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神与福星 第七章 为祖父解毒
“无念哥哥,你真的是西极哥哥吗?”真是太扑朔迷离了,她喜欢的和订有婚约的居然是同一个人。
知道自己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霍香涵喜上眉梢,喜孜孜的嘴角上扬,笑得像花丛间窜出的小狐狸,想在草地上打滚。
两个心之所系的人合而为一,对她而言再好不过了,她不用再为自己的“移情别恋”而愧疚不已,认为自己的三心二意辜负了从小宠爱她的西极哥哥,她可以放心的去爱,跟着自个儿的心走。
“你觉得呢?”墨西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中有着淡淡的纵容和宠溺。
他虽是道士,却也有人该有的七情六欲,面对幼时宠着的小姑娘,心底泛起丝丝情愫,不继续无怨无悔地娇宠她似乎天理不容。
她像是那丝丝落下的春雨,悄然无声的浸润他的心,让他原本干涸的心房长出绿意,由一根小苗变成野草蔓生,荒漠的心田开出一朵朵迎风绽放的小花,赶走缠绕不去的孤寒。
看着她全然欢喜的笑脸,他死寂的心活了过来,感觉过去的苦难只是一种考验,雨过天便晴,天边一道彩虹划过,她便是上天给他最好的馈赠。
“哎呀!西极哥哥欺负人,老是考我,你看我脑袋瓜子还没你手掌大,你就放过我吧!别为难我。”她撒娇地在他手掌心蹭呀蹭的,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看她耍赖地用头顶顶他的手,他会心一笑,揉乱她乌黑青丝。“都长大了,不能调皮。”
霍香涵这时突然想起一事。“西极哥哥,你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关于这一点,墨西极选择坦承。“我原本此番事了便要回师门,不想揭示身分打扰你的生活,不过……”
不过情之一字,半点不由人,他的心随着与她相处而改变了主意。
霍香涵懂得他的未竟之语,眯着眼笑,轻轻抱住他的手臂,把头往上一仰。“真好,西极哥哥回来了……”
他没死,活生生的回来了。
她在笑,眼中却闪着叫人心疼的泪光。
“嗯!我回来了。”墨西极眼神温柔,天底下盼着他归来的人并不多,唯有她的真心看得见。
对他爹而言,嫡长子固然重要,可并非无可取代,多生几个儿子便可弥补这个缺憾,以庶代嫡有何不可。
至于对生他的亲娘来说,他的出生无疑是一种讽刺,讽刺她对丈夫的爱和付出是自取其辱,当她为丈夫怀胎十月的同时,丈夫的身边已有别的女人。
这是何等的羞辱,她恨到孩子都不想生了,只想和丈夫两不相见,再无恩爱。
墨西极从未感受过来自父亲、母亲的爱,有的只是冷漠和漠视,除了祖父,没人在意他的死活。
如今又多了一个,他的小香涵,看似单纯却爪子锋利的小猫儿,她的喜欢很直接,让人又喜又忧。
喜的是她的不做假,心如黄金般纯粹,忧的是太执着,不知收敛,横冲直撞容易让自个儿受伤。
“西极哥哥,以后不管你到哪儿都要带着我,我陪着你。”天之涯、海之角,她只想陪在他身边。
霍香涵的感情很纯净,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不会管他人的想法和侧目的眼光,她又不为那些人而活,凭什么让她画地为牢,想要就伸手去取,不因别人的阻止而放弃。
他一顿,眼神更柔和。“好。”
一句“好”,许诺终身。
一片红叶落下,情定三生石。
“嘻!嘻!西极哥哥,你要去哪?怎么越走越偏?”四周的树木出现奇怪的变化,好像走入一个阵法中,百年老树转眼成了千年古木。
“去见我祖父。”怕她走错路,墨西极大手一握,主动牵起柔若无骨的小手,小小柔萸在他手中宛若羊脂白玉般柔腻光滑。
“墨爷爷?”她好些年没见到他了,自从西极哥哥失踪后他便隐居了,闭门谢客,不见外人。
“嗯!他病了。”一想到祖父几乎油尽灯枯的身子,墨西极眼中迸射出飞雪般的冷意。
“病了?”霍香涵面有讶色。
“一会儿你就会看见他。”抿着唇,他不便多言,但脸色神情异常凝重,深门大户多的是不可道于人知的龌龊。
前往墨门有多条路,几个大阵和阵中阵相互牵连,若非有擅于解阵的人带路,一入阵中非死即伤。
此地往往只有墨家嫡系能前来,墨书轩等庶生子嗣连靠近都不被允许,被阻隔在祖地之外。
因此野心勃勃的墨书轩和魏雪梅特别痛恨被墨老爷子护着的墨西极,因为有他的存在,他们永远也成不了正统。
“感觉……有点远……”霍香涵眼前一晃,只觉突然晕眩,耳边的松涛声一变,多了竹声的沙沙。
定神一瞧,居然在竹林中?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连脚下踩的泥土都松软了几分,不若先前硬实,彷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墨门的机关术真是太玄妙了,让人如坠五里雾中,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九九八十一种变化九死一生。
“是挺远的,多走几回就习惯了。”他从小就在这儿进进出出,闭着眼睛走也能知晓哪里有树、哪里有颗石头。
墨门不等同于墨家,墨家是墨门的附属,对外的门面而已,而墨门是独立于世俗外的隐门,如非必要,绝不介入国与国之间的纠纷,安于现状隐于暗处,坐看风起云涌。
只不过墨门的门主皆出自墨氏子孙,墨门是墨家人所创,若有一朝墨门门主不姓墨,那么墨门也就灭亡了,不存于世。
她讶然的睁大琉璃美目。“我还能再来?”
不是霍香涵太过惊讶,而是她晓得墨西极带她来的地方是墨门禁地,不然也不会设有阵法保护。
“傻气。”墨西极好笑地往她眉心一点。
什么意思?她哪里傻了?“西极哥哥……”
“每年正月初一,墨家主母要来为祖先上香,点长明灯、添灯油。”以媳妇之名尽孝。
“我又不是主母……”蓦地,她脸一红,有些害臊的低下头,从眼角偷瞄他。
“明悟了?”他取笑。
小脸红通通的霍香涵捂着嘴笑。“西极哥哥,我会做个好妻子,不论遭遇什么都和你同在。”
“嗯!”他轻嗯一声,眼底柔得要滴出水了,握着小手的大掌更紧紧相握。
墨门无所不在,它是一扇门,也可以是一座山,两人迂回的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后,一道微带佝偻的身影就站在菩提树下,面上有着欣慰的笑容。
“大公子。”
“年叔。”
“年叔叔!”
听着娇软的糯声,年峰脸上的笑褶更深了。
“香涵小姐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老奴都快要认不得了。”还能再见到这两个娃儿,他心中欢喜呀!
爱听好话的霍香涵笑得见牙不见眼。“嗯!嗯!我好看,娘说我是江湖第二美女。”
第一是她娘。
“也好久没见霍夫人了,她可还好?”年峰和墨老爷子多年未步出墨门,对外头的事知之不多。
“我娘很好,爹也好,年叔叔好不好?”她笑嘻嘻地,像个不解世事的小姑娘,眼神澄澈似湖,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好感。
“好、好,都好。”他呵笑两声。
“那墨爷爷呢?他说要给我糖吃。”偏着头的霍香涵模样可人,微扬的唇瓣红润潋滟。
“老爷子他……”年峰眼神一暗,多了怅然。
这时,压抑的咳嗽重重响起,边走边说的三人脸色同时一变,快速的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奔去。
“祖父——”
一入内,面色灰败的墨老爷子抬起上身,往床下咳出一口深浓的血痰,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往后一躺。
见状墨西极连忙上前按扶,伸出三根指头把脉。
一会儿,他取出一粒丹药化在水里,扶着墨老爷子的头慢慢喂药,墨老爷子灰暗的脸色才一点一点的好转。
“祖父体内的毒怎么又加重了?”他先前给的丹药可以暂时控制住毒性,使其不再扩散。
闻言,年峰满脸怒色。“老奴自上回大公子指出老爷子中毒后,特别注意送来的一应物品,没想到还有遗漏,那个女人的手伸得可真长。”
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自是魏雪梅。
明面上,她当然给予最上等的衣帛吃食,为博名声,自是无微不至的安排,让人找不出一丝错处。
但事实上,给老人家补身的雪参、灵芝、鹿茸、银耳、冬虫夏草……都是泡过药水再晒干,从外表看来并无异样,但越补越虚,虚不受补,日积月累下来反而形成痼疾,药吃得越多人越虚弱。
“看来还是太仁慈了,不给她重重一击不知害怕。”真以为能只手遮天吗?
“大公子,老奴再去查查……”非把这些老鼠一只只逮出来不可,太张狂了。
“不用了,年叔,我找齐了解毒的药材,等祖父的毒一解,看还有谁敢蹦跶。”当务之急是先解毒,至于其他的,有的是时间和他们算帐。
“可是……”
“老年,听他的,他怎么说你怎么做。”吃了药气顺了的墨老爷子面上恢复大半血色,比起之前的有气无力,显得声音宏亮许多,胸口的咳嗽舒缓了些。
“是的,老爷子。”年峰恭敬的退到一旁,微佝的背似乎挺直了,拉长了他的身妪。
*
屋外的风带着萧瑟的凉意,送来竹子清雅的寒香,淡淡地,似有若无,令人感受到一股来自天地间的洗礼。
小屋内,墨西极取出一口三足金乌双头鼎,炼丹对清风观弟子来说不过是日常的课业,信手拈来毫无困难。
他先用丹火温鼎,等整口鼎平均受热,提高到他要的温度后才略微降温。
此次提炼的丹药共有九十九种药材,其中以毒蜂草等三种药材为主药,找齐了这三样便可开炉炼药。
只是他在炼丹这方面稍有不足,因此需要再三虚空演练过,确定药材放下的先后次序和火候,从提炼到融合,以至成丹,一个步骤都不允许有错,稍一疏忽便前功尽弃。
“香涵,离丹炉远一点,炉鼎内的高温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她肤质细腻,容易被灼烧,他原本想独自闭门炼丹,但她坚持陪他,他只得放行。
“好,我躲远点,西极哥哥小心。”霍香涵乖巧的躲在梁柱后,探出一颗小脑袋十分好奇。
她是第一次看人炼丹,自是兴奋不已,莹亮的水眸瞅着他,一眨也不眨,非常专注。
在脑海中顺过三遍炼丹手法的墨西极倏地眸光一锐,他以手试试鼎温,觉得可以了才一一放下药材。
鼎内发出沸腾的咕噜声,但事实上里面一滴水也没有,只有浓得不见底的白雾,像是水底漩涡般缓慢旋转。
白雾越转越快,凝结出细如毛发的水气,红的、白的、绿的、黄色,各色都有。
渐渐地,水气融合水滴状,继续在炉鼎内转动,泪珠大小的水滴在分裂、凝实,药材的香气散发出来。
期间他有时持符念咒,有时入定不动,专心致志,夜不寝寐。霍香涵偶尔也会退出小屋,或送杯水给他,或替他抹汗。
“丹成。”第四天清晨,墨西极出声宣告。
三颗圆滚滚、鱼眼大的珠子在鼎底滚动,珠子表面泛着乳黄色泽,上面有两道不甚明显的丹纹。
丹药刚成形时还冒着热气,触及烫手,约等了一刻钟后才散热变凉,晶莹剔透得宛如刚从贝肉内挖出的珍珠。
“西极哥哥,丹药都这么漂亮吗?”她也要学炼丹,把世间剧毒炼得雪白圆润,让她讨厌的人情不自禁的吞服。
自个儿服毒不关她的事,想找死她阻止得了吗?
这样她可省了不少事,不用担心人家来寻仇。
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面有疲色的墨西极勾唇一笑。“不一定,有的墨黑如石,有的看起来像羊粪。”
但为了好吞服,大多制成圆形。
一听像羊屎,霍香涵眉头拧高,一脸嫌弃。“西极哥哥,你教我炼丹,我要学。”
墨西极低声一笑,先用清水净手后才轻揉她的头顶。“学炼丹要先修道,有一定的道行后才能尝试控火,而且要不怕火才行,我学会控火前废了快一千张的烈火符。”
换言之,他至少被烧了几百回才避免被烧,也幸好有个擅于制作符筱的师姊,随手就能画出成千上百的符纸,否则他们上哪学高深的控火术,更别提以符纸炼丹。
只是这么一来,花费在买空符纸的银子就相当惊人了,因此他们师兄弟被迫下山赚钱,或卖符、或捉妖、或驱鬼、或净屋安宅……举凡能赚到银子的活都得干。
“什么,会被火烧?”怕疼的霍香涵抱着手,尚未入门就先退缩了。
“而且要有耐性,静下心,一入定便是整日不能动,以你好动的性子做不来。”别说一天,半个时辰她就肯定坐不住了,身子一歪趴在蒲团上睡着了。
“不能动?不行不行,我做不到,要我立如钟,坐不摇裙,我一定会被闷死。”霍香涵最没耐心了,让她安安静静的待在一个地方不言不语不许动,那比把她丢进蛇窟还难受。
“什么死不死的,不准胡说,口无遮拦。”他声一冷,朝她琼鼻一弹,惩罚她说话不经大脑,月兑口而出。
“西极哥哥别弹我鼻子,会歪掉的。”霍香涵迅速以手护鼻,两手捂得密不透风。
见状,他只是笑笑,顺手取丹,收回丹炉,邀她一同去找墨老爷子。
“祖父,你先吃一粒解毒丸,三天后再吃一粒,间隔三日服最后一粒,便可清除身子内的余毒。”
“真有这么好用?”年峰犹抱三分疑色。
在他心有疑虑之际,墨老爷子已取走长孙手上的丹药,没有半点迟疑的丢进嘴巴里,喉节上下一动,黄色丹丸顺喉而下,滑进肚子里。
“老爷子你……”未免太心急了,好歹让墨门的医士瞧瞧,哪能像他这般冏图吞枣。
“不碍事,自个儿的孙儿还信不过?墨门的将来要靠他了。”趁他还能动,得把千百年来的一切传承教给孙儿,以免有愧于墨门先人。
在墨老爷子心中,长孙才是他唯一认定的传人,旁的子孙能力太差了,扛不起重责大任,只会毁了墨门。
因此在有生之年,他希望尽快将一生所学都传给下一代,不论这孩子能走多远,他终究是放下了。
“祖父,你先试着运气,把毒逼到指月复,我再把毒血引出。”墨西极手上多了一根三寸长的银针。
“嗯!我试试。”气血堵塞的墨老爷子试着提气,他刚一动,钻心的痛游走于五脏六腑,痛到他几乎要放弃。
蓦地,一道微温的气流从背后直抵心窝,钻心的痛顿时减轻,虽然痛感仍在,但是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
于是他气涌丹田,一点一点的冲破被堵住的穴道,将毒逼向长短不一的十根手指。
“祖父,忍一下,有点痛……”墨西极话语一落,银芒飞快的掠过,如同鹰隼飞过水面,倏地叼起水中大鱼。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五滴……一滴一滴发出恶臭的黑血落入早已准备好的木盆里,它不断被挤出,流出将近一大碗的乌血才出现一丝暗红,而后是正常的血红。
墨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本就身子有碍,再加上大量失血,使得他一放完血便有些晕眩,一倒下去就无法起身,人如踩在云端昏昏沉沉,眼中看到的是重影,没法看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流失的气力才回复一些,他疲惫的睁开眼,看向额头略有薄汗的长孙。
“辛苦你了,孩子。”他这一生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没顾好这个孙子,让孙子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
不觉苦的墨西极一摇头。“师父对我很好,我在师门学了很多奇技异术,师兄弟彼此照顾,亲如一家人,祖父大可安心。第一次拔毒难免会有些承受不住,第二次就不会这般难受了,越往后越轻松,你会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历经多日的拔毒,墨老爷子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第二次放血后便能下床走动,虽然走几步便气喘吁吁,但显见地,凹陷的双颊长出一点肉了,人也精神多了,双目恢复以往的砾砾。
当墨西极替他拔掉头顶最后一根银针后,墨老爷子呕出胸口淤积的黑血,顿时有全身血脉一下子通畅的感觉,他怔了怔,讶然不已,随后仰天大笑,举手朝窗台发出一掌。
砰地,放在窗边的松柏盆栽从中裂开,碎了一地。
“祖父,别太用力,你身子刚好,禁不起折腾,先做一番调养再说。”祖父被毒毁损得相当厉害,即便用心养上一年半载,也无法恢复到未中毒前的功力,只怕连寿命都不长。
墨老爷子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觉得整个人为之一轻,面有笑意。“无妨,我感觉身子轻快了不少,到了我这年纪,也没多少活头了,临死前还能见到儿孙成器,我心快慰呀!你没让祖父失望。”
看到长大成人、气宇轩昂的孙子,他眼眶略带湿意,强撑着残破的身子多年,终于等到人了,他可以对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了,不必抱憾终身。
“祖父何须言死,师门师祖活了五百多岁仍健步如飞,祖父和师祖一比仍十分年轻,孙儿求大师姊炼制几枚寿延丹,祖父活过一百二不成问题。”师门秘辛,大师姊炼丹、画符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是天道宠儿。
“寿延丹?”墨老爷子讶然。
墨西极不愿意多谈,岔开话题。“祖父身上的毒已彻底清除了,再无一丝余毒。墨门位于山里,寒气重,不利于休养,较易邪气入体,对老人家的养生多有不妥。”
寿延丹虽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但他不希望身边的人过度依赖丹药,以致生出长生不老的贪念。
看了看面色如常的孙子,墨老爷子心中略有感慨,笑着叹息。“也该回去了,这么多年任由魏姨娘把持墨家,相信有不少不平事发生。你爹一辈子糊涂,难有清醒时。”
知子莫若父,对长子的心性,他知之甚详,却因一时的纵容铸下大错,他悔之已晚。
当年魏姨娘入门一事他阻止过,但是搀不过儿子的坚持,长子先斩后奏将妾室带入墨宅,他知情时人已在府中,为此父子俩闹得并不愉快,可为了家族和谐,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妥协。
谁知这一退竟把儿媳逼进佛堂,再也不踏出半步,他想要调和却是有心无力,曾经恩爱的小夫妻谁也不肯低头,越闹越僵,终是渐行渐远,夫妻情断恩义绝。
他有试图挽救,将日益张狂的魏姨娘气焰压下去,可是长子、长媳都倔气,像是对上了,宁可让魏姨娘出头也不愿拉段,任凭错误一直继续下去,身为长辈的他也是莫可奈何,牛不喝水还能按着头逼它喝吗?
“子不言父过。”一提到昔日旧事,墨西极言语冷淡,面带阴沉之色。
看他神情淡漠,墨老爷子苦笑。“不怪你,不是你的错,全是你爹那糊涂虫造成的,祖父内心有愧……”
“祖父,可以不提他吗?过去的事多提无益。”不提不代表前事已然释怀,欠下的还是得还。
墨老爷子一顿,暗自心疼孙子所受的委屈,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再不是也是亲生的。“好了,不说他,谈谈你吧!你和霍家丫头的好事几时要定下?祖父亲自为你主婚。”
墨西极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子,眼中柔光轻透。“不急,先把墨家的乌烟瘴气处理好。”
“都怪魏姨娘那毒妇……”
墨西极冷冷讥诮。“光是她一人的问题吗?祖父病太久了,浑然不知墨宅早已变天了,父不父、子不子,宠妾灭妻,还开门引鬼,将害人的邪祟引进家门,墨家还是不是姓墨可难说了。”
“什么!”事态严重到这种地步?
“祖父以为自己为什么中毒?单凭她魏姨娘能入得墨门,再三下毒?”连他爹都不一定能次次顺利进入墨门,魏姨娘凭借什么?
祖父老了,学会了掩耳盗铃,摆在眼前的事实无须深思,稍有脑子的人瞟一眼便了然于心。
“她背后有人?”墨老爷子目光一沉。
墨西极冷冷一笑。“祖父何不亲自回府瞧一瞧,省得日后我被人埋汰,说人小话。”
“谨哥儿,祖父会的,不会再让你孤立无援。涵丫头过来,让墨爷爷瞧瞧你,出落得跟花骨朵一样,你爹娘挺会养孩子的,养出水灵灵的娃儿,一双明亮大眼干净得像会说话似的……”
“墨爷爷,涵儿可想你了,你毒一解,整个人年轻了十几岁,看来像我的叔伯辈。”嘴甜的霍香涵笑颜如花,清亮的眸子彷佛九月的秋日,明朗又带着煦煦暖意,照亮阴暗心房。
“呵呵……墨爷爷身上没糖,下回补给你,你这小丫头呀!泡在蜜罐里,一开口就甜人心坎。”还是小姑娘贴心,一见她天真无邪的笑脸,心里的郁结一下子全抛开了。她嘻嘻直笑,模样讨喜。“墨爷爷,你身子骨好全了吗?墨家有人欺负西极哥哥,你可得替他做主。”
“家族大了,总有几只不安分的坏鸟,墨爷爷虽然老了,但还是有几分气力,过两日给你逮鸟玩。”
“不要坏鸟,只要给西极哥哥正名,墨家多了好多我不认识的人,他们也不认得西极哥哥,对我们的态度十分恶劣,狗眼看人低瞧不起人,这事你得管管。还有,墨爷爷,你们墨宅不干净喔!西极哥哥还被委托去逮坏东西,你得快回去镇宅,免得墨家被妖邪给占了。”霍香涵一脸气呼呼,小粉拳一握好不愤慨。
闻言,墨老爷子神色一凝。“怎么回事?”
“巫觋。”墨西极简洁一句。
“什么,巫觋?”在墨家?墨老爷子倏地站直身子,表情大变。
“我已将此事通报师门,掌门师伯应该会派人来。巫觋现世为祸世人,我道中人定不轻饶。”
“你……你还要当道士?”修道之人立身三界之外,他墨门岂不是后继无人。
看出祖父的想法,墨西极诙谐的说道:“道士可以娶妻,不然哪来的双修,祖父多虑了。”
墨老爷子一听,着实松了口气,“呵!呵!祖父也没旁的意思,只是觉得府里该添点喜事,冲一冲令人不喜的晦气。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该再多做眈搁,排个好日子上霍家堡说说。”
“祖父还是先想想怎么恢复府里的平静,内宅不宁,何以安家?更何况还有巫觋作乱,若不把这些糟心事处理了,祖父哪能安心享天伦。”以祖父的精明,居然中招不自知,可见他对内的管束不如想像。
墨门机关术闻名天下,墨门门徒尽出明师谋士,长久以来过于自信,难免流于自负,进而败相频露,破绽百出,给人趁虚而入的机会,一步步的瓦解齐聚一心的向心力。
想到自己的毒,墨老爷子沉吟许久,“腐肉若不割除,只会越来越糟,伤口永远也好不了。
*
两日后。
传言大限将至的墨老爷子忽然大张旗鼓的现身墨宅,他红光满面,声音宏亮,龙行虎步,甚为威仪,炯炯有神的目光锐利如鹰,眸光扫过之处令人不自觉发颤,不怒而威。
他身边分别站了一男一女,看来与他颇为亲近,不少人认出这两人是谁,却也一脸狐色,他们什么时候攀上墨家的“太上皇”?倒是擅于钻营,攀上高枝了。
不过很快地,大家就知道想岔了。原来口念“无量寿佛”的道士并非趋利小人,而是……
“什么,认祖归宗!”
第一个大喊出声的是满脸惊愕的墨书轩,他无法接受上面压了一个“大哥”,让他硬生生矮人一截。
更重要的是,嫡子回来了,那他在墨家的地位岂不尴尬了,一落千丈。即使他口中不愿承认妾生子的身分,可两相比较之下,谁还看得见他的存在,不可一世的风头一夕之间被抢走了。
“所有墨家人听清楚,他就是我墨家失踪已久的长房嫡孙,也是墨家大公子,从今而后,他代表我墨家人,若有不敬,一律家法处置!”
一言破九霄,铮铮铁言一落定,众人惶恐而无措,不知该做何打算,这么多年,大家早习惯魏雪梅当家做主,在她强横的掌控下,谁敢不听命行事?
如今多出个真正的大公子,那这个家该听谁的?
府中的老人自是偏向墨西极,他才是嫡长孙,但更多的是魏雪梅的手下,因为她,他们才能在府中作威作福,大捞油水,天降的大公子是什么玩意儿,全然不当一回事。
墨书轩质疑。“祖父,你怎么能确定他是下落不明的大哥?也许是假冒的,他明明是个道士。”他绝不允许有人和他抢,墨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你认为我老眼昏花了?”墨老爷子面一沉。
“祖父……”偏心,祖父眼中只有那个人。
墨老爷子重哼,“我把屎把尿养大的孙子,我会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