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傳奇 第十二章 香帥斷腸
一、寫在正文之前
不知為什麼,每次到網上一逛,總難免有一些感觸,于是忍不住想將它寫下來,如果你覺得無聊的話,請按「PAGE」鍵跳過。
「要如何才能寫出一部好的武俠小說呢?」這應該是所有像我一樣一心想寫武俠小說的人心中一度迷惑的難題。有人說,我寫的小說很有古龍風格……事實上,許多人都這樣說,只不過,古龍風格又究竟是什麼樣子?這也許很難解釋,也許很容易——從許多言論上,都告訴我們,古龍風格就是古龍後期作品中所表現出的那種風格,但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是一心想要去擺月兌這種風格的。這並不是說這種風格不好,毫無疑問,古龍後期作品仍然優秀眾多,光彩四溢。
我看過許多武俠小說,有名家的,也有非名家的,卻從來沒有哪一個作家給我的感觸能像古龍這樣至深遠大,甚至連金庸也不能。但我真正喜歡的,卻並不是他的「文字風格」,雖然說他的文字風格確實有獨到動心之處,但我絕不會刻意去追求這種文字風格,如果說我寫的很像,那也許只因為我沒有更好的拿出來。
我真正喜歡的是古龍小說中所表現出來的至深的人性,是那種微乎其微的細膩,是詭異多變的情節,這,也正是現在的我所追求的。只因我深深知道,我若想要在這武俠的天地間劃出一片自己的天空,我就必需讓自己也達到這種水平。不求超過,但求五個字——「我也能做到!」現在或許不行,但以後卻一定可以!這不是狂傲,而是自信!
如果你是一個老資格的武俠迷,你只要稍微細心一下,你就會發現古龍後期作品中明顯有樣東西在慢慢減少,那就是「武意俠情」!什麼是「武意俠情」?我也不知道,但或許當你看完金庸的「射雕」「神雕」「倚天」之後,你就會明白了。
一部武俠小說,當然不能只「俠」不「武」,更不能只「武」不「俠」,所以我個人認為武俠小說大概是所有小說中最難寫的了。要寫好小說本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同時還要寫好「武」和「俠」,那就更是難上加難了。但如果你能將「武」和「俠」同時寫好,那麼將會使你的小說魅力大增!
只不過,「武」和「俠」,絕不是一些武俠小說中寫的那麼簡單和膚淺!並不是一掌震倒頭牛就是「武」,隨便救個人就算「俠」!
想一想,每當你走進書店,看著架上琳瑯滿目的武俠小說,真正能夠吸引你的,又能有幾部?無聊生悶的武斗,可笑又復可悲的俠情……也許就因為這些作品的存在,所以許多原來不寫武俠小說的人也開始寫武俠小說了——「這很容易嘛,只要我多看幾部武打動作片,多玩幾個武俠游戲,那還不隨便揮揮手一部武俠小說就嬰兒般叫著問世了?」
誠然,每當你看見這樣的作品時,你心里就總會忍不住一聲嘆息,接著也會跟我一樣,生出一股難言的蠢蠢欲動的豪情,覺得武俠小說也沒有什麼困難的,我也照樣能夠瀟瀟灑灑的寫出來,或許你看見我寫的武俠小說時,你心里也會油然不知從哪里冒出一股強烈的創作欲,覺得當今武壇無人,人才凋零,只要自己稍顯身手,也能立鼎華山,笑傲江湖!——如果真的拋磚就能引玉的話,我也願意做這塊磚頭。
但如果你看的是古龍金庸的那些超級大作,你心里是否還會涌起這樣的壯志豪情?是否還敢把鼎立在華山之巔?!
最後我要說的是,寫武俠小說其實是一件很辛苦艱奧的事,尤其對于一個一心想將武俠小說寫好,卻又經驗尚淺的人來說。不過——,還是要感謝那些寫得不怎麼好卻居然已經成書出版的「武俠作品」的問世,因為或許正由于它們的出現,讓我們有了足夠的自信和勇氣去體驗和嘗試更多的事情!真心感謝!
不才愚見,請多包涵!
二
一桌、一椅、一床……
楚留香實在很難想象,這位絕世劍客是如何在這簡陋的竹屋里,渡過那漫長而淒涼的歲月的。
前面一扇黑色的鐵門。
門後面莫非就是藏劍宮?
楚留香走過去,拉開門。
一股森寒的冷氣立刻從甬道里撲面而來,楚留香竟忍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個寒噤,將衣服拉緊了些。
——蘭花仙子現在還好嗎?
想到俞怨風看著他時那充滿怨毒凶狠的眼神,楚留香的心不禁抽緊,腳步已加快。
無論如何,蘭花仙子總是他的朋友,他實在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更不希望因他而受到任何受害。
冰冷而生硬的石階,越往下寒意就越重,石階的盡頭,竟是一座規模極大卻顯然是天然而成的石窟。這里似已進入山腑,頭頂上一個個形象怪異的鐘乳石,橫七豎八的排列在那里,就好像是怪獸的牙齒,不時有水滴從「牙齒」上滴下,又好像是怪獸吃人時流的涎,讓人想起來就忍不住心里發毛,肚里打鼓。
腳下卻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幾十座方方的石台,每一座石台上都插著三四把形態各異卻鋒利無比的劍,楚留香只看一眼,就已看出這些劍全都是劍中的精品,全都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利器。
偌大的石窟里雖然沒有任何火燭照明之物,但這些劍所發出來的寒光,足以照亮你的雙眼。
楚留香一眼就看見劍光投影下一座石台上,一動也不動的躺著一個人。
一個完全赤果的女人,豐滿而柔美的體態,修長而筆直的腿……這無疑是一個男人夢想中的女人。
可是——她原本白若潔雪、毫無瑕疵的皮膚,此刻已被這石窟里深重的寒氣,凍得青一塊、紫一塊,竟再也不出一塊完好的肌膚來!
她的人也早已因為寒冷而失去了知覺。
這赤果的女人赫然就是蘭花仙子!
楚留香就好像突然被人用冷水澆頭般,一顆心猛地抽緊,整個人僵立在那里,呆呆望著蘭花仙子青一塊紫一塊的肌膚,他總是溫和平靜的臉此刻竟似不由自主地痛苦地抽搐,那雙平時總是冷靜而堅定的眼楮里再也忍不住涌上一層淚光!
他的心里卻在不住的向天狂呼︰「為什麼只要是和我有關系的女人,上蒼總是要讓她們因我而遭受各種各樣的不幸和傷害,卻不讓她們得到她們想要的幸福和歡樂?!為什麼?!……為什麼上蒼總是要如此殘忍?!……」
天地寂寂……
天地無語!
只有這森森的劍光,似乎是在告訴楚留香,世道本就是如此的殘酷和無情,縱然你是楚留香也好,也休想改變這世道!
森森的劍光,映著鐵青猙獰的石壁,壁上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跡——
「楚留香!你總是令女人傷心,這次你可會因為她的遭遇而傷心呢?!你可知她會有如此悲慘的遭遇,完全是因你而起!——對了,還有件事情忘了告訴你,她已經是我的人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昨天晚上的滋味的——哈哈哈!」
字的旁邊還畫著一個鬼臉,隱隱約約和俞怨風有三分相似。
鬼臉在無情的冷笑,完全無視別人的悲慘,卻一定要看到楚留香的痛苦!
楚留香猛地沖過去,一掌含怒揮出!
猛烈的掌勁立刻將壁上的鬼臉擊得粉碎!
「俞怨風呀俞怨風,你對付我不要緊,但你如此殘害無辜,我楚留香若不將你除去,誓不為人!」
他用最快的速度月兌下自己的外衣,將蘭花仙子包裹在里面,然後雙手橫抱入懷,如風一般沖出去。
楚留香的懷抱縱然溫暖,又怎能溫暖她已冰涼的身體!縱然有滿腔的熱情,又怎能令她冰冷的心解凍?!
火,在燃燒。
火在盆里,盆在房中,外面雖然寒冷,但這間房里卻炎熱如夏,所有的寒意都讓盆中的碳火驅散。
蘭花仙子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三層被子,她冰冷的身體雖然已經有了些暖意,但此刻卻依然昏迷未醒。
雙鬢斑白的唐無影靜靜地坐在床邊,一只手正在替蘭花仙子搭脈,另一只手卻輕捋著頷下的一縷長須,閉目凝神,也不知是在傾听什麼,還是在沉思。
宇文慧好幾次想問他「蘭花仙子的病情怎麼樣了?為什麼他還不去配藥?」但話到唇邊,又忍住。
誰都知道這年事已高的老人,做事的時候是從來不許別人打擾的,若是一不小心觸怒了他,說不定就會立刻拍馬走人,或者干脆給你來個誤診!
醫生雖有救死扶傷的本事,但卻未必會把救死扶傷當成他們的義務。
——若不把你深藏在櫃里多年的信用卡乖乖的交到他們手里,想要他們救你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們給你開了藥,那也很可能是毒藥。後半句是玩笑話。
楚留香的目光一直注意著唐無影的臉上的神色,縱然明知普天之下幾乎還沒有任何毒能夠難得倒這老人,但他臉上還是不由自主的露出幾分擔憂。
宇文松清瞧了楚留香一眼,緩緩道︰「香帥毋庸擔心,有解毒聖手唐兄在這里,相信她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宇文慧也立刻道︰「香帥放心好了,蘭姐姐一定會沒事的。」她實在不希望看見楚留香愁眉苦臉的樣子。
在她心中,楚留香應該永遠是一副快樂的面孔,沒有任何事情難得倒,天塌下來也不會令他皺一下眉頭。
可是她卻忘了,楚留香也是人!
這世上又哪有永遠快樂的人?!
楚留香嘆了口氣,勉強笑道︰「但願如此——」
就在這時,突見唐無影終于睜開眼來,長眉軒動,沉聲道︰「那個俞怨風說這位姑娘中的是‘幽冥草’之毒?」
楚留香點了點頭,瞧著唐無影凝重的臉色,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種不詳的感覺。
唐無影目光凝注著蘭花仙子蒼白的面容,長眉皺得更緊,仿佛在喃喃自語,道︰「她如果真的是中了幽冥草之毒,為什麼我卻一點也沒有感覺到應該有的征兆呢?!……」
楚留香的神色不禁一變!
只見唐無影卻又閉上了眼楮,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傾听著什麼,過了很久,他竟始終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現在就算是瞎子,就算看不出,也應該能夠感覺得到這件事情已有些不對勁了!
突見唐無影驀地張開雙目,斷然道︰「這位姑娘的確身中劇毒,但卻絕不是‘幽冥草’之毒,倒像是——」
說到這里,他的神色竟似一變!
宇文慧忍不住問道︰「倒像是什麼?唐伯伯你快說呀!」
唐無影道︰「‘天絕散’!」
宇文慧雖然還是有些不太明白,但楚留香和宇文松清听到這三個字後,面上都不禁為之聳然動容!
「天絕散?!」
唐無影點了點頭,神色嚴峻,道︰「如果老夫看得不錯的話,這位姑娘中的,的確就是令無數武林豪杰為之色變的天絕散!」
宇文慧忍不住問道︰「天絕散真的有這麼可怕嗎?」
唐無影道︰「就毒性而言,天絕散未必比幽冥草強得了多少,也並不是完全無藥可解,只是要解這種毒,其難度遠遠要比幽冥草大得多——只因這天絕散,乃是用七種不同的毒藥配制而成,除非知道配藥之人用的是哪七種毒藥,否則,若是冒然去解的話,只要有一味藥弄錯,中了此毒之人必當場吐血身亡!」
宇文慧伸了伸舌頭,道︰「好厲害!」
唐無影嘆了口氣道︰「若是不厲害的話,俞怨風大概也不會在這位姑娘身上下這種毒了——!」
俞怨風明知在蘭花仙身上下的是天絕散,卻騙楚留香是幽冥草,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他就是想讓楚留香救不了蘭花仙子,他將她折磨成這樣子還不夠,竟還要用她的生命來打擊楚留香這個眼中釘!
——他顯然早就算準了,楚留香若是知道自己的好朋友身中奇毒,卻束手無策,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慢慢死去,必定會痛苦萬分。
——他就是想要楚留香痛苦,想要楚留香因痛苦而崩潰!
「不知唐伯伯你解得了此毒嗎?」
「除非知道俞怨風用的是哪七種毒藥,否則——若是我們冒然去解的話,恐怕只有更加速這位姑娘的死亡!」
楚留香突然一把拉開門,沖出去!
這天絕散既然是俞怨風配制的,俞怨風自然會有解藥。
房里的三個人都因楚留香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吃了一驚,大家都想不到,一向臨事冷靜的楚留香居然也有如此沖動的時候!
但楚留香人剛沖到院子里,又停住!
只因這時他才忽然想起,他根本不知道俞怨風人在哪里——誰也不知道俞怨風在哪里。
他縱然有一心要救蘭花仙子,又該如何去找那個冷酷無情、行蹤無定的俞怨風?!
就算找得到,一心想要給楚留香以重擊的俞怨風,又怎會將解藥交出來!
無所不能的楚留香這次竟真的只有眼睜睜看著蘭花仙子在自己面前死去!
庭外風雨如晦。
冰冷的雨水打在楚留香的身上、臉上,卻已分不清他臉上的究竟是雨水,還是他的眼淚!
——莫笑男兒輕彈淚,自古丈夫亦多情!
楚留香緩緩地走回房中,雙足如灌重鉛,每一步都竟像是沉重萬分。
宇文慧一雙明亮的眼楮看著楚留香的臉,她再也想不到一向瀟灑開朗的楚留香楚香帥,竟也和普通人一樣,也會傷心,也會落淚。
一時之間,她心里也分不出是失望,還是欣慰?
但看到楚留香現在幾乎失魂落魄的樣子,她的心里也忽然間酸酸的,幾乎也要忍不住掉下淚來。
她心里忽然又有些羨慕床上昏迷不醒地蘭花仙子。
只因在蘭花仙子生命垂危的時候,楚留香可以為蘭花仙子而傷心,卻不知如果換成是她的話,楚留香是否也會一灑英雄淚呢?……
她沒有再想下去,卻垂下了頭。
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只听唐無影長嘆道︰「現在即使知道了俞怨風用的是哪七種毒藥,這所剩下的時間也來不及去配藥了……現在老夫也只能用‘金針活脈術’盡量將這位姑娘救醒,若是她還有什麼未了之事,香帥……」
他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但這麼明顯的意思,誰又听不出來?
每個人的臉色都不禁為之黯然。
只因大家都已明白,即便是將蘭花仙子救醒,她所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
唐無影這聲嘆息雖輕,但對楚留香而言,卻無異于當頭悶雷,他整個人都為之一震,緩緩垂下眼去,平日談笑風生的楚留香,此刻竟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只見唐無影默默地為蘭花仙子施完金針活脈術,然後站起來,搖頭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宇文松清嘆道︰「慧兒,我們也走吧。」
宇文慧一雙眼楮卻深深凝視著楚留香,輕輕咬著嘴唇道︰「不,我想留在這里,多陪香帥一會兒。」
宇文松清一雙飽經滄桑的眼楮看著自己的女兒,他自然看得出女兒對楚留香的痴情,他也看得出她這一番痴情最後必將付諸東流,終將落空,只能換來一場傷心,可是他卻無力阻止。
無論他有多高的權勢,也無法令一個已經情根深種的人回心轉意——這,就是愛。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本是一件值得悲哀的事。
願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你不妨抬頭看看天上的明月,究竟是月圓的時候多,還是月缺的時候多?!
宇文松清心里一陣嘆息,輕輕模了模宇文慧的頭,黯然道︰「傻孩子,你難道看不出,香帥此刻正需要一個人安靜一下麼?」
宇文慧垂下頭去。
宇文松清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快出門時,宇文慧又忍不住回過頭來,凝視著楚留香,咬著嘴唇道︰「香帥,你……你要多保重!」
這個世上如果還有一樣東西是連楚留香也害怕的,那麼就是生離死別。
但現在他知道自己又要面對了。
突听床上的蘭花仙子一聲微弱的申吟,又仿佛在低聲呼喚︰「香帥……香帥……」
楚留香立刻沖過去,柔聲道︰「我在這里——我就在你身邊!」
蘭花仙子終于睜開眼楮,看著楚留香,蒼白如紙的面容浮現出微笑,道︰「你沒有死……你還活著——太好了!」
她的微笑依然美麗,楚留香的心卻快碎了!
她絲毫沒有想到自己已經生命垂危,卻始終關心著楚留香的安危,這令楚留香又如何能夠不心碎?!
楚留香勉強笑了笑,目中卻漸漸有了一層淚光,道︰「像我這種人,又怎會輕易死得了……可是你——」
蘭花仙子淒然道︰「你不用說我也知道,我知道自己再也活不了多久了,俞怨風在對我下天絕散的時候就說過,除非他肯救我,否則我就只有死路一條……」
說到「俞怨風」三個字時,她的語聲中充滿了怨恨之意,甚至連嘴唇也似因怨恨而發抖!
她一雙美麗的眼楮里卻忽然有淚流下來,扭過頭去,也不知是不敢去看楚留香,還是不願讓楚留香看見她流淚,哽咽著道︰「你知不知道……我……我……俞怨風這混蛋他……」
她似再也說不出下去,忽然閉上眼楮,再也忍不住輕輕抽泣。
但楚留香又怎會看不出她內心的痛苦和悲憤!
楚留香的心里也同樣充滿了痛苦和悲憤,這時卻只有柔聲道︰「你什麼都不用說,我……我什麼都已經知道,你為了我受了很多的委屈,是我害了你……」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自責、內疚和痛苦。
蘭花仙子忍不住又睜開眼楮,柔聲道︰「你不用自責,也用不著為我難受,我從來沒有恨過你,我……我恨的只是不能親手殺了俞怨風!」
楚留香一字字道︰「我會讓他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應有的代價的!我絕不會讓你白白受苦!」
蘭花仙子忽然道︰「我還能躺在你懷里嗎?」
楚留香笑道︰「為什麼不能?!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永遠都是我心中的女飛俠!」
他雖在笑,笑容中卻帶著說不出的心酸。
他在床沿上坐下,然後將蘭花仙子輕輕扶起來,用雙臂將她擁在懷里。
蘭花仙子靜靜地躺在他溫暖結實的懷里,一張蒼白美麗的臉上忽然露出那種平靜、安詳、愉悅的微笑。就像迷路的小燕子終于回到了自己溫暖舒適的家,再也不用在外面風吹雨打。
她的微笑淒涼而美麗。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听她忽然幽幽嘆息著道︰「為什麼不是你?……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其實三年前,我是自願將自己交給你的……可是,為什麼你不要我?為什麼……」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微不可聞,終于听不見了。
她的呼吸忽然變得微弱難尋,終于也听不見了。
她的身體忽然在楚留香的懷里漸漸冰冷……
她臉上雖然仍帶著那種淒涼而美麗的微笑,但她的生命卻已如流星般逝去。從楚留香的懷里逝去!
一道耀眼的閃電飛過,驚得窗紙一片慘白,緊接著一陣沉悶的響雷仿佛自人的頭頂上滾過——!
楚留香慢慢低下頭,用嘴唇輕吻著蘭花仙子冰冷的額頭,他眼中的熱淚忽然落了下來……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生者只有不停地喝酒,不求消愁,但求一醉!
酒是苦的。
對于有些人來說,人生就是一個大酒壺,從酒壺里倒出來的酒時而甜,時而苦,但總是苦的時候多,甜的時候少,讓人有時候忍不住總想一把將它摔到地上。于是酒壺碎了,人生終結了……
——生命為什麼也像酒壺一樣如此脆弱,不堪一擊?
陋巷。小酒鋪。
一個人憂愁難遣的時候,他需要的往往並不是別人的安慰,而是要找一個偏僻的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去喝悶酒。所以楚留香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間小酒鋪。
這個時候,夜已深了。
夜色如墨,萬籟無聲,只有寒雨不歇,于是,詩人來了靈感,愁者愁上加愁!
小酒鋪里,一燈如豆。
昏暗的燈光,照著楚留香蒼白的臉,這張臉雖然依舊帶著令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卻多了幾分令人心碎的味道。
酒鋪里除了楚留香在喝悶酒外,再也沒有別的人。
掌櫃的收下楚留香給的五十兩銀子後,安心的去睡了——這間簡陋的小酒鋪就算賣了,最多也只值三十兩,楚留香卻給了五十兩。
楚留香只說了一句話︰「不要管我,我在這里過一夜就走!」
這位客人的臉色看起來就像隨時會找人麻煩的樣子,就算他一分錢也不給,膽小的掌櫃也不敢不同意。
外面雨下得越來越大,楚留香酒也喝得越來越多。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身材頎長的黑衣人,從漆黑的夜色、淋灕的大雨中,搖搖擺擺走了進來,也不知是酒喝得太多,還是酒鋪的門檻太高,一個踉蹌,幾乎差點將酒鋪的門撞破。
這人竟也是面上酒意正濃,一雙原本刀鋒般逼人的眼楮里,竟也似乎充滿了難以排遣無可奈何的痛苦和悲哀。
如果不是看到這黑衣人腰上那柄漆黑的刀,楚留香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醉漢竟會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刀霸南宮斬!
南宮斬竟也有喝醉的時候!
南宮斬似也認出了楚留香,打了個酒嗝,哈哈笑道︰「太好了,你沒有死——我就知道你是死不了的!來,既然我們又踫上了,今日就讓我們不醉不休,痛飲到天明!」
楚留香道︰「南宮兄……」
南宮斬不等他說完,就已打斷他的話,大笑道︰「我不問你,你也不要問我——人生如此多的煩惱,今日就讓我們用這里的苦酒,來澆去心頭的無奈和痛苦!」
楚留香實在想不出南宮斬又會有什麼無奈和痛苦?
——莫非他是因為楚留香被困于藏劍山莊後花園地下室時,他沒有即時前去營救,他以為楚留香已經死了,所以才會痛苦煩惱?
楚留香沒有再問。他這個時候,也沒有心情再問。
兩個人忽然開始喝起悶酒來。
喝著喝著,他們又忽然拼起酒來,就好像誰喝得多,誰就是了不起的大英雄,誰若是少喝了一口,誰就是見不得人的小烏龜。
拼著拼著,兩個人突然又有了爭執——
「明明是我喝了四壇,你才喝了三壇,你為什麼要說是自己喝了四壇?!」
「明明是你喝了三壇,我喝了四壇,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承認?!」
兩個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就好像兩只紅了眼的大公雞,別人若是看到他們現在的樣子,一定以為他們要開始發酒瘋了。
別人若是看到他們現在的樣子,一定打死也不會相信,他們當中一個是「一刀震九州」的刀霸南宮斬,另一個竟是「俠名天下聞」的盜帥楚留香!
兩個人都紅著眼,瞪著對方,也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突然同時大笑,聲震屋宇!
大笑聲中,兩人各自一只手拿著一個酒壇子,另一只手卻搭在對方的肩頭,抬頭挺胸,就這樣走了出去,走進了潑墨般的夜色,走進了冰冷的雨中,直到很遠,依然有他們的笑聲和歌聲傳來——
「浪子三唱,不唱悲歌。
「紅塵間,悲傷事,已太多!
「浪子為君歌一曲,勸君切莫把淚流,人間若有不平事,縱酒揮刀斬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