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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卿长安 第七章 所以就逃吧

不知道何时出的错,也许一开始就大错特错,错在两人不该重逢,又或者更早更早,错在两人不该相识。

一个醉到发疯的强吻不知因何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依稀记得中间几回她怯懦了想喊停、想撤开,但无法摆月兑,唇舌反被深深纠缠。

……

☆☆☆

黄土官道从一片茂密竹林间开通穿过,此处设置着一座驿站。竹林边上的这座驿站规模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儿有食物有饮水有草料,可供人与坐骑休憩和过夜。

外貌既黑又瘦的老驿丞年近六十,独子带着媳妇儿随商队走南闯北去了,他一个小老儿就带着自家婆娘和一双孙儿孙女同住在驿站后头的小小别院,一家人把驿站里的大小事务全数包下,平日里的清扫打理以及灶房和马庚里的活儿便也无须额外请人。

今日的竹林驿站一如往常平静,然却在满天霞红、归鸟群群之际,老驿丞提前得到知会,有一支一十八骑的官方马队打算今夜在驿站落脚歇息。

一下子整座驿站动将起来,忙碌得不得了,简直是鸡飞蛋打加上鸡飞狗跳。

终于啊终于,顺利迎进官方的马队,老驿丞抬眼一见到马队里的“带头大爷”不禁咧嘴笑开、心花怒放的,宛如见到好友一般。

傅靖战领着这一支由圣上直接授权的皇家隐卫进到竹林驿站时,确实有从老驿丞闪亮亮的眼神中感受到欢迎之喜,他遂淡然勾唇,并朝对方微微颔首作为招呼,跟着才翻身下马。

老驿丞忙上前为他牵马,很快安置好一切后,又忙着替众人张罗热腾腾的晚膳和茶水,还得提供足够的清水供他们洗漱涤尘。

待忙完驿站里负责的所有琐事,一轮落日早都坠入群山之后,而高挂在穹苍之上的是一弯明月与繁星点点。

老驿丞手提一壶滩茶,在原地踌躇几息,想了想还是提着浓茶走向此刻正静坐在官道旁奉茶小亭内的“带头大爷”。

老驿丞并非攀龙附凤之辈,对“带头大爷”之所以心存好感,全因上回对方带队来竹林驿站投宿之际,他家甫满十岁的长孙在竹林深处不小心遭逢毒蛇咬伤,当时把长孙驮回竹林驿站时他都不抱希望了,却是这位身分尊贵的“带头大爷”一把划开孩子小腿肚上的蛇吻咬痕,并及时吸出大量毒血,再辅以解毒良药补气吊命,终才保住他家孙儿一缕生息。

个把月过去了,一切动荡皆已稳下,小小的竹林驿站再次迎来贵客入住,老驿丞见到“熟客”兼“恩人”,皱巴巴的老脸上自然是欣喜流露。

“世子爷……唔,世子爷啊……安王世子爷——”老驿丞唤了又唤,声量微微扬高,终把望着穹苍出神的傅靖战唤回神识。

“唔……原来是驿丞老伯,不知有何事?”蓦然回神的傅靖战淡然一笑,表情很是微妙,令人难以分辨其中的喜怒与哀乐。

老驿丞完全没想深探,仅提了提手中茶壶,笑道:“给世子爷您孝敬香茶来啦,只求您别嫌弃,多少喝上几口,即便称不上什么绝顶好茶,但解乏解渴、拔凉败火那肯定是有功效的,世子爷您多少喝些吧。”

官道边的奉茶小亭常年摆着清茶与茶具,傅靖战此时很自然地挑起一只干净陶杯,接过对方注入的茶水,浓滩香盛,他将陶杯凑近鼻下深吸了几息,紧皱的眉峰稍见松缓。

已过去整整五个日夜了,自他那天被“遗弃”在石板矮墙圈围的小小家屋中,到如今都已过去五天五夜。

这几日他领着隐卫不断赶路,经过沿途的驿站仅稍作休息并不过夜,直到今晚才决定在此留宿休整,明日一早再继续赶回帝京。

傅靖战之所以如此为之,一是想尽快回帝京覆命,二是想尽速安排好手边的人事物,好让自身能无后顾之忧去追寻“遗弃”他的那个人。

那一日,他睡到日上三竿,醒在她的大榻上,独属于她的气息将他包拢,令他得以放松,好似有好长一段时候未曾眠觉眠得那样好。

醒来时见她不在身边,他撩开床幔一探,榻尾那张红木矮几上摆着一叠衣物,整整齐齐搁着,是他昨晚被她还有急不可耐的自己拉扯卸下的衣衫和裤子,连靴袜亦都整齐摆放。

他散着发简单整装,开始在屋内屋外寻找她的身影,心绪一路从醒来时的满足欢愉到期盼见到她的紧张腼腆,再到寻不到人时的忐忑不安,当真起伏难平,直到一名同住在葫芦巷里的小男孩跑来传话——

“宇姊姊交代过了,大哥哥睡醒就自行离开吧,阿牛来负责关窗关门上大锁,这样猫儿狗儿才不会胡乱跑进屋里。”

一听“上大锁”三字,傅靖战都觉得那只大锁直接砸在他心口。

阿牛似乎看出他表情古怪,遂殷勤解释道:“每回都是这样的,宇姊姊上船做事,出去一趟少说也得大半个月,都是我帮忙看家,等宇姊姊回来就会给阿牛带好吃好玩的。”

于是乎,他从这个名叫阿牛的小男孩口中得知,漕帮这一日有船货北送,谢馥宇一早就上了那条大船,随船离开这座海沧城。

她再一次选择在两人欢爱过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一再被留下来的他……老实说,他不确定该要有何种感觉。

愤怒、错愕、迷惑、猪徨,好像全都有之。种种情绪混在一块儿,便分不清到底是气恼多些抑或不安多些,毕竟与她之间是他命中最难以言喻的牵连。

仔细嗅过茶香后,傅靖战以杯就口轻轻啜饮,美好的茶汤润过微燥的唇舌和喉间,他不禁吁出一口气来。“多谢老伯。”

老驿丞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的,提着茶壶又为他添了些,笑问:“世子爷此趟前去东海,可有寻到您要找的那位姑娘?”

傅靖战先是微愣,很快记起上回在竹林驿站过夜时也曾同对方在这奉茶小亭里聊过话,当时他确实提过要去寻一名姑娘。

老驿丞道:“世子爷虽没言明,但小的到底较您多活了数十载,那一日听您说话的口吻,看您说话的神态,世子爷要找的那位姑娘对您而言想必十分紧要,是被您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啊。”

傅靖战并不觉被冒犯,有时候事情压在心底太久太沉几成沉痫,能遇到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与之谈开,似乎多少能得排解。

“世子爷这是没寻到那位姑娘?”老驿丞为自个儿也倒了杯茶。

傅靖战嘴角一牵。“寻到了。”

“既是将人寻到,世子爷为何是这副表情?”老驿丞一双灰眉挑得略高,“瞧着像是迷了路的犬崽,也像受了什么委屈似,一团火发不出来,有些可怜呢……啊!小的本就话多,说起话来又总是口无遮拦的,世子爷您大人有大量还请海涵啊。”搔着头发稀疏的脑袋瓜很不好意思。

被说破,傅靖战也觉得挺不好意思,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将杯中温茶一口喝尽。

老驿丞见他并未发怒,大着胆子又问:“所以说,是那姑娘觉得世子爷不好,这才不想跟您走?”

傅靖战沉默着,望望穹苍再垂首看着地上的影子,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也许真是我做得不够好。”

老驿丞摇头大叹。“不可能不够好,怎么会不够好?您很好很好啊!世子爷乃人中龙凤,外貌生得那是玉树临风,潇洒英俊,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写诗,您宅心仁厚,您还……”

“我就与她做了两回,统共也就这两次,经验不足,莫非正因如此才留不住她?”此时的傅靖战其实正陷进自身的思绪回圈中,有点像自个儿在跟自个儿对话,只不过喃喃低语被犹然耳聪目明的老驿丞听了去,直接帮老驿丞省了后头一长串的赞美之词。

傅靖战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双耳不禁发烫,脸都红了,得庆幸奉茶小亭这儿仅留一盏灯笼火,光线不足以照明他窘迫的表态。

他兀自端持着,眉目竟显得格外严肃。

“原来……原来世子爷口中的『不够好』,指的是那档子事啊。”老驿丞再次搔搔头,了然地咧嘴笑开,但笑着笑着却皱起眉头,语气一转郑重,“世子爷,等等,这不妙,您可都二十五、六岁了,难道真只有过两回经验?小的在您这年纪时早都让我家婆娘生两娃儿了,您这……这的确相当不足啊!”

“要想留住人家姑娘,光靠金枪不倒那是不够的,咱信您身子骨肯定强健,每天睡醒都是一柱擎天,但儿郎们胯下那玩意儿绝非硬到底就吃得开,那个……您、您在此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取一件好东西给您。”

傅靖战一头雾水等在原地,内心略感懊悔,实没料到会跟老驿丞扯到天边去。

没任他多想,前后不过一刻钟,就见老驿丞跑得气喘吁吁去而复返,将怀里揣着的一只扁扁包袱直接呈上。

不等他开口询问,老驿丞已凑近并压低声嗓笑呵呵道:“这东西最初的来处已不可考,当年小的携家带眷来这儿接管驿站时,无意之间在一个暗,里发现的,如今此物对小的来说已无用处,但是对世子爷您来说,许能从中学习并大大受益啊!”

☆☆☆

傅靖战直到返回驿站客房才将老驿丞给的包袱打开,蓝布包裹着三本书籍,掀开书皮一看,俊脸立时通红,竟是他曾有耳闻却从未“拜读”过的册。

他确实不知坊间的本子绘制得如何,但老驿丞送到他手中的这三册着实了不得,里边有大量绘图,丹青上色,并辅以文字解说。

他大致翻阅了一遍,发现三本册的内容互有连结,从简单到复杂,从男女身体的特征说明,到如何勃发动情并,等等又等等地循序渐进,皆图解得十分详细。

而最后那本册画得当真是图无误,一幅幅精致彩画绘出各种男女交媾的姿态,还题上招式的名称,俨然是集大成之作。

他绝非刻意要朝男女床韩内之事去琢磨个不停,只是谢馥宇不论是在七年前或七年后的如今,皆毅然决然弃他而去。

即便他心胸再如何宽大也不得不怀疑,是否自身做得不够好,得不到她的青睐,换不到她的一个转身。

他试图回想当两人亲密交缠、深入彼此时,她脸上的表情是何模样,彷佛既痛苦又带欢愉,而他亦如是,但鱼与水的交融该要无比快活才是,他俩却弄得彼此又痛苦又痛快的,这实属寻常吗?

应该可以做得更好,所以三本册得留下来仔细研读。

不过这一夜注定难熬,火热缠绵的画面在脑海中久久盘桓,因为是亲身经历所以更加难以抽离,最后他不得不放弃睡觉,试着打坐练气将纷纷杂念屏退,调息行气,回守本心。

盘坐练了一整夜,就在远天刚见鱼肚白之际,竹林驿站的大门被敲得震震作响,从帝京赶来的一小队禁军宫卫终于在半道上堵到安王世子爷的人马。

老驿丞睡眼惺怆赶来开门,一得知来者之意,连忙报到傅靖战房中。傅靖战直接在客房中接见带队之人。

在听完那位禁军首领的上报后,他闲适的坐姿蓦然一变,背脊僵挺,紧握扶手的五指差点就要扳下那方木头。

禁军护卫从内廷报来消息,说是当今圣上最钟爱的皇女十三公主昭乐,几日前瞒过贴身服伺的宫人宫婢和两位老嬷嬷,从后花园的一个小狗洞溜出宫外。

昭乐公主先偷偷去寻安王府里的好闺密兼好堂妹柔绿郡主,然后两姑娘一同逛了邀月湖畔的市集,自此消失不见。

“连着几日追查,目前仅能推断昭乐公主与柔绿郡主是被活跃于帝京下九流之区的一个人贩子组织给逮走,咱们的人马即刻抄了对方地盘,但顾及公主与郡主的名声,不敢过于张扬。”

恭敬立在眼前的禁军宫卫身着劲装,作江湖人打扮,他迅速且清晰地道明整个情况。

傅靖战在得知亲妹子傅柔绿失踪不见时,脑子里有片刻空白,那是娘亲托付给他的责任,是他这个当人家兄长的责任,结果妹子被拐走!

两姑娘一个刚满破瓜之年,一个甫过完及笄之礼,早知道昭乐公主是个爱闯祸的,可他又不忍心阻止柔绿与她亲近,毕竟两个堂姊妹打小就有来有往,亲昵无端,小女儿家的世界不是他这个当兄长的能轻易闯进。

而今祸事在前,教他如何能镇静?

花了几息徐徐拿稳心绪,他轻沉出声,“你们一行人出帝京往南,这是追踪着可靠消息一路查找下来吧?所以眼下有何掌握?”他懒得追究谁对谁错,也确实不是究责的时机,若想教训帝女或自家亲妹,等到寻回她们两个之后有的是机会。”

禁军宫卫答道:“确实如世子爷所想,咱们已掌握到对方去向,只是那群人口贩子移动得太过频繁,断点断得甚是俐落,让咱们的人追踪起来格外费劲儿,但他们最近的移动方向的确是朝东海而去,这一点小的敢打包票——”

“再者,小的不仅领有圣旨亦有东宫太子的密令。”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封圣旨信件和密令书信恭敬呈上,道:“皇上和太子皆有令,命我等与世子爷的人马尽快会合,一同寻回昭乐公主与柔绿郡主。”略顿了顿,补充一句。“一切低调行事,保公主与郡主安全无虞。”

傅靖战取来两封书信一目十行很快阅过,皇上和太子要保昭乐公主的贞节名声于无损,他何尝不想好好护住自家的亲妹子?

暗暗吐息,他沉着下令。“去把你们这些日子追踪的路线图尽数报上来,有何值得留意的、觉得古怪的,一个都不漏全报来我知。”

怒归怒,忧心忡忡归忧心忡忡,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

☆☆☆

漕帮的大货船驶离海沧城已过去半个月,大船沿着洛玉江蜿蜒北上,沿途停靠在每一座大城码头,卸了一船好货之后再装上当地满满好货,就这么卖货买货、现卖现买、再卖再买的,赚取中间价差的利润,管一帮子帮众饱饭。

昨儿个大伙儿终于卸完最后一批货,打算原地休息个三、五日再启程回东海,于是一船帮众按往常惯例寻了宿头,可以住进当地的大客栈舒服个几天,不用再窝回空间逼仄的船舱里,银钱进袋,有钱住大客栈了,也意味着有钱大吃一顿兼饮酒作乐。

晨时日光如金粉漫漫,虽温暖却闪得醉眼惺松的人儿更加张不开眼。

一碗醒酒汤递到谢馥宇面前,正揉着发胀额角的她一顿龇牙咧嘴,缓慢的动作犹如八十岁老妪,抖着手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茶汤。

“唔,多谢啦……”随口道谢,语调里竟也听得出痛不欲生,可见昨晚一轮又一轮的划拳饮酒她输得格外惨烈,罚酒罚到她都忘了身所何在。

实在不该这般毫无节制,她自个儿亦心知肚明,所以当裴元擘开始念叨她时,她模模鼻子乖乖受教,半句话不敢回。

“是说你都老大不小了,不过咱俩也算半斤跟八两,你不嫁人嘛哥哥我也没资格逼你,但饮酒一事还是得节制啊。”刚递出醒酒汤的裴元擘在码头客栈的二楼客房中踱来踱去,忍不住发牢骚。“个个都这么会喝,要是把我喝垮了,往后谁养你?”

小爷我好手好脚,谁要你养?谢馥宇好想回嘴,但最后仅撇了撇朱唇。

裴元擘双臂盘胸继续念叨。“若非昨儿个我和大顺还能清醒地扛你上楼,此时你就得瘫睡在客栈大堂上任人观看,这是以往从未发生的,你说,给哥哥我说个清楚明白,到底发生何事让你如此反常?”

反常吗?

“唔……好像真有点儿。”谢馥宇低低吐了句。

“你说什么?”裴元擘立定双腿,侧目看她。

客房临着码头的这一排方窗全撑起窗板子,谢馥宇兀自临窗而坐,由敞窗望去,码头边进进出出的舟船以及络绎不绝的人潮尽落眼底。

她忽地朝裴元擘招招手,后者很快靠过来,她下巴朝码头那边努了努,“瞧,那艘中型单桅船有点反常。”她眉心微蹙,上身半挂在窗桥边上,远远看去就像个烂醉未能完全清醒之人。

裴元擘两道剑眉亦跟着蹙起,单手摩挲着青髭微布的下颚,仔细打量起来,“唔……船上挂的是货船专用的红底黑纹旗,跟咱们算是同一路,但既然是货船,甲板上的建置就不周到了,一早正是船员和码头苦力们卸货、装货最忙碌的时段,这艘船咱们昨儿个没瞧见,应是今早才靠岸,却安安静静连个人影都不见,还有啊,船只吃水的状态也不对……”

他眯目沉吟了几息,忽而嗓声略扬道:“那艘船是经过改造的,本体并非是用来载货的设计。”

谢馥宇挑起单边眉尾,对他比了个大拇指。“行啊老裴,这火眼金睛的!”

裴元擘潇洒地眨了下眼睛。“彼此彼此,阁下也是个狠角色无误。”略顿了顿,他目光一转认真,居高临下持续窥看那艘船。“嗯,这可妙了,高高挂起官方认证的货船旗却不运货的话,还能运些什么玩意儿?”

他提出的问题正是谢馥宇内心的疑惑。

不运载各式各样道地货物的话,那究竟能运些什么?

然,就在此际,谢馥宇内心的疑惑被解开了。

古怪的事情在眼前上演——那艘今早才泊进码头区的单桅船,底层船舱的掀盖式木门猛地被撞开,随即爬出来两人。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谢馥宇犹能清楚看出那是两抹小女儿家的身影,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还没能跑到船舷边,底下船舱已跟着冲出一名壮汉。

噢,不,不只一名啊!

接连四人从船舱底下冒出头来,当中还有一名浓妆艳抹、身着华服的妇人,而头一个冲出来的壮汉已及时逮住两个似企图逃跑的小姑娘家。

“操他祖宗十八代,该不会又是一桩拐骗女儿家的买卖吧?”裴元擘扶额惊喊,脸色大变。“那一会儿是海寇作乱,这一会儿像是河寇来闹,到底给不给活路?是要人家如何安生?”

不管是不是拐骗女儿家的买卖,也不管是不是河寇作乱,谢馥宇总归是坐不住了。

就见一道修长身影从码头大客栈的二楼方窗一跃而下!

被留在客栈二楼的裴元擘脸色骤然铁青,冲着底下嚷嚷道:“谢小宇,你就不能等等哥哥我的指令吗?又不是赶着投胎,冲那么快做什么?”

从客栈二楼的高度跳下,谢馥宇在半空中一个挺身再翻滚,下一瞬已在人来人往的码头区顺利落地。

她没空理会裴元擘,头也不回往前直冲,越过好几名正在搬运货物的码头工人,很快攀过船舷跃到那艘颇为可疑的单桅船上。

此际,被壮汉一把逮住的小姑娘俩发出尖叫,一个张嘴就咬,另一个拳打脚踢,壮汉咒骂连连,立时引来码头区众人的侧目。

谢馥宇一个箭步扑去,小巧腾挪的功夫加上卸力使劲的手法,倏地来一记抢快偷袭,眨眼间从对方手中夺下两个小姑娘护于身后。

“哪来的混帐王八……噢唔!”遭奇袭得逞的壮汉甩着发麻的粗臂膀,狠话未及飙完,双颊已挨了一记袖箭遭左右贯穿。

“快走!放桨入水,快走!”浓妆艳抹的妇人似嗅出什么端倪,尖声下令,同时间从船舱底下冒出更多汉子,团团将谢馥宇这位不速之客以及小姑娘俩围堵在船头甲板上。

被围堵在船头角落的谢馥宇并不惊讶,毕竟是抢上别人的船只大闹特闹,被围困算是刚刚好而已。

不过着实令她吃惊的是,她未料到这艘单桅船可以说驶就驶,似乎在那艳丽妇人一声嚷之后,整艘船便动将起来,这般迅速俐落的动能前所未见。

就在此刻,漕帮用以联络兼示警的清厉哨音高鸣大响——

“谢小宇,别怕,莫惊,哥哥我来也!”

“宇姊,撑住啊,咱们跟上啦!”

谢馥宇分神迅速瞥了眼,就见漕帮泊在码头区的大船那儿,附设在左右船舷边共四艘小翼此时已入水,裴元擘驾着其中一架小翼追来,几名原本在船上、客栈或是码头区歇憩或闲晃的帮中弟兄们闻声集结。

只是小翼至多仅能容载两人,跃上小翼的弟兄们先行追来,其余的帮众则默契十足相互配合,有的负责解开大船缆绳,有的赶紧就定位探桨入水,以大船为后盾,赶着前来支援。

大城的码头区彻底乱起,一切就像看大戏似,引得众人瞠目结舌定在原地,两眼看得瞬也不瞬。

当那单桅船再次加速,谢馥宇再一次惊愕讶然。

此速度绝非寻常船只能够比拟得上,能在极短时间内达到最高的运作效能,快得不可思议。

但,这时候船速的快或慢可不是她首要须面对之事。

她面前正杵着七、八名壮汉,个个凶神恶煞一般,而她尽管没有回首去看,确知两个被她护在身后的小姑娘已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那想哭却不敢纵声大哭的哽咽喘息声格外令她心疼。

越觉心疼便越益疯狂,她疯了般咧嘴笑,如野兽狩猎般露出亮晃晃的白牙。

攻击便是最好的防守,此为不败铁律。

于是她主动出击,以一敌众,怀中与袖内的暗器连发不断,藏在靴内的银匕一出更是凶狠无比,几个针对她身后小姑娘出手的汉子全被她手中的锐器挑筋断骨,她谢家小爷可没在跟谁客气。

只是猛狮难敌猴群,她一个人要对付满船围堵过来的恶汉,几轮攻击下来,真有左支右细之感,又想四两拨千斤般护好身后的小姑娘家,一时间颇觉吃力又不得不支持下去。

敌人似察觉到什么,忽地连发三记暗器逆袭,目标刻意锁定她身后之人。

谢馥宇凭借本能一挡在挡,最后一记暗器实难挡开,她下意识反身一扑,拿自个儿的身躯做屏障,一支铁镖“啪”的一响射中她的左后肩。

“哇啊啊——”亲眼目睹她中暗器,小姑娘俩蓦地放声大哭。

谢馥宇无暇安慰她俩,手中银匕出招更猛更刁钻,将几名欲趁机撂倒她的人逼退。

咄!咄!咄!咄——

就在这时,四条铁爪钩绳被掷飞而来,刚硬铁爪钩深深刺住单桅船船身,漕帮的四架小翼已然赶到。

裴元擘领着几名弟兄跃上甲板,虽说仍是以寡敌众,但气势可不输半分,一来就开打,尤其瞥见谢馥宇这个“自己人”竟被打到见红了,更激得大伙儿同仇敌忾。

这事没完没了,但再继续缠斗下去的话,漕帮赢面大,毕竟只要把这艘单桅船拖住,等着漕帮大船收锚追来,届时有帮中一众好手加入,局势必然一面倒。

对方像也看出后续状况不妙,单桅船竟加快航行速度远离,以防被更多漕帮帮众追上。

“该死,这是逼老子下重手,不一个个推你们下海喂鱼不成了吗?”裴元擘猪宿露出两排白牙,看来不把这艘船抢将下来,后续状况不太妙的会是他们这几个随船被带远的人。

“可还行?”他侧目瞥了眼已拔掉肩上铁镖的谢馥宇,后者以一条巾子简单且迅速地为自己止血。

“死不了。”谢馥宇低声道。“得把船抢下。”

裴元擘咧嘴一笑。“你真是哥哥我肚子里的一条蛔虫,想什么你都晓得。”

谢馥宇很想把话堵回去,但情势紧张,只容得她翻翻白眼以示异议。

又是一声漕帮帮众才能听懂的清哨,几人迅速收拢攻击的范围,在甲板上生生摆出阵式。

双方再次交手,只是漕帮摆出来的阵式尚未起大作用,对方守在桅杆了望台上的小喽罗已惊恐疾呼——

“不好啊,是官船、是官船!河道水师的船队!他们迎面追来啦!”

众人脸色大变,漕帮的大伙儿倒是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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