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傳奇 第二章 碧玉令
只不過,對于關東首富馬大老板來說,就算丟了一個女人也不應該是值得如此大驚小怪的事。
他身邊的女人本就多得是,他自己丟的也不少。
楚留香道︰「能夠令馬大老板不辭辛勞的從關東一路找來,看來這個女人的魅力倒不小。」
馬大老板嘆了口氣,道︰「老實說,她的魅力只怕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抗拒得了的!」
楚留香笑了笑,問道︰「不知她是什麼時候丟的?」
馬大老板道︰「就在半個月前。」
楚留香道︰「但在下已經有一年時間未曾到過關外,她又怎麼可能在半個月前被我勾引走?!」
馬大老板瞪著他,半信半疑道︰「真的不是你?」
楚留香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萬里寒立刻道︰「江湖中誰不知道楚香帥說話一字千金,他說不是他,就必定不是!」
馬大老板垂下頭,皺著眉,喃喃自語道︰「如果不是楚香帥,那麼這世上還有誰有這麼大的魅力能讓她心甘情願的跟著他走呢?!難道她並非心甘情願跟著他走的,而是被人擄走的?……」
他的目光中不禁露出一抹深深的擔憂之色,忽然看著楚留香,道︰「不論如何,若是有一天楚香帥看見她,還請務必派人將她送到落日馬場來,在下到時必當重謝!」
楚留香根本連馬大老板口中所說的「她」長得什麼樣子也不知道,又怎麼可能知道哪個女人才是他要找的人?
但馬大老板既然已向他開口了,他自然也不能拒絕。
他知道他若是拒絕了,馬大老板必定會很難受。
他從來不願令別人難受。
楚留香沉吟著道︰「不知她叫什麼名字?」
馬大老板面一紅,吶吶道︰「她的名字叫妖姬。」
一個正常女人的名字是絕不會叫妖姬的。
楚留香卻沒有揭別人隱私的習慣,只是沉聲道︰「你放心,在下今後若是踫到一個叫妖姬的女人,一定會請人將她送到落日馬場去的!」
他又看了看萬里寒、宋悍和雷老爺子父女,緩緩道︰「震威鏢局丟失的那一百萬兩賑災銀,在下一定會想辦法去追回,至于紅玉飛龍和碧玉丹的事情,在下也必定會放在心上!」
雷老爺子老眼中有了感動之色,情不自禁道︰「香帥大可不必——」
楚留香卻打斷了他的話,他知道這些人是在多麼孤獨無助的情況下才來找他的,所以他更不願讓他們失望,微笑著道︰「多余的話就不必說了,各位若是要謝的話,不妨陪在下喝幾杯水酒。」
「香帥今後還請萬分小心才是,據我所知,那個人除了劫走震威鏢局和一百萬兩鏢銀,偷走華玉軒珍藏的紅玉飛龍,拐走馬大老板家中寵妾妖姬之外,還做下了別的惡事嫁禍給香帥,此人武功之高絕不在香帥昔日所遇高手之下,他做下這麼多事的用心,顯然多半是沖著香帥而來,還望香帥今後務必要小心提防,免遭暗算!」
酒已盡,人已散。
震威鏢局的萬里寒和宋悍、華玉軒的雷老爺子和他重病垂危的女兒,還有關東落日馬場主人馬大老板他們一走,被風雲客棧張掌櫃重金聘來的幾位美女已蛇一般向楚留香圍了過來,在楚留香耳邊軟語噥噥。
「要是我們早知道天下聞名的楚香帥是你這個樣子,就算張老板一分錢不給,我們也還是會來的。」
「香帥哥哥,今晚讓小翠來陪你好不好?」
「香帥哥哥是我的,誰也休想將他搶走!」
楚留香坐在那里,正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胖胖的張掌櫃已走上前來,哈著腰,陪笑道︰「這些都是小人花了半個月的功夫特地為楚大爺準備的,楚大爺盡管享用,小人還有一件小事也想請楚大爺幫幫忙,不知楚大爺……」
楚留香看了看不遠處櫃台上擺著的紙和筆,微笑道︰「你是不是想要我幫你寫一幅招牌?」
當然是。
天底下的任何招牌,也抵不過「楚留香」三個字。
「楚留香」三個字本身就是最好的金字招牌,任何店鋪只要掛上這三個字,一定生意興隆,想不發財都難。
現在字已經寫好了,楚留香向來喜歡成人之美的。
但想不到招牌還未來得及掛出去,風雲客棧竟又有一群人上門來。
深夜來客,本已有些引人注意,更令人奇怪的是,這些人竟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青人。男的一身白衣如雪,英俊不凡;女的衣裙顏色綠如翡翠,個個體態輕盈,嬌艷動人。就好像天上的金童玉女突然一齊降臨了凡間。
他們的臉上都帶著一股傲然的表情,雖然不能說是目中無人,但能夠被他們看進眼里的人只怕也沒有幾個。
他們的腰間都佩著劍,只要你稍微仔細一點,你就會發現他們每個人的劍柄上竟都瓖著一顆翡翠般顏色的玉石,在燈光下閃耀著一抹迷離的綠光,看起來妖艷而詭異。
他們顯然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而且大有來頭。
最前面的竟是一位嬌艷嫵媚,婀娜多姿的少女,一雙嫵媚得甚至帶一點妖氣的眼楮看著你時,你就會不知不覺被她所吸引。
很少有男人看見這雙眼楮而不動心的。
何況她身上別的地方也實在很迷人。
現在她這雙媚如春水般的眼楮已看著楚留香。
無論在什麼樣的地方,無論楚留香以什麼樣的身份出現,楚留香本身都是一個極有吸引力的男人。
楚留香也正看著她。
一個是有吸引力的男人,一個是有吸引力的女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會不會互相被對方所吸引呢?
綠裙少女忽然揮揮手。
她的手又細又白,就像蘭花。
她身後立刻有七八條人影飛一般掠出來,有的進了廚房,有的掠進了後院,還有的掠上了樓……
然後就是一陣很響的「 哩啪啦」聲傳來。
他們在別人的客棧里搗亂,好像也不怕被別人听見。
張掌櫃正想問這些人凶神惡煞的想要干什麼,突然寒光一閃,一把泛著寒光的劍已架在他的頸上!
拿劍的人聲音冷而厲︰「快說!今天有沒有一個十八九歲身上還帶著傷的少女到你的客棧里來?!」
張掌櫃的聲音都軟了︰「沒……有。」
楚留香靜靜地坐在那里,右手拿著一只酒杯。
杯中的酒已經空了,坐在他旁邊的一個好像叫「小翠」的女人正提著酒壺為他倒酒。
但突然間,她的手腕一麻,手中的酒壺已不見了。
酒壺已到了那個有著一雙男人看了連半夜也睡不著覺的媚眼的綠裙少女手里。
她身上的香氣比蘭花更撩人,燻人欲醉。
她站在楚留香的身邊,旁邊那幾個張掌櫃重金聘來的美女忽然失去了顏色。
她一雙春水般的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楚留香,她的聲音嬌媚而溫柔,足以勾起你旖旎的遐思。
只听她輕輕說道︰「我來替你倒酒,好不好?」
楚留香微笑著,道︰「多謝。」
酒已倒入杯中。
「我的名字叫陸眼媚。」
楚留香看著她的眼楮,似乎也無法抗拒她的魅力,笑道︰「果然人如其名,你的眼楮的確很令人著迷。」
陸眼媚媚眼如絲,道︰「是麼?」
楚留香點了點頭。
陸眼媚明艷的臉上露出嫵媚迷人的笑容,凝視著楚留香的眼楮,輕輕咬著紅唇,膩聲道︰「那麼,你被我迷住了沒有?」
楚留香笑了,他很久沒有遇到過這麼有趣的女人了,眨眨眼笑道︰「你看我像沒有被迷住的樣子?」
陸眼媚也吃吃的笑了,笑得更撩人。
她笑的時候,腰肢也在輕輕扭動,好像整個人都要倒入楚留香的懷里。
四個二十歲左右的白衣少年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里,四雙眼楮都瞪著楚留香,目光中竟充滿了妒恨的火焰,這火焰若是真的可以燃燒,足以將一屋子的人都燒死!
陸眼媚卻連一眼也沒有去看他們。
她眼中除了楚留香,再也好像看不見別的人。
四個白衣少年目光中的火焰更盛,狠狠地瞪著楚留香,四只青筋凸起的手已緊緊握住腰間的劍柄。
但他們卻始終也沒有出手。
這並不是因為他們怕楚留香,事實上,他們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個很討女人喜歡的男人就是名滿天下的楚留香。
他們沒有出手,只因為陸眼媚還站在楚留香身邊。
他們真正怕的人是陸眼媚。
陸眼媚用一只縴縴玉手模了模楚留香的手,柔聲笑道︰「你用不著怕他們,只要我在這里,就算他們心里想對你怎麼樣,也絕不敢出手的。」
四個白衣少年的臉色都已發青。
陸眼媚卻還是連眼角都沒有看他們一眼,一直眨也不眨地瞟著楚留香,道︰「其實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已發覺你是個很特別的男人,和我所見過的那些男人都不一樣,所以我就喜歡上你了,我喜歡你這種與眾不同又有魅力的男人。」
楚留香忍不住用一只手模了模鼻子,道︰「是麼?」
陸眼媚眼波流動,道︰「你不信?」
楚留香苦笑道︰「我只怕有人會吃醋。」
就在這時,只听一陣衣袂飛舞聲,剛才掠出去的那些人又已掠回來,每個人的身法都輕盈曼妙已極。
女人們的眼楮都瞟著楚留香,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帥這麼有吸引力的男人。
男人們的眼楮都好像變成了一把刀,好像恨不得一刀殺了楚留香這個目中釘。
每個人的手都是空著的。
陸眼媚臉上的媚笑忽然不見了,皺了皺眉,道︰「你們是不是每個地方都找過了?怎麼會找不到呢?」
有人道︰「我看她只怕不在這客棧里。」
陸眼媚蹙下了眉頭,沉吟著,道︰「那我們再到別的地方找一找,她受了傷,應該走不遠的!」
「是,二師姐。」
陸眼媚忽然用一雙勾魂蕩魄的眼楮看著楚留香,臉上又露出嫵媚的笑容,柔聲道︰「你跟不跟我一起走?」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我也想,只是我有病……」
他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陸眼媚已帶著她的人飛一般的走了,就好像生怕楚留香的「病」會傳染給她。
那幾位重金聘來的美女本來打算等這些人一走就圍過來的,但一听到楚留香有「病」,她們的身體就好像立刻被釘住了——干她們這一行的人,對「病」這個字總是特別的敏感的。
小翠忍不住問道︰「香帥真的有病?」
楚留香點了點頭,道︰「而且病得很重。」
小翠眼珠子轉了轉,小聲問道︰「不知道……是什麼病?」
楚留香嘆道︰「算了,不說也罷——你們今天晚上誰來陪我呢?不如就小翠你吧?」
小翠仿佛很歡喜的樣子,但忽然「哎喲」一聲,用手捂著肚子,道︰「不好——我肚子有點疼,我看我要去看看醫生了。」
這句話說完,她已捂著肚子,站起來要走。
楚留香的目光移到另外兩個人身上。
這兩個人立刻都慌了,能夠陪楚香帥本是她們夢寐以求的事,但現在卻是誰也不願意,誰都怕一不小心就感染上楚留香的那「病」。
要離開當然要找一個比較說得過去的借口。
干她們這一行的人如果不願意,本就隨時都能找出七八十種借口的,而且每一種都讓你無話可說。
等到這些重金聘來的美女一走,張掌櫃就上前來,用一種很曖昧的目光看著楚留香,道︰「在下認得幾個江湖郎中,都是治這病的高手,香帥可要我現在去把他們都請來?」
他們好像都把楚留香的「病」想歪了。
楚留香笑了笑,也沒有解釋,只是淡淡道︰「天底下能治我這病的人,只有我自己。」
楚留香的病只有一種,就是「麻煩病」。
自己的麻煩,還得靠自己來解決,如果連楚留香自己都無法解決,天底下也絕無第二個人解決得了。
夜深寒重。
楚留香走上樓梯,推開房門,點亮了燈。
他忽然怔住了。
他雖然一向料事如神,卻再也想不到此刻竟有一個十八九歲的綠衣少女正躺在他的床上,蜷縮著,就像是一只蝦米,又像是一只驚嚇過度的小鳥,正乞求能夠得到片刻的安寧。
楚留香走進去,她竟也不知道。
她的衣襟上帶著片片鮮紅的血跡,顯然身上受了傷,但真正令她昏迷的原因,而是她得了病。
楚留香用一只手模了模她的額頭,她的額頭竟熱得嚇人。
高燒並不能算是很可怕的病。
可是如果不即時進行醫治的話,它也一樣可以要你的命。
窗戶打開著,這少女顯然是從窗外躍進來的。
但她又是什麼人呢?難道就是陸眼媚他們一群人要找的人?她們之間又有什麼恩怨?這間房子剛才他們明明搜查過的,這少女顯然也在這床上躺了很久,卻為什麼他們竟說「她不在這間客棧里」?莫非他們當中竟有人在暗中幫這少女?
現在當然不是想這些問題的時候。
楚留香忽然一把抱起床上的少女,從窗口中掠了出去,雖然懷中抱著一人,他的身法卻還是依然輕捷如飛燕。
他這麼做,只因他知道附近只有風雲客棧一家客棧,陸眼媚他們在附近找不到人,說不定還會返回客棧來尋找的,楚留香固然不怕麻煩,可現在卻是人命關天的時候,能夠避開些還是避開些的好。
洛陽本是京師繁華之地,所以名醫也最多,最有名的一個當屬卜記藥鋪的卜一指卜神醫。他的醫術雖不及天下第一神醫徐天祿,在當地卻也是首屈一指。
只不過,別人行醫日子都過得舒舒服服,他的日子過得卻不僅清貧,而且簡直寒酸。
只因別人行醫大多是為了金錢,他行醫卻只為救人,就算你手里一分錢也沒有,你得了病他也會一句話不說照樣救你。
所以,所有大夫中只有他的聲譽最好。
只不過,聲譽和脾氣卻是兩回事。
深更半夜,寒意漫漫,無論誰在熟睡中被人吵醒都難免有點脾氣的。
可是等楚留香說出一句話,他的脾氣立刻就沒有了,而且似乎還恨不得給楚留香跪下來,以表示自己的感激。
楚留香說的這句話是︰「還記得楚留香麼?」
卜一指當然記得。
因為若不是楚留香,他一家老小早已在那個寒冷的冬天餓死、凍死了,他怎麼可能忘記楚留香這個大恩人呢!
他眼楮里竟似有了一層淚光,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看了看楚留香懷抱中的少女,立刻就明白了楚留香來找他的目的,沉聲道︰「這位姑娘病得不輕,還請香帥抱著她跟我來!」
他將楚留香領到另一間屋子,道︰「香帥請將這位姑娘放到床上,讓我先替她把一把脈。」
楚留香微笑道︰「那就有勞卜兄了!」
他將這綠衣少女放在床上,只見她仍昏迷不醒,一張美麗動人的臉更是蒼白如紙,嘴里還仿佛說著胡話,卻也听不清說的究竟是什麼。
楚留香目光中不禁露出一抹擔憂之色。
卜一指用一只手搭著綠衣少女的左脈,閉上雙目,仿佛正在細心听什麼,忽然道︰「這位姑娘身上本已受了傷,再加上不久前精神上似乎受過什麼重大的打擊,焦慮攻心,又疲憊過度,路感風寒,所以才會生這場病,所幸香帥即時將人送到,在下定能保她很快無恙,所以香帥也不必太過憂慮!」
他站起來,道︰「我這就去為這位姑娘煎藥,香帥如果累了的話,不妨先到我的床上睡一覺,這位姑娘就將給我來照顧吧,等她醒來後,再下自會通知香帥!」
除了「多謝」,楚留香還能說什麼呢?
楚留香做了一個很奇怪的惡夢——
他夢見自己終于找到了那個嫁禍給他的人,那個人在前面跑,他就在後面不停的追,以楚留香的輕功,竟然始終也追那個人不上!
然後那個人就忽然不見了。
就像是鬼一樣,那個人竟然憑空消失了,緊接著一陣天崩地裂,天旋地轉,楚留香仿佛失足自懸崖上跌下一般,不停地往下沉,然後他就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他明明可以看見對面,卻始終也到不了對面,就像他他能看見天上的星星,卻始終也無法模到!
他想找一個出口出去,可是非但找不到,甚至連看也看不見。
這地方竟像是根本沒有出口。他似已被困在這里。
就在楚留香饑餓、疲倦、無力的時候,那個神秘的人忽然出現了,楚留香正想抬頭去看他的臉,卻只看見一只大手帶著狂風向自己的頭頂拍下來!
那個人仿佛在獰笑著厲聲叫道︰「楚留香,我要毀了你!」
楚留香想閃避,卻一動也不能動。
然後他就忽然驚醒——
窗外一片耀眼而溫暖的陽光照進來。
卜一指正垂手站在床邊,目光中帶著關切之色,輕輕喚了一聲︰「楚香帥!你沒事吧?」
楚留香搖搖頭,自己也覺得好笑,又奇怪自己怎麼會做這樣的怪夢的。他從床上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起那受了傷的綠衣少女,便問道︰「不知那位姑娘的病怎麼樣了?好些了沒有?」
卜一指道︰「那位姑娘半個時辰前已經走了。」
楚留香皺了皺眉道︰「她走了?」
卜一指點了點頭,苦笑道︰「她一醒來就要走,我本欲想留住她的,但好說歹說,說她身體還未完全康復,應該再多休息些時候,她還是要走,最後我只有連香帥的名頭也搬了出來,說即使她要走,至少也得先等香帥醒來打個招呼再走也不遲。」
楚留香道︰「她怎麼說?」
卜一指道︰「我本以為她听到了香帥的名字一定會留下來的,誰知她只是怔了怔,然後問我說的是不是名滿天下的楚留香楚香帥,我說除了他天下難道還有第二個香帥麼,她于是沉吟了半晌,也不知在考慮什麼極為難的事情,終于還是沒有留下來,卻要我將一樣東西轉交給香帥。」
他將手中拿著的一塊絲巾包著的東西交給楚留香。
絲巾上用精細的手工和翡翠般綠的絲線繡著一個「玉」字,絲巾上還帶著淡淡的幽香。
楚留香將絲巾打開。
絲巾里包著一塊晶瑩的墨綠色的玉牌。
乍一看上去,這塊玉似乎和別的玉也沒有什麼區別,但只要你仔細一看,你就會發現這綠的顏色竟有些怪異,這綠竟像是水一樣隨時都在流動一般。
只有真正的行家才看得出這塊玉的價值,已絕不在昔日「和氏壁」之下!
楚留香當然是行家。
他一向很難得驚訝的臉上此刻已不禁聳然動容!
令他驚訝的並不是他已看出這塊玉的價值——就算你將天下間的所有財富都放在楚留香的面前,楚留香也絕不會眨一眨眼的,就算他眨了眨眼,那也只不過因為眼中飛進了一粒沙子。
真正令楚留香吃驚的是這玉上的字,三個古篆——
碧玉令!
就在這一剎那,楚留香的思想也幾乎因這三個字而停頓——他立刻就想到了那個武林三大禁地之一碧玉宮,那個令江湖中人人畏懼的碧玉宮!
只因這碧玉令只有碧玉宮的宮主才有。
這碧玉令也正象征著權威,無論誰手持此令,哪怕這個人是一個人人厭惡的乞丐,也絕無任何人敢再看不起他,就算武林中地位顯赫的大豪在他面前也得退讓三分。
楚留香實在沒有想到有一天這碧玉令竟會落到自己的手里。
他實在想不出這究竟是福還是禍?
楚留香凝視著這塊晶瑩剔透的玉牌,目光不停閃動著,卜一指顯然已從楚留香臉上看出這事情有些不簡單,做大夫的本就有「察言觀色」的本事。
楚留香忽然問道︰「她有沒有說,她為什麼要將這塊玉牌交給我?交給我干什麼?」
卜一指道︰「她沒有說,我也不好問。」
楚留香沉吟了半晌,這才又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有沒有說她要去哪里?」
卜一指道︰「她並沒有明確的說她要去哪里,但她臨走之時,卻問我藏劍山莊怎麼走?她仔細地听我說完才走的,所以據我推測,她很可能是想去藏劍山莊的。」
楚留香忽然拱了拱手,微笑道︰「那在下也要告辭了,這次多有打擾,還請卜兄見諒!」
卜一指立刻謙讓而笑道︰「香帥千萬莫要說這樣客氣的話,若無香帥昔日之恩,又怎會有我卜一指的今日!——香帥是不是也想趕去藏劍山莊?」
楚留香道︰「正是。」
藏劍山莊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四大山莊之一,它雖然並不屬于江湖中的門派,但在江湖中的地位卻絕不在任何門派之下,只因自藏劍山莊建立以來,山莊里人才倍出,江湖中的一百名頂尖高手中至少有十人是來自藏劍山莊。
所以江湖上的人絕不敢輕惹藏劍山莊的人。
藏劍山莊自然藏了不少的寶劍,據說山莊里凡是會武功的人,每個人都有一把與眾不同的劍,雖然並不是那種能削鐵如泥的寶劍,但卻能和他們的武功配合得更好,使他們的每一招都能夠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其中最有名的一把,當屬藏劍山莊莊主宇文松清手中那把紫電飛霞光劍,其劍之利,絕不再歷來寶劍之首巨闌、青虹之下,而宇文松清的劍法之高,在江湖中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更有人說,他的劍法已遠遠超越了當年創出這套劍法的藏劍山莊第一代主人宇文不古。
藏劍山莊威震江湖,他的功勞實不可沒。
但宇文松清手中的這柄劍卻還不是藏劍山莊中最鋒利的一把。
藏劍山莊最鋒利也最有價值的一把劍,就是第一代莊主宇文不古當年用的那把寒冰玄鐵劍。
只可惜自宇文不古去世之後,此劍已成為藏劍山莊的鎮山之寶,江湖中再也沒有人能一睹它的鋒芒!
藏劍山莊在洛陽城外。
楚留香出現在這里的時候,已接近午時。
冬天的陽光總是告別的容易令人感到溫暖,雄偉壯闊的藏劍山莊前,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蕭瑟的空山,莊嚴的山莊,森森的劍氣,絕代的劍客,在楚留香的感覺中,藏劍山莊一定是非常沉靜肅穆的。
可是現在楚留香卻仿佛來到了鬧市,他想象中應該有的氣氛,在這里一點也感覺不到。
藏劍山莊前後左右,張燈結彩,竟仿佛有什麼喜事。
寬闊的朱紅的的大門前,有幾個穿著得體、彬彬有禮的少年正站在那里,含笑臨賓。
楚留香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
他來到這里時,已經把自己化裝成一個有著大肚子和大胡子的江湖莽漢。
他不願讓別人知道他就是楚留香,只因他實在受不了那些近乎虛假的客套和人情。
只可惜他忘了一件事——
他忘了別人都是拿著鮮紅的請柬和重重的禮物進去的。
他的兩只手卻空空如也。
守在門外的一個少年看著他的兩只手,臉上那溫文爾雅的笑容忽然變成了一片烏雲。
楚留香當然不會介意別人對他是什麼樣的態度,可是當他也想要進去的時候,這少年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冷眼看著楚留香,皮笑肉不笑地道︰「閣下的請柬呢?」
楚留香只有道︰「我沒有。」
原來這人不是接受到邀請才來的,這少年連假笑都不笑了,冷冷道︰「沒有請柬?有沒有賀禮?」
楚留香道︰「賀禮?」
這少年道︰「今日是我們莊主的大喜之日,稍微是懂一點禮數的人,都不會空手而來的。」
他句話里的意思,呆子也听得出來。
楚留香只有苦笑,他實在未想到威震江湖的藏劍山莊竟然會有這樣的人,只有苦笑道︰「在下來得實在太過匆忙,忘記了是要帶賀禮才能進門的——」
他看著這少年已漸漸開始結冰的臉,笑了笑,道︰「現在要買禮物自然已來不及,不如這樣吧,我給錢你,你替我買,好不好?」
他將一張錢票放入這少年手中,這少年眯著眼看了看,眼楮忽然一下子瞪得老大。
這人隨手給的一張銀票竟是一萬兩!
這少年拿著銀票的手已有些發抖,看著楚留香的目光中充滿了驚奇和歡喜,陰暗的臉上已充滿了陽光,變得從未有過的燦爛,舌忝了舌忝發干的嘴唇,道︰「不……不知尊兄貴姓?」
楚留香微笑著,道︰「我姓鄒。」
江湖中什麼時候有了一個姓「鄒」的人,這少年卻沒心思想這些,咧著嘴喊道︰「鄒大爺錦緞十匹,老酒十壇!」
一萬兩銀子最少可以買一百匹錦緞,一百壇陳年老酒,可是到了這少年手里,卻每樣都只能買十分之一。
楚留香笑了笑道︰「這地方的東西倒是挺貴的。」
這少年的臉紅了紅,發訕的笑道︰「鄒大爺莫非對我買的東西還有什麼不滿意?」
楚留香搖搖頭,道︰「我很滿意,只是我還還有一件事情想要請教。」
這少年道︰「鄒大爺有事盡管說!」
楚留香道︰「我想問一下,不知今天可有一個穿著綠衣衫的少女到這里來過?」
這少年點頭,道︰「不瞞鄒大爺,今天確實有一個這樣的少女到我們山莊里來,這綠衣少女也不知是什麼來頭,連我們莊主都對她敬讓三分,鄒大爺莫非認得她?」
楚留香用手模了模鼻子,道︰「應該算是認得吧。」
這少年立刻陪笑道︰「鄒大爺既然認得她,為何不早說呢,在下這就帶鄒大爺去見她!」
碧玉令只有碧玉宮的宮主才有。
江湖傳言,碧玉宮主的年紀已在四十歲以上,那個受傷的綠衣少女自然不可能是碧玉宮的宮主,那麼,手上的碧玉令又是從哪里來的?
她和碧玉宮之間難道有什麼關系?
如果她真和碧玉宮有什麼關系,以碧玉宮在江湖中的威名,陸眼媚那些人除非吃了豹子膽,否則又豈敢追殺她?
她為什麼不辭而別,卻要將如此珍貴的碧玉令交給楚留香?
這中間究竟有什麼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