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的悔过书 6
看着沈心为了不想伤他的自尊拼命忍住笑意,秦苍海真的觉得很忧郁。
那天沈心回家后,他便发愤图强,夙夜匪懈,摺了一屋子纸鹤,大概一千只跑不掉,第二天清晨,终于让他摺出一只呕心沥血的完美杰作!
他不特地挑了张金色的和风纸,像武侠小说里的铸剑大师一样,倾注他一甲子功力,贯注他大半生心血,终于铸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剑!
总之那天一早,秦苍海像个傻瓜,一手捧著他的“杰作”,一手提著大半袋他昨晚熬夜摺的纸鹤,到沈家找沈心献宝。
沈心真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了,一方面实在很好笑,一方面又有些感动,秦苍海手伤都还没痊愈呢。
“这里不晓得几只,你拿去送给莉娜吧。”秦苍海表现得一派豪气。她叫莉莉。不守沈心没纠正他,她发现秦苍海很不擅长记人名。
“还有这只,是送给你的。”其他都是配角,这只摺的最漂亮,每一个步骤都是有研究过的,他耗尽心血啊,当然只送给心心。
“谢谢,好漂亮。”其实就是只纸鹤,但想到他整晚花费的心思,沈心怎么能不开心,不感动?
她双手捧著那只沙金色和风纸摺成的纸鹤,眼睛都笑眯了,光是一个笑脸就能甜到人的心坎里,秦苍海突然觉得,一整个晚上的辛苦都值回票价。
那个清晨,蔷薇花的香气飘飘荡荡,天空是透明的海蓝水晶,他的小女人笑得好幸福,他仿佛在她柔柔的笑靥中看见一幅美好的愿景,心念意动,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住她柔软的樱唇。
春风拂过大地的发稍,连阳光都像渗了蜂蜜一般甜。
是谁偷偷窥见小情人间的秘密,躲起来偷偷窃笑?敞开的窗口,白色窗帘随风翻转,窗边的音响调转了频道,接近透明的嗓音像长了翅膀,飞向远方,悠悠唱著原本属于圆舞曲的一段旋律——
IfIcouldtakethismomentforever
turethepagesofmymind
Toantherplaceandtime
Wewouldneversaygoodbye……
他们那时好年轻,能拥有的太多,能创造的仿佛无限,于是理所当然地不用去懂那些最重要的事物,若是不小心失去,可能再也回不来……
假如,他们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相处,也许会有幸福美满的结局吧?但也只是“假如”,谁都没办法保证不曾发生的过去一定会有料想中的结局。
沈心一满18岁,两个年轻人就被押上著上礼堂了。
那道名为爱情的锁,对秦苍海来说还太虚幻,对他这头血气方刚又被纵容惯了的野兽约束力实在有限。
他还太年轻,而他的爱情太懵懂,他的自由太珍贵。
他根本没想过要结婚,至少也不是所有年轻人都还在挥霍生命的现在!
秦苍海对沈心的怜惜,只到发现她甘愿顺从长辈的摆布为止,他一相情愿的以为,沈心至少会和他一起反抗长辈的安排。他不是犯,也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像要被惩罚一样地付出半生自由作代价。
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对方在婚前被你所恋慕的优点,也许到了婚后会成为造成两人口角的缺点。想不到这句话不用等到他们结婚就已经成真,秦苍海对沈心的顺服与认命已经感到不耐烦。
最后一次与她和平相处,是在明白她无意反抗长辈的那一天,沈心对于他突然翻脸感到惊慌失措,忍不住掉下眼泪,那时,秦苍海原本的不耐烦突然变成一股怒气,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一直到结婚当天,他都没再和她说上一句话。
新婚夜,他刻意喝得烂醉,哪知道醉不倒,意识还太过清醒,清醒到一回房,看着沈心那像是哭过的小脸,心还是一阵揪紧。但这一刻他不想要任何困住他的感情,他只想咆哮!
“哭什么?你不是得偿所愿了?”沈心睁大眼,不明所以。
秦苍海脚步不稳地走向她,握住沈心小巧细致的下巴,“别装了。你很喜欢我,不是吗?所以现在这样根本正合你意!老子被你绑住了,你得意吧?”沈心一阵难堪,秦苍海喝醉酒的丑态则让她害怕。
“我没有……”
“你有!”他吼她,想把她眼眶的泪吼回去。
不要哭!该死的不要哭!那让他太清醒的理智在责备自己,他觉得自己像个犯,像个始乱终弃的混蛋,她的眼泪足以给他定下罪名。
“没关系,反正我们都立誓了,我不会忘记我的权利。”他粗鲁地拉扯沈心的睡衣,近乎暴力,不理会身下人儿的求饶,他扯断了她的肩带,撕毁她丝质睡衣的裙摆,拉开早已无力遮掩的,粗鲁地玩弄起一对粉女敕椒侞。
“我的忠诚是有代价的。”他冷酷地捏住仍然粉女敕柔软的茱萸,拉扯,弹弄,另一手没停地继续撕去她蔽体的衣物……
酒精在激情中挥发,秦苍海酒醒了大半,他看着身旁沉睡的小女人,粉颊犹有泪痕,长睫上也挂着晶莹的泪珠,全身无一处不能他孟浪的痕迹。
她只是代罪的羔羊,清醒后的他不得不看清事实,但又不愿轻易妥协,他伸手,爱怜地抚过她颊畔,却又像被灼伤般猛地缩回手,只能懊恼地瞪着这个令他强烈地想拥入怀里安眠的小女人。
任性的那一面命令他转身离开,将这个被家人硬和他绑死在一起的女圭女圭从此弃之不顾,因为是她让他像个犯,像个始乱终弃的混蛋,付出半生自由也赎不了罪
感性的那一面却要他顺从情感,就抱紧她吧,温柔地依偎,不是小家伙受伤了,而是他的心受伤了,放任孤单会枯竭而死,唯有巨服能治愈疼痛。
秦苍海挣扎著,迟迟没有动作,一整夜看着她,思绪纷乱。
他开始明白若是继续硬碰硬地抗拒这段婚姻,受伤最深的绝对会是这个傻呼呼的小家伙,而他已经开始心软。
秦苍海选择和沈心冷战。
老实说,关于那段回忆,秦苍海其实记得不太清楚,但印像中他知道自己是不满的,是愤恨的,这股愤怒是针对家人。至于沈心,能不面对就不要面对,他不理她,也不听她解释,不想自己又心软。
许多年后回想起来,他的反应实在像小朋友吵架,嚷著要和最要好的小女朋友绝交,哪知他大少爷的任性与幼稚,把别人的人生搞得天翻地覆。
他从小就受尽宠爱,家人从未对他爱交女朋友的行为有过责怪或评判,他的女朋友当中更不乏名门千金,大家玩弄就好嘛,为什么独独要对沈心负责?
就因为沈心是处女?因为被抓包?因为秦沈两家有浓厚的交情?
他承认,其实那时对沈心,泰半是基于迁怒,他并不是真的不怜惜她。从小没人会要求他一定得做什么,一定不能做什么,偏偏在婚姻大事上却受家人摆布,还活像他有多么十恶不赦似的。明明沈心也是心甘情愿啊,为什么他必须因此把自己后半生绑死,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虽说追根究底他是活该,但秦苍海就是不爽!家中长辈硬逼他认命的后果,就是让他心生叛逆。于是,他选了一间离家里最远的大学,把新婚妻子留在家里,一去就是三年……
要形容他们这对结婚没多久就“分居”的小夫妻再次重逢的场面,大概有几分像王宝钏加陈世美的综合版,差别在于他这个现代陈世美劈腿的对象不是公主。平凡家庭出身的宝妮和沈心比起来,沈心还更像公主。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和他在一起的真是宝妮吗?搞不好是凯莉?还是那个日美混血的莎也加?
身为艺术什么狗屁大学的一分子——他反抗家里的另一项创举,就是选了间名声腐败,人人闻之皱眉的五流大学,气死他老爹——总之那时脑残程度破表的秦苍海,每天跟美女厮混,还跷课混酒吧,反正学校烂,烂学校念它干啥咧?他更加有藉口跷课,酒吧里那些三教九流看他的海派作风——确切来说是凯子作风,大少爷不时发起酒疯就大喊:“今天老子请客!”路人甲乙丙照请不误,点多少都算他大少爷的帐。他交了一群狐群狗党,一个个拍他马屁,称他是未来的大艺术家,大少爷他一高兴,手上的钻表拨起来就送人,家里买给他代步的法拉利,他入学不到一年,就拿来和人赌技花内裤穿什么颜色,结果输掉了……
那几年,秦苍海诸如此类的脑残行为数之不尽,秦家家产没被他败光只能说祖上馀荫强大。
他还装嬉皮,跟人家留雷鬼发型,蓄落腮胡,纹身,嗑药……老天保佑他唯一没搞过的就是杂交派对,但跟两名以上的妹妹厮混一整晚倒是偶尔有之。
那天晚上,也许是凌晨两三点,时间对浪荡疯狂的他已经没有意义,他搂着宝妮还是凯莉还是莎也加,摇摇晃晃地回寓所,却见寓所门前有个靠著行李箱缩得小小的身影,一察觉有人上楼来,那纤细娇小的身子山止刻惊跳而起,像紧张的小猫一般,防备地盯着楼梯的方向。该说恍如隔世,或是如梦初醒?其实那一瞬间心里的冲击已是上天给他的暗示——他们分开三年,他极力想把这个“枷锁”遗忘在脑后,要大把挥霍他的人生,谁知道只消一眼,这个他一直相信对自己没影响力的小女生,竟然有本事在他心湖投下巨石,好像作了长长的一场梦,那一瞬间梦醒,惊觉原来过去三年是一场浑浑噩噩的诡梦……
秦苍海没想到沈心会来找他,或者其实他没想到的是,经过了三年,他竟然还能够一眼就认出这小女生。
噢,他忘了,她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小女生了。可当时在他眼里,她依然娇弱而楚楚可怜,和他这三年来所有交往的对象完全是相反的类型。
“你是谁啊?怎么蹲在人家家门口?”宝妮……不管那女人姓啥名谁,姑且就喊她宝妮吧,他的记忆已经压榨不出多余的东西。
“我……”沈心手足无措,鼻头泛红,连眼睛也红肿,像刚哭过一场,原来这就是她整个人缩在门口的原因。
突然间,秦苍海胸臆中满是愤怒,却奇迹似的,他名门公子的好教养与好耐性在睽违三年后又回来了,愤怒的情绪被他暂时压抑。
说起来,沈心才是该冲上来质问宝妮的人,甚至要赏他们耳光,泼妇骂街也行,可是秦苍海明白那不是她的个性。
她只是任宝妮咄咄逼人地质问她,却不到该如何反驳,天知道她一整个晚上等在外头,绷著神经,已经受到多少惊吓?这里的治安毕竟不比长岛啊
“你在别人家门口做什么?”出于直觉,宝妮对沈心第一眼就产生敌意,她转而质问秦苍海,“还是你又去哪里招惹来的女人?”秦苍海皱起眉,突然觉得这个跟他厮混了一整晚的女人嗓音有点剌耳,害他头都痛了。
“闭嘴,你管太多了。”他柔了柔太阳袕。
宝妮认定秦苍海“又”劈腿,而且这回竟然找了个毫不起眼,最过分的是胸总比她小的女人!
“海……”
high什么high啊?秦苍海有点受不了,“你先回去。”
“你赶我走?”宝妮差点尖叫。
“我只是叫你先回去,宝贝。”他又拿出安抚女人那一套。
“我是你的宝贝,那她是你的什么?”宝妮可没忘记上次秦苍海在餐厅顺带另一个女孩蜜糖,上上一次的万圣节派对,他则搂著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妖精女王”喊亲亲!
又是宝贝又是蜜糖又是亲亲,那么这回这个是什么?
男人最头大的状况莫过于此,不过秦苍海得承认,他已经快要对这种状况麻木了。”她是我的……家务事。”他边说边搂着宝妮走向楼梯。然后在宝妮耳边一阵嘀咕和轻哄。
沈心眼前的处境,也只比秦苍海当众给她难堪好一点,秦苍海大大方方地在她面前安抚另一个女孩,却连正眼也没瞧过她。她强打起精神,拖着疲倦的身子站在门口,低著头,祈祷这难堪的一刻快点结束。
也不知秦苍海用了什么方法,宝妮竟然被安抚了下来。
“好,我再信你这一回,那我先回去喽!来亲一个。”宝妮嘟起红唇。
“不用吧……”秦苍海心虚地推拒。
“为什么不用?你之前每次都会吻我……我不管!”宝妮开始撒娇。
秦苍海只能尴尬地背过身,“我先送你下楼……”踩著阶梯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湿答答的泪印子竟已不知不觉落在沈心手臂上!沈心这才明白就算过去三年来她右以安之若素地过日子,并不代表她已经不在乎秦苍海。
其实,她从不想要求秦苍海遵守婚姻的誓约,更不愿束缚他,因为她明白秦苍海打从一开始就不想要这桩婚姻。所以这三年来她安分地,不去想自己的名分,也尽量不打扰他。他要的自由,她能给的也就这么多。出身名门就注定他们的婚姻无法随意抗拒或终止。
可是这一刻她才知道,不是她无所求,而是从来没有她能有所求的份,她渴望这段婚姻,渴望当秦苍海的妻子,渴望陪在他身边。
他却宁愿当她不存在。
听见脚步声时,沈心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把脸上的泪痕抹去,心上的酸楚却擦不掉,热烫的泪珠也停不了。
三年前秦苍海转身离去时,她才明白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眼泪或许是弱者的象征,却也是致命的武器,可以立刻让她的对手承受千夫所指与良心的苛责。
不要用卑微来求取同情,那样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恶。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慌张地转身背向楼梯,赶紧把脸上的狼狈擦一擦。
秦苍海在她身后停下脚步,沈心面对著玄关处的玻璃窗,窗外的夜深浓,倒映出他落拓的形影。秦苍海留了长发,蓄了胡子,她忽然怀念起以前他还愿意当她是邻家小妹妹的时候,也情愿他们的关系永远是那样,至少她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以取笑他的新造型作为他们重逢的开场白。“对不起。”她的嗓音还是有哭过的沙哑与无力,只能努力不要显得像受尽迫害的水上媳妇,解释道:“布林说有打过电话给你,可是我到你的住处,他们说你搬家了,所以我又……”
“先进来再说吧。”秦苍海打断她,掏出钥匙开门。
这间寓所明显比秦家安排给他那栋小多了,也旧多了,大少爷养尊处优习惯了,就算想月兑离家人的掌控,也只是个半调子,生活旨照样靠家里给,搬了家也不愿屈就生活品质太差的地方,这栋公寓一般上班族可还住不起。
他忍不住笑自己,在这点决心上竟然还输给兰斯。那臭小子离家出走,到现在都没半点消息,以前家里对身为嫡长孙的兰斯很严苛,他索性就浪荡荒唐到底,不学无术,游手好闲,长辈都已对他失望透顶,再不抱任何期望。
结果,他这三年,倒在走兰斯早已走过的路。
沈心的到来,像敲碎了某种假象,一时间秦苍海恍恍惚惚,厘不清心里的感觉。他转身,却见沈心像个紧张的小学生站在进门后的走道上,好像她来到的不是她“丈夫”的寓所,而是一个陌生人的房子。显然,她担心惹他生气,因为他们在秦家相处的最后那几天里,他天天都在生气。秦苍海说不出心里是愤慨多一点,或自责多一点。那一瞬间,他想起他们最后一次愉快相处的情形——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昨天的事。她让他感到错乱。到底是他的感情错乱了?还是他的理智错乱了?
“你要不要先洗个澡?浴室在那边。”他清了清喉咙,尽量用最和善的嗓音和表情道。
“谢谢。”他没赶她走,沈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行李就放那边吧。”他指了指客厅一角的矮柜,说罢又觉得可笑,他这间公寓乱得跟猪窝一样,他还有脸指挥沈心行李该摆哪边?
不过沈心乖乖照做了。
她洗澡时,秦苍海本来坐在客厅发呆,因为他有种不真实的怪异感,太奇妙,或者应该说这一刻才是真实?就好像一个人以为自己活在末日逼近的堕落城市,从没想过明天的可能,过一天算一天;突然一日,他张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作了一场梦,末日尚未到来,城市依然忙碌,而他是芸芸众生里不特别顶尖,但也不该特别颓废的一个。
是时间抛弃了他,还是他抛弃了时间?也许都没有,他只是太自以为是。
秦苍海突然起身,开始收拾一屋子的凌乱,当沈心洗完澡踏出浴室时,大少爷正拿扫把在扫地。
她愣住,而秦苍海则在心里想:还好嘛,他屋子里竟然有扫把,还不算堕落得太严重,他也是会打点生活的!
虽然没一会儿他便想起,其实这以扫把不是他的,是忘了不知多久以前楼上住户掉到他阳台上,他懒得拿去还,楼上也没来跟他要,所以颓废如他,家里才会有扫把。否则他向来是任地板积灰尘种豆芽菜,反正只要有人踩过,灰尘就会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