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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三千 第八章 又见杀人凶手

马车往京里疾驶。

陪着朱冉冉坐在马车上的秦慕淮,依然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

车里点着一盏烛光,还备着一个小暖炉,却依然难挡从马车外透进来的寒意。

明明嘴里一直喊冷一直打着哆嗦的她,身子却在发烫,他试着给她喝点温水,可她昏昏沉沉的又一直发抖,喂进她嘴边的水有一半都流出来,反而把她给弄湿了,更冷。

“看来只好喂你喝点酒了。”秦慕淮兀自呢喃着。

伸手把一旁的酒壶给拿来灌了自己一口,再俯身将酒偎着她柔软冰冷的唇,缓缓地送进她嘴里,喂完一口,又喂了她第二口……

朱冉冉昏昏沉沉的睁开眼,进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脸,好近好近的一张脸,近到连对方的呼吸都彷佛拂在她脸上……

不,是唇上,软软热热地,还带着浓浓的酒香……

就是这酒香把她醺醒了,虽然脑袋还是迷迷糊糊地,眼前的一切也蒙蒙胧胧地,但这个人是在喂她喝酒吗?用他的嘴?

“你……”是谁?

太近了,近到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闻声,秦慕淮蓦地一怔,往后退了些,见到她不知何时睁开的双眼正定定的看着他,他不由得一愣,竟有刹那间的不知所措——

“你……”秦慕淮?是他吧?怎么是他?他刚刚对她……做了什么?他怎么可能……

她是在作梦吧?一定是在作梦!

天啊!她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因为她老是在想着他,念着他,所以才会梦见他抱着她还亲了她?

噢,太丢脸了……

朱冉冉立马闭上眼,不敢再睁开来,觉得脑子更昏,头更沉了。

她的双手不自主地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衫而不自知,甚至整个人往前缩,更加的偎进他怀里。

秦慕淮低头看她,见她动也不动,不知是不是又睡了过去?不由得试着唤了她一声,“落雪?”

闻声,她依然动也不动的偎在他怀中。

见状,秦慕淮稍稍放下了心,想必方才的她依然在昏沉之中并未真正醒来,若真清醒过来,万不可能如此这般的又重新偎进他的胸怀里。

“爷。”马车外传来一声叫唤。

秦慕淮伸手将窗帘掀了一角,“说。”

马车外的人伏低身子,在马车边上道:“朱家的丫头和车夫刚刚醒了,我审问过了,听说对方是寻仇来着,因为朱大小姐坏了他们的事,逼问着朱大小姐为何事先准备了这么多的米?是不是事先知道了些什么?因为朱大小姐一直说不出所以然,他们便一直打他们,想要逼朱大小姐说出实情,后来他们都被打昏了,所以也不知后来的事……”

果真,她之所以被绑架是因为他,秦慕淮的心一凛。

要不是那次事发之后他派人一直跟着她,发现有人尾随她的马车出了城,即时让人通报回京增援,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追补的人回来了吗?”秦慕淮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尚未归来……爷,朱家丫头一直问她家小姐,要不要让她过来这边侍候?”

“不必了。”秦慕淮想也没想地便拒绝。

马车边外的下属意外的看了他家爷一眼,也顺便看见了马车内那位依然被他家爷抱在怀里的朱大小姐,神情又是一愕,没想过他家主子竟然对朱家小老板这般上心又体贴,不会是从方才将人家抱上马车之后就没再放开过人家吧?

“爷,朱大小姐是一个姑娘家,由丫头在旁照料比较方便……”

秦慕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要一个丫头跟我这位国舅爷同乘一辆马车吗?”

“当然不是,爷。”那人头低了下去。“小的万万不敢,爷可是尊贵之躯。”

唉,主子连国舅爷这名号都拿出来压人了,当人家下属的怎么可以还不知道主人家的心意?那也太不长眼了!

秦慕淮看了属下一眼,轻咳了一声,淡道:“朱大小姐高烧未醒,还病着,不宜移动。”

“是,小的明白,小的会如实转达给朱家丫头。不过朱家丫头说他们今日本欲出城迎接朱爷,朱爷的车队可能因风雪在路上耽搁了,如今雪停了,应该不久便会到京城。”

秦慕淮点点头,“你派人先行去找张太医,让他先去朱府候着,等朱大小姐一回府立马为她诊治。”

“张……太医?”本来低着头的下属再次愕然的抬起头来,“爷,这不合规矩,而且现在天都黑了……张太医恐怕不会答应出诊。”

“他答不答应是他的事,照本国舅说的去请就是了。”张太医若不想得罪当今皇后,自不敢驳了他的意。

“是,爷。小的马上去。”话落,人已策马先行。

秦慕淮放下车上的窗帘,怀中的人儿动了动,他低下头一瞧,没想到在淡淡昏黄烛光中又对上一双幽幽的眼——

“醒了?还是没醒?”这一回真真切切的看着她睁开眼,小脸依然苍白,但一双眼却是清明了些。

朱冉冉没回答他醒是未醒,倒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强人所难。”

“是又如何?”他定定的望着她。这辈子到现在,他可以任性及想任性的时候没有几回,用一次在她身上又何妨?

她幽幽地看着他,嗓音听起来很虚弱还带着干哑,“叫一个太医为一名商家女出诊,小女可担待不起,国舅爷也可能因此臭名远扬……”

“本国舅从不在乎那些虚名。”

“可我在乎……我不想听见有人说你有半点不好,原因还是因为我。”她轻轻地闭上眼,轻皱起眉头。

闻言,秦慕淮的心微微一震,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那些他从来都不在乎,也不想在乎的东西,竟让她如此在意吗?她的小脑袋瓜里,究竟装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可以当坏女人,但你不行……”

才说那么几句话,就累得朱冉冉虚弱无比,气若游丝,提不起力气再说了。

见状,一只大手模上她额头,那额温还是烫得吓人,惹得那只手的主人也跟着皱起眉。

“哪里不舒服?告诉我。”见她不语,怕她再度昏沉睡去,秦慕淮便想着要跟她说话。

她说着话,才不会他感到莫名地不安。

“冷。”她咕哝着。

他将她再抱紧一些,大掌贴着她露在外头的小脸,却依然感受到她软软的身子在他怀中不住地颤抖着,“再喝点酒好吗?喝点酒会暖和些。”

说着,未等她回应,秦慕淮拿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酒,低下头再次将酒一点一点的送入她的小嘴里。

他的唇软软湿湿地还带着微温,还有他身上那冒着风霜而来却依然好闻的沁人心脾的气息,彷佛比他送到她嘴里的酒还要令她迷醉。

小脸儿红了也热了,双眸眨啊眨地张开了,不敢相信这张好看的英俊脸庞竟真的贴她这么近这么近……朱冉冉觉得自己像在作梦一样的不真实。

“……我是不是快死了?”

“胡说!你不会死!”他拧起眉,非常不想听到她的嘴里吐出这样的话。

朱冉冉扯扯干裂的唇角,这个小小的动作都让她疼得微眯起眼,“没有人不会死……”

“别说了!”

“我若死了,你会很伤心很难过吗?”

“不会。”他的回答,没有一点点的犹豫。

“一丁点都不会?”

“嗯。”

朱冉冉很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太好了。”

“好什么?”

“就算我死了,我也不要你为我伤心难过,所以,太好了,因为你一丁点都不会为我的死而难过,这样我就放心了。”

秦慕淮搂着她的大手一紧,这短短的一瞬间,竟让他深切感受到那份可能会失去她的恐惧。

她伸手去模他的脸,想笑,泪却从她的眼角滑了下来,“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我只说这一回,以后再也不会说,你可要听?”

他未语,只是蹙紧双眉。

“我的哥哥朱明是为了救范襄而死,但你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虽说是因为意外在湖边摔了一跤,但我难辞其咎,毕竟她是我叫来救人的……”

☆☆☆

前世,泰元十年,七月。

秦国舅府,地处皇城外东北一隅,旁边就是京城里有名的百花湖,杨柳低垂,清风拂面,春天百花盛开,香气迷人,蝴蝶飞舞,便被当今泰元帝赐名百花湖,秦国舅府的大门恰巧就对着百花湖一侧,却是较偏里的位置,离主街区有一段距离,可谓闹中取静。

因着自家表舅外出打仗,当今大皇子范襄每每借着要出宫陪陪舅母的名头,便理所当然的到秦府做客,自己来还不够,还不时把朱明和朱冉冉也唤来,就像儿时一样一起玩耍,只是地点从皇后的凤怡宫转到了宫外的秦国舅府。

儿时顽皮可以在宫里跑来跑去,现在毕竟都是十来岁的大孩子了,范襄身为大皇子,也是未来太子的首要人选,走到哪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在宫里根本不能玩了,也玩不开,能偷溜出来玩耍自然就有如关在笼内突然被放飞的鸟儿一般,想要自由自在的飞翔,因此转眼间便把那些平日跟在身边的侍从遣出门去为他买东买西,拉着朱明和朱冉冉兄妹便从后门溜到湖边来了。

外人只知道秦府大门前就对着百花湖,却不知道秦府后门也靠着百花湖,只是要穿过一小片竹林和蜿蜒小径后才能到达,原来就是设计给这家人偶尔可以到湖边赏湖赏花之用,既可避开人群视线,又可以不出自家大门,独得一方清静,可谓甚有巧思。

郭庭也是怕这几个孩子们外出玩耍会有危险,便把这一小方天地告诉了范襄,让他们几个可以到后面的湖边亭子里赏花观湖,就算孩子们吵吵闹闹,大声些胡闹些也不会叫旁人给听见瞧见。

可范襄这几年被宫规给拘着,能溜到宫外玩乐的时间益发地少,哪能安于坐在亭子里观湖呢?拉着朱明便跑到亭子下的湖边玩水去了。

观湖亭下杂草丛生,四处都是石头,两个小男孩好不容易才走近水边,越玩越起劲,把对方泼得一身湿,还不时地把水往亭子里泼,把朱冉冉也泼得一身湿,惹得她嘟起一张小嘴离他们远远地。

范襄本想游到另一边继续泼她,被朱明一把拉住,“殿下您就别再逗她了,等会小祖宗生气回头和舅母告我们的状,说我们跑下来玩水,以后就别想靠近这后院啦。”

范襄好笑的看着他,两手环在胸前,“这么护你妹妹?那你得好好陪本殿下玩,本殿下出宫不易,今日不玩个尽兴岂能罢休?”

朱明护妹的小心思被识破,有点尴尬的笑着模模头,“不正在陪您玩吗?都跑到湖边来玩水了,还想怎么尽兴?”

范襄顽皮的一笑,“我们来比赛吧,从岸边游到湖中心的那座湖心亭再游回来,先回到岸边者赢,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一件事情,只要不杀人放火违反法令或伦常,输的人都得照办,如何?”

“这不好吧。”朱明犹豫着,“舅母再三告诫我们不可下来玩水,还说那湖水深不见底。”

“不就是吓唬吓唬咱们罢了,你还真信啊?”范襄忍不住嘲弄着他,“该不是你心知必输,所以不敢跟本殿下比试比试?”

一个绑着小瓣子的小头颅此时从观湖亭里探了出来,女乃声女乃气地为自己的兄长辩护道:“殿下您知不知羞?咱家哥哥怎么可能输给您?您用跑的都没他在水里游得快呢!”

“口说无凭!”范襄可不愿意这么认输,率先把身上的衣服都给月兑了,“朱明,你敢就跟上来,不敢就在岸边等本殿下吧。”

说着,范襄不管不顾地便跳进湖里往前游去——

“殿下!我认输不就成了?您快回来!”朱明在湖边大叫着,却见范襄根本不理会他,只顾着往前游。

朱明见状,只好赶紧月兑掉身上的衣服。

“哥哥,你干么?”朱冉冉半个身子都要探出亭子外了。

“喂,你给我坐好,小心别摔下来!”朱明紧张地大叫,见她听话的将身子挪回去一点后,他才又道:“哥哥去把殿下找回来,你在这里等哥哥,知道吗?坐着等!听见没有?哥哥很快就回来了,嗯?”

朱冉冉看着越游越远的范襄,再望望这一望无际的百花湖,心里竟莫名地感到一阵不安,“哥哥别去……落雪怕。”

朱明对她笑了笑,“怕什么?你刚刚不是对哥哥的游泳功力很有信心吗?哥哥去去就回,很快的!”

“可是……”

“别说了,再说下去哥哥我就真的追不到殿下啦,你乖乖等哥哥,回头哥哥带你上街买你爱吃的桂花糕,好不?”

听到有好吃的点心,朱冉冉终于笑了,乖乖点点头,“好,落雪会乖乖坐着等,哥哥你快点喔。”

“知道了!”朱明说着,朝她挥了挥手后,人也跟着跳进湖中,追着范襄游过去。

百花湖畔,平日江风拂面,花香宜人,若站在湖心亭上往湖里瞧,却是深不见底,见不到湖里的鱼儿,倒能见到远方的小舟摇摇晃晃着。

越往湖心游去,朱明的双脚已经快碰不着地,正要唤住前方的范襄,却见他整个人往下沉,双手不住地湖面上挥动着,见状,朱明心急的拼命往前游去,就在范襄整个人都要灭顶的前一刻死命把他给拉上湖面——

范襄紧紧地用双手攀住了朱明,却因为这一个举动换朱明整个人差点沉下去……

因为不安,在观湖亭中站在亭中石椅上的朱冉冉看见远处的两人浮浮沉沉着,哪还坐得住,心一慌一急便往秦府宅子里跑,边跑边喊着救人。

“怎么啦?冉娃儿?”第一个听见她喊叫声的是刚好在院子里赏花的郭庭和她的贴身丫头小娟。

“出事了!范襄和哥哥快要沉湖了!快救命……”朱冉冉喘得厉害,边喘边哭边说,“舅母快救命啊,哥哥快死了……”

郭庭一听脸色大变,吩咐小娟,“你快去前厅喊人过来帮忙!快点!”

“是,夫人,奴婢马上去!”小娟听令提着裙拥赶忙往前厅跑去。

这头郭庭想也不想地便起身,心急如焚地撩起衣裙快速地跑向通往湖边的后门,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要是大皇子殿下有个什么闪失……

她想都不敢再想,只能死命的往前跑,脑子里转着可能出现的千百种情况。

朱冉冉腿儿短,再加上刚刚跑来时不小心跌了一跤,才眨眼的功夫便已经见不到前方郭庭的身影,泪水一再模糊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楚前方的路,只好用两只脏脏的小手拼命的抹泪,边跑边抹。

静寂的后院沿路都听得见朱冉冉嘤嘤的呜咽声,伴着她双脚奔跑在泥潭碎石子路上的磨擦声响。

早上才下过一场大雨,石头上的青苔还湿着,一不小心踩上了就要滑跤,有了方才奔跑回来的经验,这会朱冉冉下意识地小心些,就算用跑的也是小心翼翼,可当她终于跑到岸边再次看见远处浮沉的身影时,放眼望去却遍寻不到郭庭的身影。

她的心惶惶不安地剧烈跳动着,一边心系着湖里浮浮沉沉的哥哥,一边又纳闷着怎么不见郭庭的身影,正要开口喊人,眼角却看见一颗大石头旁边似乎有片紫色衣裙。

“舅母!”朱冉冉不安地轻叫了一声,连忙跑了过去,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惊吓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满地都是血,鲜红的血,而且是还在流动的血……

郭庭躺在布满石头的岸边,头上的血还在不住地流着,还有那紫色裙拥也沾满了红色的血,越来越多,慢慢地流啊流地流进湖里,将清澈的湖边也染上了一抹鲜红……

朱冉冉想叫,可是发现自己的喉咙竟然发不出声音,身子想动想跑想去叫人来,可是却像是什么东西给固定住了动也动不了。

“啊——”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尖叫声从她身后传来。

是去前厅叫人后晚些赶来的小娟,一看见倒在地上的自家主子便不住地狂叫狂喊,疯了似的……

接着跑到岸边的几个人,也是不住地叫喊——

“是殿下!快点去救殿下!快!”

“还有夫人,快去传御医,动作快点……”

“冉娃儿,你快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夫人怎么会这样?你快说啊。”有人剧烈的摇晃着她的身子,摇到朱冉冉都快吐了。

叫喊声不绝于耳,朱冉冉不住地皱眉,头疼得紧,像是要爆开一样。

还有哥哥呢,为什么没有人提到哥哥的名字?哥哥可是为了找殿下才跟过去的,他们没看见哥哥吗?

朱冉冉想问想叫想喊,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直到她昏迷过去的前一刻,都还彷佛看见哥哥离去时朝她挥手的微笑神情……

哥哥去去就回,很快的!

你乖乖等哥哥,回头哥哥带你上街买你爱吃的桂花糕……

☆☆☆

陈年往事,不管在前世还是在这一世,依旧是她心口上永远的痛。

常常午夜梦回,朱冉冉都会梦见那日所见,郭庭的一身是血……

马车颠着,她的心也痛着。

“这明明是范襄的错,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欠你一句道歉……”

“别说了!”秦慕淮抱紧了她。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着,朱冉冉终是不敌那不断朝她袭来的浓重倦意,失去意识地昏迷在他怀里。

见状,秦慕淮蓦地蹙眉扬声,“阿力!”

正在马车前面帮自家主子驾车的人立马掀帘回头,问:“爷,有何吩咐?”

“车速再快一点!能有多快有多快!”

“是,爷。”

说着,只听车前一声吆喝,马车倏地加速狂奔起来,车身摇晃得厉害,秦慕淮更用力地将她抱紧,本来怕颠着了她使她不适,可这会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她整个人都昏死过去,应该也不会感到难受了吧?

秦慕淮低头静静地望着一脸苍白的女子,想到她昏迷前对他所说的那一串话,他的心里就很难不感到内疚……

当年的意外就发生在自家后院里,就算那日不是她去请郭庭,郭庭身为当家主母遇事自然也是要亲自走一趟的,他岂会把过错怪在当年还是一个十岁小娃的她身上?

当年之事只要稍加细想,便知范襄当日不可能不在秦府,朱家兄妹是范襄打小的玩伴,若不是范襄相邀,朱明和朱冉冉这两个外人又岂会出现在秦府后院?就算真的只有这两人到秦府玩,一向疼爱妹妹的朱明,又岂会把朱冉冉一个人落在亭子里,自己跑去玩水?还游得那么远……这事怎么想也是漏洞百出。

他从未深究过这件事,是因这件事牵涉到自己的皇后表姊和太子外甥,一条欺君之罪压下来,家族尽毁,他承担不起,本以为不探究真相只是委屈了死去的朱明,未料这小丫头竟对郭庭之死耿耿于怀至今。

“是我的错,落雪。”长指温柔的抚上她带泪的小脸,替她抹去颊畔的泪珠,“你千万不要原谅我。”

要是,这丫头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或许一辈子都很难原谅自己……

☆☆☆

回到京城时城门已关,可秦慕淮是何许人也,就算他没拿着手上皇帝御赐的通行令牌,光靠那张脸,看守城门的守卫也是可能会偷偷放行的。

朱府灯火通明,被请到朱府的张太医也早就等在朱府,朱大小姐是被秦慕淮给直接抱进屋的,人正发着高热,昏迷不醒,张太医除了施针开药单让朱府的下人煮药炖药也别无他法,幸好前来传信的人有告知,提前知道这家小姐是被冻受寒,出门前便在自家府里带了些现成药材过来,否则大半夜的上哪找药材去?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就只能靠天命。

石伯听张太医的嘱咐让人把大小姐的房间用薰笼给烘暖,朱府能用得上的暖炉也都给挪进朱冉冉房中,同时又怕屋内太闷,窗微微透着小缝,屋内两名丫鬟侍候着,屋外也两名仆妇候着,大半夜都在折腾。

因朱凯不在府里,朱冉冉又高烧未退,始终未曾醒来,秦慕淮不放心,便要求张太医留府,自己也一直留在朱府直到天明。

☆☆☆

天一亮,城门方开,来往行人车马不算太多,一名女子的脚步极快,像是后头有人在追赶似的,急匆匆地从皇城东北一隅往城门方向行来。

人还没到城门口,就让一名戴着斗笠的男子给拉住手,一路将她带到街巷里的某个角落才停下。

女子将男子的手给使力甩开,气急败坏地朝那男子吼,“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说要出城要那丫头的命,结果她却让秦国舅亲自抱回朱府?还在朱府守了一个晚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对着眼前生气的朝他怒吼的女子,男子斯文的脸上没有半点讨好的意味,也看不出有生气不悦的模样,“我也很意外,秦国舅突然出现在城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巧合,若不是巧合,那就是他早就派人守着那朱冉冉,才可能这么快的知道她出了事还寻了上来。”

女子意外的扬眉,“早派人守着她?为什么?”

“你说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担心有人会对她不利,毕竟她碍了我们的事,秦国舅查不出霉米事件是谁干的,能做的就只有派人守着她。”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秦慕淮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城外树林里了。

“可那件事都过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一直让人盯着她?”

“问得好,这也是挺让人玩味的地方可不是?没想到一向对女人冷冰冰的秦国舅,竟然会如此在意一个女人的安危——”

“你胡说八道!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女子看起来更生气了,“全京城都知道秦国舅不可能会在意朱冉冉!她可是害死他妻子孩子的朱明的妹妹!”

男子见女子一脸愤愤不平之色,莞尔一笑,“那又如何?说到底那场意外终究只是意外而已,何况她是朱明的妹妹,又不是朱明。就算真是因为朱明贪玩到湖边戏水而间接害死了秦国舅的妻子和她肚中的孩子,朱冉冉终究也是无辜的,你可别忘了死的不只是秦国舅夫人,朱明也死了,不是吗?”

女子漂亮的眉一挑,不悦地看着他,“你究竟是站在哪边的?”

男子淡淡地扯扯唇,“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顺便提醒你,秦国舅若是为朱冉冉这丫头动心也不无可能,毕竟那珍贵的云丝衫最后可是送给了朱冉冉,而不是郭沅。虽说这回我们挑拨秦国舅和鲁国公两人关系的计策未成,但也不是一点用也没有,那郭沅不是也有意竞逐太子妃吗?你可就少了一个劲敌……”

女子打断了他,“别提那些根本不着调的事了!你说过要帮我的!与其被动的去破坏,我想主动出击,我不想再等了,免得夜长梦多。”

“那就想办法直接跳上他的床,生米煮成熟饭,更快些。”

“你!”女子气得瞪着他,“要是他这么容易被勾引或好,我还需要你帮忙吗?更何况,用那种方式能让他心甘情愿娶我?就算他纳了我,以后也不会喜欢我,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是要他爱上我,珍惜我,就算我的身分永远成不了他的正妻,但若他一辈子不娶正妻,那我就是他唯一的女人。”

“只是玩笑话,怎么就当真了呢?”男子看起来相对于女子显得沉稳许多,“我既已答应帮你,自然会让你如愿以偿,让他自己开口说要娶你,等着吧,不会太久的,到时我会安排让你跟着秦国舅出一趟城,你只要把握住我制造的机会,一切会水到渠成。”

“真的?”

“自然。”男子突然深情的看着她,“我答应帮你就会努力做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得到她想要的,这就是我喜欢女人的方式。”

女子的反应是别开眼,躲开对方的视线,显然无意继续这个话题,直接把话带开,“那朱冉冉怎么办?”

“我好不容易甩了秦国舅派来的人,此事就作罢吧,她也算得到了一点教训,再说朱冉冉只不过是适巧帮了秦国舅一把,对我们的一切都一概不知,如今已是打草惊蛇,我们若轻举妄动再被盯上就得不偿失。”

“可是……我讨厌她。”

女人的直觉,让她一看见那朱冉冉就觉得全身不对劲,虽然她才亲眼见过朱冉冉一回,可朱冉冉看着她的眼神却像是早就认识她似的,看得她十分不自在。更别提朱冉冉三番两次做出吸引秦国舅的行为举止,当真是碍眼至极!

男子闻言嗤笑一声,“啧,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女子懒得跟他辩驳,只是不安的瞧男子一眼,“你确定你的人都没被盯上吧?朱冉冉若见到你,也认不出你来?”

“在此之前她根本就不认识我,也没见过我,我当时又蒙着脸,她岂可能认出我来?”

“那就好。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这么快就想过河拆桥?”

闻言,女子没好气的睨了男子一眼,“我河都还没过呢,拆什么桥?”

男子一笑,转移话题道:“你一大早就跑到城门口等我,该不会是担心我吧?”

“你少臭美了!我是担心我自己!我要回去了!晚点若管事找不着我可又要急了!”说着,女子转过身往来时路走去,未曾回过头来看男子一眼。

见女子走远,一名躲在阴暗处身形较为矮小的男子才朝这头走来,低声地问道:“老大,你真的要继续出手帮那丫头?若不小心曝露了我们的身分……”

“若能助她成为秦国舅的女人,以后我们就可以更好掌控她,对我们立基于此将大有助益,何况对我们而言,制造个小混乱并不难,为何不帮?”

“话虽如此,但他们都已查到如意商行头上去了……”

“那又如何,明面上如意商行是帮自家买的备用米,与我们何干?”虽说那些备用米都是为了因应他们制造出来的订单需求,但谅如意商行那边也不敢对外说什么,毕竟当初是打着要进贡的招牌备的米。

这事先备下的声东击西之策,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属下只是觉得,大家在京城求生不易,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男子瞪了眼前的下属一眼,“怎么?被秦国舅的人追了一晚上就胆子变小了?我看你们是安逸太久了欠操练,得多动动筋骨才成!”

“老大教训的是。”

“带兄弟们回去好好休整一番后,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去,等候我的命令。”

“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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