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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女喜嫁 第五章 就是气他太愚蠢

早晨,春柳进来伺候主子起身,却有些傻眼。

昨晚姑娘和姑爷是分床睡的?

随后端着洗漱用具的丫鬟进来,也看到了两位主子的情形,当即吓得垂首噤声,都很想立时隐身不见。

发生什么事了?春柳眼眶有些发红,咬了咬唇,走到榻边,“少夫人可要起了?”

“嗯,服侍我更衣吧。”江晓月无事人一样,坐在榻上伸了个懒腰。

春柳转身叫过小丫鬟,伺候她净面洗漱,至于温子智——这是在他们温家,哪里需要她这个刚来的操心。

在帮江晓月挽髻的时候,春柳甚至有种冲动,还帮她挽成未出阁时的发髻,但她到底也只是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为主子梳成了妇人髻,簪了精致考究的发饰,今天是成婚后第一日,江晓月要去拜见温府诸人,不能失了礼。

温子智昨晚有些着凉,今日脸色便有些差,但是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等来,这叫他心情更坏,丫鬟要帮他穿衣,被他冷眼瞪开,他自己换过衣服,便到桌边去吃早饭。

江晓月坐在一边等他到来才动筷子,却一句话也没对他说。

这完全不像是一对刚刚新婚的小夫妻该有的状态,所有服侍的人都吓得不敢大喘气。

饭后,夫妻两人前去荣禧堂拜见平远侯府中诸人。

江晓月完美扮演了一个新妇的角色,待人接物分毫没错,赢得长辈一片夸奖。见过平远侯府诸人,温子智夫妻没有多坐,便离开了荣禧堂,回到他们夫妻的知新院。

江晓月自到一边跟丫鬟说着话,处置收到的礼物。

温子智孤坐一会儿,起身走过去,“你不朝我要这院子的管家权?”

江晓月只是平静地说:“你给我便接着,不给我也乐得清闲。”

“你总不会以为府里的人会看不出来我们之间的不对劲吧。”

“我有想瞒吗?”她不以为然地反问。

温子智吸口气,“阿月,你真要将我们夫妻的矛盾闹得尽人皆知?”

江晓月轻笑一声,歪头看他,“在你应邀去群芳馆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们忠勇伯府的感受?”她又是嘲讽地一笑,“你不会以为平远侯府的人就不知道了吧?就算婚礼如期举行,但事情就搁在那里,谁都不会忽视的。”

“我那是——”

“你不用解释,所有的解释都只证明你并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那可是婚礼前夕。”江晓月终于表现出怒意,“照我的意思,自然是解除婚约最好,也免得始终有根刺儿紮在心里,可是大家似乎都不太乐意,那便这样吧,至少是遂了大部分人的意。”

温子智沉声道:“你们都下去。”

春柳看自家姑娘。

江晓月摆手,“你下去吧,没事。”

春柳这才退下。

温子智气得撩袍一下坐到她身边。

江晓月只是冷淡看着。

他在一边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转头对她说:“之前的事是我有欠思虑,可阿月,我们难不成以后便要这样相处吗?”

“你求仁得仁,又何必怨慰。”

他抓住她的手,“阿月,我对你的感情你知道的。”

江晓月甩开他的手,漠然道:“我不知道,如果我婚前跑到小馆馆去点一个风情多姿的小馆,便只是看了几眼,你便能毫无芥蒂地一笑置之了吗?”

他不能,他可能会去打死那个男馆。

温子智突然焉了下去,所以,就算他去群芳馆只是陪友人放纵,不曾点过花娘陪酒,可她到底还是看到了,这是一样的性质,根本没得洗清。

江晓月不再理他,迳自挑选礼盒,若有中意的便留出来,日常用,若是不便日用的,就存到私库去。

收拾完这些,就得去准备三日回门礼了,这个府里公中会置办,婆婆也会帮衬一二,她这边只须开男人的私库。

“明日回门,你有礼物准备吗?”

听到她问话,温子智从低落中回神,将一枚钥匙递了过去,“这是院中库房的钥匙,你自己去挑吧。”

“好。”

温子智心里叹了口气,说:“我让院中人都过来,你见见。”

“好。”

“若在府中住得不惯,我们便搬回我在京中的私宅。”

江晓月淡淡说:“在府中住够一个月再搬吧。”

温子智看她。

江晓月语气依然淡淡,“我不爱跟人交往,侯府中人多有些不适。”

“好,我去安排。”

“嗯。”

春柳在姑爷离开后便跑了进来,一进来就先把自家姑娘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露出松了一大口气的神情。

江晓月看得不禁一乐,“你这是瞎担心什么?便是他要打我,难不成你家姑娘便是那逆来顺受的?”

春柳如梦初醒,是啊,她们家姑娘哪里是逆来顺爱的,一身武艺也是从小练起的,要是个男儿,一样能上阵杀敌。

“先把这些归置归置,一会儿到少爷库房挑几件礼物,明日回门用。”

“姑爷把钥匙给姑娘了?”

“他不给我,要给谁?”

春柳忍不住笑了,“可刚刚姑娘和姑爷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危险。”

江晓月忍不住叹了一声,“你之前也说了,心中有气便要发出来,他是祸首,我发在他身上自是最为恰当。”

温子智在门口听到这话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若是能把心中存的怒气朝他发出来,那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若她打定主意要跟他这么一直相敬如冰下去,那才是要了老命。

几个丫鬟将榻上的礼物搬去库房存放,温子智从外面走了进来。

因为平远侯府并未分家,所以四房是住在一起的,除了公中,各房其实也各自有自己的房地田产。

因为四房这边温都督常年外任,京中留用的人虽有,但并不多,得用的都跟在任上,而温子智的人手也多在京中私宅里,所以虽说是见见院中人,但要紧的也就外院一个管事,外加一个内院管事嬷嬷罢了,其他的不过是些丫鬟仆役,过来叩个头,认个脸儿也就是了。

管事和嬷嬷上前向江晓月见礼。

江晓月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以后仍要偏劳两位多多照看,辛苦。”

春柳拿了准备好的荷包递了过去,里面是打赏的银子。

管事和嬷嬷齐声道:“多谢少夫人。”

丫鬟仆役也都按序进来依次拜见主母。等见过四房这边人员后,江晓月继续处理自己之前的事。

春柳叫了小丫鬟进来帮忙拿东西放到陪嫁的库房,她跟去安置。

她处理事务的时候,温子智便在一边陪着,看着她游刃有余地打理家事,此时由衷地说了句,“娘子很是能干啊。”

“我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子出嫁前总是要学一些的。”

“岳母教导有方。”

“我娘倒不是很耐烦这些,娶了我嫂子后,早早便都扔给嫂子们去忙了,她老人家如今很是闲散。”而嫂子没进门时,她帮着打理。

江晓月说到这里,莫名很羡慕母亲,这一辈子在家被娇宠着养大,出嫁了,又被父亲宠上了天,凡事都有子女效其劳,人生赢家。

“羡慕岳母啊?”他忍不住笑。

“是呀,她老人家早早便享了儿孙福。”

温子智往她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我们努力努力,也早点膝下有靠,也让你早日享受儿孙福。”

江晓月横了他一眼,整整袖口,又拿起茶盏掀盖喝了两口。

喝过茶,她站起身。

坐着理了半天事,有些累,她于是从正厅走到偏厅,坐到榻上,歪在引枕上闭目养神。

温子智跟着她落坐,然后直接跟她歪在一起,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江晓月有些想叹气,“你何必来闹我。”

温子智贴在她在耳边说:“大好的日子跟我闹脾气,昨晚让我自己一个人睡,夜里也没人给盖被子,阿月就听不出我着凉了吗?怎么就连一句关怀的话都没有?”

“不舒服便到床上躺着去,别来烦我。”当她没看到他早起喝的姜汤吗?现在声音已经听起来好多了,再睡上两觉肯定就没事了。

“我陪着你一起歪一会儿。”

没一会儿,江晓月便推开男人起身,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拢好了自己被弄乱的衣襟,到一边书案打算还是抄会儿经文。

不能跟男人躺一块,这人脑子里想的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以为她说笑吗?说了三个月便是三个月,一天都不会少。

江晓月将纸在桌上铺开,准备写字,不甘不愿起身的温子智走过来帮她磨墨,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便蘸了墨,一字一字抄起来。

他见她抄的乃是经文,手边的经册显是常年翻看,页角已是有些磨损。

她抄得认真,他便不吵她,就陪在一边帮她磨墨。

红袖添香什么的,不拘谁为谁做了,总也是种夫妻情趣。

在她将笔搁下的时候,温子智开口道:“娘子这字写的确是不错。”

“勉强还能看吧。”

“阿月是通道?”

“那倒不是,佛经我也是常抄的。”

“怎么会喜欢抄这些?”

江晓月笑了笑,“打发时间罢了。”

温子智看了看她,没有再问。

她之前有句话说得没错,他其实并没有很了解她,或者说了解的不过十之一二,如今他们却是要开始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该了解的总能了解到。

而似乎是由于上午磨墨抄经的缓和,中午的时候,餐桌上的气氛就好了许多,至少江晓月会替丈夫布上几筷子菜。

温子智简直都快有些受宠若惊了。

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不了解,了解不了。

三日回门,今日便是年三十。

明明之前还是娇养闺女,转眼间再回来便已是他家妇,从马车上被扶下来的江晓月一瞬间感慨万千,突然间自己的家就变成了娘家,门楣家人都没变,凰觉却变了,十分的微妙!

“姑娘?”春柳迟疑地唤了一声。

江晓月低头复杂地笑了一声,“明明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今天突然觉得有点儿陌生了。”

温子智握住她的手。

江晓月看了他一眼,却挣开了他的手,“春柳,我们回家。”

温子智看着她突然加快的脚步心情有点复杂。

今天她回门,她嫁给他这几天过得好吗?心突然慌得很……

一大早起来便在屋里坐立不安地不时朝门口看,忠勇伯夫人一颗心是形容不出来的滋味,忠勇伯并没有比自己夫人好到哪里去。

他们都收到陪嫁过去的人传回来的消息了,新婚之日女儿女婿是分开睡的,时至今日也没同床,这是什么情况啊?

早知道,出了群芳馆那件事后,这门亲事就该立即解除的,而不应该顾忌这,顾忌那,闹成现在这样,又比解除婚约好多少?女儿还平白在别人家受气,过得不痛快。

“伯爷、夫人,姑娘回来了。”

“娘,爹——”

下人的回禀尾音还没消失,女儿清甜的嗓音已经从外面刮进来。

是的,刮进来,随着声音一起进来的还有他们的宝贝女儿。

忠勇伯夫人抓着女儿的手打量她,眼眶瞬间就红了,还是他们娇养的模样,跟出嫁前没什么分别,可是,这只是表面看起来。

女儿大了:心里有事也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出嫁时她的不高兴都没有人看出来,只以为她偶尔的出神是舍不得离家。

然而,洞房花烛夜便跟陪嫁丫鬟说她不欢喜,一点儿都不。

不欢喜却装得欢欢喜喜地被他们送上了花轿,她当时心中又在想什么呢?或许那天就不应该让女婿去揽月轩见女儿,这样事情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可能正是因为他们让女婿去了,所以女儿接收到了错误的信号,为了他们委屈求全了,她明明从群芳馆回来时就已经不想嫁了,是他们错了。

“阿月……”

温子智随即进屋,“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忠勇伯夫人的话被堵回嗓子,她朝丈夫看了一眼,忠勇伯点头。

“走,咱们翁婿去书房说话,让她们母女自己待会儿。”

温子智只能跟着岳父离开。

打发走了闲杂人等,忠勇伯夫人终于说出话来,“阿月,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难不成以后便都这么相敬如冰地过下去吗?”

江晓月扶住母亲到一边坐下,声音充满了安抚的味道,“娘,不用担心我,不管怎么样总能过下去的。”

忠勇伯夫人急了,“这怎么能不让娘担心,你才多大,这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江晓月笑了笑,握住母亲的手,歪头笑道:“娘,我说过的,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可你现在这样就是在委屈自己啊,不想嫁咱们就不嫁了,何苦弄成如今这样?”

“娘,您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忠勇伯夫人一脸懊恼地摇头,伸手捶胸,“是娘的错,娘总是说是为你好,可好像总也没帮到你。”

江晓月握住她捶胸的手,“娘,不说那些了,好吗?我今天回门,待不了多久的。”

忠勇们夫人吸了口气,抬手拭拭眼角,强自笑道:“对,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了,你在侯府还适应吗?”她是满心的担心,自己养的女儿什么样儿她可太清楚了,光是早起就是一个困难的事。

“还好,做为小辈儿还是能过很舒服的,婆婆暂时在,不敢太懒散,等过些时日就好了。”

“那就好。”忠勇伯夫人拍拍她的手,“反正已然这样了,咱们就不走温柔贤慧的主母路数了,你开心最重要。”

“我知道。”

“握着你手里的嫁妆,日子也过得差不了,若是能得一儿半女……”忠勇伯夫人叹了一声,将女儿搂到怀中拍了拍她的背,“别难为自己,娘知道你,实在不行,日后将妾室的孩子过继到名下,一样行。”

江晓月头靠在母亲怀中,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不勉强自己。”

忠勇伯夫人低声说:“娘早该想到的,你出嫁时只带了春柳一个陪嫁丫鬟,就是不想将来恶心到自己。也罢,你爹说,他估模着会外放,到时你留京,咱们眼不见为净。这外任为官,多少人一辈子都调不回来。”

江晓月轻轻应了声,“嗯。”

忠勇伯夫人闭了下眼,果然女儿心里是早有主意的。

午饭是分开吃的。

忠勇伯父子陪着温子智,而忠勇伯夫人和两个儿媳与女儿一道用饭。

饭后,江晓月回到自己未出阁时住的揽月轩休憩。

屋中一切如旧,只是物是人非,江晓月坐在软榻上神情有些怔怔的。

春柳在姑娘面前蹲下,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姑娘,既然不欢喜,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

江晓月伸手模模春柳的头,垂眸笑了下,“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说得清的,人生在世,总有太多的不得已。”

春柳不懂,却明白江晓月心情沉闷,便劝道:“这几日想必姑娘也没睡好,还是睡一会儿吧。”

“嗯。”

春柳起身去为她铺床。

卸了钗环,换了睡衣,彷佛又回到闺中旧时,江晓月一时有些恍惚。

躺在旧日床上,她却没有多少睡意,只是怔怔地看着床顶。

今后的日子到底要怎么过?

其实她心里也并没有什么主意,只是走一步算一步,等到哪天走不下去了,再说吧。

对于温子智去群芳馆,她自然是气的,她的父兄都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导致她也见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遇到了,心里肯定难受。

可是,她更气的是,温子智没看透造成这整件事真正的原因。

她是真的不想嫁了,可这世道又容不得女子这般任性,她只能想自己没有母亲和嫂嫂们那般幸运,遇到一个够聪明,也会顾忌她的男人。

三月为期是为群芳馆之事,也并不单为群芳馆之事。

如母亲所说,温子智大概是会外放的,如果到时三月期限不到,她只要留京,也就算成功月兑身了;若是到了,自也有旁的法子不让他近身。

只消他离京赴任,他朝秦也罢,暮楚也好,总归她是眼不见为净。

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们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吗?别人能行,她也可以。

虽然没有睡意,但后来江晓月还是闭上了眼睛。

能如今日这般重温旧梦,机会已然不多了,要珍惜啊。

傍晚的时候,春柳进来唤醒了江晓月。

重新梳妆更衣后,主仆两人先去后院同忠勇伯夫人辞行。

温子智此时已经先到了,他醉酒之后是歇在了外院客房,此时酒也醒得差不多。

夫妻二人向长辈辞行,然后离府。

马车里,江晓月离丈夫有些远,只一句话就阻止了对方的靠近,“我不喜酒味。”

温子智靠坐在车厢里,闭上眼睛,心里却慌得不行。

不对劲!

今日岳父和舅兄们的态度有异,岳母更是不愿理他,竟是一句话都不曾同他说过,而妻子的态度从洞房便开始鲜明,满满都是对他的排斥。

所有的事情都是从群芳馆那日开始不对劲的,这婚他虽然成了,可这人——似乎却是被他弄丢了。

该怎么办呢?

“姑娘,下车了。”

听到春柳这句话的时候,温子智才惊觉马车竟是已经回府了,他睁开眼,就见妻子正矮身出了马车,春柳在车旁伸手扶她。

她竟是连招呼都不与他打……

温子智心中一沉,起身也出了马车。

回府,照例先去见了长辈,回禀回门之事。

江晓月的言行举止依旧完美,温婉嫌淑得如同一个新嫁娘的范本,但却依然让温子智感觉一切都不对劲!

今天是年三十,府里四房要聚在一处用餐。

男女是分开的,温子智回房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江晓月还没有睡,让人端了醒酒汤过来,让人喝了,却没有服侍他歇下,而是另喊了小丫鬟进来。

是了,就是这儿不对劲。

未成婚前,她去私宅那边见他,遇到他宿醉还会亲自服侍的,这成了亲,反而不再插手,连她的丫鬟春柳也从不往他跟前站,只紧紧跟在她身边。

温子智依旧没让丫鬟近自己的身,自己洗漱更衣。

“少夫人可要守夜?”

“有什么可守的,大冷天的,一会儿你也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给长辈拜年。”

“嗯,婢子先服侍少夫人洗漱。”

“好。”

江晓月依旧是歇在软榻那边,她的饮食起居,大多时候都是由春柳照料的,院中的丫鬟婆子她用的也不多。

春柳为她灌了汤婆子,又替她塞好被角,这才退了出去。

屋里只留了一盏守夜的灯,昏昏黄黄的,软榻那边的情形便看不真切。

那榻不大,睡着肯定不如床舒服。可她说了不与他同床,而以他的身量也睡不了榻,便一直这般歇着。

温子智脑子有些晕,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仔细回想着这几日的相处,每当他想跟她亲近时,她总会及时避开,不给他机会做太多亲密举动。

“这世上呢,有种人是有感情洁癖的,你现在不开始洁身自好,万一将来碰到的心上人是这种人,你就惨了,哥。所以呢,男人也是要洁身自爱的,否则不定什么时候就悲剧了。”

妹妹的话冷不防地从记忆中冒了出来,温子智猛地打了个冷颤。

是因为他去了群芳馆,所以她嫌他脏了?

温子智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向软榻的方向,如果阿月真是这种有感情洁癖的人,他现在该怎么办?

☆☆☆

夫妻两个并没有在平远侯府住满一月。

因为温子智觉得如果一直待在侯府,人多眼杂之下,他根本没有办法修复跟妻子的关系,所以禀明了长辈后他们从侯府搬了出去。

他们没有搬到温子智的那座私宅,二进宅子在京城算不得大,也称不上好,用于温子智温书会客用没有什么不妥,但如果用做成家后居住,以他的身分便显得有些逼仄。

新居是幢三进的大宅子,是家里分给小夫妻的。

长辈们嘴上不说,心里门儿清。

婚前闹那么一出,换谁家都不能心里舒坦,人家能如期把闺女嫁过来就已经是给足了平远侯府面子,至于其他,小俩口的事自然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比较好,其他人也插不上手。

关于小夫妻搬出侯府居住的事,在温子智不知道的时候,老侯爷夫妇和他的母亲曾有过一场短暂的对话。

“老四家的,你如何看这事?”

被婆婆点名的温四夫人只是微微笑了下,“这事打头便是我家四郎的错,总要让他媳妇儿撒一撒脾气才是。”

老夫人笑着点了下头,“这是正理儿。”

老侯爷在一旁开口道:“小四那小子聪明过人,从小过得顺风顺水,难免性子上就带了些目下无尘的自满,如今踢到铁板于他也是好事。”

温四夫人眼中笑意更盛了些,“父亲所言极是。”

老侯爷又说:“江家那小丫头是个心思通透的,她这是有意在磨他的性子,只不知那小

子几时能醒悟过来了。”

老夫人不由得一笑,对着四媳妇说:“这世上啊总是一物降一物,四郎许是也遇到了他的克星。”

温四夫人亦笑着点头,“媳妇也是这样觉得。”

荣禧堂内,三个人相视而笑,对于温子智这对小夫妻的事一致采取了冷眼旁观的态度。

宅子在他们搬过去之前就已经派人收拾妥当了,他们只带了随身箱笼便住了进去。

春柳领着几个小丫鬟安置箱笼衣物,江晓月便在书房抄经书,温子智没有进内院,直接留在了前院书房,她没有问,也不想知道他要忙什么。

自那日回门之后,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不再硬往她身前凑了,她也落得清静,这般相处也不算为难,她很适应。

“阿月。”

江晓月放下手中毛笔的时候就听到了那人叫自己,循声望过去,便看到他站在门口的身影,也不知他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有事?”

“陪我去个地方吧。”

“做什么去?”

“请你去见几个人。”

江晓月有些好奇,“你朋友吗?”

温子智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去见?”

“需要你去一下。”

江晓月想了下,点头,“好。”

温子智扭头对身边的人说:“去给少夫人拿一件斗篷来,出门穿。”

“是。”

江晓月从书案转出去,朝门口走过去。

刚才外面应声是石墨,他是一直跟在温子智身边的,江晓月走出书房的时候,石墨就已经和拿着一件斗篷的春柳走了过来。春柳走上前将手里的斗篷给姑娘系上。

温子智便说:“走吧。”说完,转身当先往外走,并没有往妻子身边凑。

江晓月主仆跟了上去。

几个人在府门外上了马车,为了不妨碍两个主子,石墨和春柳依旧是坐在外面车辕上的,为此,石墨还充当了车夫的角色。

“春柳,外面冷,进来坐吧。”

春柳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姑娘的召唤钻进了车厢。

一路上都很安静,没有人说话,江晓月靠在丫鬟身上最后都有些昏昏欲睡。马车径直出了城,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江晓月也被丫鬟叫醒。

“刚醒先不忙着下车,小心着凉。”见她似乎马上就要掀帘出去,温子智开了口。

江晓月打了个呵欠,“没事,我没那么娇贵。”

春柳先下车,然后扶姑娘下去,温子智跟在她们身后下来。

眼前是一处庄子的后门,此时门已经打开了,正有管家仆役在迎候。

温子智当先而行,江晓月一路跟着,眼见路走得有些偏,心中不由得感到怪异。

直到他们在一处破落的小院外停下,庄子管家上前打开上锁的院门,请他们入内。

走进那间破败的屋子时,外面的寒风呼呼地从外面灌进来,门窗几乎起不到御寒的作用,一个男人狼狈地窝在角落,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

“把你知道的都再说一遍吧。”温子智对那人如是说。

那人这个时候才抬头看了过来,他脸颊消瘦,双眼空洞,只是在看到温子智身边的江晓月时却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满是讽刺地道:“他婚前都那般羞辱你们忠勇伯府,你竟然还是嫁了,哈哈哈,可你心里永远都会有着一根刺儿,否则他不会让你来见我的。”

江晓月蹙了蹙眉,淡然开口,“你就是那个落榜失婚请求朋友作陪放纵的人?嗯,我至少肯定做你的朋友是挺倒楣的,也替跟你解除婚约的女子庆幸,这般人品,她也算是逃过一劫了。”

似是被踩中痛脚,那人面色瞬间狰狞了起来,“你们这些嫌贫爱富的女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我们都会比你过得好。”江晓月微微笑了起来,“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如你这般的人品,女方不嫌贫爱富,难不成跟着你安贫乐道便有好日子过了吗?你只会将她拖入深渊。失败了,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却去怨恨他人,你这种人没救的。再是一手好牌,最后也会被被你输个精光。”

他咬牙切齿,“你——”

“觉得我恶毒啊。”江晓月笑,往前走了两步,“原本有温子智这样的朋友,你即使落榜,只要志气不堕,总还有来年再战的机会,即便真是科举不中,以温家的人脉总归能给你些助力,日子也能过得去,说不定还会挺好。就凭他娶妻前夕肯陪你到群芳馆买醉的这份情谊,你也该铭感五内。如你这般构陷好友的,日后还有谁敢再与你相交,不怕背后被捅刀子?你自己就将未来的路走窄了。”

那人想怒骂,却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想从地上爬起来,却扭到了脚,一时痛苦不堪。看他如此,江晓月忍不住叹了口气,“若这事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我还能佩服一二,

但好像你也只是受人唆使,这等智慧也难怪会落榜了。”

温子智惊讶地看向妻子。

江晓月嘲讽地看着那人,“想一箭双雕,你们真觉得我们忠勇伯府退了平远侯这门亲,就会看得上他一个下州刺史的嫡子吗?会不会也将这满京城的权贵名门子弟看得太轻了?”

那人满目震惊地看着她。

江晓月回头看了丈夫一眼,又看向那人,“不用这么惊讶,算计到我们忠勇伯府头上,真以为我们不会査吗?不与你们计较,不表示我们没能力计较。”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温子智有些怔怔,“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吗?”

“我现在觉得你会跟这种人成为朋友,其实是你自己本身有问题,太蠢了。”她在他身边停下将话说完,然后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温子智直接追了出去。

“阿月——”

听到叫唤,江晓月脚步非但不停,反而走得更快。

温子智到底还是追上了她,伸手拽住了她的斗篷,“阿月……”

江晓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你想问我,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那么介意是吗?”

“我错了。”

江晓月听了更气,“你从一开始就错了,遭了算计,不想着从根本解决问题,却只想着跑到我家去祈求原谅。即便我原谅了你,这种错误你以后就不会犯了吗?”

温子智心头一震,他突然想起了当日他去跟她认错时,她说过的话——

“有什么好解释,今儿我只看到美人奉酒,他解释了;明儿我再见美人宽衣,他又解释了;那后儿美人服侍到床上,这解释又来了。我今后年年岁岁便都听他那解释过吗?他把我当什么?”

她当初说那番话,讽刺的便是他根本没找到问题的症结,该处理的不处理,简直本末倒置——找不到根本原因,将来必定还是会犯一样的错误。

“我的人生不是用来陪你累积经验的,尤其是你这种记吃不记打的,你甚至还想着就此放过他,对不对?你肯为了昔日情谊放过他,怎么就不想着放我这个最最无辜的人一马,难道我不配有幸福吗?”江晓月的声音没有提高,可却让听的人都感觉到怒火。

“还是你觉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江晓月冷笑,“大婚前夕,你选了兄弟情,甚至都不屑于通知一下我这衣服,如何让我这件衣服还愿意被你穿在身上?我不蠢,男人既然靠不住,我就不会再去靠。”

“当初你都做了选择,如今又何必还要惺惺作态,试图挽回什么。”她猛地转头看他,目光冰冷至极,“没有手足你还可以出门见人,没有衣服你敢出门吗?”

江晓月一把将斗篷从他手里拽过去,然后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春柳看气氛不对,匆匆跟了过去。

温子智却是怔在当场,甚至都没敢继续追上去。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搞错了!从事情发生,他处理事情的顺序便不对,一再让人失望,她攒足了失望,便不再对他期望。

她说过,他自信过头了。

自信却没有足够自信的资本,便阴沟里翻船了。

脑中突然又想起了妹妹曾经说过的话——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是为了打击你的自信而存在的。”

现在,他信了!

犹记得柳江畔少女评价他说“你自信过头了”,他当初确实觉得她没道理会看不上自己,而她确实也看透了他的本质。

“少爷?”石墨终于忍不住出声。

温子智惨然一笑,自嘲地掀了掀嘴角,“枉我自诩聪明,瞧不起他人,这次真是受了一次教训。”

“少爷……”石墨地担心地看着他。

温子智摆了摆手,“我没事。”他仰面闭了闭眼,然后说:“给他些盘缠送他离开吧。”

“啊?”石墨一脸震惊,李公子都把少爷害成这样了,少爷怎么还对他这么客气。温子智朝石墨勾了勾手,他凑了过去,温子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朝着妻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石墨留在原地咬了咬牙,恨恨地自语,“便该这么对待这样的烂人。”

温子智追出别庄的时候,马车还在后门等着,并没有先行离开,这让他略略松口气。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上了马车。

春柳识趣地躲到了外面,江晓月靠在车里闭目养神。

温子智还是没敢太靠近她,只是一脸愧疚地看着她,道:“这件事上我确是蠢了些,你别气坏了身子。”

江晓月不搭理他。

温子智便继续说:“我以后改,一定小心加谨慎,也不会再小看任何人。”

“闭嘴,不想跟你说话。”

温子智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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