是没有,只是极少,整个兴安城也不过五根手指头算得出来,而沈家庄是唯一一间位于城外的酒庄。
至于他为何会知道沈家庄里全是前朝的遗孤,自然有他的管道。
云初夏此时悔得要命,她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身为曾经的第一杀手,她绝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一个杀手怎么能让气味残留在身上?
她太大意了,以为那时辰乡间野道并不会有人,谁知竟会遇上楚离歌……
身分被识破,她犹想做垂死挣扎,“我的确去过沈家庄,只不过我不晓得什么前朝——”
“阿初!”他打断她,那一双俊秀的眸子早已洞察一切,“我会如此问,自然是早已知晓沈家庄的底细,你不必否认,你只要回答我,你是或不是?”
其实他心中早有答案,只是想听她亲口说出。
云初夏的脸色苍白如纸,“你……你真的早就知道了?”
见他颔首,心头最后一丝希望瞬间熄灭,她彷佛看见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平稳生活就要在眼前崩解毁灭……
她抿着唇,面无表情的看向他,“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面对这般威胁,楚离歌非但不怕,反而扬起一抹笑,“我知道你身手了得,今日会出现在一以萱楼,恐怕就是为了子逾去的吧?”
他本就足智多谋,只要有一点端倪,便能抽丝剥茧推敲出整件事情的经过,云初夏是去“兼差”不错,可兼的并非那卖笑卖艺的花娘子,而是取人性命好赚取钱财的杀手。
“……你一向都是这么聪明的吗?”这还是云初夏头一回在一个人面前如此挫败,无怪乎两人头一回见面,她便想离这人远远的,在他面前,她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这感觉……真不是普通的差。
他没回答,而是道:“阿初,我说过你不必怕我,若是我想钟除沈家庄,早已去举报了,何必等到今日?”
云初夏见他一脸真诚,丝毫不似作假,顿时不解了,“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的赏金有多少?”
对西楚国而言,他们那群人就是叛党,是祸乱的根源,即便建国之初,国库并没有太多的银两,悬赏金仍是天价,他难道毫不动心?
楚离歌好笑的道:“我不差钱,为何要为了那一点钱造杀孽?倘若他们不犯罪,我又何必多事?不管你信还不信,对我而言,沈家庄与寻常的庄子没有两样,唯一不同之处,便是沈家庄酿的酒比他处醇厚且浓郁,我……很喜欢。”
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云初夏一眼。
那一眼让她的胸口莫名又是一跳,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句妖孽。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我如何能相信你?”
她是聪明人,自是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只要他们没有异动,他自然不会去举报,相反的,若是他们作乱,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些话她其实是信的,这份信任感来得很莫名,但她就是相信他并没有骗她。
只是事关重大,她需要一个保证,谁知——
“我不知道。”楚离歌双肩一耸,“就是白纸黑字签下字据都能翻脸不认人了,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让你信我,不如……要是违背今日之言,这条命便送你了,如何?”
他并未说谎,比起父皇与皇兄对于前朝余党的打压,他倒是不甚在意,对他而言,云翔国早已破败,余下的男丁不过十来个,就是要起事也掀不了什么风浪,再者,他相信只要楚豫能好好统治国家,百姓安居乐业,过得比之前还好,就更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了。
如今的西楚不宜再添杀戮,且沈家庄那些人就只是寻常的妇孺罢了,又何必赶尽杀绝?
他并非残忍之人,楚豫也不会是暴君,他既能放过他们,自然也有办法挟制他们,这也是为何他能说得如此真诚的缘故。
云初夏额角一抽,这男人把自己一条命当大白菜吗?说送就送……
她虽不知眼前男人所想,但却是真正的松了口气,“好,我信你。”
楚离歌胸口顿时有股说不出的愉悦,温声问:“可是庄子上有人病了?你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看着眼前男人真诚关怀的目光,云初夏最后的一丝防备也卸下。
罢了,直觉什么的就暂且抛到一旁吧!既然自己的底细都被楚离歌给查了彻底,她自然得紧盯着他,虽然信任,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是我养父的侄女,她生来体弱,需要一些滋补的食材与药材,否则……”
她没将话说尽,楚离歌却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有了郡主送的药材,小妮的身子应当能好好养一养,就不用劳烦你了。”
“既是朋友,又怎会麻烦?”他很是不喜她对他这般客气。
朋友……云初夏敛下眼眉,轻声问:“你知道我是前朝之人,还肯与我做朋友?”
这不是不自信,而是很现实的问题。
身为杀手,她极擅察言观色,虽不知缘由,但她能察觉到楚离歌对她有着那么一丝的不同,以一个仅仅见过三次面,连熟识都称不上的陌生人,他对她不仅宽容,甚至可以说是放纵。
就算她救了他两回性命,这样的放纵及关怀仍让她觉得……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要么他就是与霍子逾一样,是个花心大萝卜,只要是女子都是这么怜香惜玉,要么便是对她有意。
以她看人的眼光,楚离歌并非那种喜爱颜色之人,就是在苡萱楼,除了她之外,他瞥都没瞥其他女子一眼,若她不是自作多情,那肯定就是后者了。
楚离歌凝视着眼前雪肤花貌,气意自在,比秋光更明媚的少女,笑了笑,“说不准。当你得知我是谁时,换你不愿与我当朋友了也不一定。”
云初夏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没再问他是谁,能查到沈家庄的底细,他的身分肯定是朝廷位高权重的高官,端看他被刺杀的次数,那品阶肯定不低,而有些事说破了反而进退两难,就算她隐隐察觉到他的身分,却还是不问。
就在两人沉默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
“啊——”
夜凉如水,飘渺的白雾之中,一具失了双手的尸体颓坐在一处角落,他的身旁写着几个歪斜的大字——
杀人偿命!
“呕——”
冷肃的夜色中,霍子逾干呕的声响特别的清晰。
云初夏戴着从件作那拿来的手套的右手一顿,古怪的看着吐个不停的霍子逾,无语的道:“……这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稍早她与楚离歌听见更夫的惨叫,不约而同前来察看,没料到竟看见一具没了双目、双手,以及舌头的男尸。
楚离歌日理万机,这桩连续杀人案早些日子大理寺已上呈至刑部,他也看过呈报,只是当时他并未太在意,而是扔给了楚豫,让他学习,毕竟整个西楚国杀人案不知凡几,若不是霍子逾稍早请托时仔细说了死者的惨状,他也不知凶手竟在相隔不到十日内,又犯下了第六桩命案,且就在离他们不远之处。
在打发更夫去报官以及去忠远公府唤来霍子逾后,楚离歌这才看向云初夏,果然,他看中的少女并不似其他娇滴滴的女子只会颤抖哭泣。
她睁着一双明媚的大眼,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尸体上的切口,喃喃道:“这人的手法很粗糙啊,把手砍得七零八落的,一双眼睛也挖得血肉模糊,一看就知道是生手……不!不对,应该是半生不熟,仍存在着进步的空间。”
楚离歌听见这话时,险些笑出声。
这丫头以为她是在评判杀猪的屠夫?那语气活像在说今儿个的肉剁得不够漂亮,明日仍需努力。
若不是场面不合适,他肯定忍不住。
云初夏嘟嚎了几句后,一听楚离歌让人叫官来,下意识转身便要溜,却被他给拉住。
“不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我有份工作,不知道你接不接?”
沈家庄生活清苦,就是再会酿酒,那些钱也不够庄子里百余号人生活,更何况里头还有几名身患重病,需要药材养着的妇人。
他知道沈家庄中像云初夏这样身强体壮的姑娘,大多会去外头做工,云初夏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缺钱。
果然,云初夏一听这话,顿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双眼一闪一闪的看着他,“你要聘我给你给保镖?”
楚离歌可以算是她见过被暗杀最频繁的人了,两人一共见过三回面,她便救了他两回,她真不知他究竟是惹了多少的仇家。
那清冽的墨瞳闪过一抹幽光,“你可愿意?”
他本来只想留她在身旁打打杂,让自己时不时能看一看她,没想到她竟替他想了这么一个能贴身随行的好主意,他自然是顺势而为。云初夏在心中点头,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
她本就在想要怎样才能无时无刻的盯着他,确定他不会举报沈家庄,他这提议她自是再愿意不过了。
不过答应归答应,条件还是得谈。
“当你的贴身保镖俸禄多少?有没有比你身旁那位侍卫大哥多?我告诉你,那位大哥可打不过我,所谓能力越高责任越重,这代表我的俸禄肯定不能比他低。依我看,你那侍卫首领的头衔不如给我算了,我保证比他要尽责。还有这工作是不是包三餐?若是不包,可有给伙食费?一个月有几日休沐……”
赶来的朱陆正巧听见这一段话,当场便气笑了,“主子,你当真要用这丫头?当初不是说了不妥?”
他从未像这一刻对自家王爷做出的决定感到质疑。
“当初会这么说,是因为她是女子。”女子给他当侍卫自是不妥。
“难不成她现在变成男人了?”朱陆一脸茫然。
楚离歌但笑而不语,那笑容不知为何,看得朱陆直发毛。
自家王爷宽容大方、体恤下属,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当他露出这么意味深长的笑容时,就代表着有人要遭殃,于是他立马闭上嘴,目不斜视、耳不妄听,当一个专业的侍卫首领,彷佛他方才什么都没问。
总之,云初夏就这么成为楚离歌身旁热腾腾的贴身女侍卫,且在件作来之前,已细细的观摩过尸体。
此时听到云初夏对于霍子逾的评论,楚离歌难得替好友解释一句,“子逾他晕血。”
“……晕血还能在大理寺任职?”云初夏无语,若西楚国人人都是这么当官,云翔国也不会败了。
楚离歌彷佛知她心中所想,双眸带笑,“查验得如何?”
方才在等件作来时,他已告诉她,这案子他受霍子逾的请托接手了,这阵子会很是忙碌,交代她今夜回去后与家人说一声,接下来的日子可能都会住在大理寺内。
一听到要查案,云初夏一双眼倏地发亮。
她曾想过,若不是小时候没被抓进组织当杀手,那她想当刑警,如今有这大好机会,她自是不会放过。
楚离歌见她兴致勃勃,也不阻止,本以为她就是好奇罢了,没想到他这随口一问,她竟能有条不紊的回答。
“死者年约四十,双手被砍,所用利器为剁刀,就是屠户屠猪用的那种,然而刀钝且带着铁钥。双目被挖,利器为勺,手法不纯熟,依我判断,至少挖了三次以上。最重要的是,死者死前没有任何挣扎迹象,这一点很奇怪……”
楚离歌虽不懂验尸,却也知正常人遇袭定会反抗,除非他在死前便已陷入昏迷。果然,他正想着,云初夏已探向死者的鼻间,挑起了眉,“果然是中了迷药……霍世子,敢问你吐完了没?”
一旁吐得昏天暗地的霍子逾因伤了脚,是坐着轮椅被人给推来的,此时正一脸苍白无力的捂着嘴,不停的挥手表示还没。
云初夏翻了翻白眼,可不管那么多,朝他走去,不由分说的把人往尸体前一推。
“你、你要干么?”霍子逾吓得花容失色,忙伸手捂着自己的眼,也不顾那双手方才才捂过那呕个不停的嘴。
“这人你识不识得?”云初夏问。
楚离歌闻言也走近一看,双眉倏地拢起,“这不是忠远公府的车夫?我记得叫彭源。”
彭源?霍子逾一愣,虽说还是不敢瞧,但他却大喊,“阿四!阿四快过来!”
“公子你叫我呀?”被挡在封条外的霍四忙跑过来,话才刚落便被霍子逾一扯。
“你去看看,看那人是不是彭源!”他说得咬牙切齿。
本以为他都把锅甩到楚离歌身上了,只要在破案时露一露面便成,谁知楚离歌竟把他给挖来,轻飘飘的扔了句——
“我只说会帮你,可没说你不必参与。”
听见这话,他险些吐血。
依他之见,这姓楚的才是损友!
霍四自小便跟在霍子逾身旁,自知自家世子那晕血的毛病,即使心头发毛,还是硬着头皮上前看了。
就见那尸首眼睛之处仅剩空空的两个血洞,嘴半张,里头的舌头早已没了踪影,嘴上、衣襟上全是血,身子歪曲的倚在墙边,双肩下空空荡荡,没有了手。
这情景让霍四差点也吐了,他娘的!就是他不晕血也不敢多看一眼……目光飘向一旁泰若自然的云初夏,他突然有些恍惚。
“看清没?是不是彭源?”霍子逾仍只会出张嘴。
“看、看不清了呀……”霍四腿肚子直颤,哭丧着脸道:“这眼睛都没了,小的、小的只认出他身上那套衣服是咱们忠远公府秋季订制的下人衣裳,至于是不是彭源,小的真的看不出来……”
他又不是那人老子娘,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霍子逾暗骂一声,深怕被云初夏逼去指认,拼了命的绞尽脑汁,最后终于让他给想到了,“彭源的左额上有块指甲大小的黑痣。”
要进忠远公府的下人都得是家世清白的,像彭源这样不是家生子也不是自幼买来签了死契的下人是极少的。
彭源是忠远公府老车夫的远房侄子,因老车夫伤了脚腿,这才让自家侄子来顶替,这不过才上工没三个月,谁知便出了事。
霍子逾会知道他额上有痣,也是有一回无意间瞧见。
自家世子吩咐,霍四不敢不从,双腿却还是抖得很,本打算让件作瞧,谁知件作被唤去了别处,正无助之时,就见身旁那貌美如花的少女似是不耐等候,一个跨步拂开了死尸额上的发。
沾了血液的发下,一块指甲大小的黑痣就这么静静的躺着。
“是彭源没错。”云初夏看了身后的楚离歌一眼,楚离歌朝她眨了眨眸,他的眼力一向不差。
既然确认了身分,那么就剩动机了。
“你说什么!”南琴一个激动,连小姐都不喊了。
“我说,我这阵子不回来了。”云初夏啃着楚离歌让人买来的包子,就着白开水呼噜呼噜地吞下肚。
忙了一晚,她都快饿死了。
验完尸已过了子时,就是摊贩都收了,这些包子据说是楚离歌让人敲了店家的门特地给她做的,且一整笼全给了她。
吃着热呼呼的包子,她不禁感叹,这朝代上哪儿找个这么体贴的男人?可惜了……
“不行!”南吉这几天早出晚归,直到今日才遇见云初夏,谁知便听见这样的消息,“胡叔要是知道,肯定不会答应。”
云初夏身分矜贵,要不是她以死相逼,众人也不会让她去外头抛头露面,当初胡俊便设了底线,再怎么晚都得归家。
“胡叔这不是不在嘛……”云初夏很无奈,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争取与男友外宿的小少女,正奋力的与家长抗争。
“正因胡叔不在,我才得看着你!”南吉比云初夏大五岁,虽说云初夏贵为公主,却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私底下他一直以兄长自居。
看着一脸“你要想外宿就得先从我身上踩过去”的南吉,云初夏吃了最后一颗包子,叹了口气说:“南吉,我这是为了赚钱。”
“什么工作需要住在外头?”南吉一脸“你休想骗我”的表情。这朝代除了被买断的仆役,并没有宿舍这一说。
“正经工作。”云初夏可不敢把自己要去大理寺上工之事说出口。
大理寺是专断刑狱案件之处,他们若是被抓,头一个要进的便是大理寺,只要大理寺一断定他们是逆贼,便能直接挪送刑部,到时说不定连三司会审都没有就能直接斩了,所以她去大理寺一事绝不能让让南吉知道,他要是知道,肯定连门都不让她出了。
“我今日恰巧救了程王府的嘉成郡主,南琴,稍早那车药材可有收到?”她眼珠子一转,说着早已想好的说辞。
南琴点头,还张开两条手臂比划了一番,“收到了!好大一车,里头的药材能让小妮用好一阵子。”
她还在想怎么会有人送这么一大车的药材来,一听是程王府给送的,还吓了一大跳,原来是这么回事。
“程王府?”南吉一听,脸色又要变了。
“你放心,没人发现我的身分。”云初夏说。
“你又没易容了?”南吉看了看她那脂粉未施的脸蛋,沉声问。
云初夏模了模自己的脸,很是无奈,“我这阵子脸上长了些疹子,便只动了些许部位,常人是认不出来的,也就胡叔、菱姨和你们看得出,再说了,我这脸与那早死的爹娘半点不像,就是在画像前站上半天也没人认得出我。”
身为女子,她自然爱美,这一张脸虽是长年易容,但靠着细心保养,肌肤仍是水亮滑女敕,与初生婴儿有得比。可这阵子或许是青春期吧,不管她怎么努力保养,本来光洁无瑕的俏脸竟是冒了几颗该死的青春痘,这对她来说可是头等大事,自然不愿再易容,以免加重那些痘子的负担。
因此在苡萱楼的那一个月,她都是以真面目示人,当然,在那一双明媚的眼与清丽的柳眉上,她还是动了些手脚。
一个人的眼睛代表着灵魂,有时不过是寥寥一笔,气质便能大相迳庭,若非极熟识之人,压根儿就认不出她……呃,楚离歌例外。
南吉知她本事,也知她说的没错,但他仍是不允,一反方才的怒态,语重心长的道:“公主,不是属下……”
“南吉,你难道不希望小妮身子好起来?”在他说出公主二字时,云初夏便知接下来肯定是篇比《论语》还长的开导文,果断的先发制人。
“我……”南吉卡住了,半晌才嘶哑的说:“自然想。”
胡小妮与他是青梅竹马,也是他的未婚妻,两人虽住在不同处,可他日日都会去见她,两人甚至相约待她病好便成亲。
在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只剩一年能活时,他当场便落下男儿泪,这几日才会早出晚归,就是为了能多攒些钱给胡小妮医病。
“嘉成郡主心地善良,以为我是逼不得已才会去苡萱楼,于是便给了一份打杂的工作,还说了,要是我妹妹需要任何药材,随时可以同她说……”
云初夏其实不擅说谎,这段话说得干巴巴的,犹如在念稿,也是南吉心系胡小妮的病,这才没察觉。
“可是、可是……”南吉陷入了天人交战。
他的理智很清楚云初夏才是他该保护的对象,可情感上,他又希望胡小妮能养好身子,这样的两难,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云初夏替他一锤定音,“南吉,你不必为难,小妮不仅是你的未婚妻,也是胡叔的侄女,胡叔不也是为了小妮才去嘀荩吭偎盗耍?矣胄∧葑孕∫豢槌ご螅?趺纯赡苎壅稣隹醋潘?溃磕阒?牢业哪苣停?羰且挥胁欢跃ⅲ?伊锏帽人?伎欤?悴槐氐P摹!包br />
她可不会说胡俊去寻宝,胡小妮只占一小部分,最大一部分是想用钱杀了离王与小皇帝,完成他心心念念的复国大业。
听她这一说,南吉因挣扎而扭曲的脸色这才稍稍平复。
云初夏说的不错,她的确是众人之中最滑溜之人,武功、轻功都练得最好又最勤,他们屡次遇险,她都是跑第一的那人,胡俊还为此训斥过她,不是训她贪生怕死,而是怕她孤身一人反而危险,然而云初夏的说辞却是,只要她不被抓,他们便不会死抗,她还能回过头想办法去救他们,绝不是她贪生怕死!
众人当时听见这话不过是莞尔一笑,只当小姑娘是羞于自己逃跑而不肯说八话,谁知后来几次遇事,甚至有一回连胡俊都给抓了,还真是靠着云初夏才得以逃月兑。
直到那一刻,大伙才知她是认真的,并不是贪生怕死。当然,他们这些人的命本就是为她而活,就算她真是如此,他们也只会感到欣慰罢了。
总之,云初夏若是想逃,还真没几个人拦得住。
南吉最终被这番话给说服了,他的眼睛有些湿润,方才特意绷着的脸色早已不复,“小姐……”
他虽不是前朝皇室之人,只是胡俊收养来的孩子,却是自幼便知云初夏的身分,本是天之骄女,却沦落到如此地步,甚至还要为了他们去当人奴婢……他光是想便心酸不已。
见他一个大男人说落泪就落泪,云初夏眼角一抽。
南吉这人生得高大威武、气概逼人,一张方脸刚硬无比,眼瞧就是个铁血汉子,偏偏有个比女人还柔软的心肠,还有个缺点便是爱哭。
试问一个身材比自己大一倍的汉子在自己面前这么哭哭啼啼的,她该作何感想?
眼看他鼻涕都要流下来了,那画面太伤眼,她实在不愿看,“不许哭!换作你们任何一人,我都会如此。”
谁知南吉本是啜泣,被她一喝,顿时大哭了起来,“小姐,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们、我们绝不会辜负你的……”
眼看他扑来想抱住她大腿,云初夏什么感想都没有了,为免自己一时失手,立马朝一旁的南琴一招手。
南琴早在南吉有动作时便上前拉人,以免自家哥哥被一脚踹飞,“哥哥,你明日不是还要去看小妮?现在知道那车药材来源正当,还不赶紧挑几样合适的?早一日让小妮吃好药,她也能早一日好起来。”
沈家庄与酒楼的关系是不能曝露的,这些年来他们一贯谨慎,这么一大车的药材自然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送去,而是要靠南吉一点一滴带过去。
“可是……”南吉觉得就这么走了实在愧对云初夏,一双泪眸频频往她身上瞄去。
那“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让云初夏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手挥得更快了。
“别可是了,赶紧回房去!”南琴使出全力,只差没手脚并用,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哥哥给推回房里。
待看不到南吉的人,云初夏这才松了口气,“你哥哥真是越来越爱哭了。”
她都快招架不住了,深怕有一日自己真会一脚把人踹得远远的。
南琴送走南吉后,一个转身,目光沉沉的看着云初夏。
“做什么这么看我?”云初夏眨了眨眼回望她。
南琴个子很高,体态微胖,但皮肤白皙,双眼乌黑漆亮,眉眼间锋芒毕露,从小在云初夏身旁服侍,南吉看不出的事,云初夏如何瞒得住她?
“小姐说呢?”
云初夏笑了笑,“说?说什么?今天真是累坏了,明儿个我还得上工,先去睡了。”
话语未落,她已跑得不见人影。
南琴见此,只能无声一叹。
她知小姐有事瞒她,可小姐若不说,谁也不能逼小姐说,她只愿这一回小姐不要惹出什么大事就好。
她如此希望,却不知这一回,不仅是大事,还是件她始料未及的“大事”……
大理寺前,几株桂花树上米粒大的金桂吐着幽然芳香。
忙了一整日,云初夏打了个哈欠,十分咽倦,最终忍受不住,阖上了眼。
烛火摇曳,铜炉里熏着香,淡淡的香味缭绕,室内外一片静谧。楚离歌一进屋,看见的便是这番画面。
灯火淡淡映照在少女身上,昏黄的光晕像一层缠绕的薄辉,她长发如墨,丝绒缎子般垂落在书案上。
他垂头看向熟睡中的少女,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的头顶,以及在微微摇晃的灯影下不停颤动的纤长睫毛。
就是连入睡都是这般不安稳。
这样的云初夏给人一种柔弱无助的感觉,与平时那坚毅不畏、聪慧过人的模样恰恰相反,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护在身后。
楚离歌觉得自己心中那奇异的感觉又出来了。
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是个不需要人护在身后的女子,可每回见到她,他总忍不住想将她拥入怀中,不让她受到半点风雨,这实在很奇怪,他们明明才没见过几次面……
云初夏生性警觉,早在楚离歌推门而入她便醒了,只是感觉到他就站在她跟前,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她也没睁眼,就这么静静的屏息着。
半晌,她似乎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低叹,那声音似有若无,幽幽地、轻飘飘地,似是有千头万绪,叹得她心头一颤。
接着,她感到闭起的双眸有道暗影掠过,额前的发被轻拂了开,再接着,她的左颊感受到极其温柔的抚模。
他的手上有薄茧,那是长年用笔之人才会磨出的茧子,并不特别厚,却还是有些粗砺,这么在她脸上轻抚着,就像有着什么在她的胸口搔动着,很轻、很痒,让她几乎要抑制不住跳起身来。
那一刹那,云初夏感到自己胸口的跃动在这寂静的厢房之中彷佛雷鸣,就是她身前的楚离歌怕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装不下去了!
“哈、哈啾!”假意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惺蚣的睡眼,彷佛此时才看见眼前人,“楚公子来了。”
楚离歌早在她打喷嚏时便收回了手,那总是温和却让人看不出心绪的俊颜在火光的照映下,似乎浮动着一抹浅红。
他轻咳了声,半晌才若无其事的坐到她面前,道:“叫我少伤吧,你我如今也算得上是朋友了,不必这么见外。”
云初夏没有回话,在有了方才那一幕,她实在很难将他当成“朋友”看待。
楚离歌也没要她回答,而是唤了人将早已备好的夜宵端进来。
“你看了一日,该是饿了,先吃点夜宵吧。”
他白日要上朝,下了朝还得指导楚豫,等他来到大理寺,早已过了戌时。
云初夏一看眼前摆放的各式糕点,那双明媚的大眼倏地亮了起来。
她生平没什么大嗜好,吃便是其中一样。
托盘上是刚准备好的茶水糕点以及果子,那卖相看上去比市面上卖的精致了许多。
云初夏忙了一日,此时还真有些饿了,捋高袖口便开始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好吃!”她吃得满足,大赞。
楚离歌见她吃得满口生香,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本来大大咧咧吃着糕点的少女,突然感到有一丝不自在,将盘子往他推了推,“你也吃几块?”
“好!”他眉眼皆柔,明明已吃饱,仍是拿了块糕点入口。
房内二人就像一对寻常的夫妻一般,对坐而食,若不是在书房,周遭不是刑案卷宗,那就更像了。
“你养父养母肯让你住在此?”吃完糕点,楚离歌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虽知她身分特殊,可毕竟还有养父母在,一个看似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就是西楚国民风再开放,也没有几家长辈愿意。
云初夏拿起茶杯的手一顿,朝他眨了眨眸道:“我说我是去程王府当差,给嘉成郡主当洒扫的三等丫鬟。”
她那脸不红气不喘说谎的模样,让楚离歌一愣过后忍不住失笑,“你就不怕穿帮?”
“不怕!”她笑得狡黠,“他们总不可能上程王府察看是不?”
他们可是贼,这世上可有贼自个儿上官府的?
看着眼前笑着的少女,那俏皮的模样,让人看了心情很是愉悦,彷佛只要有她在身旁,一切便足矣。
这念头一闪过,楚离歌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该不会是……
“我发现了一件事。”为了不熬夜,让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痘子再冒出头见人,云初夏忙将她方才画在宣纸上的线索挪至他面前。
楚离歌见她一脸认真,这才收敛了情绪,低头望去,“这是……什么?”
饶是他学富五车,也看不出她画的鬼画符。
云初夏画的是现代常用的关系图,因用毛笔描绘麻烦,她特地烧了炭笔用。
那图在楚离歌看来复杂,在云初夏眼中却是十分简单,于是她说了下自己研究了一晚上的结论。
她将每个被害人的年岁、身量、死前当差之地以及陈尸处写在一旁,接着将他们三等亲内的亲人画出,旁边还有个小图,是被害人们平日常去的地点以及交流的人,以此方法慢慢找出他们之间的共同点。
楚离歌看着她这方法,感到十分新奇。大理寺的案宗卷录自然早将这些事查妥,且一条一条的备注在卷宗上,只不过云初夏这个办法更是一目了然。
“这方法甚好。”他夸道。
听见他的夸奖,云初夏宛如小女孩一般,一双明眸更亮,接着又道:“串连这一些,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共同点……”
这六名被害者共有四名男子、两名女子,三十多岁,其中四名住在兴安城内,一名是顺天府尹府上采买的妇人,一名是城南一处大户人家李府中的下人,另一名则是城北一间胭脂铺子的女东家,最后一名便是前几日的牺牲者,忠远公府的临时马夫。
另外两名被害者虽不住在皇城内,却是每日都会进城,一个是鸿胪寺大人赵家的庄头,另一个则是他的胞弟。
这六个人除了年纪相近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相同之处,好似就是一桩随机的杀人案,但云初夏却不这么认为。
原因很简单,正因每个死者的身旁都留了一行字——
杀人偿命!
这四个斗大的字明晃晃的摆在那儿,怎么看也不可能是随机杀人。既然是为了报仇,那这六个人就一定有着相通点。
掐着这一点,云初夏这几日白日可没闲着,一一查访了这些被害人家。
因案子未破,这些人的尸体还放在顺天府的殓房之中,她也去看过了,果然如她所料,头一、两具的手法很是生疏,后头几具虽看似愈来愈熟练,可不知为何总让她有些怪异之感……
总结出这些日子抓出的蛛丝马迹,她做出了结纶,“这六个人肯定是认识的。”
“何以见得?”楚离歌问。
见她眼下的青色,他有些愧疚。为了专心处理案件,他忙着将那些要决策的大事给处理好,以致于没有太多的时间,这几日都是云初夏一人在东奔西走,看着满室凌乱的案录就能知道她有多辛苦。
“你看。”她凑到他身旁,低声说:“首先是‘杀人偿命’这四个字,这代表他们六个人定是杀害了某人,那么问题来了?这六名被害者究竟是杀了一个还是六个人呢?”
她仔细查过这几年的命案,除了悬案未破外,所有杀人者大多在逃要不便是下了大牢,再不就是死了,这些凶手都是找得着人的。
而这几年的悬案,她也一一看过、查过,有些一个不小心让她给破了案,有些虽尚未查出,却也有脉络可循,破案只是迟早。然而不论是哪一个结果,她都直觉与这次的连续杀人案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总之,往前推三十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人被杀害,那么这六名被害者究竟害了谁的性命?
楚离歌在她一贴近时便感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迎面而来,那香味很淡,淡到几乎让人闻不出什么味道,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气味,却是十分的好闻,让他的心一阵跳动,忍不住恍神,看向那就在他眼前的白净耳垂,粉粉女敕女敕的,小巧又诱人……
“少伤?你可有听见?”云初夏柳眉微扬,唤他。
楚离歌这才回了神,双眸闪过一丝暗芒,装作若无其事的道:“这么说,有可能是没有报案的杀人案了?既是没有经过官府,那么就不太可能是六名被害者分别犯案,极有可能是六人杀害了一人。”
他虽心不在焉,却不代表没在听,他早已习惯一心二用。
云初夏见他听懂她的意思,双眸更亮,颔首又说:“这么一来就简单了,只要我们能找出他们六人之间的共通点,就能找出当初那个被他们所害的人是谁了。”
“找出他们所害之人,那么离找出凶手也就不远了。”他接着道。
“正是这个理。”云初夏拍了一下手。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尤其是像楚离歌这种,只消她开个话头,他便能将她的意思猜透的人。
“好,就依你的意思去做。”他看着她那闪闪发光的小脸,语气很是轻柔,对她无条件的信任。
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宠溺,云初夏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他俩之间的距离竟几乎要贴在一块,俏脸一红,忙向旁挪了两步。
“若是无其他事,那、那我去睡了。”她假意揉了揉眼,转身便要走。
云初夏很是唾弃自己,未婚男女秉烛夜谈,在这男女大防的朝代压根儿是件不可能发生之事,为了避免麻烦,她再次将自己易容成云初,扮成楚离歌身旁的贴身小厮,从表面看上去,她就是个长相普通的少年。
可不知为何,楚离歌总能对着她那张平凡至极的脸,露出与此时一样放纵的语气、温柔的眼神……那姿态竟像是再正常不过。
偏偏他觉得自在,她却是不自在的很。
因为职业,她不是没接触过男人,但那些人最后都死在她的枪下或是刀下,能培养出什么狗屁感情?
但楚离歌却不一样,正因这份不一样,让她很是弯扭。
楚离歌不是没看出她眼中的精神奕奕,他知道她根本不是困,只想是离开,这让他胸口微闷,朝她走近。
看着突然走来的男人,云初夏下意识想逃,一颗心随着他的靠近,益发不听使唤,直到他来到她跟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剩一个手掌这般近,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就像刚跑完百米一般,快得吓人。
就在她打算落荒而逃时,楚离歌伸起手,抚了抚她的头,轻声道:“早点休息,明日开始,我会一直陪着你。”
云初夏愣住。
谁来告诉她这是、这是什么意思?是她耳朵出了问题吗?为何这句话听起来会是这么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