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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小嬌娘 第五章 留她在身邊

夜涼如水,卻比不上雲初夏心中的冰冷。

她甚至已握住腰間貼身利刃,考慮要不要殺人滅口。

楚離歌似是從她眼中察覺了她的意圖,卻依舊面色如常地道︰「不管你信不信,除了頭一回你我初見,我讓人查了你的底細後,便再沒查過你。」

雲初夏一直在殺與不殺之間徘徊,楚離歌身旁高手如雲,此時他雖屏退眾人與她談話,可只要一出事,就是她再能逃,也是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更何況南琴、南吉還在等著她呢!再者,眼前的男人雖看似手無縛雞之力,可她總能從他身上感到一股危險,她相信自己要是真動了手,絕對討不了好。

兩相掙扎後,她放棄了。

「你究竟是誰?」她的語氣有著淡淡的無奈。

胡俊雖憨直,能耐卻一等一,否則也無法帶領一群人一躲多年。

有一年他們逃至徐州,正巧遇見一票流民被盜賊所殺,百名人口無一生還,胡俊當下便怒了,率眾將那群盜匪殺了片甲不留。

在將那些流民細心的安葬後,胡俊拿走了他們身上的魚符,自此頂替了他們的身分,也就是說,他們身分雖假,卻個個是實戶,正是如此,他們一行人才能安心的在興安城落戶,這麼多年來安然無恙,然而……

楚離歌究竟是如何查出來的?

「我是誰不重要。」楚離歌並不打算告知她自己的身分,就怕嚇著她,「重要的是,我不會害你。」

不會害她?

雲初夏可不是三歲孩童,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只靜靜的凝視著他,低著嗓又問︰「你怎麼知道我是從沈家莊出來的?」

沈家莊里全是前朝將領的遺孤,這些年來,他們好不容易有了穩定的生活,那處莊子便是胡俊特地買來安置這些老弱婦孺之處。

她每隔一段時日便會去探望那些人,但每一回她都十分的小心,特地繞一大段路,經過數個村落才會到沈家莊。

而她遇上楚離歌那日,離沈家莊已有好幾里路,中途還特意在杏花村逗留了會兒,以她的能耐,若是不願讓人察覺行蹤,那對方就是查破頭也不可能查得到,否則那日她便不會如此放心的讓他盡管去查……

正因如此,在他說出沈家莊時,她才會如此心驚,甚至動了殺人滅口的念頭,她不能讓沈家莊百余人因她而喪命。

楚離歌笑了笑,道︰「那日離的近,我在你身上嗅到了釀酒的氣味。」

釀酒?楚初夏一愣過後,頓時懊惱萬分。

她怎麼會漏了這一點!

除了殺人,她沒什麼特殊的生存技藝,不懂下廚、不懂醫病、不懂農事、不懂造屋……

身為一個穿來的現代魂,連她自己都覺得慚愧。

可盡管如此,她還是有一處特長,那就是釀酒。

前世她患有睡眠障礙,身為殺手,她不能服用安眠藥,以免在危險靠近時睡得太沉,于是她便改在睡前喝一點小酒幫助睡眠。

為了調出自己喜愛的酒,她特地去國外知名的制酒廠學習,她會釀的酒不多,但在這個酒如清水般無味的朝代,她的釀酒技術卻是足以傲視群雄了。

想釀好酒就要有好的材料,以他們那一點家產自然沒辦法,因此她只釀一些尋常能見的果酒與米酒,以沈家莊的名義,放在幾間特定的酒樓客棧寄賣,為了不要太出眾而引起他人覬覦,她還特地將酒精濃度調淡了一些,即便如此,她釀的酒仍是興安城的頭一位,那酒香遠遠的便能勾起他人月復中的酒蟲。

正因那特殊的酒香,楚離歌才會知道她的行蹤。

城郊東邊大多是農莊,西楚國的國民以農為業,釀酒的酒莊不是沒有,只是極少,整個興安城也不過五根手指頭算得出來,而沈家莊是唯一一間位于城外的酒莊。

至于他為何會知道沈家莊里全是前朝的遺孤,自然有他的管道。

雲初夏此時悔得要命,她日子過得太安逸了,身為曾經的第一殺手,她絕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一個殺手怎麼能讓氣味殘留在身上?

她太大意了,以為那時辰鄉間野道並不會有人,誰知竟會遇上楚離歌……

身分被識破,她猶想做垂死掙扎,「我的確去過沈家莊,只不過我不曉得什麼前朝——」

「阿初!」他打斷她,那一雙俊秀的眸子早已洞察一切,「我會如此問,自然是早已知曉沈家莊的底細,你不必否認,你只要回答我,你是或不是?」

其實他心中早有答案,只是想听她親口說出。

雲初夏的臉色蒼白如紙,「你……你真的早就知道了?」

見他頷首,心頭最後一絲希望瞬間熄滅,她彷佛看見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平穩生活就要在眼前崩解毀滅……

她抿著唇,面無表情的看向他,「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面對這般威脅,楚離歌非但不怕,反而揚起一抹笑,「我知道你身手了得,今日會出現在一以萱樓,恐怕就是為了子逾去的吧?」

他本就足智多謀,只要有一點端倪,便能抽絲剝繭推敲出整件事情的經過,雲初夏是去「兼差」不錯,可兼的並非那賣笑賣藝的花娘子,而是取人性命好賺取錢財的殺手。

「……你一向都是這麼聰明的嗎?」這還是雲初夏頭一回在一個人面前如此挫敗,無怪乎兩人頭一回見面,她便想離這人遠遠的,在他面前,她的一切都將無所遁形,這感覺……真不是普通的差。

他沒回答,而是道︰「阿初,我說過你不必怕我,若是我想鐘除沈家莊,早已去舉報了,何必等到今日?」

雲初夏見他一臉真誠,絲毫不似作假,頓時不解了,「為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的賞金有多少?」

對西楚國而言,他們那群人就是叛黨,是禍亂的根源,即便建國之初,國庫並沒有太多的銀兩,懸賞金仍是天價,他難道毫不動心?

楚離歌好笑的道︰「我不差錢,為何要為了那一點錢造殺孽?倘若他們不犯罪,我又何必多事?不管你信還不信,對我而言,沈家莊與尋常的莊子沒有兩樣,唯一不同之處,便是沈家莊釀的酒比他處醇厚且濃郁,我……很喜歡。」

他在說最後一句話時,意味深長的看了雲初夏一眼。

那一眼讓她的胸口莫名又是一跳,忍不住在心中罵了句妖孽。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我如何能相信你?」

她是聰明人,自是听得出他話中的意思。只要他們沒有異動,他自然不會去舉報,相反的,若是他們作亂,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這些話她其實是信的,這份信任感來得很莫名,但她就是相信他並沒有騙她。

只是事關重大,她需要一個保證,誰知——

「我不知道。」楚離歌雙肩一聳,「就是白紙黑字簽下字據都能翻臉不認人了,我實在不知該如何讓你信我,不如……要是違背今日之言,這條命便送你了,如何?」

他並未說謊,比起父皇與皇兄對于前朝余黨的打壓,他倒是不甚在意,對他而言,雲翔國早已破敗,余下的男丁不過十來個,就是要起事也掀不了什麼風浪,再者,他相信只要楚豫能好好統治國家,百姓安居樂業,過得比之前還好,就更不存在這樣的問題了。

如今的西楚不宜再添殺戮,且沈家莊那些人就只是尋常的婦孺罷了,又何必趕盡殺絕?

他並非殘忍之人,楚豫也不會是暴君,他既能放過他們,自然也有辦法挾制他們,這也是為何他能說得如此真誠的緣故。

雲初夏額角一抽,這男人把自己一條命當大白菜嗎?說送就送……

她雖不知眼前男人所想,但卻是真正的松了口氣,「好,我信你。」

楚離歌胸口頓時有股說不出的愉悅,溫聲問︰「可是莊子上有人病了?你還需要什麼?盡管開口。」

看著眼前男人真誠關懷的目光,雲初夏最後的一絲防備也卸下。

罷了,直覺什麼的就暫且拋到一旁吧!既然自己的底細都被楚離歌給查了徹底,她自然得緊盯著他,雖然信任,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是我養父的佷女,她生來體弱,需要一些滋補的食材與藥材,否則……」

她沒將話說盡,楚離歌卻明白她的意思。

「不過有了郡主送的藥材,小妮的身子應當能好好養一養,就不用勞煩你了。」

「既是朋友,又怎會麻煩?」他很是不喜她對他這般客氣。

朋友……雲初夏斂下眼眉,輕聲問︰「你知道我是前朝之人,還肯與我做朋友?」

這不是不自信,而是很現實的問題。

身為殺手,她極擅察言觀色,雖不知緣由,但她能察覺到楚離歌對她有著那麼一絲的不同,以一個僅僅見過三次面,連熟識都稱不上的陌生人,他對她不僅寬容,甚至可以說是放縱。

就算她救了他兩回性命,這樣的放縱及關懷仍讓她覺得……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要麼他就是與霍子逾一樣,是個花心大蘿卜,只要是女子都是這麼憐香惜玉,要麼便是對她有意。

以她看人的眼光,楚離歌並非那種喜愛顏色之人,就是在苡萱樓,除了她之外,他瞥都沒瞥其他女子一眼,若她不是自作多情,那肯定就是後者了。

楚離歌凝視著眼前雪膚花貌,氣意自在,比秋光更明媚的少女,笑了笑,「說不準。當你得知我是誰時,換你不願與我當朋友了也不一定。」

雲初夏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

她沒再問他是誰,能查到沈家莊的底細,他的身分肯定是朝廷位高權重的高官,端看他被刺殺的次數,那品階肯定不低,而有些事說破了反而進退兩難,就算她隱隱察覺到他的身分,卻還是不問。

就在兩人沉默之際,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

「啊——」

夜涼如水,飄渺的白霧之中,一具失了雙手的尸體頹坐在一處角落,他的身旁寫著幾個歪斜的大字——

殺人償命!

「嘔——」

冷肅的夜色中,霍子逾干嘔的聲響特別的清晰。

雲初夏戴著從件作那拿來的手套的右手一頓,古怪的看著吐個不停的霍子逾,無語的道︰「……這人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稍早她與楚離歌听見更夫的慘叫,不約而同前來察看,沒料到竟看見一具沒了雙目、雙手,以及舌頭的男尸。

楚離歌日理萬機,這樁連續殺人案早些日子大理寺已上呈至刑部,他也看過呈報,只是當時他並未太在意,而是扔給了楚豫,讓他學習,畢竟整個西楚國殺人案不知凡幾,若不是霍子逾稍早請托時仔細說了死者的慘狀,他也不知凶手竟在相隔不到十日內,又犯下了第六樁命案,且就在離他們不遠之處。

在打發更夫去報官以及去忠遠公府喚來霍子逾後,楚離歌這才看向雲初夏,果然,他看中的少女並不似其他嬌滴滴的女子只會顫抖哭泣。

她睜著一雙明媚的大眼,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尸體上的切口,喃喃道︰「這人的手法很粗糙啊,把手砍得七零八落的,一雙眼楮也挖得血肉模糊,一看就知道是生手……不!不對,應該是半生不熟,仍存在著進步的空間。」

楚離歌听見這話時,險些笑出聲。

這丫頭以為她是在評判殺豬的屠夫?那語氣活像在說今兒個的肉剁得不夠漂亮,明日仍需努力。

若不是場面不合適,他肯定忍不住。

雲初夏嘟嚎了幾句後,一听楚離歌讓人叫官來,下意識轉身便要溜,卻被他給拉住。

「不怕,有我在,誰也傷不了你。我有份工作,不知道你接不接?」

沈家莊生活清苦,就是再會釀酒,那些錢也不夠莊子里百余號人生活,更何況里頭還有幾名身患重病,需要藥材養著的婦人。

他知道沈家莊中像雲初夏這樣身強體壯的姑娘,大多會去外頭做工,雲初夏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缺錢。

果然,雲初夏一听這話,頓時停下了腳步,回過頭,雙眼一閃一閃的看著他,「你要聘我給你給保鏢?」

楚離歌可以算是她見過被暗殺最頻繁的人了,兩人一共見過三回面,她便救了他兩回,她真不知他究竟是惹了多少的仇家。

那清冽的墨瞳閃過一抹幽光,「你可願意?」

他本來只想留她在身旁打打雜,讓自己時不時能看一看她,沒想到她竟替他想了這麼一個能貼身隨行的好主意,他自然是順勢而為。雲初夏在心中點頭,願意,怎麼可能不願意!

她本就在想要怎樣才能無時無刻的盯著他,確定他不會舉報沈家莊,他這提議她自是再願意不過了。

不過答應歸答應,條件還是得談。

「當你的貼身保鏢俸祿多少?有沒有比你身旁那位侍衛大哥多?我告訴你,那位大哥可打不過我,所謂能力越高責任越重,這代表我的俸祿肯定不能比他低。依我看,你那侍衛首領的頭餃不如給我算了,我保證比他要盡責。還有這工作是不是包三餐?若是不包,可有給伙食費?一個月有幾日休沐……」

趕來的朱陸正巧听見這一段話,當場便氣笑了,「主子,你當真要用這丫頭?當初不是說了不妥?」

他從未像這一刻對自家王爺做出的決定感到質疑。

  

「當初會這麼說,是因為她是女子。」女子給他當侍衛自是不妥。

「難不成她現在變成男人了?」朱陸一臉茫然。

楚離歌但笑而不語,那笑容不知為何,看得朱陸直發毛。

自家王爺寬容大方、體恤下屬,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當他露出這麼意味深長的笑容時,就代表著有人要遭殃,于是他立馬閉上嘴,目不斜視、耳不妄听,當一個專業的侍衛首領,彷佛他方才什麼都沒問。

總之,雲初夏就這麼成為楚離歌身旁熱騰騰的貼身女侍衛,且在件作來之前,已細細的觀摩過尸體。

此時听到雲初夏對于霍子逾的評論,楚離歌難得替好友解釋一句,「子逾他暈血。」

「……暈血還能在大理寺任職?」雲初夏無語,若西楚國人人都是這麼當官,雲翔國也不會敗了。

楚離歌彷佛知她心中所想,雙眸帶笑,「查驗得如何?」

方才在等件作來時,他已告訴她,這案子他受霍子逾的請托接手了,這陣子會很是忙碌,交代她今夜回去後與家人說一聲,接下來的日子可能都會住在大理寺內。

一听到要查案,雲初夏一雙眼倏地發亮。

她曾想過,若不是小時候沒被抓進組織當殺手,那她想當刑警,如今有這大好機會,她自是不會放過。

楚離歌見她興致勃勃,也不阻止,本以為她就是好奇罷了,沒想到他這隨口一問,她竟能有條不紊的回答。

「死者年約四十,雙手被砍,所用利器為剁刀,就是屠戶屠豬用的那種,然而刀鈍且帶著鐵鑰。雙目被挖,利器為勺,手法不純熟,依我判斷,至少挖了三次以上。最重要的是,死者死前沒有任何掙扎跡象,這一點很奇怪……」

楚離歌雖不懂驗尸,卻也知正常人遇襲定會反抗,除非他在死前便已陷入昏迷。果然,他正想著,雲初夏已探向死者的鼻間,挑起了眉,「果然是中了迷藥……霍世子,敢問你吐完了沒?」

一旁吐得昏天暗地的霍子逾因傷了腳,是坐著輪椅被人給推來的,此時正一臉蒼白無力的捂著嘴,不停的揮手表示還沒。

雲初夏翻了翻白眼,可不管那麼多,朝他走去,不由分說的把人往尸體前一推。

「你、你要干麼?」霍子逾嚇得花容失色,忙伸手捂著自己的眼,也不顧那雙手方才才捂過那嘔個不停的嘴。

「這人你識不識得?」雲初夏問。

楚離歌聞言也走近一看,雙眉倏地攏起,「這不是忠遠公府的車夫?我記得叫彭源。」

彭源?霍子逾一愣,雖說還是不敢瞧,但他卻大喊,「阿四!阿四快過來!」

「公子你叫我呀?」被擋在封條外的霍四忙跑過來,話才剛落便被霍子逾一扯。

「你去看看,看那人是不是彭源!」他說得咬牙切齒。

本以為他都把鍋甩到楚離歌身上了,只要在破案時露一露面便成,誰知楚離歌竟把他給挖來,輕飄飄的扔了句——

「我只說會幫你,可沒說你不必參與。」

听見這話,他險些吐血。

依他之見,這姓楚的才是損友!

霍四自小便跟在霍子逾身旁,自知自家世子那暈血的毛病,即使心頭發毛,還是硬著頭皮上前看了。

就見那尸首眼楮之處僅剩空空的兩個血洞,嘴半張,里頭的舌頭早已沒了蹤影,嘴上、衣襟上全是血,身子歪曲的倚在牆邊,雙肩下空空蕩蕩,沒有了手。

這情景讓霍四差點也吐了,他娘的!就是他不暈血也不敢多看一眼……目光飄向一旁泰若自然的雲初夏,他突然有些恍惚。

「看清沒?是不是彭源?」霍子逾仍只會出張嘴。

「看、看不清了呀……」霍四腿肚子直顫,哭喪著臉道︰「這眼楮都沒了,小的、小的只認出他身上那套衣服是咱們忠遠公府秋季訂制的下人衣裳,至于是不是彭源,小的真的看不出來……」

他又不是那人老子娘,都傷成這樣了,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霍子逾暗罵一聲,深怕被雲初夏逼去指認,拼了命的絞盡腦汁,最後終于讓他給想到了,「彭源的左額上有塊指甲大小的黑痣。」

要進忠遠公府的下人都得是家世清白的,像彭源這樣不是家生子也不是自幼買來簽了死契的下人是極少的。

彭源是忠遠公府老車夫的遠房佷子,因老車夫傷了腳腿,這才讓自家佷子來頂替,這不過才上工沒三個月,誰知便出了事。

霍子逾會知道他額上有痣,也是有一回無意間瞧見。

自家世子吩咐,霍四不敢不從,雙腿卻還是抖得很,本打算讓件作瞧,誰知件作被喚去了別處,正無助之時,就見身旁那貌美如花的少女似是不耐等候,一個跨步拂開了死尸額上的發。

沾了血液的發下,一塊指甲大小的黑痣就這麼靜靜的躺著。

「是彭源沒錯。」雲初夏看了身後的楚離歌一眼,楚離歌朝她眨了眨眸,他的眼力一向不差。

既然確認了身分,那麼就剩動機了。

「你說什麼!」南琴一個激動,連小姐都不喊了。

「我說,我這陣子不回來了。」雲初夏啃著楚離歌讓人買來的包子,就著白開水呼嚕呼嚕地吞下肚。

忙了一晚,她都快餓死了。

驗完尸已過了子時,就是攤販都收了,這些包子據說是楚離歌讓人敲了店家的門特地給她做的,且一整籠全給了她。

吃著熱呼呼的包子,她不禁感嘆,這朝代上哪兒找個這麼體貼的男人?可惜了……

「不行!」南吉這幾天早出晚歸,直到今日才遇見雲初夏,誰知便听見這樣的消息,「胡叔要是知道,肯定不會答應。」

雲初夏身分矜貴,要不是她以死相逼,眾人也不會讓她去外頭拋頭露面,當初胡俊便設了底線,再怎麼晚都得歸家。

「胡叔這不是不在嘛……」雲初夏很無奈,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爭取與男友外宿的小少女,正奮力的與家長抗爭。

「正因胡叔不在,我才得看著你!」南吉比雲初夏大五歲,雖說雲初夏貴為公主,卻也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私底下他一直以兄長自居。

看著一臉「你要想外宿就得先從我身上踩過去」的南吉,雲初夏吃了最後一顆包子,嘆了口氣說︰「南吉,我這是為了賺錢。」

「什麼工作需要住在外頭?」南吉一臉「你休想騙我」的表情。這朝代除了被買斷的僕役,並沒有宿舍這一說。

「正經工作。」雲初夏可不敢把自己要去大理寺上工之事說出口。

大理寺是專斷刑獄案件之處,他們若是被抓,頭一個要進的便是大理寺,只要大理寺一斷定他們是逆賊,便能直接挪送刑部,到時說不定連三司會審都沒有就能直接斬了,所以她去大理寺一事絕不能讓讓南吉知道,他要是知道,肯定連門都不讓她出了。

「我今日恰巧救了程王府的嘉成郡主,南琴,稍早那車藥材可有收到?」她眼珠子一轉,說著早已想好的說辭。

南琴點頭,還張開兩條手臂比劃了一番,「收到了!好大一車,里頭的藥材能讓小妮用好一陣子。」

她還在想怎麼會有人送這麼一大車的藥材來,一听是程王府給送的,還嚇了一大跳,原來是這麼回事。

「程王府?」南吉一听,臉色又要變了。

「你放心,沒人發現我的身分。」雲初夏說。

「你又沒易容了?」南吉看了看她那脂粉未施的臉蛋,沉聲問。

雲初夏模了模自己的臉,很是無奈,「我這陣子臉上長了些疹子,便只動了些許部位,常人是認不出來的,也就胡叔、菱姨和你們看得出,再說了,我這臉與那早死的爹娘半點不像,就是在畫像前站上半天也沒人認得出我。」

身為女子,她自然愛美,這一張臉雖是長年易容,但靠著細心保養,肌膚仍是水亮滑女敕,與初生嬰兒有得比。可這陣子或許是青春期吧,不管她怎麼努力保養,本來光潔無瑕的俏臉竟是冒了幾顆該死的青春痘,這對她來說可是頭等大事,自然不願再易容,以免加重那些痘子的負擔。

因此在苡萱樓的那一個月,她都是以真面目示人,當然,在那一雙明媚的眼與清麗的柳眉上,她還是動了些手腳。

一個人的眼楮代表著靈魂,有時不過是寥寥一筆,氣質便能大相逕庭,若非極熟識之人,壓根兒就認不出她……呃,楚離歌例外。

南吉知她本事,也知她說的沒錯,但他仍是不允,一反方才的怒態,語重心長的道︰「公主,不是屬下……」

「南吉,你難道不希望小妮身子好起來?」在他說出公主二字時,雲初夏便知接下來肯定是篇比《論語》還長的開導文,果斷的先發制人。

「我……」南吉卡住了,半晌才嘶啞的說︰「自然想。」

胡小妮與他是青梅竹馬,也是他的未婚妻,兩人雖住在不同處,可他日日都會去見她,兩人甚至相約待她病好便成親。

在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只剩一年能活時,他當場便落下男兒淚,這幾日才會早出晚歸,就是為了能多攢些錢給胡小妮醫病。

「嘉成郡主心地善良,以為我是逼不得已才會去苡萱樓,于是便給了一份打雜的工作,還說了,要是我妹妹需要任何藥材,隨時可以同她說……」

雲初夏其實不擅說謊,這段話說得干巴巴的,猶如在念稿,也是南吉心系胡小妮的病,這才沒察覺。

「可是、可是……」南吉陷入了天人交戰。

他的理智很清楚雲初夏才是他該保護的對象,可情感上,他又希望胡小妮能養好身子,這樣的兩難,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最後還是雲初夏替他一錘定音,「南吉,你不必為難,小妮不僅是你的未婚妻,也是胡叔的佷女,胡叔不也是為了小妮才去嘀藎吭偎盜耍?矣冑︿葑孕∫豢槌ィ螅?趺純贍苧壅穌隹醋潘?潰磕闃?牢業哪苣停?羰且揮脅歡躍 ?伊 帽人?伎歟?悴槐氐P摹!包br />

她可不會說胡俊去尋寶,胡小妮只佔一小部分,最大一部分是想用錢殺了離王與小皇帝,完成他心心念念的復國大業。

听她這一說,南吉因掙扎而扭曲的臉色這才稍稍平復。

雲初夏說的不錯,她的確是眾人之中最滑溜之人,武功、輕功都練得最好又最勤,他們屢次遇險,她都是跑第一的那人,胡俊還為此訓斥過她,不是訓她貪生怕死,而是怕她孤身一人反而危險,然而雲初夏的說辭卻是,只要她不被抓,他們便不會死抗,她還能回過頭想辦法去救他們,絕不是她貪生怕死!

眾人當時听見這話不過是莞爾一笑,只當小姑娘是羞于自己逃跑而不肯說八話,誰知後來幾次遇事,甚至有一回連胡俊都給抓了,還真是靠著雲初夏才得以逃月兌。

直到那一刻,大伙才知她是認真的,並不是貪生怕死。當然,他們這些人的命本就是為她而活,就算她真是如此,他們也只會感到欣慰罷了。

總之,雲初夏若是想逃,還真沒幾個人攔得住。

南吉最終被這番話給說服了,他的眼楮有些濕潤,方才特意繃著的臉色早已不復,「小姐……」

他雖不是前朝皇室之人,只是胡俊收養來的孩子,卻是自幼便知雲初夏的身分,本是天之驕女,卻淪落到如此地步,甚至還要為了他們去當人奴婢……他光是想便心酸不已。

見他一個大男人說落淚就落淚,雲初夏眼角一抽。

南吉這人生得高大威武、氣概逼人,一張方臉剛硬無比,眼瞧就是個鐵血漢子,偏偏有個比女人還柔軟的心腸,還有個缺點便是愛哭。

試問一個身材比自己大一倍的漢子在自己面前這麼哭哭啼啼的,她該作何感想?

眼看他鼻涕都要流下來了,那畫面太傷眼,她實在不願看,「不許哭!換作你們任何一人,我都會如此。」

誰知南吉本是啜泣,被她一喝,頓時大哭了起來,「小姐,你對我們這麼好,我們、我們絕不會辜負你的……」

眼看他撲來想抱住她大腿,雲初夏什麼感想都沒有了,為免自己一時失手,立馬朝一旁的南琴一招手。

南琴早在南吉有動作時便上前拉人,以免自家哥哥被一腳踹飛,「哥哥,你明日不是還要去看小妮?現在知道那車藥材來源正當,還不趕緊挑幾樣合適的?早一日讓小妮吃好藥,她也能早一日好起來。」

沈家莊與酒樓的關系是不能曝露的,這些年來他們一貫謹慎,這麼一大車的藥材自然也不可能明目張膽的送去,而是要靠南吉一點一滴帶過去。

「可是……」南吉覺得就這麼走了實在愧對雲初夏,一雙淚眸頻頻往她身上瞄去。

那「泫然欲泣」的模樣頓時讓雲初夏渾身泛起雞皮疙瘩,手揮得更快了。

「別可是了,趕緊回房去!」南琴使出全力,只差沒手腳並用,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將哥哥給推回房里。

待看不到南吉的人,雲初夏這才松了口氣,「你哥哥真是越來越愛哭了。」

她都快招架不住了,深怕有一日自己真會一腳把人踹得遠遠的。

南琴送走南吉後,一個轉身,目光沉沉的看著雲初夏。

「做什麼這麼看我?」雲初夏眨了眨眼回望她。

南琴個子很高,體態微胖,但皮膚白皙,雙眼烏黑漆亮,眉眼間鋒芒畢露,從小在雲初夏身旁服侍,南吉看不出的事,雲初夏如何瞞得住她?

「小姐說呢?」

雲初夏笑了笑,「說?說什麼?今天真是累壞了,明兒個我還得上工,先去睡了。」

話語未落,她已跑得不見人影。

南琴見此,只能無聲一嘆。

她知小姐有事瞞她,可小姐若不說,誰也不能逼小姐說,她只願這一回小姐不要惹出什麼大事就好。

她如此希望,卻不知這一回,不僅是大事,還是件她始料未及的「大事」……

大理寺前,幾株桂花樹上米粒大的金桂吐著幽然芳香。

忙了一整日,雲初夏打了個哈欠,十分咽倦,最終忍受不住,闔上了眼。

燭火搖曳,銅爐里燻著香,淡淡的香味繚繞,室內外一片靜謐。楚離歌一進屋,看見的便是這番畫面。

燈火淡淡映照在少女身上,昏黃的光暈像一層纏繞的薄輝,她長發如墨,絲絨緞子般垂落在書案上。

他垂頭看向熟睡中的少女,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的頭頂,以及在微微搖晃的燈影下不停顫動的縴長睫毛。

就是連入睡都是這般不安穩。

這樣的雲初夏給人一種柔弱無助的感覺,與平時那堅毅不畏、聰慧過人的模樣恰恰相反,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她護在身後。

楚離歌覺得自己心中那奇異的感覺又出來了。

他這是怎麼了?

  

明明是個不需要人護在身後的女子,可每回見到她,他總忍不住想將她擁入懷中,不讓她受到半點風雨,這實在很奇怪,他們明明才沒見過幾次面……

雲初夏生性警覺,早在楚離歌推門而入她便醒了,只是感覺到他就站在她跟前,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不知為何,她也沒睜眼,就這麼靜靜的屏息著。

半晌,她似乎听見耳邊傳來一聲低嘆,那聲音似有若無,幽幽地、輕飄飄地,似是有千頭萬緒,嘆得她心頭一顫。

接著,她感到閉起的雙眸有道暗影掠過,額前的發被輕拂了開,再接著,她的左頰感受到極其溫柔的撫模。

他的手上有薄繭,那是長年用筆之人才會磨出的繭子,並不特別厚,卻還是有些粗礪,這麼在她臉上輕撫著,就像有著什麼在她的胸口搔動著,很輕、很癢,讓她幾乎要抑制不住跳起身來。

那一剎那,雲初夏感到自己胸口的躍動在這寂靜的廂房之中彷佛雷鳴,就是她身前的楚離歌怕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裝不下去了!

「哈、哈啾!」假意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惺蚣的睡眼,彷佛此時才看見眼前人,「楚公子來了。」

楚離歌早在她打噴嚏時便收回了手,那總是溫和卻讓人看不出心緒的俊顏在火光的照映下,似乎浮動著一抹淺紅。

他輕咳了聲,半晌才若無其事的坐到她面前,道︰「叫我少傷吧,你我如今也算得上是朋友了,不必這麼見外。」

雲初夏沒有回話,在有了方才那一幕,她實在很難將他當成「朋友」看待。

楚離歌也沒要她回答,而是喚了人將早已備好的夜宵端進來。

「你看了一日,該是餓了,先吃點夜宵吧。」

他白日要上朝,下了朝還得指導楚豫,等他來到大理寺,早已過了戌時。

雲初夏一看眼前擺放的各式糕點,那雙明媚的大眼倏地亮了起來。

她生平沒什麼大嗜好,吃便是其中一樣。

托盤上是剛準備好的茶水糕點以及果子,那賣相看上去比市面上賣的精致了許多。

雲初夏忙了一日,此時還真有些餓了,捋高袖口便開始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好吃!」她吃得滿足,大贊。

楚離歌見她吃得滿口生香,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本來大大咧咧吃著糕點的少女,突然感到有一絲不自在,將盤子往他推了推,「你也吃幾塊?」

「好!」他眉眼皆柔,明明已吃飽,仍是拿了塊糕點入口。

房內二人就像一對尋常的夫妻一般,對坐而食,若不是在書房,周遭不是刑案卷宗,那就更像了。

「你養父養母肯讓你住在此?」吃完糕點,楚離歌冷不丁問了這麼一句。

雖知她身分特殊,可畢竟還有養父母在,一個看似嬌嬌弱弱的小姑娘,就是西楚國民風再開放,也沒有幾家長輩願意。

雲初夏拿起茶杯的手一頓,朝他眨了眨眸道︰「我說我是去程王府當差,給嘉成郡主當灑掃的三等丫鬟。」

她那臉不紅氣不喘說謊的模樣,讓楚離歌一愣過後忍不住失笑,「你就不怕穿幫?」

「不怕!」她笑得狡黠,「他們總不可能上程王府察看是不?」

他們可是賊,這世上可有賊自個兒上官府的?

看著眼前笑著的少女,那俏皮的模樣,讓人看了心情很是愉悅,彷佛只要有她在身旁,一切便足矣。

這念頭一閃過,楚離歌突然察覺到了什麼,他該不會是……

「我發現了一件事。」為了不熬夜,讓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痘子再冒出頭見人,雲初夏忙將她方才畫在宣紙上的線索挪至他面前。

楚離歌見她一臉認真,這才收斂了情緒,低頭望去,「這是……什麼?」

饒是他學富五車,也看不出她畫的鬼畫符。

雲初夏畫的是現代常用的關系圖,因用毛筆描繪麻煩,她特地燒了炭筆用。

那圖在楚離歌看來復雜,在雲初夏眼中卻是十分簡單,于是她說了下自己研究了一晚上的結論。

她將每個被害人的年歲、身量、死前當差之地以及陳尸處寫在一旁,接著將他們三等親內的親人畫出,旁邊還有個小圖,是被害人們平日常去的地點以及交流的人,以此方法慢慢找出他們之間的共同點。

楚離歌看著她這方法,感到十分新奇。大理寺的案宗卷錄自然早將這些事查妥,且一條一條的備注在卷宗上,只不過雲初夏這個辦法更是一目了然。

「這方法甚好。」他夸道。

听見他的夸獎,雲初夏宛如小女孩一般,一雙明眸更亮,接著又道︰「串連這一些,我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共同點……」

這六名被害者共有四名男子、兩名女子,三十多歲,其中四名住在興安城內,一名是順天府尹府上采買的婦人,一名是城南一處大戶人家李府中的下人,另一名則是城北一間胭脂鋪子的女東家,最後一名便是前幾日的犧牲者,忠遠公府的臨時馬夫。

另外兩名被害者雖不住在皇城內,卻是每日都會進城,一個是鴻臚寺大人趙家的莊頭,另一個則是他的胞弟。

這六個人除了年紀相近之外,似乎沒有什麼相同之處,好似就是一樁隨機的殺人案,但雲初夏卻不這麼認為。

原因很簡單,正因每個死者的身旁都留了一行字——

殺人償命!

這四個斗大的字明晃晃的擺在那兒,怎麼看也不可能是隨機殺人。既然是為了報仇,那這六個人就一定有著相通點。

掐著這一點,雲初夏這幾日白日可沒閑著,一一查訪了這些被害人家。

因案子未破,這些人的尸體還放在順天府的殮房之中,她也去看過了,果然如她所料,頭一、兩具的手法很是生疏,後頭幾具雖看似愈來愈熟練,可不知為何總讓她有些怪異之感……

總結出這些日子抓出的蛛絲馬跡,她做出了結綸,「這六個人肯定是認識的。」

「何以見得?」楚離歌問。

見她眼下的青色,他有些愧疚。為了專心處理案件,他忙著將那些要決策的大事給處理好,以致于沒有太多的時間,這幾日都是雲初夏一人在東奔西走,看著滿室凌亂的案錄就能知道她有多辛苦。

「你看。」她湊到他身旁,低聲說︰「首先是‘殺人償命’這四個字,這代表他們六個人定是殺害了某人,那麼問題來了?這六名被害者究竟是殺了一個還是六個人呢?」

她仔細查過這幾年的命案,除了懸案未破外,所有殺人者大多在逃要不便是下了大牢,再不就是死了,這些凶手都是找得著人的。

而這幾年的懸案,她也一一看過、查過,有些一個不小心讓她給破了案,有些雖尚未查出,卻也有脈絡可循,破案只是遲早。然而不論是哪一個結果,她都直覺與這次的連續殺人案並沒有太大的關系,總之,往前推三十年,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人被殺害,那麼這六名被害者究竟害了誰的性命?

楚離歌在她一貼近時便感到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迎面而來,那香味很淡,淡到幾乎讓人聞不出什麼味道,也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氣味,卻是十分的好聞,讓他的心一陣跳動,忍不住恍神,看向那就在他眼前的白淨耳垂,粉粉女敕女敕的,小巧又誘人……

「少傷?你可有听見?」雲初夏柳眉微揚,喚他。

楚離歌這才回了神,雙眸閃過一絲暗芒,裝作若無其事的道︰「這麼說,有可能是沒有報案的殺人案了?既是沒有經過官府,那麼就不太可能是六名被害者分別犯案,極有可能是六人殺害了一人。」

他雖心不在焉,卻不代表沒在听,他早已習慣一心二用。

雲初夏見他听懂她的意思,雙眸更亮,頷首又說︰「這麼一來就簡單了,只要我們能找出他們六人之間的共通點,就能找出當初那個被他們所害的人是誰了。」

「找出他們所害之人,那麼離找出凶手也就不遠了。」他接著道。

「正是這個理。」雲初夏拍了一下手。

與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尤其是像楚離歌這種,只消她開個話頭,他便能將她的意思猜透的人。

「好,就依你的意思去做。」他看著她那閃閃發光的小臉,語氣很是輕柔,對她無條件的信任。

感覺到他語氣中的寵溺,雲初夏這才後知後覺的察覺他倆之間的距離竟幾乎要貼在一塊,俏臉一紅,忙向旁挪了兩步。

「若是無其他事,那、那我去睡了。」她假意揉了揉眼,轉身便要走。

雲初夏很是唾棄自己,未婚男女秉燭夜談,在這男女大防的朝代壓根兒是件不可能發生之事,為了避免麻煩,她再次將自己易容成雲初,扮成楚離歌身旁的貼身小廝,從表面看上去,她就是個長相普通的少年。

可不知為何,楚離歌總能對著她那張平凡至極的臉,露出與此時一樣放縱的語氣、溫柔的眼神……那姿態竟像是再正常不過。

偏偏他覺得自在,她卻是不自在的很。

因為職業,她不是沒接觸過男人,但那些人最後都死在她的槍下或是刀下,能培養出什麼狗屁感情?

但楚離歌卻不一樣,正因這份不一樣,讓她很是彎扭。

楚離歌不是沒看出她眼中的精神奕奕,他知道她根本不是困,只想是離開,這讓他胸口微悶,朝她走近。

看著突然走來的男人,雲初夏下意識想逃,一顆心隨著他的靠近,益發不听使喚,直到他來到她跟前,兩人之間的距離僅剩一個手掌這般近,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就像剛跑完百米一般,快得嚇人。

就在她打算落荒而逃時,楚離歌伸起手,撫了撫她的頭,輕聲道︰「早點休息,明日開始,我會一直陪著你。」

雲初夏愣住。

誰來告訴她這是、這是什麼意思?是她耳朵出了問題嗎?為何這句話听起來會是這麼的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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