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的头颅 森林之妖:死谷(下)
再往前走,到处生长着虬杂的灌木和半人高的带刺的尖叶草,这儿完全人迹罕至,如果非要往里面走,得有一把锋利的大刀开路才行。
“队长他们到底怎么了?”小玫趴在我的背上问。
“我也不知道,但从他们的反应看,他们确实听到了小梁的呼喊甚至已经看到了他。”
“可我们为什么听不到?”
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为什么在同样的环境下,人的感官会发生这么大的差别,但肯定只有一种感觉是正常的,是谁不正常了?是他们?还是我们?
“好像有水声!”杨鹏鹏侧身对我们说。
我们侧耳细听,果然,在东南方向的灌木丛内,传来非常清晰的“滴嗒……滴嗒……”的滴水声,每次滴水声大概隔了三、四秒。
“我去看看!”杨鹏鹏说道,从背包里抽出军用匕首。
“你小心点!”我对他说。
杨鹏鹏用力砍开灌木丛,小心翼翼地向声源前行。
我留下来照顾小玫,把她背到旁边的大树下休息,刚才这一弄,真的有些累了。
杨鹏鹏已经消失在灌木丛中。
“小李,你说神农山神会不会把我们带走?”小玫怯怯地说。
“瞎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山神?不要怕,我们只是迷路而已。”
突然,灌木丛里传来沙沙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原来是杨鹏鹏回来了,那说明那里面没什么特别,我和小玫都松了一口气。
“小李,那里面太诡异,我走到一半就不敢往里去了,那滴水声好像就在前面。”他看着我。
这小子,自己只是胆小而已,想拉我去,又充面子不好意思直说。我微微笑了一下,站起来说:“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你们可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小玫楚楚可怜地看我们。
“我们就去看一下,树下还是比较安全的,有情况你大声喊,我们马上回来。”我对小玫说。
我和杨鹏鹏一起劈开灌木丛,慢慢接近声源。
“小李,你说阿雄讲的国民党兵的故事是不是真的?”杨鹏鹏问我。
“可能是真的吧,但我不相信真有什么山神,一定是另有原因。”
“那他们到底碰到了什么东西?才会自相残杀。”杨鹏鹏说。
我忽然觉得很恐惧,对啊,他们到底碰到了什么东西?
说话间,滴水声已近在咫尺,我们都住了口,只见在灌木树丛里,生长着一棵高大的野樟树,足有三人合围,那滴水声好像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我和杨鹏鹏慢慢靠近樟树,寻找水源,我们的手电打到盘根错节的树根上,那儿有一汪水,突然又有水滴落了下来,在上面溅起红色的水花。
天哪!是一摊血!!
我们震惊地把手电往树上打,猛不防看到一具月复部插着匕首的尸体倒悬着,面目狰狞地冲着我们僵笑,鲜血顺着他的月复部流过黄军装,延伸到张大着嘴的面部,从下巴漫到鼻翼、眼眶,然后在额头凝成血珠滴落下来。
“他……他是国民党兵!?”杨鹏鹏惊呼。
与此同时,灌木丛的外边传来小玫的惊声尖叫,如此歇斯底里的,永不停息的尖叫,仿佛利剑般划破沉睡的森林。
“小玫出事了!”我们来不及思考眼前那具尸体,疯狂地往回跑。
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钻出了灌树林,小玫仍坐在那棵树下,用手捂着眼睛叫喊,在她的对面临近坡面的地方,一名身着军官服的高大男人背对我们,雕像般一动不动站在那儿望着前方,看上去像是国民党将领。一会儿,他慢慢举起了右手的手枪,顶住太阳穴。
“不要啊!”我和杨鹏鹏惊呼道,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见一声清脆的枪响,接着,那军官的枪口上闪过火花,他身形晃了晃,朝坡下一头栽去。枪声在山谷里立刻扩展成无数响,久久不能平息。
我和杨鹏鹏跑上前朝坡下望去,那个军官滚下去的地方,除了树木和野草,竟然什么也没有。
我和杨鹏鹏颓然坐在地上,他的脸色煞白,我想我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回过头,小玫仍捂着眼,但已经停止了尖叫。
我们坐到她身旁,小玫伏在我肩上狂哭,我没有安慰她,因为我想不出理由来解释这种现象。灌木丛那边的滴水声也已不见,不用看,那具尸体想必也早已消逝无踪。
“这世界上难道真有鬼魂?”良久,杨鹏鹏说。
“我想我们看到了20年前的情景。阿雄不是说过,解放前夕,有一支国民党残军在这个山谷中全军覆没吗?”
“他们是不是要向我们索命啊?”小玫流着泪问。
“无论如何,我不相信他们是鬼魂。”
“小李,你是不是觉得刚才的枪声有点奇怪?”杨鹏鹏像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我。
我不解地看着他。
“刚才那枪声好像不是那个军官发出的,好像……从那边传过来。”他指着西北方说。
我记起是枪声响后,枪口上的火花才闪亮的,而光速应该快于音速,也就说明枪响在前,扣板机在后,这是不可能的事,确实如鹏鹏所说,那个枪声与手枪并不同源,这一声枪响肯定是在别的地方发生的。
“是队长他们开的枪?!”我和杨鹏鹏同时惊呼。
“他们在西北方!”杨鹏鹏说。
“那就说明他们没有失踪!”我们扶起小玫,兴奋地循着枪响处找去。
越往西北,森林越发茂密,那些从树上垂挂下来的粗藤条缠绕在参天古木上,或者密密实实地从树上垂下,千奇百怪地在风中晃荡,在林木之间,黑森森的野草荆棘把狭小的空间封得密不透风,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腐叶味。
小玫的脚伤好转了很多,我找了根粗树枝给她作拐杖。山谷中响着我们的呼喊声,然而除了回音,我们什么也听不到。
“我好饿!”小玫说,我这才想起来我们还未吃晚饭,干粮全在程玲那儿,在山谷里来回奔波,早已使我们筋疲力尽。
我们又喊了一阵,终于放弃了努力,我们疲惫地坐在大树下,呆呆地望着蓝雾迷漫的森林,它寂静得有如海底世界,我们则成了几条迷失在大海里的小鱼,无边的黑暗开始占据我们的心灵。
现在只能听到我们沉重地呼吸声,小玫开始索索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饥饿。
过了一会,一个令人兴奋的声音传入我们的鼓膜,尽管它还十分弱小,但我和杨鹏鹏都跳了起来。
“小李!小杨!你们在哪儿?”那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
是小梁?
我和杨鹏鹏对望了一眼,惊喜交织,他们终于找到我们了!
“喂——我们在这儿!”我们大喊。
不一会儿,蓝雾中现出一个身影,光线的变化让他看上去有些扭曲。
我们冲着他拼命招手,那个身影朝我们跑过来,没错!是小梁,虽然他的脸上涂满了淤泥,头发也变得乱蓬蓬的,但我们仍然一眼认出了他。
“小梁!小梁!”我们迎上前去。
“小李!小杨!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小梁背着枪笑呵呵地跑过来。但料不到的是,我们还没来得及抓住他的手臂,他竟然已跑过我们的身旁,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径直奔向我们身后的密林,好像我们只是两根竖着的木头,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嘿!他这是怎么了?”杨鹏鹏嚷道。
“小梁!我们在这儿!”小玫着急地对着他的背影喊。
“快!快追上去。”
转过一个小弯,我们看到小梁傻愣愣地站着,眼睛望着前方。
“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他在自言自语。
“喂,你在说什么呢?”杨鹏鹏迫不及待地跑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
小梁“啊”的一声惊呼,差点没吓得瘫在地上。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是我们俩。
“你们干什么?躲起来想吓死人啊!”小梁满脸不高兴。
“这正是我们要问你的,刚才你装神弄鬼的,搞什么名堂?”
“什么?我装神弄鬼?笑话!我听到枪声便赶到这边来了,刚才在这儿看到你们,可一眨眼就不见了,你们不是存心捉弄我?”
“这么说是我们装神弄鬼了?”杨鹏鹏气呼呼地说。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大家好不容易碰到一起,咋为这点小事纠缠不清?”我连忙去打圆场。
“队长他们呢?”杨鹏鹏说。
“你们不是在一起吗?”小梁说道。
“怎么?你也没碰到他们?他们不是找到你了?”我问。
“我跟队伍失散后,就没碰到他们!”小梁吃惊地说。
“没碰到他们?那他们刚才追的是什么人?”我吃惊不小。大山里的风越来越大了,我感到透骨的心寒,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我们今晚上撞见什么邪了?”小梁一坐在地上。
我们四人继续寻找其他队友,但在山中呼喊了一阵,仍似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小李,我冷!”小玫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我想起来背包里还有盒火柴,灵机一动,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我看,我们再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弄不好又要失散了,不如就在这儿过夜,生个火,一来可以取暖,二来也许火光会让队长他们看到。”
我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大伙分头去收集干柴,不一会儿,熊熊燃烧的火堆点亮了森林的夜。
我们围坐在火堆旁边取暖,小梁和杨鹏鹏弄来些野果子,难吃得要命,但好歹是填饱了肚子。
我们杂七杂八地聊了会儿,我问到了小梁的“失踪”,小梁说那时他看到我们发疯似地往前跑,他在后面喊也无济于事,一会儿就找不到我们的踪影了,所以只好一个人在山里模索,听到这边的枪响才赶过来的。
“这跟队长他们的失踪是一回事,只要解开了这个迷,一切就真相大白了。”我说。
“这山真邪门!”杨鹏鹏发了句感叹。
我把遇鬼的事说给小梁听,但他表示不相信,杨鹏鹏为这事和他又撇了一次,双方弄得很不高兴,到后来没话讲,大家只是出神望着面前的火堆。
火焰映在脸上的红光不断变幻着,我们的身影时而拉长,时而缩短,一个个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恶。
“野味!要有野味多好!香喷喷的。”良久,小梁叹了口气说,打破了这个沉闷的局面。
“别发梦了,你他妈的有本事拿枪打两只兔子来。”杨鹏鹏不紧不慢地说,斜着眼觑了觑小梁,像在讽刺他。
小梁显然有些不高兴,但慢慢神情变得越来越愤怒,死死盯着杨鹏鹏,杨鹏鹏则爱理不理地往火堆中添柴。
空气又凝固起来。
“你们今晚这是怎么了?为一丁儿小事就闹成这样?”我急忙打圆场,但两个人仍虎视眈眈的。
火堆中像有什么爆裂开来,啪一声响,有无数的火星溅出来。
“好!你们等着!”小梁站了起来,“嗒”地把身旁的步枪上了膛,枪托上紧绑的几根铁丝闪着红光。
“喂!小梁,你干什么?”我连忙站起来想制止了他。
小梁看了看我,转头盯着杨鹏鹏,把枪一横,说道:“我是让你们知道这杆枪也不是白杠的,省得有人不服气。”
杨鹏鹏冷笑了几声。
“你们发什么癫!!”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小玫突然生气地喊道。
我们从没听过文静的小玫如此粗鲁的说话,回头吃惊地望着她。
但小玫的神情迅速缓和下来,好像没说过这句话似的,仍一声不吭地用木棒拨弄火堆。
小梁迟疑了一会儿,骂了句“操!”,甩开我的手,消失在夜林中。
“你们有仇啊?”我用埋怨的眼神看了看杨鹏鹏,坐回原位往火堆里添柴,火的热浪迎面扑来,一瞬间火舌中竟然隐约现出队长的脸,我吓了一跳,但定睛一看,只是很普通的火焰,也许是我看花了眼。
“妈呀!”杨鹏鹏猛喊一声,像捏到了火铁棒般迫不及待把手中的木棍甩掉,惊恐万分地向后踉跄退去。
“鹏鹏!什么事?”我拉住他的手臂。
他颤抖地指着火堆,嘴唇发白,却说不出一个字。
“到底怎么了?”
杨鹏鹏好不容易镇静了很多,但眼睛睁得大大的,额头上渗出许多汗来。
“是队……队长,我看到他……他在火中对我说话。”他终于憋出了几个字。
我相信他,因为刚才我确实也曾看到这火中残相。
“他说什么了?”
“我……我不知道,他只是嘴唇在动,在动……天哪!他好像要告诉我什么!”杨鹏鹏快要哭出来了。
“小玫!小玫?”我惊奇地发现小玫仍一动不动坐在火堆旁,仿佛对我们视而不见。
“啊?”她听到我在叫,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神情却有些冷漠。
“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队长!在……火中。”
“怎么可能呢?你们不是在说笑吧?”小玫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我……我确实看到了!”杨鹏鹏喊道,由于紧张,声调有些变音。
“也许只是幻觉。”我说,杨鹏鹏死活不愿意再坐在火堆前了,背对着火靠在树下。
我继续观察火焰,没看出什么特别来。心里便琢磨着刚才的怪事到底传达着什么信息,难道队长有什么不测?一想到这,我揪心地痛,抬头望着茫茫夜色,心中呼唤着,你们到底在哪儿呢?应该看得到这里的火光吧?你们快来吧!
我拼命地把干柴枯叶往火里添,好让火焰再高涨一点。
火堆里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这是大自然唯一的响声,我突然有一种被埋进坟墓的感觉。
“咕咕——咕咕咕——”那只猫头鹰又叫了起来,我和杨鹏鹏抬头东张西望寻找它的踪迹。
“死了,死了,全都死了……”小玫喃喃地说,语调怪异得像个巫婆。
我看到她双眼紧闭,昏昏欲睡的样子,好像就要倒向火中,急忙扑过去把她扶正。
“醒醒!小玫!醒醒!”我拼命摇她的肩膀。
可小玫的眼依然闭着。
“快!给她喝水!”杨鹏鹏递过来水壶。
我抱着小玫,把水从她口里小心地喂进去,几分钟后,小玫终于慢慢睁开双眼。
“刚才你吓死我们了!”我如释重负。
“我刚才怎么了?”小玫问。
“你好像中了邪。”鹏鹏说。
“是么?我只是感觉做了个梦,梦见我们烧的那些山全活了,把所有的人都埋进了里面,到处都是火,都是焦黑的尸体,好可怕!”小玫抽泣着。
“小玫,你太累了,靠在树边睡吧,也许等天亮,一切就恢复正常了。”我安慰她。
连续的惊吓让我们每个人都筋疲力尽,小玫和鹏鹏很快睡去,我独自等候着小梁,暗暗担心,很久他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又出什么事?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变幻的火焰让我的思维渐渐朦胧起来,我看到那堆火像有生命的精灵般在我的四周迅速蔓延,到后来整个森林都被漫天大火包围,从火中传出地狱般的惨叫声,远处鬼影踵踵,却看不大分明。一会儿,熊熊烈火中竟现出一只白狐,狡黠而残忍的目光死死盯着我,好像随时要扑向猎物,我们仇敌般四目相对僵持着,良久,它慢慢呲出前排白森森的利齿,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咆哮起来。
“砰!——”
我从白狐的咆哮中惊醒,发现自己满头冷汗,面前的火堆仍不紧不慢地燃烧着。
“出什么事了?我好像听到枪声!”鹏鹏从树下慌乱地爬起来。
“是枪声,我也听到了!”小玫也醒了过来。
“好像就在附近,不会是小梁吧?”我担忧地说。
我们朝着枪声的方向跑去,转过一棵巨树,我看到有个人站在灌木间,在玄幻的蓝光中背对我们,就像那个自杀的国民党军官般一动不动,但他的背影是我们熟悉的。
“队……队长?”鹏鹏说。
没错!队长,我们终于找到他了。
我们高兴地喊他,一边拼命分开灌木向他挤去。可队长对我们的叫声毫无反应,仍然纹丝不动地站着。
“队长!”我第一个冲到他的背后,但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竟然不敢去碰他。
“队长!”我在他背后又喊了一声。
他仍没有回应,我迟疑了一下,把手慢慢探向他的肩头,他的身体转了个方向,突然僵直地向我倒来。
他已经死了!额头上有个血淋淋的枪洞,血似乎已经流干了。
“啊————”小玫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坐倒在地。
“天哪!这是谁干的?谁杀了他?”杨鹏鹏哭喊道。
我有一种站立不稳的感觉,别过头深呼吸了几下,拼命使自己镇定下来。
“我受不了啦!”小玫用手扯住自己的头发,发疯似的往回跑。
“小玫!小玫!”我和杨鹏鹏拼命追赶她。
追了一段路,小玫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从陡坡上滚了下去。
我滑下去拉住了她,杨鹏鹏则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从地上捡起一支黑乎乎的杆子来。
“没受伤吧?”我把她扶起来。
小玫摇了摇头,她的脸上有一道道血痕,是滚下坡时被野草划破的,好在没有大碍。
“小李,枪!是队长的枪!”杨鹏鹏在坡上举着一支步枪对我喊。
过了会,小玫镇静了很多,我搀着她爬到坡上。
我接过杨鹏鹏手中的步枪细细查看了一遍,说道:“不,这不是队长的枪!”
杨鹏鹏有些怀疑地看着我。
“是小梁的,我认得他的枪,你看。”
枪托上绑着几根固定用的铁丝,还残留着新鲜的血迹。
“难道……难道是……小梁杀了队长?我早看出这家伙有点怪!”杨鹏鹏愤愤然说。
“现在很难说。”我把枪膛推开,里面的子弹还上着膛,“队长是死在前一声枪上的,因为他伤口的血都几乎要干凝了,而小梁这把枪上的血迹还那么新鲜,刚才那枪,是有人朝小梁开的,不过,我敢肯定,凶手就在我们自己人中。”
“不管是谁,他们没有理由杀队长的!”小玫说。
“发疯的夜晚!”杨鹏鹏看了看天,无奈地说。
“如果不是小梁,最大的嫌疑就是阿雄了,因为除了队长,只有他们两人有枪。”
“那么程玲不是很危险?”小玫说。
我看着她充满担忧的脸,摇摇头说道:“不只是她,我们自己也要当心了!”
此时,猫头鹰的叫声再次响起,这不祥的鸣叫在空寂中清厉异常,
“这叫声太邪了,快!捂住耳朵!”我喊道,双手捂住耳朵,朝刚才的露营处逃去,那厉鬼似的声音总是幽灵似地跟在我们后面,我听到自己的心脏随着脚步击鼓般砰砰跳动。
看到火光时,猫头鹰的叫声嘎然而止。
但眼前的情景令我们惊惧地停下脚步,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在火堆旁,阿雄和程玲正围坐着,悠然自得地添着柴火,如果没有刚才的事,我们肯定会高兴到发疯,但现在,却不同了。
阿雄首先发现了我们,他冲着我们高兴地喊:“嘿!谢天谢地!终于等到你们了!”
他的热情让我们稍稍放下心来,走了过去。
程玲一看到我们,眼中闪出泪花来。
“你们知不知道?队长……队长他被人害了!”程玲说道。
“是不是小梁那混蛋?”杨鹏鹏说。
程玲点了点头。
杨鹏鹏把拳头握得紧紧的,愤怒之极。
“为什么他要杀队长?”我问。
“我们也搞不懂,他还要杀我们!幸亏被我用枪打伤了他的手。”阿雄说道。
“我们捡到了他的枪。”杨鹏鹏把枪往地上一扔,程玲拿了过去放在手中端详。
“也许他要为他的反革命祖宗报仇,”程玲说,“我们了解到,小梁的祖父是个国民党特务头目,在解放战争时期被人民正法。”
我和小梁是同乡,这件事为什么一直没有听到过,我只知道他的父亲是个教师。
“小李,鹏鹏,你们是根子红苗子正的人,我们应该团结起来跟一切敌对势力做斗争。”程玲似乎看出了我的怀疑,补充说道。
我没有答话。
程玲还想再说些什么,我打断了她的话。
“你们刚才在什么地方?”我问。
“我们一直在找你们呀!我们先找到了小梁,没想到他狼心狗肺,竟然在背后放暗枪打队长。……”
“你是说背后?”我又打断了她。
“是啊!像这种人最拿手的就是暗算人。”程玲对着我笑了笑,我不寒而悚。
“程玲,你别血口喷人!”小梁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右手上还不断滴着血。
阿雄和程玲一下子紧张起来,端起步枪瞄准了小梁。
“小李!鹏鹏!快抓住这叛徒!”程玲喊道。
杨鹏鹏看了看程玲和我,拿不定主意。
“你们为什么会这样?大家刚才还不是好好的吗?”小玫哭道。
“小李!难道你也想背叛革命?”程玲冷冷说道。
“小李,你相信我,我没有杀队长,真正的凶手是他俩!在我离开火堆前,我根本没有碰到他们。”小梁看着我。
我站在他们中间一言不发。
“少跟他废话!”阿雄对着小梁就想扣动板机。
“程玲,人是你们杀的!”我对她说道。
“你,凭什么?”程玲吃了一惊。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说小梁是背后开的冷枪,可队长是从前面被人射杀的。而且,小梁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拼命找你们,好像没有哪个凶手会胆大寻找两个看见他行凶的人吧?”
程玲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小李,你太傻了!”
“程玲,你太让我失望了!”杨鹏鹏说,“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好人。”
“为什么?程玲,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打倒一切当权派!队长是压在我们头上的一座山,我们是革命小将,当然要革当权派的命!”程玲说。
“你太疯狂了!”我骂道。
“程玲,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你一定是着了魔了!你告诉他们,你不会杀人的。”小玫哭着拉住程玲的裤腿,却被她一踢,摔倒在地。
“没用的东西!”程铃对着小玫骂道。
“我跟你们拼了!”小梁喊道,冲了过去。
“不要!小梁!”我喊道,可已经迟了,两声清脆的枪响后,小梁倒在了血泊中。
“你们两个疯子!”杨鹏鹏骂道。
“老实点!”阿雄用枪把我们逼到角落里。
“阿雄,你为什么要这样?”我说。
“哼,你们这些城里来的人总看不起我们这些山里人,我要让你们尝尝山里人的厉害!”阿雄把枪托在我的头上打了一下,打得我眼冒金星。
“你一定搞错了,我们从来都没这种想法!”我忍痛解释道。
“那你们为什么要烧山?你们知道吗,大山是我们的命根子,可自从你们来后,我们平静的生活就被打乱了,大山是有生命的,现在,它来报复我们了!”阿雄愤怒地喊道。
程玲走过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鹏鹏,把目光落在小玫身上。
“小玫,听说你爷爷是个地主,你就是地主家的小姐,怪不得这么娇生惯养,你想不想去见你爷爷?”她笑着说,突然狠狠地扇了小玫一巴掌,揪住小玫的头发骂道:“我们家可是三代贫农,我爷爷就死在你们地主的手上,我要杀死你们这些地主和反动派的狗杂种!一个都不放过!”
小玫吓得哭出声来。
“程玲!阿雄!你们醒醒吧!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你们心里的恶魔在做怪!”我喊道。
“咕咕——咕咕咕——”猫头鹰又叫了,好像有意要凑热闹。
程玲松开了小玫的头发,对天哈哈狂笑起来。
“你们听,多么好的音乐!这是世界上最动人的声音。”程玲陶醉地说道。
“程铃,你真的疯了!”我说,这时,我看到小玫的表情由恐惧转为木然,心中一凛。
“死了!死了!全都死了!”小玫喃喃说道。
与此同时,杨鹏鹏却恐怖地睁大了眼睛。
“队长,你站在那边干什么?”杨鹏鹏说道。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除了拿着枪的阿雄,什么也没有。
“鹏鹏!你在说什么?”
“队长……站在阿雄后面……”他的嘴唇颤动着,脸色却越来越白,白得吓人。
“鹏鹏,不要这样!”
“队……队长……我跟你走……”杨鹏鹏说出最后一句话,竟然从腰后抽出军刀,令人毫不猝防地刺入自己月复中。
“鹏鹏!”我喊了一声,扑向他。
杨鹏鹏的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迷蒙的眼光突然变得清醒,他抓住我的手臂,努力说道:“小……小李,我终于明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那狐……香……香……”话没说完,便已死去。
程玲仍在狂笑着,她已经完全疯了。
阿雄突然扔掉了枪,对着虚空扑通跪下,极为恐惧地喊道:“不是我,不是我,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我要烧死你们!烧死你们!”
他中邪般伸手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柴,点燃自己的衣服,顿时成了一个火人,他狂叫着,挣扎着往树林中扑去,倒在了草丛间,火势立刻蔓延开来。
小玫还是神志不清,我乘着程玲狂笑之机背起她向另一边逃去。
“砰!”一声枪响,子弹从我耳边呼啸飞过,打中身旁的松树。
“你们给我站住!”程玲在后边喊道。
我没有搭理她,拼命往前跑,小玫吐着白沫在我背后喃喃自语:“我们逃不掉的,我们逃不掉的……”
“你们跑不了!我看到你们了!”程玲在我们身后死死地追杀。
我的脚下一滑,连同小玫摔倒在地。
又一声枪响,子弹在我左边的山岩上溅起了火花和石屑。
好险!如果没有刚才那一跤,我肯定要遇难,我抱起小玫狼狈地从坡上滑下。
我发觉我们又回到了山谷的正道上来了,越过一道又一道巨木的屏障,我没命地向谷口跑去。终于钻过了谷口的最后一道枯木,这一次却不同了,前方的视线豁然开朗,我们终于出了山谷!
我们向鹰嘴岩跑去,现在可以看到那两间小石屋了。我已经筋疲力尽了,竟然背不动小玫,揉了揉模糊的双眼,连拖带爬一步一步向小石屋前进,回头看到程玲正向这边追过来。
到达目的地后,我才绝望地发现,原来鹰嘴岩竟是一个小悬崖,我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我擦去额上的汗水,眼睁睁看程玲拿着枪越来越近,我们只有躲进屋内,为命运作最后一搏。
程玲慢慢朝屋子走过来,脸上充满杀气。
我不敢去看她,躲在屋内黑暗的角落里,抽出军刀,准备她一进门就拼个你死我活。
但很久过去了,还没有动静,她走了?还是在守在门外?我的心扑扑直跳,但按捺不住好奇心,把军刀放在地上,偷偷从窗户向外望,却诧异地看到程玲正站在悬崖边上,一脸幸福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把那支枪扔下了悬崖。
我发觉她有些不对,连忙喊:“程玲,你清醒啊!千万别这样!”
程玲回头对我一笑,说:“我要去见**了!我要飞去天安门了!”
“不要!”我喊道。
可她已飞身而下。
我坐在地上,不知道是解月兑还是沉重,竟然脑中一片空白。
好久,我才想起小玫来。
“小玫!小玫?”我发现小玫不在屋里,而我的军刀也不见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跑出石屋,看到小玫笔直地站在外面,手中握着我的军刀,刀锋上闪着蓝光。
“小玫!把刀子还给我。”我说。
“我们都得死,没有人能逃月兑!”小玫嘶哑着声音说,面目竟变得很狰狞。
“小玫,你一定要克制住自己。”我说,慢慢向她移去。
“人类总是自以为聪明,最终将自取灭亡。”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把刀高高地举起来。
“你把刀放下!我们慢慢谈!”我仿佛面对的不是文静的小玫,而是一个恶毒的巫婆。
“我要——杀了你!”小玫厉声喊道,双眼翻白。
“蒋小玫!你快醒过来吧!你是蒋小玫啊!”我对她大喊。
我的话好像触动了她,小玫的脸上变得阴晴不定,忽而温柔,忽而凶恶,举着刀一步一步向我逼过来。
“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根本看不起我,我要杀了你!”她说,右手高举起刀准备砍落。
我闭上了眼睛,我已经太累了,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但刀子并没有落下来,我惊诧地睁开眼,只见小玫正痛苦地喘气。
“不,不能这样!我不能伤害他!”她又对自己喊着,左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右手腕,向上扳去,不让刀子落下来。
“砍他!砍死他!你放弃吧!”
“不!绝不!把刀放下!”
她左手和右手在搏斗挣扎,互不相让。
她不断变换着表情和话语,头发纷扬,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到最后竟看不清她的脸也听不清她的话了,我有好几次想夺下她的刀,但她好像变得力大无穷,每一次都把我摔得几乎散架。
突然之间,小玫停止了说话,身子也不再动了,她站在那儿,像一尊雕像般静静的看着我,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的左手拉着右手把刀插入了自己的上月复,她选择了自我毁灭。
小玫微微晃动了一下,慢慢跪倒下来,我狂叫一声扑过去扶住她。
她微笑着看着我,说道:“我……我终于战胜它了!”慢慢合上了眼睛。
“不——”我抱着她的尸体痛哭起来,在泪光中,我看到远处有一只白狐蹲在那儿盯着我们,然后窜入密林之中。
2002年1月28日深夜23点,我在美国《科学探索》杂志看到了一篇文章,文章记述在非洲刚果的原始森林里发现了一种可怕的狐狸,它腋下的腺体能够发出一种强烈致人迷幻的气味,使人潜意识里的焦虑和恐惧无限扩大,进而使人的人格分裂,心理崩溃,其效用相当于恶性催眠,当地的土人称它为阿那哇,意思是——“森林之妖”。
我之所以能逃月兑此劫,可能得益于那场感冒,至于我们为什么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幻觉,就好像做了同一个梦?这还是个难解之谜,但我注意到当时我们受的是同样的心理暗示,我想大概跟集体潜意识有关吧。
但是,留在森林深处的六条原本是好人的冤魂,真是狐狸杀了他们吗?如果事情发生在现在,我们的内心深处还有那么多荒谬的恨吗?也许这一切真是森林对我们的报复,也许……我把眼光投向了天际,却仿佛看到繁星后面有一双狐眼,正用残忍而狡黠的目光盯着我,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