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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和离妇 第三章 故地重游

受宠的岑贵妃看中袁家的轻纱,那袁朝阳的得力助手李修当然不去北夷了,去北夷不过多谈一点钱,岑贵妃的路子要是稳了,袁家二十几间铺子就等着日进斗金。

京城人最爱跟风——什么?岑贵妃用袁家布庄的东西?好,我也要!

到时候就算再不想赚银子,也是免不了要发财的。

袁朝阳命李修住在染庄,挑最好的染布工人出来,一染一晒都要亲自盯着,她则是在九号铺子的后头帐房,照样主持大局。她有两间商铺,十四间租铺,忙得很,李修是李大总管的儿子,全家都在袁家做事,最忠心不过,交给李修盯场,她很放心。

夏日太阳大,晒布最好了,一天就可以做到一染一晒,只要老天不下雨,九天就能完成内务府的要求。

一日,袁朝阳正在铺子后头跟袁大丰谈事情。

东瑞皇帝励精图治,国泰民安,百姓日子越来越好过,袁大丰想着多买一座南方桑田来出产丝绸,姊弟俩正看着介绍。

袁大丰心细,“我看梅花府外的这座还行,产量高,当地民风纯朴,工人也勤劳,又在河道附近,到时候运送也方便。”

袁朝阳提醒,“最好找五十年内没有旱灾涝灾的地方。”

“我看看。”袁大丰翻着办事先生送来的卷宗,“梅花府五十年内是没有,上回大涝是八十八年前,卖家姓颜,家里撑不下去了,颜老太太卖嫁妆,应该可以。”

袁朝阳点头,“不是官户就好。”

跟官户买东西麻烦,城北金家老爷就跟国舅买了铺子,结果后来那国舅钱都花完了,又打官司说那铺子没要卖,是租,就算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国舅还是各种耍赖,官府不想惹来皇后关切,各种维护,金家怕惹麻烦,只好认了,把铺子还回去,白白损失两千两,谁让人家是皇后的长兄。

落魄家族卖嫁妆那是最好的,都沦落到要卖嫁妆了,肯定都好商量。袁大丰把梅花府的卷子一抽,“那我过几日下江南看看。”

“可记得算好回来的时间,不要错过弟妹生日。”

听到姊姊关心自己的媳妇,袁大丰黝黑的方脸露出大大的笑容,都说大姑回家似鬼,他姊姊却对弟妹好得很,他们袁家一家和乐。

姊弟俩正说着话,外头传来敲格扇的声音,大丫头美景道:“大小姐,有贵客上门。”

袁朝阳对袁大丰露出“你懂的”的无奈笑容,不知道是哪个八九品门户的夫人少夫人来了,不是普通人,于是不要普通卖布娘子接待,都是她亲自介绍。

袁大丰也起身,“我下午还要去商会,走了。”

“天气热,注意打伞,你都要黑成炭了。”

袁大丰咧嘴一笑,先走出帐房,直接朝后门去了。做生意是这样的,不管掌柜还是卖布娘子,都是后门进出,前门是给客人进出的地方。

袁朝阳拍拍裙子,理理衣服,这就跨出帐房,一边问美景,“是哪门户的贵女贵妇?”

美景一脸尴尬。

袁朝阳就奇了,她跟良辰与美景这对姊妹主仆多年,两人都是跟着她长大,跟着她出嫁,又跟着她和离,然后现在跟着她一起到布庄做生意,她在袁家不过一个房间,一个耳房,不用人留在家给她掌院子,良辰美景都是天天跟着她出门的,现在却这反应。

袁朝阳觉得好笑,“你家小姐和离后百毒不侵,说吧。”

美景陪着小心,“是安平郡王。”

安平郡王没有皇家血脉,他的祖父是武将,当年西征立下很大的汗马功劳,因此被封为异姓王爷,袭爵三代,是她一起长大的伴读伙伴之一,跟萧图南同年,两人最是要好,萧图南有几个庶弟,但他不怎么跟庶弟来往,反而常常出入安平王府。

不同于萧图南二十岁才被立为世子,安平郡王的母亲是个孺人,十分受宠,他三岁就被立为世子,六岁入宫时已经是郡王身分。

他跟袁朝阳也是十几年的旧识了,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再联络。

袁朝阳马上懂了,这的确是尴尬,安平郡王绝对不是不小心到这里的,大大的“袁家九号布庄”,他会不知道这是她的地方?知道了还来,那就是故意的,毕竟她袁朝阳从一品门户和离,当初在城中也引起不小的骚动。

虽是几年不见,安平郡王八卦的性子倒是没变。

袁朝阳出得大堂,就见四五个卖布娘子都在跟客人推销,其中一人带着几个随从,背着手,看起来就是没有要买的样子。

“民女见过安平郡王。”

安平郡王转身,手上折扇一抬,“免礼。”

“不知道郡王今日想买哪些布,我们九号布庄虽然不大,但东西都是上品,拿来送人最恰当不过。”

安平郡工虽然是武将之后,却随了他的孺人母亲,长得十分矮小,还不到袁朝阳的额头高,就见他一笑,“朝阳跟我见外了。”

“官民有别,民女不敢造次。”

“也没什么,经过城南,想到你搬到这里,来看看你。”

“多谢郡王有心,不过男女有别,就不请郡王到后面喝茶。”

“不妨不妨。”安平郡王心情挺好的样子,“我记得你还有几个弟弟,怎么铺子是你在管?”

“这铺子是民女的爹给的,是爹对女儿的疼爱,可不是弟弟没用,弟弟有肩膀,有担当,已经能扛起一家重责。”

“知道知道,没有说你弟弟不好的意思,你这样出门做生意,丈夫能同意吗?”

袁朝阳心想,可恶,如果是以前在东宫,她早一个拳头过去,但现在她已经是个大人,知道很多道理,譬如说,就算从小认识,但他们现在都长大了,安平郡王一身锦袍,绣面精致的鞋子上缝了大明珠,腰间是一块翠绿翡翠,这代表什么?代表身分,代表差别,他们已经不是没有猜忌,一起读书,一起骑射的年纪了。

“民女现在住在袁家。”

安平郡王哦的一声,“那也挺好,蔼元长公主也和离,带着两个女儿回宫跟汪太妃作伴,怎么说还是爹娘疼女儿。”

袁朝阳几乎想翻白眼了,这八卦安平郡王,难道就是为了打听她有没有再嫁吗?她有没有再嫁,跟他有什么关系?

安平郡王似乎很满意的样子,“我听孙公公说,这次岑贵妃指定了袁家的轻纱?”

“是。”

“还让羽丰郡王当监督?”

“是。”

“那你跟图南见过面没有?”

袁朝阳耐着性子,“见过了。”

“那他——”

“挺好的。”袁朝阳违心之论。

萧图南对她的态度很差,用吃到苍蝇的表情看她很伤人,但这些安平郡主都没必要知道。

她历经了不少人情冷暖,有些事情自己清楚就好,不需要嚷嚷得全天下都明白,小孩子才这样,她不是小孩子了。

“我就来看看你。”安平郡王一拍折扇,“你好就好了。”

袁朝阳忍住打人的冲动,她是卖艺的猴子吗?有什么好看。

但隐隐又觉得事情奇怪,萧图南再度出现在她生命里,然后跟萧图南很好的安平郡王也出现了,安平王府明明在城中靠近皇宫的地方,距离袁家九号布庄要两个时辰的车程呢,也不怕中暑,堂堂郡王也这么八卦,不像话。

历经九个艳阳天,袁家染坊出了一批轻纱,一共四十八色,各色一卷,由李修亲自押着,从城郊的染坊到九号铺子。

不敢从前门进,怕货色太好那些婆妈抢着要,又说不出理由推托,总不能现在就拿着岑贵妃的名头招摇,那两车布是从后门进的。

袁朝阳一卷卷打开,一卷卷看过,颜色够不够纯正,染得够不够均匀,就像豆绿跟豆青乍看一样但不同,就得分出个深浅,豆青亮上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很多布庄都混着卖了,但他们袁家布庄一向分得清楚,豆青是豆青,豆绿是豆绿,品红跟石榴也是容易弄混的,姜黄跟细色更是接近。

袁朝阳很满意,“做得好。”

李修年轻的脸上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是小人的本分,多谢大小姐夸奖。”

“我知道你刚从城郊回来很累,不过还要跟我一起押这两车到内务府。”

“是。”

等东西交了差,那就是萧图南跟岑贵妃的事情了,她不用再见到萧图南,真的好尴尬,她就算表面上波澜不兴,但内心是很尴尬的。

然而天不从人愿,等袁朝阳美滋滋的把两车轻纱拉到内务府,等着让萧图南点收的时候,内务府的人跟她说一个晴天霹雳——羽丰郡王早她一刻离开,已经打道回府了。

袁朝阳那个晕啊,命令李修跟良辰看紧东西,别被内务府的人找理由顺走,也不管自己又饿又累,直接追上去了。

一路上催着马夫,快一点,快一点。

马夫说:“没办法快哪,大小姐,这路中间都是人。”

马车要是撞伤人,马夫要入罪的。

袁朝阳无奈,只能一下子掀开帐子,看,一下子又捶打大腿,她真的不想跟萧图南有交集,她只想今日事,今日毕,晚上好好睡个觉,至于岑贵妃满不满意,能不能成为皇品,那交给菩萨决定。

心里急,觉得时间过得慢,都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来。

袁朝阳一喜,以为追上了,结果下了车,赫然发现马车停在秦王府面前。

袁朝阳看向马夫,一脸凶狠,“老顾!”

老顾无辜,“俺看着秦王府的马车刚刚进去。”

现在面临选择,打道回府?还是深入敌境?

袁朝阳只犹豫了一下就选择后者,夜长梦多,她都已经追来了,当然要把萧图南给追回内务府点收。

袁朝阳也不多话,直接褪下金蠲子给守门,“两位大哥分着喝点茶,我要见珍之姑娘。”

珍之是萧图南最亲厚的大丫头,要说见羽丰郡王肯定见不到,见个下人倒是可以的,毕竟银子好说话。

那守门的见金蠲子成色十足,去得很快,不到一盏茶时分,袁朝阳就看到珍之打着伞过来了。

珍之看到她很错愕,但毕竟大户人家丫头,还是十分有礼,“见过袁大小姐。”

“珍之,我有急事得找你家世子,不是私事纠缠,是跟他的公务有关,我有一批要进宫的东西,得你们世子盖章。”

“这个奴婢作不了主,还请袁大小姐稍等,奴婢去问一问。”

袁朝阳松一口气,没直接拒绝就好,又褪下一个玉蠲子给珍之,“劳烦你了。”

珍之收下玉蠲子藏入袖子,“袁大小姐回马车上等吧,不管世子见不见,奴婢都一定会再来告知。”

夏天中午的太阳很大,袁朝阳也没倔强地要在门口继续等,珍之她还是信得过的,能当上领班大丫头,都不是小心眼的人物。

心里急,时间慢,都不知道过了多久,珍之的声音在马车帘子外响起,“郡王请袁大小姐进去。”

袁朝阳乍听一喜,然后又是一尴尬,这秦王府她也熟,七岁那年,秦王妃搞了个百花宴,他们一群小孩子全被萧图南叫来了。

他们入宫伴读只在东宫学院,后宫是不能乱闯的,但是在秦王府可以,袁朝阳第一次见到那样大的池塘,上面有两层大船,入夜后船侧点起灯,梦幻一样,见识到原来一个宅子里面可以有一整片的竹林,碗口大的牡丹,放得整个园子都是——皇帝宠爱这个小自己二十岁的亲弟弟,旁人能说什么。

他们一群贵子贵女,一年到秦王府玩个三五次,人人都熟门熟路,就连下人们都看得眼熟了。

当然,那是当年。

袁朝阳没想到那么多年后,她会为了见萧图南,再次入了秦王府。

她送出去的那只玉蠲子成色极好,想必是玉蠲子的功劳,珍之还带了一把伞给她遮阳,她太需要了,大中午的好热。

走到花径,袁朝阳看到了伍大从另一边走来,伍大是萧图南打小伺候的贴身小厮。

伍大看到她出现在秦王府,表情像看到鬼,但毕竟是王府的下人,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袁大小姐,珍之姊姊。”

袁朝阳点点头。

这时一个小孩子的声音由远而近,嘻笑得十分欢快,后面疑似老嬷嬷追着的声音,新少爷,新少爷的喊,然后一个绑瓣小娃闯入了袁朝阳的视线。

大眼睛,很清秀,晒得黑了,但还是看得出来跟萧图南相似的五官。

袁朝阳心想,这是他的孩子吧,只是不知道是嫡子还是庶子。

她想起十三岁那年,又是秦王府的宴会,徐国公夫人笑说:“智哥儿今年都十五了,我看明年娶妻最好,赶紧给我生个胖女圭女圭,我作梦都想着小娃叫我一声曾祖母。”

众人笑了起来。

几个即将进入适婚年龄的少女都不太好意思。

那天宴会,萧图南趁着送客出去,小声问她,“你喜欢孩子不?”

袁朝阳脸颊发烧,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也喜欢,以后多生几个。”

袁朝阳嗔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萧图南笑了。

袁朝阳看着眼前的新哥儿,心想,萧图南这下也算得偿所愿,小孩子虽然玩脏了,但看起来活泼可爱,可见是被好好养大的,看样子他挺好的。

他好,那就好。

袁朝阳希望他们一群东宫伴读,每个都能好好的……

“这是新少爷。”珍之跟她说:“是远志县子的公子。”

远志县子,那是萧图南的第四个庶弟。

原来是远志的孩子……

袁朝阳松了一口气,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内心暗暗惊讶,莫不成多年过去,还是为了萧图南起波澜?

太可怕了萧图南,都多年没来往,只不过前回在内务府见了一面,她的心思就不太受控了。但是又想,两人认识那样久,有太多累积的回忆,不受控也不奇怪啊,她不过凡夫俗子而已。

秦王府还是那个秦王府,她熟悉的秦王府。

不多时,到了曲文苑前,曲文苑,萧图南十岁起住的地方。

袁朝阳跟着珍之进入,里面都是老熟人,人人看到她都露出诧异的样子,只能说珍之地位高,她领着没人敢上来质疑。

大概是天气热的关系,格扇跟梅花窗都开着,曲文苑大树多,风吹树梢,发出沙沙响声,倒有几分凉意。

袁朝阳已经忘了最后一次来曲文苑是什么时候,而且她怎么样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再返回。

“世子。”珍之在门槛处轻声报话,“袁大小姐到了。”

袁朝阳就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嗓子,“让她进来。”

珍之欠身,“袁大小姐请进。”

袁朝阳深呼吸几口,这便跨过门坎,一面又觉得自己挺厉害的,一般女子哪扛得住这种不友善跟尴尬啊,但她是谁,她是袁大小姐,她是袁掌柜,为了发扬袁家布庄,她什么也不怕。

进得雕梁画栋的花厅,就看到萧图南在案上写信,两个丫头在旁边打着大团扇,袁朝阳知道他写字不喜欢人家打扰,因此只是静静的等,等他写完,在身边伺候的年轻丫头赶紧上来,折起信纸上蜡封住,拿着信匆匆出去了。

萧图南这才起身,曲文苑采光好,比起深廊内院的内务府,袁朝阳更清楚看到萧图南的脸,跟自己一样二十五岁,成熟了很多,眉眼都是凌厉之色,一副很难靠近的样子,跟当年那个亲切的屁孩天差地别。

袁朝阳一屈膝,“民女见过郡王,轻纱已经染好,共四十八卷,还请郡王走一趟内务府点收。”

“样本呢?”

袁朝阳张大嘴巴,来得急了,样本册子在轻纱车上……

萧图南露出一丝讽刺,“怎么?忘了?”

“是民女疏失。”

“样本都没有,就要我再回一趟内务府,本郡王可是有官衔的人,不是没事做的县子,还是你在袁家闲饭吃得多了,忘了别人可是要干事的。”

袁朝阳忍耐,先看样本再看实品,这是做生意的惯例,没人带着笨重的实品到处跑,当然也没人会没看过样本就花时间走一趟。

袁朝阳不太想承认,但真的有点不好受,如鲠在喉。

就凭他们青梅竹马,也不该活得像现在这样针锋相对,不过说针锋相对是抬高自己了,他是堂堂郡王,根本不用跟自己客气。

萧图南笑了,只有笑容,没有笑意,“袁朝阳,你的出息呢?不是想做一番大事业,就这一点?”

“萧图南,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了,话不是你说的吗?”

袁朝阳缓了缓,压抑住委屈。是,袁大小姐委屈了,她还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扛得住,但是萧图南几句讽刺就让她心里难受。

可是啊,她不是那个刚刚进东宫,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她知道大人的世界是需要忍耐的,她能忍,“民女马上回头拿。”

“本郡王等你,不过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本郡王是看在岑贵妃的分上。”

“民女明白。”

袁朝阳正想退出,却听得外面一声娇喊,“郡王表哥。”

随着话语落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娇俏少女进来,十分貌美,还有一股子被宠出来的傲慢,后面跟着个丫头,丫头手上有乌丝盘,盘上一个瓷盅。

少女出现,萧图南原本不好看的神色一缓,眉宇之间显得清朗许多,“太阳这样大,怎么过来了?”

少女撒娇道:“便是想着太阳大,郡王表哥会热,所以弄玉亲自下厨做了绿豆汤,郡王表哥尝尝。”

萧图南爱怜,“弄玉亲手做的?”

“是啊。”朱弄玉转身道:“大家都亲眼看见,弄玉在小厨房煮的。”

跟随着朱弄玉的丫头连忙点头,“是的,羽丰郡王,我家小姐一早起来淘绿豆,煮绿豆,又用锅子隔水镇凉,小姐都不让奴婢碰,说要亲手才显得诚心。”

萧图南模模朱弄玉的头发,好心情都写在脸上,“那本郡王可要尝尝弄玉的心意了。”

朱弄玉大喜,连忙伺候了起来。

袁朝阳不知所措得很,这个弄玉就这样杀进来,而且完全无视她,然后马上跟萧图南进入两人世界,她现在悄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僵在原地,当自己不存在。

原来萧图南还会笑啊,她还以为他不笑了呢。

原来……自己还是会在意啊……

这几年她都过得很好,还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眼见到萧图南跟别的女子亲热,内心还是不舒服,然后又觉得自己三八,萧图南眉清目朗,家世又富贵,别说正妻了,给他当个姨娘,只要生下儿子一生有保障,身边没几个示好的女孩子才奇怪。

袁朝阳,正常点,别老把自己当一回事。

“郡王表哥,味道怎么样?”朱弄玉娇声问。

“好喝。”

“那弄玉明天还给表哥煮。”

“别弄这些了,你累坏,我可舍不得。”

“表哥——”

“对了,你上回不是说在家里待着太闷吗,过几日七巧节,我带你上街走走,你记得准备一下。”

朱弄玉大喜,她跟郡王表哥示好很久了,以往表哥总是对她爱理不理,她送什么来都把她往门外推,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对她温柔有加,难不成表哥真的喜欢绿豆汤?

虽然奇怪,但朱弄玉也没多想,喜孜孜的回应,“那弄玉就等着七巧节了。”

“打扮得漂亮一点,本郡王去你的院子接你。”

“好。”

“好了,表哥还有公事,你先去休息吧。”萧图南吩咐她身边的大丫头,“招福,送你家小姐回去,天气热,仔细打伞,别让你家小姐热到。”

招福第一次听到羽丰郡王吩咐那么多,她以往只有听过“不需要”,“不用”,“带你家小姐滚”,现在突然一下子来了吩咐,也有点慌张,连忙回答,“是。”

朱弄玉虽然想留下来陪伴,但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郡王表哥今天对她甚是和善,想必是被她感动了。

表哥约她七巧节出去呢,她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光彩夺目,让郡王表哥为她神魂颠倒不可。

她今年十五了,应该成亲,就算当不了表哥的正妻,当个贵妾也可——一个来投靠的秦王妃远亲,能当世子贵妾已经是很好的出路。

朱弄玉开开心心的走了。

袁朝阳想着自己要不要说个什么告辞,却听得萧图南问:“刚刚那是我表妹,你觉得她漂亮吗?”

袁朝阳一怔,沉吟道:“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她如果听到你用〈洛神赋〉形容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郡王表妹容姿出色。”

“她年轻,听话,还崇拜我。”萧图南似笑非笑,“跟有些人不一样。”

袁朝阳就觉得自己被刺了一下。

她焉焉的,原有的兴奋早被这段时间的无眠折磨殆尽,她刚刚在想,如果岑贵妃没看上袁家的轻纱就好了,她跟萧图南就不会再见,她也不用这样谨小慎微的担心自己说错话,她真没想过和离后还要看人脸色。

七巧节有什么好玩的,那是哄孩子的,大人谁还去七巧节,有出息的大人看着帐本数银子呢,就像她,每年七巧节都是跟着帐本度过,充实又富足……可是越是这样想,脑海中就更浮现他们以前去七巧节的种种,一起捞金鱼,一起吃糖人,萧图南给她买过一个檀香梳子,小贩说梳过后头发会有檀香,后来两人才知道被那小贩骗了,檀香梳子是真的檀香梳子,但梳过头发不会有檀香。

没想到萧图南记忆极好,两年后他们又遇到那摊贩,他居然还记得,上前就跟他讨二两,那摊贩本来就在骗人,见有人戳穿当场跑了,连东西都没收。

袁朝阳笑得不行,又奇怪,“羽丰县子这样好的人,那些摊贩居然会害怕?”

九岁的萧图南说:“我只对你好。”

“县子对安平郡王也好啊。”

“那不一样,安平是我兄弟,你是我……”

“是你姊妹?”袁朝阳觉得这个答案很聪明。

“才不是,我不要姊妹,以后再跟你说。”

“以后,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你十二岁吧,那时候你应该就明白了。”

后来袁朝阳没再追问,大门户的贵女,追问不是好习惯。

不过等到她十一岁时,她就明白了。

他们几乎年年去七巧节,其实就是差不多的东西,可也玩不腻,小金鱼永远可爱,糖人永远甜蜜……

袁朝阳当时知道自己是特别的,而现在她知道,表妹弄玉一样特别。

一个成年的世子,公务是很多的,他还会想着要带表妹去玩,想必表妹在她心中是不一样的存在……说来,他成家立业了吗?这几年在城南居住,也没特意打听,竟是完全不知道他的消息了。

他娶郡王妃了没,他几个孩子了,她通通不知道,但想想也不需要知道,她已经不是他的谁。

之后,袁朝阳匆匆回到内务府拿了样品册,然后又跑了一趟秦王府,萧图南一色一色翻过,确定样本上的颜色都没问题,这才纡尊降贵的跟她回了一趟内务府,签收下这两车岑贵妃要的东西。

袁朝阳松了一口气,至少她完成了阶段性的任务,万一不幸她的轻纱成了皇品,那萧图南就是她永远的上司,她后悔了,她不要发扬袁家,她只想过得逍遥。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又又又失眠了。

一下想着朱弄玉的年轻貌美,一下想着萧图南对自己的阴阳怪气。

她翻了个身,心想,袁朝阳,别想了,早点睡,明早还有其他的事情呢,可是越是这样告诉自己,眼睛就瞪得越大,脑海中反反覆覆都是珍之送她出来时的话。

表妹姓朱,朱弄玉,今年十五岁,是秦王妃族妹的女儿,在秦王府上已经住了四年,平时对秦王妃这个族姨母很讨好,秦王妃很喜欢她,秦王也不是个看重门第的人,曾经说过只要儿子喜欢,郡王侧妃也是可以的。

又说太后很担心这个孙子,都二十五了还没妻子,这样不行,太后今年身子不太好,似乎想在自己病倒之前看到孙子有后,因此城中最近官媒行走得十分热络,都是在帮羽丰郡王说亲事。

其中最合适的有两家,安平王爷的嫡女游翠烟。游翠烟原本是庶女,为了想争取这门亲事,安平王妃才把她寄到膝下,成了嫡女。游翠烟长得像生母张孺人,端得是美貌无双,今年十五。

另外还有焦侍中的嫡女,今年十八,三年前因为焦夫人生病,焦小姐许愿入寺,出家三年以换母亲安康,焦夫人后来果然大好,三年过去,焦家接人下山,太后看中焦小姐的品格,是亲自把她列到名单上的。

袁朝阳睁着眼睛想,都是名门贵女,太后给孙子挑的,肯定人品也没问题,萧图南今年二十五,也该成家立业了,世子的责任之一就是有后,世子是不能没儿子的。

说实话,袁朝阳也不知道珍之为什么跟她说这些,她也没打听……好啦,的确是有点想知道,但她真的没有打听。

算了别想了,轻纱已经交差,就算岑贵妃真的很满意,要他们再做,那也是明年的事情了,一共四十八卷,足够做一整个夏天的衣服,入秋后就没人穿轻纱了。

她跟萧图南……

袁朝阳眨眨眼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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