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水成婚 第十一章 夜间大火
在皇后邀请穆家女眷前来茶叙之时,另一边的院里也有一个属于男人的酒叙。
清幽的小院中,武监父子,穆毅父子以及秦峰父子共七人,正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饮酒聊天。
武监对于穆知非在玉鞍山上所做的一切感到兴趣,更对屠子烈在治水工程上的才能及成就感到不可思议。
“知非,你安排一下,我等不及想上玉鞍山瞧瞧了。”他雀跃地说。
“我本就打算邀请皇上及亲眷们上玉鞍山避暑,但还请皇上再给几天时间,待我准备安排妥当,便护送各位贵客上山。”穆知非说。
“你可快些。”武监开玩笑地说,“天修是真的迫不及待想看看你妻子在山上督造的工程。”
“是呀!”武天修眼底闪着期待的光芒,“除了上山参观,我还想拜访屠老爷子。”
穆毅一笑,“大皇子对治水之事很是热衷呢!”
“可不是,天修自小便对各种工程十分热衷,尤其是治水工程。”武监提起大儿子,满脸的笑意,并不因为他对政务没有兴趣而不满。
“我早就耳闻屠老爷子在治水方面的事蹟及成就,只可惜几年前他已告病归乡,始终未能与他见上一面。”武天修一脸惋惜,“想到他将毕生所学都授予穆少夫人,我真是好生羡慕。”
“屠老爷子胸襟开阔,若知道大皇子对治水一事怀有热忱,必定倾囊相授,绝不藏步。”穆毅说着,转头看着穆知非,“知非,这事你去问一问老爷子吧!”
穆知非不加思索地点头,“若老爷子知道大皇子对治水有这般的热忱,必然十分高兴,明日我便带大皇子前去拜访屠老爷子,如何?”
武天修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答道:“好,当然好,有劳了。”
此时,秦峰说道:“治水乃是利益万民之事,大皇子胸怀社稷,实是我朝之福。”
“舅父过奖了。”武天修淡淡一笑,“我自小便喜欢敲敲打打,叠砖垒石,当时也没想着什么利益万民……”
“大皇子肖母,都是胸襟开阔,心地纯良之人。”秦海威故意提起死去的秦燕,提醒着武监不要忘了故人。
武监确实神色微黯,叹了口气。
“母亲早逝固然遗憾伤感,但这些年……”武天修却是神情平静地说,“母后视我如己出,给予我的照顾及关爱却是一点都不少。”
此话一出,生生地堵了秦海威的话。
“大哥……”一旁的武天逍眼眶微红,伸手便握住了武天修的肩膀,兄弟俩互视一眼,都笑了。
“瞧。”武监欣慰地说,“兄友弟恭,互信互爱,这才是我朝之福。”
“皇上说得一点都没错,那些年的纷扰及斗争,全因兄弟之间的猜忌及妒嫉。”秦峰说。
武监一叹,“当年三哥为夺嫡位,陷害甚至刺杀其他兄弟,就连远在西北的我都不放过……”
“皇上会遭先帝逐至西北,也是因为三皇子恶意陷害,没想到之后皇上念在兄弟一场未赶尽杀绝,甚至给了封地及封号,他却恩将仇报再起兵祸。”秦峰同样感慨,而这也是借机提醒武天修兄弟莫要祸起萧墙。
“虽说如此,我倒也没后悔当年留他生路,只是……”说着,武监眉心一挥,眼底浮现歉疚,“穆家军在白山城死伤惨重,甚至差点连知非都赔进去,我始终过意不去。”
“皇上。”穆毅淡然一笑,“我穆家父子身为武将,若无马革裹尸的准备,又岂有勇气上场杀敌?”
“幸好知非安然在此,还娶了妻子……”武监摇摇头,“不然教我如何向你交代?”
“皇上。”穆知非神色却凝重了起来,“我虽幸运,但有三百士兵却死于白山城一役,这两年多来,我一直想着他们的冤屈。”
闻言,武监一怔,“冤屈?”
穆知非起身,单膝跪下,沉痛地禀报道:“不瞒皇上,若非军械遭调包成劣品,我穆家军不会死伤如此惨重。”
“你说什么,军械被调包?”武监让他起身说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见的,“为何不曾听你说起?”
“当时守住白山城后,我们就被调遣往其他地方应战,没有多余心力彻查此事,直到太平之后,我开始査访当年负责运送及管收军备的相关人等,证实当初运到白山城的军需都被调换,不仅仅武器被掉包,连粮食都是劣质的。”
武监脸色一沉,重击了一下桌面,眼底迸射出愤怒的光,“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情!”
“穆大哥,如今你查到哪了?”武天逍也是神色凝沉。
“幕后主使者恐怕正在朝中。”他说。
武监等人再次吃了一惊,其中,武监和秦峰表情最为严肃。
“当年白山城主簿邱崇光是负责接管军备之人,而军中亦有遭他收买,故意对劣质军械视而不见之害虫。”穆知非续道:“可当我抓查到邱崇光与兴化通判査辉过从甚密之时,邱崇光却自缢身亡。”
“这事未免太巧!”
“邱崇光为何自缢?”
武天修及武天逍兄弟俩异口同声道。
“从他留下的遗书里得知他是因难忍丧母之痛而自缢,但就我当时在白山城所见所闻,邱崇光绝不是这种至孝之人……”穆知非勾唇一笑,“于是我将当年收了邱崇光好处,无视劣质军械的人当成饵,果然引来幕后黑手的爪牙。”
武监眼神愠恼,“你抓到人了?”
“一人趁隙逃走,一人意图服毒自尽……”穆知非道。
“意图?”武天修微顿,“你的意思是他没死成?”
“没错。”穆知非深深一笑,“此人如今正被关押在穆府的地牢里。”
此话一出,秦海威脸色丕(pī释义:大)变,虽然只是一瞬,却落进了穆知非的眼里。
穆知非继续对他施加压力,“这两个人身手了得,身上又带着宫里的武器,我大胆猜测当年调包军械的人就在朝中。”
此事非同小可,武监面色凝重,沉默了好一会儿。
“查辉的叔父查传显曾是兵部官员,不过已经告老。”秦峰神情严肃地问:“知非,你可还査到了其他线索?”
“线到査辉便已经断了。”穆知非叹了一口气,“我逮到的人虽从鬼门关前被救回,可他却让毒物毒哑了,而且坚决不写下主使者的姓名。”
“竟有此事……”武监眼中燃着怒焰,“朕立即着人去拿下查辉以问个水落石出!”
“皇上,万万不可。”穆知非急忙劝阻,“这么一来可能打草惊蛇,让真正的主使者有了开月兑的机会。
“那……”武监皱眉。
穆知非抱拳行了一礼,郑重地说:“我一定会让关押在地牢中的那人供出真正的主使者,以还无辜死伤的士兵一个公道。”
武监神情凝肃沉重,久久不发一语。
最后,他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目光一凝地直视着穆知非,“知非,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将那调包军械的混帐东西绳之以法。”
穆知非再次抱拳应道:“知非遵命。”
☆☆☆
居院里,屠子烈正与星儿研拟着如何配合天时与水土在山上的苗圃种植各种药草、香草及花卉,同时也研究着在城里种植的可能。
星儿对各种药草植物有非常深入的了解,而屠子烈则有各种奇思妙想,两人在碰撞下便爆出了许多的火花。
“如果将这个拿来调配滋养的发油,你觉得可行吗?”
“可以试试。”
“我们先前做的花草皂,大家都说不错。”屠子烈说:“嬷嬷说她肌肤干裂的问题也改善许多呢!”
“玉鞍山上有种植物叫猪牙皂,既可制皂,荚果也可入药,我下次想找来试试。”星儿说。
“是吗?”屠子烈兴奋,“那真是太好了。”
“其实同时具有药性及香味的东西很多……”星儿兴高采烈地说:“乳香、没药、雪松、甘松、杜松、苦杏仁、指甲花、菖蒲及牛至,既可入药,也可提炼出香膏,而这些香膏可以用来薫房屋、衣物,甚至还能加入墨水中书写。”
屠子烈看着星儿神采飞扬的模样,不禁露出欣慰的微笑。
星儿微顿,“少夫人怎么如此看着我?”
“这一定是你很喜欢的事情吧?”屠子烈笑盈盈地说,“当你说着这些事情时,两只眼睛都在发光……”
星儿羞怯一笑,眼底却有着感激及歉意,“我如今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都是少夫人跟少将军的恩赐,在我对你们做了那么糟糕的事情后,你们还愿意相信我,我……”说着,她哽咽了。
“哎哟!”屠子烈轻拍了她的肩膀,“你这爱哭鬼,别哭了,事情既然都过去了,咱们就别去想也甭再提了,来,我们就往前看……咦?”
当她把手往前一摆,目光也跟着转往门口的方向,才发现不知何时于白竹已来到门前,而且正打量着她们两人。
屠子烈赶紧起身,一旁的星儿也立刻站起并退到一旁,弯腰行礼。
“婆母,您……您怎么来了?”
此话说完,屠子烈便懊恼地皱了眉头,自己说的话听起来像是不欢迎婆母来访似的,实际上她绝无此意,只是婆母不曾来找她,教她无法不惊疑。
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于白竹已经跨进院子里,身后跟着一名丫鬟,还有满脸是笑的徐嬷嬷。
这徐嬷嬷,她婆母都进来了也不通知一声,还笑呢!
“我刚去清泉寺拜佛,这是供佛用的莲花糕,你跟知非都吃一点,可保平安清静……”
于白竹对丫鬟示意,丫鬟立即将莲花糕恭敬递上。
她惊讶又恭敬地接下,有点受宠若惊。
“知非不太喜欢糕点,总说腻,你……”
婆母话未说完,她已抢着说道:“知非回来,我一定会亲自塞进他嘴里。”
看她一副使命必达的样子,于白竹顿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朝屋里扫了一眼。
屠子烈意识到屋里有点凌乱,心虚地说:“这几日我跟星儿都在忙着山上苗圃的事,所以一堆抄本跟图录……”
于白竹将视线收回,注视着她,“你也别光顾着这些事,忙得没日没夜……”
这两日穆知非先上山部署准备以迎接贵客,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没有他管着,她跟星儿常常彻夜讨论,可这事……婆母如何知道?
“徐嬷嬷说你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不将身子照顾好,如何给知非生下健康的孩子?”
于白竹话声温柔,因此这话虽是在教训,却不让人感到抗拒或是厌烦。
她就知道肯定是徐嬷嬷说的……慢着!婆母刚才说什么?给知非生下健康的孩子?
她惊讶地看着婆母,“生……生孩子?”
“生孩子怎么了吗?”于白竹眉心一捧,“之前说想生下漂亮的孩子才嫁给知非的,不正是你,难道你现在不想了?”
“不……不是的……”实在是婆母的话太出乎意料,她一时回不了神。
“之前的事……”于白竹微顿,然后轻叹一口气,“知非都告诉我了。”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之前的事?”
“就是咒具之事。”于白竹说着,看向旁边惶恐愧疚的星儿,“你的事,知非都跟我说了……”
星儿跪了下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夫人,我……我罪该万死。”
“知非既然留下你,还将你许给丁骏,便表示他相信你。”于白竹让她起身,眼底不见一丝的愠意,“知非是聪明人,我不会怀疑他的决定,日后你便好好做事以报答知非跟烈儿的恩情吧!”
“我这辈子情愿为少将军及少夫人效犬马之劳。”星儿哽咽地说,连连点头。
“那便好。”
于白竹转而看着还有点回不了神的屠子烈,欲言又止,正当屠子烈被看得忐忑到想随便说些什么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她才终于开口。
“当时知非说要娶你,我真是十分震惊,不完全是因为你的家世或是容貌,而是因为白波一心一意想将灵儿嫁进穆家,而我也已经口头上允了她,知非的决定让我无法对她交代,我对此感到困扰,心里也有气,这才导致后来的争执……希望你能理解。”
顿了顿,于白竹又道:“后来见你跟知非既是情感融洽的恩爱夫妻,又是合作无间、相辅相成的伙伴,我是真心为你们高兴。”她由衷地说:“从今往后,你们便好好的过日子,不需再顾虑介意着谁,至于灵儿……”
提起赵灵,于白竹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她再不久便会回澄阳去,这段时间我会拘着她,不会给你及知非添麻烦的。”
“婆母……”屠子烈喃喃地唤了声,她没有想到,婆母早就已经接纳了她,相对之下,自己却一直用成见看待婆母,还觉得婆母不会喜欢她生的孩子,她真的……有些惭愧。
于白竹走近,轻轻地牵起她的手,“行了,就这样吧!”
这句话像是在告诉她,所有不愉快都是昨日,彼此既有做一家人的共识,那便什么都不用说,心里明白透澈了就好。
屠子烈点点头,内心有点激动,“嗯,都听婆母的。”
一旁的徐嬷嬷跟星儿都感动得眼眶湿热,然后笑了。
翌日掌灯时分,穆知非返回府邸。
他一回居院,屠子烈便着人去备水给他梳洗,并趁着此时带着星儿去厨房,亲手给他做了几样菜以下饭。
明明在山上忙得昏天暗地,一路回来的时候,他真是倦得连跟丁骏说话都懒,可回到居院里有爱妻照料解忧,他倒是很快地恢复了精气神。
晚上,星儿给他弄了一壶清凉茶,据说里面有数种不同的香草,可以舒缓疲劳并助眠。
内室的小桌旁,屠子烈给他倒了一杯清凉茶,还从小食柜里拿出一只有盖的瓷皿,打开盖子,里面是莲花糕。
他眉头一皱,“我不吃这个,又甜又腻。”
“不成。”屠子烈掐了一块,示意他张开嘴,“这是婆母去清泉寺供佛后带回来的,说是吃了能保平安清静,我答应她无论如何一定会塞一块到你嘴里的。”
穆知非浓眉微皱,抗拒吃糕的同时也意识到与以往不同之处,“你几时跟娘这么亲热了?明知我不爱吃这个,还答应她会塞进我嘴里……”
屠子烈咧嘴一笑,“你先吃了,我再告诉你,啊——”
她张开嘴示意,穆知非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张开嘴巴,她便迅速将一块莲花糕放进他嘴里,满意地一笑。
他赶紧地喝了几口清凉茶,稀释着那莲花糕的甜腻,然后再将化在口中的糕点咽下。
“说吧,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奇地问。
“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婆母突然来了,当时我正与星儿研究着花草皂的事,婆母便来到门边,还给咱们带来供佛的莲花糕。”
“然后呢?”
“你不是已经跟公爹及婆母说明过星儿的事了吗?”她续道:“婆母说她已经都知道了,也没怪星儿,接着就说她并不是对我不满,而是因为无法对姨母交代而感到困扰……”
听着,穆知非淡淡一笑,“娘就是抵挡不了姨母的勒索。”
“总之她说看见我们现在如此融洽,很是欣慰,还要我们好好过日子,赶紧给穆家生几个……”说到这儿,她脸儿一热。
穆知非睇着她,“生几个……什么?”
迎着他那狡黠的目光,她羞赧地别过头,“没什么。”
“生什么,你倒是说呀!”他伸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坐着,“生猫崽子?还是狗崽子呢?”
她羞嗔,“什么猫啊狗的?我们是人,怎会生出猫跟狗?当然是生娃儿啊!”
穆知非唇角一扬,故作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生娃儿。”
“你……你再闹。”她羞恼地推了他的胸膛,起身就要走开。
他一展臂将她重新揽进怀里,捧着她的小脸,低头便给了她热情的一吻。
她娇羞地轻推他的脸,面红耳赤地看着他,而他看着那张红通通的小脸,眼底盈满宠溺及爱怜。
“咱们都是夫妻了,怎么你还这么容易害羞?”说着,他将脸往她的胸前蹭,一只手已不安分地模上她小而柔软的酥胸。
她抓着他的手,娇羞嗔道:“你这是干么?不是说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
他两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她,“我累得不想说话,可没说累得没法恩爱了。”说完,他像是个任性赖皮的孩子,再一次攻上她的柔软。
“咦?”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狐疑地看着她,然后模了模她的双峰。
她疑惑地看着他,“咦什么?”
“你觉不觉得……”他试探地说:“大了?”
“什么东西大了?”她愣了愣,问完后,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瞥,瞬间明白了,红着脸嗔着,“哪有?你别瞎说了。”
“会不会是我常常捏着揉着,它就……”
话未说完,她已用手掌捣着他的嘴,“要是让别人知道堂堂穆少将军居然也说这般不正经的话,你可……”
他拿开她的手,坏心眼地说:“我在自己屋里,跟自己的妻子,想多不正经就多不正经。”
语罢,他重新攫住了她羞悸的唇。
屠子烈挣扎了一下,却很快地便顺服了他,她知道……今晚等着她的又是那总令人难耐却又期待的火热激情。
☆☆☆
看着眼前一阶一阶由大石垒成的坡坎,还有护土的石墙,引流的水道,武监一边听着穆知非跟屠子烈的解说,一边细细地检视着这些工程。
“朕真是大开眼界。”武监以激赏的眼神看着屠子烈,“你这工事做得好,真好。”
“谢皇上夸奖。”屠子烈难掩喜色。
“嫂嫂。”这时,对于防水治洪工事十分热衷的武天修兴奋地开口,“我看了那么多相关的典籍,还不曾见过这样的工法,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武天修兄弟俩跟穆知非是打小认识的,还曾经在西北同住了年余,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感情十分融洽。
因为穆知非年长两人几岁,从小他们便喊穆知非哥,即使如今他们都是皇子了,私下还是喊他一声哥,屠子烈自然是嫂嫂,虽不合乎君臣礼数,却是合情合理。
“我自八岁便跟在祖父身边,不管是河水泛滥或是山洪爆发,我都见过,后来更参与过工事的进行,知道哪些设计是具体可用,而非纸上谈兵。在设计这些工事前我也详细研究过玉鞍山的地质水文,甚至是植被的状况,依着这些经验及理解,再加上跟祖父及工班讨教参详,这才完成了所有工程。”
明明是不得了的成就,可屠子烈却谦逊且平实地诉说着,脸上没有一丝的骄矜。
看着这样的她,武监露出欣赏的表情,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天修,你可要好好跟屠松涛及穆少夫人好好讨教一番了。”
武天修颔首,接着对屠子烈一揖,“还请嫂嫂不吝指教。”
“大皇子言重了。”屠子烈真诚地说,“越多人对此有兴趣,并愿意投入其中,那可是造福社稷、福泽万民之事,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武天修眼睛一亮,笑着道:“那我先谢过嫂嫂了。”
这时,一旁的武天逍开玩笑地说:“那嫂嫂可有得烦了,我兄长他对于学习这件事可是很痴迷执着的。”
闻言,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皇上,子烈可真是奇女子……”崔禾实温柔一笑,放眼望向那些工程建物,“谁能想到这些繁杂浩大的工事,居然会是出自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之手呢?”
“确实。”武监转头看着十五岁的武天媚,教导地说:“媚儿,你可要好好看着你穆家嫂嫂,多跟她学习学习,别整天只想着吃想着玩。”
此时,手里还抓着一支糖葫芦的武天媚嘟了嘟嘴,“父皇,媚儿才十五岁呢!本就是吃喝玩乐、无忧无虑的年纪呀!”
说着,她又咬了一颗糖葫芦,看着她那可爱的模样,大伙儿又笑了。
“皇上,公主说得对,她才十五,该无忧无虑,再说……”穆毅脸上有着难得的轻松神情,“如今天下已太平,孩子们是该过上平静的生活了。”
“将军所言甚是。”崔禾实表着赞同,温柔地握着女儿的手,“孩子们不该活在惊忧之中,想起那些年的纷乱争扰,真是不胜唏嘘,幸好如今战鼓已息,万民得以安生。”
“对了,穆大哥!”武天逍见气氛有点低沉,连忙话锋一转,问着穆知非,“方才我往上一瞥,看见深林之中好像有屋舍,还有炊烟,可是这山里的居民?”
穆知非摇头,“玉鞍山过往并无人烟,那是新辟的小山城,一切都已就绪,诸位若想在玉鞍山上小住绝无问题。”
“那真是太好了!”武监迫不及待,“知非,你快给咱们带路吧!”
“是。”
穆知非恭敬一揖,便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转往山屋所在之处。来到小山城,众人为眼前所见的一景一物而惊叹。
山屋自然比不上皇宫的金碧辉煌,可却给人遗世独立又安然自在的感觉。
穆知非一一向他们介绍着,并在武监点头表示想在山上小住之后,便着人开始张罗,并安排随行的侍卫在营地的帐区住下。
随后便领着大家参观了山城的各项设施,包括几座各具特色且水质水温皆异的浴场。
之后,男人们往东营而去,屠子烈便领着女眷们前去参观她跟星儿一起打造的花草工坊。
花草工坊里摆满了屠子烈跟星儿以玉鞍山花草所制的浴皂、香膏、香油、花草茶等物,皇后、公主及二皇子妃一见着这些香喷喷的东西,一个个都爱不释手,还说日后返回京城时要带上一车回去分给亲戚朋友们。
“嫂嫂,你怎么懂这么多事呢?”武天媚打开一只花草茶罐,闻着那带着甜味的香气,好奇地问。
“是呀,嫂嫂,你不只能建造水利工程,居然连这寻常的花花草草都能变成如此有用又有趣的玩意儿。”苏珠露也盛赞着。
“懂这玩意儿的不是我,是星儿。”屠子烈轻轻地将星儿拉上前来,“星儿的养父是邕州十分出名的药师,她自小跟在养父身边,不只识得百草,还会炮制药材,她对玉鞍山上的花草如数家珍,有她帮忙,我才能弄出这些名堂。”
星儿没想到屠子烈会将功劳归于她,一时有点惊慌失措。
崔禾实看看星儿,对着屠子烈笑道:“你身边还真是人才济济呢!”
“做这些香膏花皂,难吗?”苏珠露这话问的是星儿。
星儿紧张地回答,“一点都不难……”
“是吗?”苏珠露兴致勃勃地问,“那我也能学?”
“二皇子妃若想学,奴婢可以……”
“那好!”苏珠露迫不及待地打断她,“我何时能学?”
崔禾实笑嗔了儿媳妇一句,“瞧你这孩子急的,咱们还要在山上待上一阵子,多的是时间呢!”说着,她忽地想起一直无声地跟在一旁的于白竹跟赵灵,一脸歉意地道:“穆夫人,赵姑娘,真是对不住,大家都忙着开眼界,冷落你们了。”
“娘娘快别这么说,这是我第一次上山来,也为眼前所见之事震惊不已。”于白竹却是没有丝毫不满,反而与有荣焉地感慨。
崔禾实微讶,“原来夫人是第一次上来。”
“是的。”于白竹笑道:“这玉鞍山林木高耸参天,从城里往这儿看,只觉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山中,甚至有时让人望而生畏,当初知非说要上山屯垦,我心里还犯嘀咕呢!”
崔禾实闻言一笑,“同为人母,我倒是能理解你的想法及心情……”
“知非上山屯垦之后,遭到不少挫折,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还是感觉得出来。可儿子是我生养的,他的脾气我也清楚,他想做的事,从来是拦不住的,例如……终身大事。”
崔禾实微顿,然后笑了,“知非跟子烈成婚的经过,我已略有所闻,倒是像极了知非会做的事。”
于白竹蹙眉摇摇头,略带无奈却不苦恼,“知非总是能做出正确的抉择,做母亲的,我很高兴他身边有个像烈儿这样的妻子。”
这话,屠子烈听着感动不已,因为她知道,婆母是全心全意地接受了她。
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太煽情,她强忍着激动的心情,扬起嗓音,“我带大家去参观已完工的花神浴场吧!”
“花神浴场?”崔禾实问,“那是什么?”
“是专为仕女打造的浴场,引的是玉鞍山东边的温泉,用这口乳白色泉水沐浴过后,肌肤滋润细滑,犹如出浴的花神般动人。”屠子烈说。
听着,三位皇家女眷都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
“听嫂嫂这么说,我都想立刻跳进池子里去了。”苏珠露夸张地说。
屠子烈笑盈盈,“那么……我现在就带各位过去吧!”
“快!”
苏珠露跟武天媚上前,一人一边地拉着屠子烈的手,崔禾实跟于白竹在后面看着,两人相视而笑,所有人都遗忘了赵灵。
☆☆☆
做母亲的,我很高兴他身边有个像烈儿这样的妻子——当这句话钻进赵灵耳里时,她心中满是妒恨,回想起屠子烈当时的表情,她更是恨得想扯住屠子烈的头发——就像她娘当初扯着那女人头发那样。
打从皇家人来到邕州后,屠子烈彷佛成了太阳,人人都向着她、望着她,穆知非将荣耀归于她一身,让她成了众人眼中的一颗明星。
而她就像是一只鬼似的,没人看见她,没人问起她,就连一直以来宠爱着她的姨母也彷佛忘了她的存在,还跟着捧起那曾经不被她接受的屠子烈。
那个女人抢走了她的知非表哥,抢走那些合该注视着她的目光……就连那身分低微卑下的丫鬟星儿都比她耀眼。
昨天参观花草工坊及花神浴场时,皇后、皇子妃以及公主一声声地赞着屠子烈的巧思,赞着她所设计督造的那些建筑及装置,彷佛她所做的一切都完美无缺,无懈可击。
皇后等人不只使用了浴场,还以香油护发及滋润肌肤,对那些玩意儿赞扬不已,还与屠子烈商讨将这些用品销往京城及各地。
今天一早,二皇子妃更带着公主去找屠子烈主仆,然后整天待在花草工坊里制作那些花草皂及香油,好不开心。
她呢?继续像一只鬼似的在山城里飘零,这个情况让她想起了母亲,后悔当初没跟着母亲一起离开邕州,她想回澄阳,她在这儿太委屈了。
赵灵越想越是委屈,越想越是恼恨。
都是屠子烈,如果这世上没有她就好了……可她真真切切的存在着,就跟她所设计督造的这些东西都真真切切存在着一样。
吃过晚膳,赵灵一个人在外面闲晃消食。
走着走着,来到花神浴场前。看着那以上好香木建造而成的浴屋、前廊,还有那围绕着浴场,开着满满紫花,彷佛一条紫腰带般的花圃……
“什么花神?马屁精!就会逢迎拍马!”走到廊上,她气呼呼地这边踹一脚,那边踢一下,“什么了不起?都是烂货!”
匡啷一声,她踢翻了一个点盘香用的香器,里面还有一小截的香环未熄,在木头廊道上烧出一个小焦印。
她赶紧拾起,看着那个小焦印,心中暗叫不妙时,又有种难以言喻的痛快。
真希望能有一把火把这花神浴场烧了!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看见一旁的火折子,那火折子彷佛点燃了她心中不该有的念头,像着魔似的,她拾起那火折子,然后为避人耳目,沿着廊道走至浴场后头。
她从仆役打扫用的桶子里捞出一块干布,然后打开火折子吹了几口气,火光隐隐的亮了、长高了,变成了一簇火,她烧起了干布,然后再将已经变成一团火球的干布往廊上放。
看着那火越烧越大,她不自觉地唇角上扬——直到原本有着美丽纹路的木廊道上出现一大圈焦印。
不!赵灵,你这是在做什么?
心里有个声音喝醒了她,瞬间,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做这种损人又不利己的事,皇上皇后他们都在此处,若东窗事发,让人发现是她点的火,可是会殃及家人的。
忖着,她奋力的踩踏着那团火球——尽管她内心十分的害怕。
终于,她踩熄了火球,趁着夜色正浓,赶紧拎着被火烧破的裙摆离开现场……
就寝前,崔禾实跟武天媚决定再到浴场泡一下。
母女俩带着两名宫婢,提着灯笼前往花神浴场。
因为引了活水,花神浴场的浴池随时都是满水及温热的状态,屠子烈在浴场之下造了水道,一进一出,还有闸门可做开关及调节水量。
进入浴场,在宫婢的伺候下入浴,母女俩说说笑笑,好不轻松自在。
突然,崔禾实嗅闻到奇怪的味道,警觉地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武天媚深吸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呀,会不会是温泉的味道呢?”
崔禾实用双掌捧起泉水,嗅闻了一下,“不,不是……有点像灯油跟干草混在一起的味道。”
“灯油?”武天媚环顾四周,“这浴场里便是以油灯做为照明,有灯油味也不足为奇。”
“不对。”崔禾实人生至今有大半的岁月都在纷乱中度过,也因此养成随时警戒、小心谨慎的习惯,她立刻起身,神情严肃地吩咐,“媚儿,着衣。”
两名宫婢闻声,立刻取来衣物让母女俩穿上。
崔禾实接着又吩咐其中一人说:“你出去看看。”
“是。”
婢女世安赶紧打开浴场的门,可门才打开,就见外面一片红光,一股强烈的热气自那打开的大门处冲了进来——外面不知何时已烧了起来。
“皇后,走水了!”世安关了门往回跑,神情惊慌地道,“屋前的花圃都是火,这可怎么办?”
“母后……”武天媚害怕地紧抓着母亲的手,声音微微颤抖。
“不怕,母后在。”崔禾实搂着女儿,冷静地道:“你们去看后面的通风窗能不能爬出去。”
两名宫婢答应一声,立刻往后墙移动,世安让同伴架起自己以打开通风小窗,可开窗一看,世安心一凉。
“娘娘,后面也烧起火墙,咱们被困住了。”
崔禾实虽也心惊,可她相信应该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并前来救援,她们只要待在浴场里,应该暂时不会有危险。
“我们靠着浴池,若是火真烧进来,便潜在池里。”她沉着地说着,便将武天媚拉至池边,然后紧紧地将女儿抱在怀中。
浴场中的四人焦虑地等待,觉得时间好似很漫长,但其实没有多久,外头就传来呼喊声,以及嚷着救火的声音。
正如她所想,有人发现浴场走水且前来救援了。
“皇后娘娘,你们没事吧?”
崔禾实认出那是穆知非的声音,拉开嗓门喊道:“知非,我们暂时没事。”
听见回应,屋外得知浴场走水便立即赶来的穆知非及屠子烈暂时的松了一口气。
“这火是从屋外烧的,火势蔓延如此之快,着实可疑,而且要整个浇熄,只怕还要好一段时间。”眼见火已烧到浴场的墙体,屠子烈认为事不宜迟,“我进去,免得出什么差错。”
穆知非立刻沉了脸喝斥,“你在胡说什么?”
“我从引水道进去。”她神情严肃地说。
“不,让我……”
“知非。”她打断了他,“你会卡在水道里,届时不只是你,就连皇后跟公主都出不来。”
“少夫人,让我去吧!”一旁的星儿自告奋勇,愿代主涉险。
“星儿。”屠子烈摇摇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些装置了。”
“可是……”
星儿还想说什么,却听见穆知非开口。
“好。”穆知非打从心里不愿她涉险,可他也知道此时救人比救火还重要,不容他有半点迟疑,“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迎上他含着担忧的深邃目光,屠子烈唇角一扬,“放心,我会把皇后跟公主带出来的。”
她月兑下外袍,尽可能不让身上的衣物影响她的救援行动,然后义无反顾地打开引水道上盖,潜进水道中。
就在穆知非将闸门关上时,武监、两位皇子,穆毅夫妻以及秦峰父子也都赶来了。
武监心急如焚,忧惧全写在脸上,“知非,皇后她……”
“烈儿已经进去了。”他沉稳且坚定地说,满满都是对妻子的信赖,“皇上,烈儿一定会将皇后跟公主救出来的。”
语罢,他转身看着丁骏,一声令下,“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