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郎君 第十章
窗外的雨仍然持续不停的下着。
「今天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这种季节还下这么大的雨可真是奇怪!」沈子清披上长袍,满脸狐疑的看着窗外。
沈夫人坐在梳妆台前,在自己的髻上插上一朵珠花。
「是啊!四年前的这个时候不也是这样吗?难道太原又要闹水患了?」沈夫人脸色略显忧戚。
「不,这一阵风雨比四年前小多了,看来应该不会对即将要收成的庄稼产生什么影响才是。」沈子清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
正和妻子讨论着这个问题时,他们的房门突然被人用力的敲着。
「沈老爷、沈夫人,不好了,我们家小姐不见了,沈老爷、沈夫人……」
一名年轻女子的声音在房门口响了起来,沈夫人认出是琴儿的声音。
她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倩儿的贴身丫鬟琴儿。
琴儿一脸惶恐的冲了进来,拉住沈夫人的衣袖急道:「沈夫人,我们家小姐不见了,今天一早就不在房里,到处都找不到她的人。」
「倩儿不见了?」沈夫人和沈子清异口同声的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沈子清又补上了一句。
琴儿不安的摇着头。
「我不知道,今天早上我跟曹嬷嬷到小姐房间就没看见她了,我们四处的找也找不到,曹嬷嬷此刻还在小姐房里等着呢!」琴儿既慌张又担心。
「先过去看看吧!」沈子清说完就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间。
沈夫人和琴儿连忙也跟着尾随而去。
他们来到了倩儿房中,除了见到摺叠整齐的棉被和满面忧色的曹嬷嬷外,果然没有倩儿的人影。
曹嬷嬷一见到沈夫人就连忙冲上前去。
「夫人,我们家小姐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曹嬷嬷急得眼眶已泛红。
沈子清环顾床上整齐的被褥后冷静地说道:「昨天晚上你们有没有见过你们家小姐?」
「有。」琴儿用力的点着头,「昨天晚上是我陪小姐进房的,我还帮她梳过头发、换过衣服之后才离开的。」
「是这样吗?这可奇怪了……」沈子清又陷入了沉思中。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倩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不见了?要不要马上召集家里的人手,叫他们立刻去找倩儿?」沈夫人也是一脸的着急神色。
沈子清摇了摇头,「先不要惊动全府的人。曹嬷嬷,劳烦你跑一趟,去叫府里的丫鬟、仆妇们四处找找。」他顿了一下又看向琴儿,「琴儿,你也一起跟着去吧!」
曹嬷嬷和琴儿一刻也不敢多停留,立即离开房间。
「那咱们呢?咱们要到哪儿找倩儿?」沈夫人看着沈子清问道。
沈子清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夫人,你先别急,倩儿的被褥整齐、房间又毫无异状,她人应该不会有事才是,我们坐下来等吧!说不定她们马上就会在园子里找到散步的倩儿了!」沈子清一脸优闲地说道。
外面下着雨,倩儿怎么可能会在园子里散步呢?
沈夫人心中怀疑的想着,不过继而一想,说不定丈夫的话是对的,也许倩儿真的和自己的儿子在园中冒雨散步呢!
但是,寻找倩儿的工作一直忙到了中午都还没有结果。
这下子,连沈子清也开始着急了。他来回不停的在倩儿的房间里踱着步,再也不能像早上那么镇定的坐在椅子上了。
「怎么会呢?整个府里都找遍了吗?」沈子清着急的叫着。
「老爷,还有一个地方没去看过呢!」福至心灵的沈夫人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沈子清可想不出府里还有什么地方是没派人去搜过的。
「文扬的房间啊!」沈夫人小声地说道。
「可能吗?」沈子清一脸疑惑的看着妻子。
不管如何,沈子清和沈夫人还是决定到文扬的房间去瞧瞧。
他们直到此刻才想起来,今天一整个早上不但没有见到倩儿的踪影,就连儿子文扬的影子也没见到。这实在太奇怪了!
沈夫人和沈子清快步的来到了沈文扬的房门外。
只见房门紧闭,屋内毫无动静。
「夫人,你的猜测也太不合理了,倩儿怎么可能会在文扬的房里呢?」沈子清顺手推开文扬房间的门。
房门应声而开,沈子清和沈夫人吃惊的立在原地,因为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趴睡在文扬床边的倩儿。
两个人面面相觑的走进了房间。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最吃惊的反而是沈夫人。
他们狐疑的看着睡在床上的文扬,和趴在床边的倩儿。
「真奇怪,倩儿怎么趴在床边睡着了?」如果倩儿真的跑到文扬的房间和他幽会,她似乎应该和文扬一起躺在床上才对。可是眼前这种情景不像是幽会的景象,反倒像是文扬生了病,而倩儿在一旁看顾一样。
沈子清走近床边,看了看儿子的脸。
「夫人,你快来!」他突然大叫。
沈夫人连忙走上前去,望向床上的儿子。
她看见文扬侧睡着,脸色像纸一样的白。
沈夫人一惊,立即向床上扑去。
「文扬、文扬,你醒醒!你睁开眼睛跟娘说说话!」沈夫人激动的大叫着。
这一叫没吵醒床上昏睡的沈文扬,倒叫醒了在床畔趴睡的倩儿。
上官倩儿柔着惺忪的眼睛看着沈夫人。
她看沈夫人这样激动的叫着,一时误以为文扬的伤势又恶化。
她也着急的对着沈文扬叫道:「文扬、文扬!」
沈夫人看儿子仍然毫无反应,便伸手要去摇醒他。
上官倩儿回过神来,大惊失色的抓住了沈夫人的手。
「伯母,不能摇他,伤口会裂开的!」
「伤口?什么伤口?」沈夫人心神大乱的叫着。
上官倩儿伸手掀开了盖在沈文扬身上的棉被。
见到儿子背后一片染血的伤口,吓得沈夫人几乎当场就要晕过去。
上官倩儿和沈子清连忙出手扶住了她。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扶住妻子的沈子清在看见儿子受了重伤后,也不禁着急了起来。
上官倩儿先是探了探沈文扬的呼吸,接着又趴在他胸口听了听他的心跳。
「我想文扬不会有事了。」
上官倩儿欣喜又激动的看着沈家二老说道,然后才娓娓地道出事情始末。
「你说文扬就是太原官府这几年一直在追缉的夜盗夜无踪?」沈子清面色凝重的又问了一遍。
「是的。」上官倩儿的声音虽微弱却很肯定。
沈夫人瞪大着一双眼睛,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文扬是夜盗夜无踪?我……我不相信,他只会读书作文章,怎么可能是什么强盗土匪呢?」
「文扬不是强盗土匪!」上官倩儿急着替文扬澄清。
「夜无踪是侠盗,不是强盗土匪!」沈子清也正色说道。
「我不管夜无踪是侠盗还是强盗土匪!要是被官府抓到可是死路一条啊!」一想到儿子可能的下场,沈夫人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上官倩儿连忙靠了过去,搂住了沈夫人的肩膀安慰道:「伯母,文扬很安全的,他不会被官府查到他就是夜无踪的。」
「他怎么会安全呢?要是安全他现在怎会受伤躺在床上?老爷,你说这该怎么办?文扬怎么会去做这种要杀头的事呢?」沈夫人此刻是心急如焚。
沈子清面容严肃的又望了躺在床上的文扬一眼。
「夫人,我们有这样一个劫富济贫、仗义扶弱的好儿子,我们应该觉得欣慰才是!」
一听丈夫竟然这样说,沈夫人立即止住了哭声,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直瞪着丈夫。
「你……你说什么!?文扬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心头肉,是咱们沈家三代单传、唯一的香火传人啊!这教我怎么觉得欣慰?做强盗被捉到是要被砍头的呀!」沈夫人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她在丈夫面前一向温顺,可是遇到攸关儿子的生死大事她就什么也不顾了。
沈子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夫人,文扬做的是好事,我们怎么能怪他呢?这种济弱扶倾的事,就算是被捉到了要杀头,我们也只有认了。」沈子清无奈地说着。
沈夫人听见丈夫的话后,又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
「伯母,您别伤心,文扬他不会有事的。」上官倩儿再度搂住了沈夫人安慰着她。
沈夫人突然抬起头来,伸手抓住倩儿的手,激动地说道:「文扬一定会听你的话,是的,他一定会听你的劝。倩儿,文扬好了以后你一定要管住他,他可是你未来的丈夫啊!你一定要管住他,叫他永远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沈夫人望着倩儿,眼神是既热切又充满期盼。
「我……」上官倩儿为难得说不出话来。
「夫人,你这样逼倩儿又有什么用呢?文扬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能不能够活过来……」沈子清口气沉重地说道。
倩儿连忙开口抢话:「会的,文扬会活过来的,他不会死的!」
倩儿的话还没说完,躺在床上的沈文扬突然喃喃叫道:「倩儿……」
一听见沈文扬有了反应,房里的三个人连忙挤到沈文扬的床边。
「文扬,我在这里,文扬……」上官倩儿急切的唤着沈文扬,并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面无血色的沈文扬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沈夫人关心的凑到文扬面前。
「文扬,我是娘,你听见了吗?是娘在叫你啊!」
沈文扬艰难的把目光移向沈夫人脸上。
「娘……」他低喊了一声。
沈夫人又哭了起来。
「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能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二短,你教娘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还有你的媳妇倩儿,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教倩儿怎么办?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能去做这种杀头的事呢!」沈夫人心神大乱,哭着说了一大堆的话。
「夫人,你别这样,儿子才刚醒过来,你这样大吵大闹会让他伤势更严重的。」沈子清不忍的劝着自己的妻子。
「爹……」听见父亲也在房里,沈文扬不安的唤了一声。
沈子清拍了拍儿子的手,「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你好好休息吧!」说着他轻轻的把沈夫人拉离床边,然后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沈文扬感激的看着父亲的背影,他本以为父亲会大声斥责他。他记得小时候曾经听父亲骂过那些以侠盗、义贼自居的人,他说那些人只是打着救人济世的名义在外招摇撞骗,掩世人耳目而图利于己,是天底下最不可原谅的奸恶之徒;正因为如此,他才一直将此事瞒着他。
沈文扬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嗫嚅地说道:「我……以为我爹会生气。」
「生气?为什么?沈伯父一直夸你做得对,还说你是沈家的荣耀呢!」上官倩儿不解的看着他,她的手仍然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沈文扬的脸上绽放一抹兴奋的神采。
「我爹真的这么说?」他激动的说着。
「嗯,他还说有你这样一个劫富济贫、仗义扶弱的儿子,他感到很欣慰。」倩儿据实以告。
沈文扬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上官倩儿心疼的看着他,「别想那么多了,养好你身上的伤要紧。」
沈文扬点了点头,白着一张脸,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又沉沉睡去。
沈子清离开了沈文扬的房间后,便立即差人去请了一位和他私交甚笃的老大夫来。
那位老大夫本来已经不再执壶开业,准备在家颐养天年安度余生。不过因为他和沈子清交情颇深,沈子清又曾经救过他儿子的命,所以他一听见沈子清有事相求,便二话不说、义不容辞的立即赶到沈家帮沈文扬治疗箭伤。
当然,那位老大夫是绝不会对外泄露沈文扬受伤的内情。
而太原的这一场雨,接连地下了三天三夜。
仍然对追捕夜无踪锲而不舍的丁继尧,率领了太原府衙里的差役也跟着淋了三天三夜的雨。
不过,除了一群淋了雨而染上风寒的部属之外,丁继尧便毫无斩获了。
丁继尧在府衙里看着稀稀落落、士气不振的下属们,他面色凝重的叹了口气。
难道连老天爷都在帮夜无踪这个盗匪吗?
那一天好不容易终于让夜无踪中箭负伤,眼看只要循着血迹就能够逮到这个在太原横行了三、四年的匪贼了,可是偏偏天不从人愿。
望着窗外下了三天三夜的雨,丁继尧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忽然,脑中一幕影像一闪,他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几天因为一直忙着搜寻夜无踪的行迹,所以都没有好好的想过这一件事。
是的,他记起来了,围攻夜无踪的那天晚上,夜无踪并不是独身一人,马背上应该还坐着另外一个人。没错!是个女人,丁继尧脑中的记忆又活络了起来,他记起了夜无踪身前还坐了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女孩。
虽然是在黑夜,不过当时火把的光芒照亮了那一带。尽管那女子一直紧靠在夜无踪怀里,可是他还是瞥到了那女子的脸孔一、二次,只可惜他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他对女人的长相一向不怎么注意,但他发誓他应该曾经在哪里见过那个年轻姑娘。但是,到底是曾经在哪儿见过呢?
丁继尧抓着脑袋努力思索着,记忆在脑中快速旋转着,突然间他头一抬,露出了笑容,应该就是她了!
他立即向身边的一名差役叫了一声:「快去备马,我要立刻到城西的沈家一趟!」
丁继尧心急如焚的前往沈家,他记起来了,那个美丽女子应该就是沈家未过门的媳妇,从陕西潼关来太原投亲的上官倩儿。他应该不会记错的!
目前,他虽然还不清楚上官倩儿和夜无踪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但是只要到沈家见到上官倩儿,他相信一定会有所斩获的。
沈家在地方上是名门望族,沈家主人沈子清在太原的地位更是德高望重,所以丁继尧自然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纯粹以拜访为由来到沈家。
家丁进屋去请沈子清时,丁继尧便和两名衙役在偏厅里喝茶。
不一会儿,沈子清便走进偏厅里来,丁继尧连忙起身相迎。
「丁捕头,别客气,请坐!」沈子清招呼着丁继尧。
「不知今天丁捕头到舍下来,有何贵事?」他客气的询问。
丁继尧沉吟了一会儿,他匆匆忙忙的就跑来了,倒也没想到这事该怎么开口。不过,性格严肃耿直的丁继尧也不想拐弯抹角。
「沈老爷,可否请贵府中的上官姑娘出来一见,在下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她。」
沈子清神情怪异的看了丁继尧一眼。
「丁捕头,你说的上官姑娘可是我们沈家未过门的媳妇?她是家中内眷,恐怕不适合出来见客。」沈子清立刻婉拒了丁继尧的要求。
「这……」丁继尧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到人家家里要求见人家的女眷,这的确于礼不合。
「请恕在下失礼,不过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在下一定要当面请教上官姑娘才行。」丁继尧语气恭敬,但是神情却很坚定。
沈子清又是一脸凝重的看着他。
「丁捕头,到底是什么事,请你直说吧!」
丁继尧又看了沈子清一眼。
「沈老爷,我们怀疑贵府的上官姑娘和横行太原的夜盗夜无踪有所关联,所以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上官姑娘!」
「你是说我们沈家未过门的媳妇和夜盗夜无踪有所关联?」沈子清的脸色开始难看了。
「恐怕是的,曾经有人目睹上官姑娘和夜无踪同乘一骑悠游在太原城中。」
这句话一出口,跟随在丁继尧身后的两个衙门差役也觉得他这话说得太不知轻重了,竟然影射人家未过门的媳妇和一个夜盗厮混在一起,这不是存心要让沈子清难堪吗?
果然,一听见丁继尧这么说,沈子清立刻脸色大变,横眉竖目的用力一掌拍在桌上。
「荒唐!」他气得面色发青。
「丁捕头,你查夜无踪竟然查到我沈家来了,还诬指我未过门的媳妇和强盗夜无踪有所勾结,你是和我沈家有仇,存心来找碴的吗?」沈子清不客气的对着丁继尧大声吼叫。
「沈老爷,你误会了!」丁继尧急忙开口解释。「我怎么敢说贵府的上官姑娘和夜无踪有所勾结呢?只是上官姑娘和夜无踪在一起是我亲眼所见。」
「胡说八道!我未过门的媳妇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你竟然诬赖她和外面的男人厮混在一起,你们衙门捕快是这样办案的吗?随随便便就闯到人家的屋子里来破坏人家妇女的名节!」沈子清气得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直指着丁继尧大骂。
丁继尧眼见沈子清如此震怒,他也有些慌张了,急忙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沈老爷,您请息怒,我们丁捕头只是一时心急口快,我们绝不是有意来生事的,我们立刻回衙门重新再查过这案子,今天打扰啦!」
丁继尧尚来不及开口说话,他身旁的一位衙役就抢着向沈子清赔罪。
丁继尧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与差役一同离开了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