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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地球的角斗 第十五章

这是工程师。他月兑掉了长衫,只穿着一条带格的长村裤。他浑身晒得黝黑,肚子平展结实,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柯拉就喜欢看工程师。这会儿,工程师手里拿着一根直树条儿,正在把树皮剥掉。

“你瞧,”工程师说,“我就是闲不住。我正在挑选材料,准备组装新的模型,愚蠢吧,啊?”

“恰恰相反。”柯拉嘴里说着,眼睛却在打量着山坡那边。柯拉觉得,她似乎看见上了年纪的卡尔宁步履瞒珊,正沿着小路向山坡上艰难地爬去。

“我觉得,要是我造好了扑翼机,并能升空的话,我就能飞离这个鬼国家。只是要飞得高一些。”

“再高处他们有歼击机。这些歼击机速度不是很快,是螺旋桨的,但对付你绰绰有余。”

“这我知道,”工程师同意,“反正我想飞起来,我们能离开这里吗?你是怎么看的?”

“你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吗?”柯拉问。

“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同你是在什么世纪来到这里的。一开始,我认为他们正在寻求建立接触的途径,他们明白,他们获得了一个多么伟大的发现。大约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总是怀疑……但后来,我明白了,我来到了一群拂拂当中,他们有他们的利益,而你有你的利益。你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吗?他们想占有地球。在他们这些拂拂的脑袋里,怎么也容不下这样一个事实,即狒狒是不可能占有人的地球的,因为拂拂们不会说话。”

“现在,他们又有了别的想法,”柯拉说,“就是劫掠的思想。也就是说,抢了就带走。”

“你知道,应该有什么人到我们这里来一下,并回去告诉一声,要把这扇门关好。”

“把我们也关在这里?”

“谁会把我们关在这里!”工程师生气了,“当然要首先把我们弄走。”

工程师的设想很简单,也很正确。

“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同我们的地球建立联系,应该有人设法回去提醒一下,否则的话,他们真的会干出点什么事来。可是,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大概,应该再从断崖上跳一次。”柯拉说。

“别急,”弗谢沃洛德制止了她,“这太冒险了,让我再想想,应该研究一下那个地点……”

弗谢沃洛德嘴里嘀咕着什么,他已经忘记了柯拉的存在,他边想边走,已经走到一边了。但走了二十几步后,他一下子停住了,猛地一转身,说:

“我和你真是个大笨蛋,柯拉!我们来到的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断崖!那座断崖只有在我们的地球上才有。”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柯拉问。

“这意味着,”工程师说,“如果从这里有通向我们那里的时空隧道的话,那么,它的设计应该是完全相反的。怎么样,我肯定猜对了。要知道,我可是发明家。”

等工程师走后,柯拉又继续观望山坡上的灌木丛那里。但是,她没有见到教授,显然,他隐藏得很好。

米沙-霍夫曼又一次出现在躁场上。这一次,他走得很快,当走到与柯拉肩并肩时,他头也没转一下,很快地说:

“如果我发生什么不测,你应该在这里尽可能多呆一段时间,不要老是想离开这里,哪怕是叫你走,你也别急着走,你的任务是搞清一切……”

为了能把话说完,米沙-霍夫曼坐下来系鞋带,他穿的鞋子是这里给发的。

“他们要我去见医生,他们并不相信我,而我要继续扮演痴呆的角色。”

这时,从食堂里跑出来一个护士。

“啊,你在这里,霍夫曼!”护士责备地说,“你知道,医生在那里等你呢。难道这还不明白吗?”

“我不想去见医生。”米沙迟顿地说。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毫无表情,他的嘴角吐出了白沫。

护士抓住米沙的胳膊肘,拽着他向办公楼走去。

“可怜的米沙。”柯拉还不知道这件事的结局如何,但她提心吊胆。

天黑了下来。浓厚的、几乎不透光的乌云,沉重地从山顶上飘过,沿着山坡,加快速度向大海方向移去。乌云在飘移中迎面碰到了一股强劲的气流,尘土、树枝、树叶,甚至小碎石被吹得满天飞扬。

柯拉感到,从办公楼方向传来了喊叫声。

但是,所有的喊声,都被闪电过后随即而来的隆隆不息的雷声所淹没。闪电和响雷暂时还没有在山顶上发作,还只是从远处照亮了山顶上的滚滚乌云。

教授还在山上,他的情况怎么样了?他要是迷路了该怎么办呢?

由于狂风呼啸,尘土飞扬,柯拉一下子没有看清有一辆汽车开进了大门。准确地讲,是闯进了大门。这像是一辆吉普车,车身是蓝色的,顶上是绿色的。

吉普车旋风般驶过,直扑办公楼而去,搅得沙尘、树枝纷纷扬扬。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打到了吉普车旁边的地上,就像是大自然不愿意看到这辆车出现似的。吉普车颠簸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下来。只是当车在办公楼前猛地掉过头来后,这才停下来。列伊将军从车上跳了下来。恰巧一阵狂风吹来,一下子把他的高沿帽子给吹跑了,列伊将军拔腿就追。

帽子被风吹到了柯拉这边。柯拉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加入追赶帽子的行列。

柯拉同将军终于追上了军帽,两人都去抓帽子,他们的手碰到了一起。

“谢谢,”将军说,他炯炯的目光敏锐地打量着柯拉的膝盖。柯拉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一步。“你也是这些人当中的?”

“是的,我来自地球。”柯拉说。

“噢,我想起来了,”将军说,“我在迷宫里见到过你。”

从近处打量将军,可以看出,列伊将军更像一个粗鲁的人。他身体矮壮,像只大猩猩,粗壮有力的胳膊长及膝盖。一撮刘海遮住了低平的前额,而他深陷的眼眶中,眼睛活灵活现,透露出聪明。

他俩面对面地站在那里。将军的个子要矮一些,但身材粗壮,对自己充满信心。柯拉站在这样一个树墩子的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脆弱。

“情况怎样?”将军大声问,想尽力盖过风的呼啸声。“想回家吗?”

“我也说不清楚,”柯拉回答说,“如果不危险的话,我就回去。”

“那你害怕什么?”

“摔死,”柯拉坦诚地说,“我已经掉到了半截,如果你们把我打发回去,那就不能排除我将继续跌落,走完后半截。”

将军没有说话,而是紧紧地攥住了帽子。就在这一瞬,一缕阳光透过浓云的缝隙,洒到了大地上,这是这一天人们见到的最后一缕阳光。这缕阳光映照在将军的帽徽上。将军的帽徽图案是一个橡树枝编成的花环,环绕着一只拳头。

列伊将军转过身,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办公楼走去。他是个骑兵,两条腿是弯的。

“你们什么时候让我们回去?”柯拉在他的背后喊道。

将军没有马上停下来,但还是停住脚步,并转过身来。

“按顺序等待,”将军说,“因为不知道你们将会落到什么地方。”

柯拉点了点头。

“今天从霍夫曼先生开始,他被怀疑从事间谍活动。”将军说着,走进了大楼,再也没有转过头来。

这么说,他们现在正在准备让米沙返回地球。可为什么这么匆忙?令人感到意外。应该去找教授,他可能知道点什么。

柯拉跑到食堂,抓起教授放在那里的长衫,她想用它当伞用。

在确信没有人看见她,而大门口的士兵也已经躲进岗亭后,柯拉弯下腰,向小路的起点跑去。三分钟后,她已经安全地来到长满灌木的山坡上。

柯拉拼命地寻找教授,她几乎爬到了半山腰。柯拉一直来到小路的岔口,有一条小路分出来,通往“彩虹”别墅。

狂风吹来,从山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两股巨大的旋风在海上翻腾着,它的风梢轻易地就搅动了海水。

雨开始下了起来,雨点儿打在地上,溅起了尘土,但马上又停了,似乎还没有攒足劲儿。

这时,柯拉看见了卡尔宁。他站在小路上,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松树,因此,只有在走到近前时,才能看见他。

“卡尔宁!”柯拉大声呼唤着教授。

教授扭过头来,云彩的蓝色反光映照在他的眼镜片上。

“谁?干什么?”

教授认出了柯拉。

“你吓了我一跳。”教授说着,就笑了。

“我还害怕找不到您呢。”柯拉说。

“又出什么事情了?”

“列伊将军来了。”

“干什么来了?”教授问,接着又补充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同他说过话,”柯拉说,“他说要把我们派回去。不是一下子都派回去,而是按顺序。第一个是米沙-霍夫曼。”

“当真?”

“当真。因为在将军到来之前,拉伊-赖伊上校和两个医生把米沙领到办公楼里去了。”

“会不会是进行例行的检查?”

“今天您没听见上校说他已经放弃进行检查了吗?”

“他们对霍夫曼提心吊胆。他们认为,霍夫曼是专门被派遣过来的。”

“什么事儿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很简单。”教授回答说。这时,雨又下了起来,硕大的雨点儿落了下来,教授走到一棵巨大的法国梧桐树下,不让雨水落到身上。“加尔布依有一种装置,能够看见那面……就是地球那里发生的事情。我的理解是,加尔布依的观察员看见霍夫曼同别的什么人见过面。”

“是谁呢?”

“一切都很简单,柯拉。比方说,他们知道你和弗谢沃洛德到那里去休养,甚至知道你们去断崖绝不是第一天,你们去那里是偶然的,他们也知道工程师的跌落是很自然的事。他们并不像你感觉的那样愚蠢。”

“我还没有感觉到他们是愚蠢的,”柯拉说,“也许,他们还想从霍夫曼嘴里再了解点什么情况?”

“这预示着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

“为什么?”

“因为,”教授说,“我不明白的是,他们制定了针对地球的计划,却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一下子又放弃了计划,把一切都忘掉,把我们打发回家了事。”

“这么说,我们不能相信他们?”

“您在这里等谁?……如果您不愿意说,可以不告诉我。”

“你未必能猜测得到。”教授笑了。

“是加尔布依?”

“你说对了,”教授说,“就是加尔布依,他答应在一点钟前到这里来。现在都快两点了,可他还是没有来。”

“也许他被跟踪?”

“都有可能,但他最好别来晚了。”

“您对他那么了解?”柯拉吃惊不小。

“我对他很了解。”教授说。

“也许,我应该回避?”

“你走吧,小姑娘,”教授说,“有些东西你最好别知道,再说,我也不想让加尔布依起疑心。”

柯拉没有争执。她快步跑开了,希望在大雨到来之前,赶回收容所。走之前,柯拉把她从食堂里拿来的长衫留给了教授。

这时,四周静悄悄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树叶不响了,树枝不摇了,昆虫也不叫了,甚至海浪也停止了奔腾。在经过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真正的大雨倾盆而下。

雨水就把柯拉淋了个透。柯拉躲进了食堂。

骑兵大尉波克列夫斯基站在窗前。

“这可是采蘑菇的最好时候。”他说。

柯拉没有说什么,她心里惦记着教授,他恨自己把教授一人留在树林里。在这样的天气,不会有任何加尔布依来的。

“你这里能不能找点什么吃的?”骑兵大尉问。柯拉这才想起来,骑兵大尉因为不文明的举动,没吃午饭。他的脸上依然留着被尼涅利娅殴打后的痕迹。

柯拉说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她本想去厨房搞点吃的,但门口站着一个凶恶的护士,这是昨天才来的。别指望这些护士们会发慈悲,波克列夫斯基也明白这一点。而正在这时,公主来了。她走到骑兵大尉跟前,递给他一块面包。

真是太奇怪了,骑兵大尉和公主之间,没有相互都听得懂的语言,一大早几,骑兵大尉差一点没把这位几个时代以前的美丽公主给打死。而现在,骑兵大尉并没有向公主要吃的,而她自己就猜想,骑兵大尉肯定饿了。

“我不要。”波克列夫斯基说,他心里仍然恨着公主。

“算了吧,骑兵少尉。”柯拉说。

“是骑兵大尉。”

“可我觉得你是骑兵少尉。少尉,就是那些年轻气盛,很容易感到自己受了委屈的军校学员。”

“那好吧。”波克列夫斯基努力强迫自己笑了笑,从公主手里接过了面包。而公主则看着他吃。大尉饿得厉害,但他尽量慢慢地吃。

“米沙-霍夫曼回来了没有?”柯拉问。

“他去哪了?”波克列夫斯基显然没有见过米沙。

“他被带到办公楼里去了。”

暴雨打到了窗户上,外面什么也看不见。柯拉只是猜想到了列伊将军停在办公楼门口的那辆汽车的轮廓。也就是说,将军还在这里,可他在这里干什么呢?是在等雨过去吗?

这时,柯拉看到,更可能是猜测到的,办公楼的门打开了,一个人迎着风淋着雨从里面冲了出来。这个人身体矮壮,肩阔腰粗,他的军帽压得很低。正是列伊将军。

跟在他身后跑出来的是拉伊-赖伊上校,他打着一把伞,想给将军遮挡一下雨水。但是,雨伞一下子就从上校手里飞了出去。就在上校急着找伞的时候,列伊将军用手扶着帽子,一头钻进了汽车,车里的司机事先从里面给将军打开了车门。上校刚刚跑到汽车跟前,但汽车已经开动了,转动的车轮把一团泥水甩到了本来就浑身是水的上校身上,汽车很快就跑远了。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要不的话,将军怎么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雨从屋子里跑出来!

上校转身跑回大楼,关上了大门。

“不管怎么说,”尼涅利娅从后面走过来说,“他们的责任感还是很强的。”

“我们才知道点什么!”波克列夫斯基像个哲学家似地说。

“这使我很痛苦,”尼涅利娅对着柯拉的耳朵说,“我跟这个可爱的拉伊-赖伊刚刚安排好,这个粗鲁的军人就问了进来。”

有意思的是,尼涅利娅也说列伊将军是个粗鲁的军人。

“你听他们说过什么吗?”柯拉问。

“没有,他们一下子就把我给赶出来了。”尼涅利娅说。

“你在那里见到米沙-霍夫曼没有?”

“没有,我们是在另一个房间里。”

“这么说,你能听得见?”

“他们不知在那里干什么。我听见米沙喊叫过,但后来,他什么也没再说了。”

这时,茹尔巴来了,他嘴里嚼着面包干儿,显然是他偷偷藏起来的。

倾盆大雨狂泻了一阵子后,开始变得绵绵不绝,雨柱斜着洒向地面,几乎快与地面平行了,但不像刚才那样急促了。这样,当树林里露出教授的身影时,柯拉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应当找点什么干的东西,”柯拉说,“要不的话,他会感冒的。”

“有趣的是,到底是什么事情逼着他在这种天气里到收容所外面去?”尼埃利娅心里想着,不禁说了出来。

“关您什么事?”柯拉恶狠狠地说。

“我们大家在这里,就是地球居民的一个共同社会,”茹尔巴替尼涅利娅回答说,“就这种情况而论,我们应该共同对抗外国人的陰谋,难道您还不明白吗?”

“明白。”

“我们中的某些人,也不让别人知道,冒着雨,到树林中去散步,这不会不引起我的怀疑。”

教授走了进来,他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大家异口同声地问:“您这是去哪儿了!”“应该拿杯伏特加来!”……

教授说他要回自己房间,他的神色极为暗淡。

这么说,他没有等到加尔布依。

“我送您回去。”柯拉说着,扶住了教授的胳膊,谁也没有提出异议。

“我这就走,”柯拉把教授送回他的房间后说,“他没有来?”

“也就是说,没有发生任何特殊事件,”教授说,“这令人心安,你那里情况怎样?”

“米沙还没有被放回来,列伊将军刚刚才走,连大雨也不顾。”

“奇怪,下雨天,这里的山路很危险。”

“不知出什么事了。”柯拉说。

“我尽全力来推测,”教授同意柯拉的说法,“哎,你走吧,走吧,他们会发现你的。会有谣言的。”

“什么谣言?”柯拉本来想问,“是说您的还是说我的?”

不过,柯拉什么也没问。

直到吃晚饭,拉伊-赖伊上校也没有出来。晚饭的粥,盐放的不多。今天晚饭后没有给薄荷茶,而是给了一种棕褐色的饮料,显然,这是给可怜的地球来客喝咖啡。而在这三天里,这些人每天喝三次薄荷茶。

后来,来了一位军官,他是拉伊-赖伊上校的助手之一。这名军官带来了一些对俘虏的审问记录,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目的是让这些人看一看,并签字画押。审问时提的问题,都是一些相同的标准问题,因此,即使把所有的记录都综合在一起,也难以形成一个关于地球历史或者是地球上的方方面面的客观印象。综合起来的情况有点类似这样的通报:蒸汽机车靠蒸汽推动,能鸣笛,在铁轨上行驶。而至于锅炉内的活塞是怎样运动的,从这些记录中,根本弄不清楚。

“如果他们想跑到我们那里去偷飞机和大炮的话,”弗谢沃洛德解释说,“他们能用飞机和大炮来钉很大的钉子,或者是用来砸很大个的核桃。你明白吗?”

“明白。”柯拉赞同说。其实,柯拉读了记录后,她自己也得出了这种结论。“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他们并非十足的傻瓜,他们不知想指望什么,难道是指望叛徒?”

“叛徒通常在下面几种情况下才出现:当你所在的一方与强大的敌人相对抗时,当你的一方面临着失败时,当敌方为了某种目的需要收买叛徒时。可在这里是哪种情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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