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地球的角斗 第十六章
“恐惧。”骑兵大尉波克列夫斯基说,他看了自己的审问记录,把个别地方用对钧儿标了出来。后来,他又整行整行地画了对钧儿。
“您当心点,”茹尔巴说,“不管怎么说,这是份正式文件,当局可能会对您形成不良印象。”
“瞧吧,弗拉斯-福季耶维奇就很有可能因为害怕而当叛徒。”波克列夫斯基报复他说。
“不会的,”尼涅利娅说,她把第二碗粥也给喝了,这一碗显然是给米沙-霍夫曼准备的,“弗拉斯-福季耶维奇永远也不会因为害怕而当叛徒。他当叛徒只能是根据上司的指示。”
“这就对了,”茹尔巴表示赞同,“只要有上级的批示,我什么都可以去干。”
“这也是一种害怕,”卡尔宁说,“只不过这种害怕变成了一种无条件反射而已。”
军官把记录都拿走了,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茹尔巴大失所望。
“没有关系,”茹尔巴说,“过会儿他会看的,并会做出恰当的结论。”
急风暴雨缓和下来,细雨绵绵不断地下着。似乎是想把这种惬意延续几年似的。
“就像在马康多。”柯拉走到窗前说。
“那里很热。”工程师说,他也读过马尔克斯的小说。
而其他的人却听不明白他俩在说什么事,因为这些人要比哥轮比亚作家马尔克斯早出生许多年。
拉伊-赖伊上校快乐地走了进来,来到桌子跟前,扶着桌子站在那里,他的手指头神经质在敲打着桌子沿。
“安静!”上校命令说,“有重要通知!”
所有的人都凑到近前,人们表情严肃而又紧张——一切迹象表明,不会有什么好事。
“沉重的灾难降临到我们国家,降临到我的祖国。”上校像电台播音员那样庄重地宣布,“今天,我们敬爱的总统在从休假地返回首都的途中,飞机不幸失事,在山上坠毁。政府已派出一个专家小组,对事故原因进行分析。与总统一起遇难的还有他的随行人员。新总统的选举将在一个月之后进行,在此之前,为了防止混乱和防止在民族地区出现分离主义行为,由临时紧急委员会接管政权。委员会成员包括:陆军司令列伊将军,国家安全局局长格拉伊将军,以及列伊一科利亚自治区长官库菲梯-阿尔-列伊女士。”
柯拉看了看教授,教授面色苍白。
“那加尔布依怎么样了?”教授喊道,“他没在飞机上吧?”
“总统顾问加尔布依没有死。”上校咧嘴一笑。
其他的人认真地听着,心里努力盘算着这一事件对他们的命运是否会产生影响。当上校结束播报后,茹尔巴问:
“他为什么不坐火车回来?”
当然,谁也不会回答他。
“怎么,遇上了雷电?”
“我们希望这不是一次破坏行为。”
“谁需要搞这样的破坏,会搞清楚的,”尼涅利娅说,“为搞清这一点,他们已经做了布置。我们的事情就是不干涉。”
柯拉回想起了列伊将军那得意的笑容。现在,谁也不会妨碍他进攻地球了,不论这种进攻多么愚蠢,也不论这种进攻会造成多么大的损失!
“我们应该写一封信!”尼涅利娅嚷道。
“什么信?”上校没有明白。
“慰问信,就像通常遇到这种事时应该做的那样。要知道,这里暂时还没有设立我们的大使馆。我们应当承担起大使馆的功能。只是我们没有好纸。您下令给我们发点好纸行吗?”
“你们疯了还是怎的?”上校突然脸色一变,拳头插在桌子上,凶狠地说,“你们真的不明白?”
“明白什么?”波克列夫斯基问,“要我们明白什么?”
“你们要明白,政权已经转移到军队的手里。国家的健康力量终于掌握了政权。军队处于二等地位,从政治家的餐桌上收拾残渣剩饭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们打算整顿秩序。”
“也包括整顿地球的秩序?”柯拉问。
“也包括。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我们将被遣送回家吗?”工程师问,“要知道,您今天可是答应过的。”
“只要一来指示,我马上通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我该走了。”
“我想问一下霍夫曼现在在哪里?他到哪里去了?”柯拉问。
“外来人霍夫曼正在根据返回地球的项目计划,接受特种考验。”
“他还回这里吗?”
“那要等实验研究工作结束,再没有问题了吧?”
卡尔宁教授站在上校身边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想同我的同行加尔布依联系一下,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吗?”
“不行,不可以。”上校回答说。
“为什么?他病了?”
“对我们敬爱的总统的死亡情况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加尔布依仍受到看管,因为在总统从‘彩虹’别墅起飞前,加尔布依是最后一些见到总统的人之一。”
上校猛地推开教授,做出了一个反常的举动。他走到总统雕像的基座前,抱起雕像,从食堂门向外走去。雕像很沉,上校的身子使劲向后仰着,用雕像把门帘顶开。
这时,柯拉回想起了她在山路上见到的一堆堆雕像和塑像。现在,那一堆堆雕像和塑像又要增加了。
人们没有马上说话,但很快就嚷嚷起来,乱哄哄的听不出个什么来。
“这是一个陰谋!”
“他们谋害了自己的总统!这对我们的命运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别胡说!他们为什么要杀害总统?你们也看见了,那么厉害的雷电,谁让他起飞了……”
“可他们会放了我们吗?”
“也许,现在就会放了的。”
“还有可能恰恰相反,正是现在才不会放的。”
“穿着这种没有扣子的蓝色厚绒大褂反抗不方便。”卡尔宁说。
“胡说!”波克列夫斯基突然激动起来,“我有军装,我不想穿着蓝大褂回去。”
“我走了,”柯拉对卡尔宁说,“我要去见见米沙-霍夫曼。我担心,他们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可现在这么大的雨……”教授激烈反对,似乎他刚刚从山上下来似的。
“请您告诉我,怎样才能去办公楼。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他们会抓住我的。”
“请原谅,我去那里总是从正门走。”教授回答说。
“柯拉,我的心肝儿,”尼涅利娅说,“你想让我告诉你吗?”
“你知道?”
“我从上校那里回来时,是他领我出来的,他也不想败坏自己的声誉。”
“别胡闹了,尼涅利娅,”茹尔巴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人类的荡妇,要在我那里,我会让你坐够监狱的!”
“先生!”波克列夫斯基说,“我太讨厌您了!”
公主走过来,在波克列夫斯基耳朵边小声地说着什么,他很认真地听着。柯拉心想:公主该洗洗头发了,可该怎么向她解释呢?荒蛮的时代,野人的风俗习惯!最有可能的是,公主在这种情况下经受不住心理压力。
“我现在不走,”尼涅利娅说,“等天黑了和雨停了再说。到时候,我告诉你去那里怎么走。”
教授开始咳嗽。他是干咳,情况不好。柯拉走进厨房。几个护士正在吃鸡,鸡肉的香味令人垂涎。护士们对柯拉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柯拉把锅放好,开始烧开水。在这段时间里,那些外来人谁也没有离开食堂,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总统的死在某种程度上关系到这些人的命运,也肯定与他们的命运有关,对于这一点,每个人都很清楚。他们也明白,他们是那么的孤独无助。当柯拉端着热水回到餐厅时,尼涅利娅正在跟人辩论,她的声音很大,也很富有侵略性,很显然,她对自己缺乏信心:
“我相信他们不会把我们丢下不管。不会的。祖国永远不会对遇难的英雄置之不理。我可以举个例子,比如掉到冰窟窿里的帕帕宁等人的经历,我现在清楚地记得,当他们月兑险时,全国为之兴奋……”
柯拉走到窗前,外面已经开始黑了。
“走吧,去睡会儿吧。”教授说。
“那您呢?”
“我担心漏过加尔布依的消息,他可能派人来,他的命运令我不安。”
柯拉回到自己的房间,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安然、深沉,当一个人20岁时,真是好极了。
柯拉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猛地醒了过来,窗外黑乎乎的,雨还在令人厌烦地下着。
柯拉站起来,她后悔自己光顾睡觉,把什么都耽误了。于是,她拔腿就向食堂跑去。食堂里只有工程师在那里。他正在供词记录页上涂着什么。他没有把供词还给军官。
“我不在时发生什么事了?”柯拉问。
“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在5点走的,而现在是10点钟,我们没有收音机,报纸也不给我们看,所有的人都坐在饭厅里等着吃晚饭,今天会不会有晚饭,我说不准,因为护士们都没有来。”
“没关系,咱们煮杯茶喝,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去仓库。”
“这样不光彩。”工程师说。说完,马上又埋头画他的扑翼机蓝图去了。
柯拉去找尼涅利娅。幸好尼涅利娅没有睡觉,正在用自制的扑克牌在玩算命游戏。
“你曾答应过要带我去找米沙-霍夫曼。”
“他是你的野汉子吗?”
“别胡说,人家只是替他担心而已。”
“不值得为他担心,”尼涅利娅说,一当他回到我们那里去后,人们将对他进行研究。”
“走吧?”
“还下着雨呢。”
“雨不会把你淋湿的,国家安全上尉。”柯拉说。
实际上,尼涅利娅很快,也很顺利地领着柯拉从办公楼后面穿过了一个没有上锁的门。这个门通往地下室的垃圾箱。从这里上去,有个楼梯通到地上一层。尼涅利娅与柯拉在楼梯上分开了。她可不想去冒险。
这是一条中心走廊,把办公楼一分为二。走廊里灯光昏暗,两侧的分走廊黑乎乎的。
这倒是帮了柯拉的忙。米沙被关在地下室里。柯拉马上猜测到,他被关在哪里,因为那个地方横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名肌肉发达的护士,他两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脑袋伏在手上,正在酣睡,并轻轻地打着呼噜。
护士的身后是一个玻璃门。柯拉把门轻轻地打开。
柯拉在地下室的走廊里寻找着米沙。四室的前面是一墙玻璃隔离墙。米沙的四室里点着一盏明亮的灯,灯上没有灯罩。给人的印象是这里正在进行装修。
米沙坐在被压得有些弯曲的床上。床上有一床灰色的被子,他两腿交叉,身体摇晃个不停。
柯拉本想进去,到米沙的身边,但这道门上了锁。
柯拉轻轻地敲了敲玻璃。米沙听见了,抬起了头,他感到吃惊,但马上高兴起来。
米沙想跑到这道隔离墙前,但没有成功。他两手捂着肚子,身子向下弯得厉害,直不起腰来。他的面孔疼痛得变了形。
“你怎么了,米沙,”柯拉问,“中毒了吗?”
米沙走到玻璃隔墙上加固有铁栅格的小圆孔前说:
“没有,我没有中毒。他们给我不知道注射了一些什么脏东西,现在正在观察我怎样死去。”
“这是为什么?这不可能!”
“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恰恰是可能的。你想想迷官,想想其他一些愚蠢而又残酷的测试吧。噢,对了,这些测试你还没有经历过!”
“你认为这是进行实验?是测试?”
“那还能是什么?”米沙反问。
米沙忽然呕吐起来。他赶忙爬到墙角放着的一个小桶前,跪在那里,背对着柯拉。他把一只手伸到背后,示意柯拉快走。
柯拉身后的护士已经快醒了。
柯拉一动不动。
“我还会再来的,”柯拉对着圆孔悄声说,“你不要害怕。”
但是,米沙并没有听到柯拉的话。
柯拉踮着脚,蹑手蹑脚地从护士身边走过。
柯拉往回走的路很顺利,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柯拉跑回了平房。这是实验吗?可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实验呢?
柯拉这样告诉躺在床上的教授:
“他被下毒了!他肯定被下毒了!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现在,万一政权更替出现麻烦,他们肯定要甩掉我们:人没有了,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那为什么?”
“他们也害怕。从审问记录看,他们有一个印象,就是我们的文明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文明……所以,消灭我们,还是消灭蒸汽机,反正都一样。”
“他们没有想到这些?”卡尔宁表示怀疑。
“可那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应当见见加尔布依本人,如果他还活着,他至少能知道点什么。”
“那我同您一起去。”柯拉坚定地说。
“为什么?”
“我要告诉您的加尔布依,他们正在对米沙-霍夫曼做实验!加尔布依应该制止他们的这种行为。否则的话,让他帮助我们返回地球。”
“我担心的是,所有这一切,不在他的权限内。”
“一开始您曾告诉过我说,他是这个系统的发明人……”
“可是,总统被杀害了!没有了总统,加尔布依也就无所作为了。”
“那我们也就成了实验用的家兔?”
卡尔宁教授的回答出人意外。
“我之所以到这里来,就是因为我不想成为实验用的家兔,更别说是必死无疑的家兔了。”
“如果那样的话,那么您至少还能活着。”
“是暂时活着。”教授同意柯拉的说法。
“现在已经完全黑了,还下着大雨,”教授声音很低,就像自言自语,“如果明天早上雨停了,我就去别墅。”
这时,尼涅利娅没有敲门,她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说:
“快去食堂!我说,快点去!上校正在那里发布紧急消息。”
尼涅利娅在走廊里跑着,脚下发出沉重的脚步声。
“应该去一下。”卡尔宁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您把被子带上,用它裹着身子,”柯拉说,“也许,您根本用不着去?”
“不,我是个好奇的人,”卡尔宁反对,“衬衣我已经换了,披着被子有点像古罗马的元老。”
所有的人都已经聚集在食堂里了。上校站在桌子的一端。
“听我说,”上校说,当他看到迟到者时,嘴角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感谢大家的到来,这是对我们的尊重。”
“太不像话了!”尼涅利娅大声说,“别人都很努力,而这些人一点也不注意。”
上校用小拳头敲了敲桌子,把精致的小脑袋向后硬挺着,就像在举行盛大纪念会上发言似地说:
“我很高兴地告诉大家,临时紧急委员会刚刚举行了会议。会议决定建立过渡政府,一些著名的军事首长进入政府。会议决定,撤消加尔布依教授提出的关于与并行世界进行接触的计划方案。会议认为,该计划在经济上是不合理的,而在政治上是有害的。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没有,没明白。”波克列夫斯基说。
“你们将被遣返回去,就在这几天。我们没有多余的钱来进行一些没有前景的科研。”
“你们想把人给打发回去,而不想首先考虑一下他们将会出现什么问题?”卡尔宁问。
上校友善地两手一摊。
“您对我们估计不足,教授,”上校说,“有一位志愿者,名字叫米沙-霍夫曼。如果我们确信他今天能够出现,那么,也就是说,加尔布依的预测将得到证实。那样的话,你们都将飞回去。明白了吗?”
还有许多不明白的东西。这些外星来客本打算再向上校问一些问题,但上校猛地一转身,走了出去。这样一来,柯拉就没有来得及问一声:“米沙到底出什么事了,可以去看他吗?”
柯拉明白,在与教授一起去见加尔布依之前,她应该先去看看米沙。如果米沙有什么问题,就应该帮助他一下。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帮助他,但她会尽力而为的。
上校走了不到两分钟,这些俘虏们还没有来得及讨论一下情况。就走进了两个护士,她们把带来的一个大箱子一下子放到了地上。一个护士声音低沉地说:
“整理一下,这是你们的东西。”
说完,护士们退到了厨房里,站在那里看着这些外星来客涌向打开盖子的箱子,他们一哄而上。后来,公主忽然说起话来,并且是含着眼泪说的!公主用她那双黑黑的、就像猴子的爪子一样的手从塞在箱子里的一大堆物品里掏出了一件长长的、缀着发亮装饰品的衣服。公主把它从箱子里拖出来,离开箱子向后退着走,波克列夫斯基赶过来帮助她把长衣服的下摆与纠缠在一起的靴子分开。这双靴子看样子好像是工程师的。
“伙计们,”波克列夫斯基高兴地说,“这些野人把我们的衣服给送回来了!”
只是到这个时候,人们才意识到,当地的主人们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要把他们给送回家去。
“我的长礼服!”茹尔巴惊呼一声,一把推开柯拉,“应该查找一下!”
茹尔巴拱进箱子里,把里面的东西纷纷扬了出来一一他要寻找自己的长礼服。他顽强得可怕,而用来于这件挖掘工作的力量又大得出奇。不过,其余的人却因为茹尔巴的劳动而受益匪浅。箱子里只剩下了米沙-霍夫曼的东西。这些东西让柯拉给收拾走了。对于柯拉作为霍夫曼的继承人,谁也没有争议。
茹尔巴把护士推开,径直走进厨房,那个护士顺从地给他让路。茹尔巴在厨房里高声唱着民歌,这首歌柯拉在学校里没有学过:“嗨,箱子满了,箱子满了,箱子里面有大花布,箱子里面有绸缎子!”
柯拉在自己房间里换了衣服,并不麻烦。再说了,还回来的并非是全部的东西——有一些被偷走了。
换好衣服后,柯拉照了照镜子,她感到很吃惊。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她的变化是那样的大,以至于一下子竟没有认出自己来。柯拉明白,她不能再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了,她本想去找教授,但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食堂。
像这样不由自主地回到到食堂里来的,不只柯拉一人。
“地球人和地球老乡们!”工程师这样称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