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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傳奇 第十三章 往事如煙

楚留香宿醉方醒,頭疼如裂。

這里是什麼地方?

楚留香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躺了半天,才回想起昨夜蘭花仙子死後,自己便在一間小酒鋪里喝酒,接著南宮斬好像來了,好像也遇到了什麼傷心事,于是兩個人便一起喝酒,喝得醉燻燻的時候,就想到街上去淋雨,走到一座燈火通明的大樓時,就有幾個人將他們扶了進去,好像還有幾個很妖艷的女人,然後,他就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楚留香扭了扭幾乎僵硬的腦袋,這才發現自己是睡在一張又軟又香的床上,他忍不住睜開一線干澀的眼皮,看見的是一個粉紅色的帳頂,粉紅的錦繡上繡著一對戲水鴛鴦。

楚留香又忍不住轉過頭去。

落入他眼簾的,是一張美麗而嫵媚的臉,嫣紅的面頰上帶著醉人的甜笑,仿佛仍然好夢未醒。

一條光滑、柔軟的手臂,輕輕放在楚留香的胸膛上,薄薄的指甲上涂著一層鮮紅的鳳仙花汁。

看見這樣一只手,楚留香已可想像得到,她全身也必是赤果而迷人的。

但楚留香卻已不敢再想下去,就好像中了箭的兔子般,突然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衣服雖然有些凌亂,但某些地方卻不像被人動過的痕跡,他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然後不禁苦笑。

一個人實在不該喝醉酒的。

他輕輕掀開被子一角,悄悄起身,正也準備悄悄地走人。

但他的腳剛套上鞋子,身後已傳來一個輕柔迷人的聲音,吃吃笑道︰「公子就算要走,也不用這麼小心呀,倒像是做賊似的!」

原來她一直是在裝睡。

楚留香只有苦笑,道︰「我只是見你睡得太熟,生怕吵醒了你。」

她媚眼流波,膩聲道︰「是麼?」

楚留香只有干咳了一聲,道︰「多謝姑娘昨夜盛情款待,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這句話說完,他已準備腳底開溜了。

只听她在後面嬌喚一聲︰「公子——」

楚留香立刻想起某些事情做完之後是要付錢的,雖然這件事情他其實也並沒有做,但他還是乖乖的將一錠足夠多的銀子放在桌上,這次他再要走時,身後果然再沒有了聲音。

一直出了門口,他才吐出口氣。

忽听隔壁房里傳出一個年青女人大聲叫道︰「你這個負心漢,姑娘我服侍了你一個晚上,你想這麼沒良心的一走了之,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在某些人眼里,你有沒有良心,良心有多少,就全看你給的銀子有多少。

——什麼時候銀子已成為衡量一個人良心存在的重要標準?!

楚留香正覺得好笑,又有些想哭時,突听「砰」的一聲,只見隔壁的房門已被人一掌劈成八塊。

整個樓里忽然沒有了聲音。

剛才年青女人的尖叫聲也嚇得立刻停止。

一個全身黑衣,左手拿著一把黑色的刀的中年人,從破碎的門里大步走出來,臉色鐵青,目光更好像要殺人。

這個「負心漢」竟是南宮斬。

他顯然昨天晚上也醉得一一塌糊涂,結果被人搬進了青樓都不知道,等醒來要走時,那青樓女子卻跟他糾纏不休,南宮斬自然不是楚留香這麼好打發的人,一怒之下,就把所有的脾氣發在了房門上。

南宮斬也看見了楚留香,怔了怔,鐵青的臉色忽然又有些發紫。

楚留香也忍不住一只手模了模鼻子,扭過頭去。

兩個人的臉色都顯得有些尷尬。

就在這時,滿臉脂粉還是掩飾不住滿臉皺紋的鴇母,帶著七八個年青力壯的龜奴奔上來,顯然是想看看是哪個混蛋辦完事不給錢還敢砸東西。

龜奴們手里都拿著棍子、板凳、菜刀,他們已準備將這個敢來白玩姑娘的人變成殘廢。

南宮斬突然抬頭冷冷瞧了他們一眼。

他的目光冰冷銳利如刀鋒!

龜奴們一觸及這目光,立刻全都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手里的棍子、板凳、菜刀竟都不由自主的悄悄放下來。本來還準備指手畫腳、破口大罵的鴇母,此刻也釘子般定在原地,滿臉的脂粉也無法掩住內心的恐懼。

這個人昨天夜里還醉得像只任何人都可以一腳踢死的醉貓,但這個時候,每個人都已看出這他絕不是好惹的,他手里那把黑色的刀要將你的腦袋切下來,也不過好像切豆腐一樣。

他現在的氣色,也好像正想將他們的腦袋像切豆腐一樣切兩個下來,好發泄一下他滿腔的怒氣!

楚留香卻實在不願多生事端,趕緊從懷里模出一錠銀子,拋到鴇母的手里,道︰「他的帳我付了,你們走吧。」

鴇母立刻帶著龜奴們見機而下。

臨走時沒有忘記說一聲︰「多謝這位大爺!」

南宮斬走過來,冷笑道︰「好一個瀟灑的大爺!」

楚留香只有苦笑,道︰「你認為我不應該給們銀子?」

南宮斬一點也沒有否認的意思,冷冷道︰「像她們這種出賣自己的身體、甘心下賤人,死一萬個也不嫌多!」

說到這里,他的目光中已露出憎惡之色。

楚留香瞧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你說的也許很對,只不過——在她們當中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心甘下賤的,在她們當中也有許多人是受到各種各樣的壓力,迫不得已、身不由己,她們也想月兌離這種見不得人的日子,只是,沒有人願意幫助她們!——」

南宮斬垂下頭去,目中忽然閃過一抹深深的痛苦悲哀之色,卻不願被楚留香看見。

——南宮斬心里是不是也有什麼不願為人所知的隱秘?

每個人都會有秘密——就算現在還沒有,以後也一定會有。

只不過,有的人的秘密一輩子也沒有人揭得穿,有的人的秘密才剛剛成為秘密,就被人瞪著眼楮抓了個現行。

一個男人逛青樓也並不能算是特別丟人的事情,何況這個男人還是醉得糊里糊涂的時候被人推進去的,更何況他還根本就什麼事也沒做過,這當然應該情有可原。只不過,就算女人心里也會這麼想,男人心里也難免有點虛,總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能保密些就保密些,千萬莫要被人知道了的好。

雨過天晴,這時已是午時前後,陽光卻仍像容易害羞的小姑娘的臉,你去看她時,她卻用背對著你,你走到她前面,以為這次可以看得清楚了,誰知她卻又低下頭去,讓你空歡喜一場。

楚留香和南宮斬才剛剛出了這家青樓,忽然就發覺對面有兩雙很明亮的眼楮在瞪著他們。

兩雙眼楮里都帶著驚訝和失望的表情。

青樓對面是一家規模極大的茶樓,這家茶樓居然將地點選擇在青樓對面,可見老板若非大智若愚、思想獨特之人,就必定是個色鬼。

茶樓上一個窗子打開著,窗子里露出兩張少女的臉,美麗的臉上都長著一雙明亮動人的眼楮。

一個是宇文慧,另一個竟是玉姍兒!

——她們怎麼會在一起的?

她們看見楚留香和南宮斬從青樓里走出來,兩張美麗的臉已有些發紅,玉姍兒已扭過頭去,宇文慧臉雖然紅了,一雙杏眼卻還瞪著他們,眼楮里除了驚訝和失望,還帶著幾分怨怒之意。

就好像做錯了事的人,南宮斬忽然開始咳嗽起來,楚留香一只手也拼命模鼻子。

只不過,若是楚留香從青樓里走出來,絕沒有人會覺得奇怪,若是刀霸南宮斬,就一定會有人忍不住要張口結舌了。

因為許多人都認為,南宮斬絕不會是那種貪戀的人。

甚至有人說,南宮斬對女人根本就沒有興趣,除了手中的刀,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事物人能夠令他動心。

甚至有人說,南宮斬天生就是石頭,一塊又冷又硬的石頭。

一個男人逛青樓被人發現,本已是件極糟糕的事,更糟糕的是,被熟人發現。

兩個人用不著去看,也想得到對方的臉色必定好看得很。

就在他們都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時,驀地,三匹白鬃駿馬拉著一輛華麗的馬車從橫街上直奔而來,快從他們身邊經過時,一陣風吹開了車窗的碧綠紗幔,他們雖然無法看見車窗里的人,卻看見了一張風情萬種、美艷絕倫的臉,一雙宛如秋水橫波般的眼楮仿佛也瞧了他們一眼。

只為了這輕輕一眼,也不知有多少男人心甘情願跪倒在她的裙下,供她差遣。

如果說這個世上真有連楚留香也不能不動心的臉,那麼一定是剛才見到的這張臉;如果說這個世上真有連楚留香也不能不心跳的眼楮,那麼也一定是剛才見到的這雙!

馬行如龍,絕塵而去。

楚留香扭過頭,忽然發現南宮斬目光竟還痴痴地凝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目光中帶著一抹奇特的表情,剛才車廂里的人輕輕一瞥,莫非也將他的魂給勾走了——這位素來獨來獨往、鐵石無情的大刀客這次竟莫非也動了心?

——他竟也會為一個女人而動心?!

只要還是一個人,就難免會有動情的一天!

楚留香正想說句玩笑話,南宮斬目光有意無意地瞅了茶樓上的宇文慧和玉玉姍兒一眼,已搶著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若是有緣,我們或許還會再見的!」

楚留香還未來得及說話,南宮斬已經大步如飛的向著剛才那輛馬車馳去的方向去了。

無論如何,被自己的佷女發現自己從青樓里走出來,總不是一件體面的事。

南宮斬並不笨。所以溜得也很快。

楚留香心里只有苦笑——南宮斬走的倒是干脆,卻把所有的爛攤子都推給了楚留香。

楚留香也實在很想一走了之,但就在這時,茶樓上的宇文慧忽然大叫了一聲︰「誰走誰就是大烏龜!」

烏龜臨事總是縮著頭的。

什麼都好做,烏龜卻做不得,何況還是大烏龜。

所以楚留香只有硬著頭皮走進了對面的茶樓。

茶樓的生意居然很不錯,樓上靠窗的一張桌上擺著一壺龍井,幾碟點心,兩個少女就坐在桌旁,看起來卻好像無心飲食。

楚留香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下來,微笑著道︰「兩位姑娘好。」

宇文慧板著臉,已搶著道︰「我們不好!」

她也不知是在生誰的氣——不過應該是楚留香的吧,看見楚留香從青樓里出來,她好像滿肚子都是不痛快,至于她為什麼會不痛快,也許她自己也說不出來,不過聰明的你應該已經想到了吧?

玉姍兒捂著嘴,偷偷笑。

楚留香只有苦笑,問道︰「不知是誰得罪了你?」

宇文慧道︰「除了你,還會有誰!」

楚留香只有用一只手模了模鼻子——每次他感到頭痛的時候,都會忍不住要用手模模鼻子。

半晌,他才問道︰「是我麼?不知我如何得罪了你?」

宇文慧雖然還是瞪著眼,一張臉上卻忽然飛過兩朵紅雲,咬著嘴唇道︰「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到那種地方去?」

「那種地方」指的自然就是剛才那家青樓,只不過楚留香就算去青樓跟她又有什麼關系?

楚留香不禁嘆了口氣,但這口氣卻只是在心里。

他並不是笨蛋,有些事情他雖然明白,卻也不能說出,更無力阻止。

他既不能接受別人的愛意,也無法阻止別人愛上他。

「我……」

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宇文慧的話。

幸好就在這時,玉姍兒終于開口說話了,輕輕道︰「慧妹,你放心好了,香帥絕不會是那種人,他一定是昨夜因蘭姑娘的事悲傷過度,借酒消愁,結果喝得酩酊大醉,糊里糊涂去了哪里自己也不知道。」

楚留香用一種感激的眼神看著她,忽然發覺她實在是一個善解人意、體貼入微的好姑娘,將來誰若是娶了她,一定是這個人的福氣,一定不會後悔的——雖然她前面的「你放心好了」似乎含意深深,值得追究。

他再看著宇文慧時,心里不禁又嘆了口氣,一只手幾乎又要忍不住去模自己的鼻子了。

——這是一條雖可愛卻很凶的母老虎,誰若是娶了她,這一輩子只怕都得像諸葛亮一樣用諸葛巾包著頭過日子,只要一個伺候不當,說不定就會被狠狠咬上一口。

——什麼?!你說你不怕?你說打是親、罵是愛,咬死你也無所謂?!^O^宇文慧紅著臉問道︰「姍姐怎麼知道他是哪種人?」

玉姍兒道︰「我當然看得出……」

這句話還未說完,她的臉忽然也有些紅了。她忽然發覺自己的這句話好像有些語病。

本來宇文慧也沒有感覺出來,但一看到她微微發紅的面色,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轉了兩轉,立刻「大徹大悟,收獲非淺」,失聲道︰「原來姍姐你也——」

玉姍兒馬上打斷了她的話,急著叫道︰「我沒有——!」

宇文慧卻不肯放過她,嬌笑道︰「你若真沒有的話,為什麼臉會紅?為什麼要著急?」

她剛才還板著臉,此刻卻笑如春花,好像眨眼間就把所有的不痛快都忘記了。

——唉,有人說少女的脾氣就像天氣,時好時壞。但我覺得這句話並不完全正確,因為天氣尚可預測,少女的脾氣卻是誰也把握不住的。相信你也有同感吧?

她笑的樣子,就像是剛剛抓住了一個小賊。

玉姍兒就好像是那個被抓住了的小賊,只恨不得把她多嘴的舌頭割掉,但一雙明如秋水般的眸子卻不禁偷偷瞟了楚留香一眼,又趕緊將目光移開,似乎生怕被人發現,一張嬌美如雪的面容卻也已紅如晚霞。

楚留香終于發覺自己不能不用手去模鼻子了,另外還要再加上兩聲咳嗽,這才開口問道︰「你們是到這里來喝茶的嗎?」

宇文慧瞪了他一眼,道︰「當然不是——誰有心情跑到這里來喝茶。」

楚留香只有苦笑。

只听玉姍兒輕輕道︰「我們是來找你的,打听到你在……對面的消息後,我們便一直在這里等你。」

宇文慧冷冷道︰「我們在這里等的好苦,你卻在……在對面……逍遙快活!」

楚留香忽然倒了一杯茶,放到她的面前。

宇文慧秀眉一蹙,道︰「干什麼?」

楚留香苦笑道︰「你把這杯茶喝了吧,就當是我向你陪罪,你也不要再跟我斗氣,好不好?」

宇文慧哼了一聲,道︰「誰有功夫跟你斗氣——」

她嘴里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卻還是喝了一口楚留香倒的茶,臉色也隨之好看多了。

忽听楚留香仿佛喃喃說道︰「茶果然是可以去火清毒的……」

宇文慧幾乎將剛喝進肚子里的一口茶都吐出來︰「誰有火?!誰有毒?!——你才滿身是火滿身是毒!」

說到最後一句話,她的臉忽然有些紅了。

玉姍兒竟也情不自禁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

就算楚留香滿身是火滿身是毒,相信也有許多人心甘情願被他燒死被他毒死。

——她們是不是都著了楚留香的火、中了楚留香的毒?

楚留香一只手模著鼻子——他頭痛的時候要模鼻子,思考的時候也要模一模鼻子的,頭痛加思考的時候,更要模著鼻子不放了。

「你們找我莫非有什麼事?」

宇文慧道︰「我沒有,她有。」

楚留香的目光移向玉姍兒。

玉姍兒微微垂下螓首,面頰上帶著三分羞澀,咬著嘴唇道︰「首先我要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若非香帥你多次相救,只怕我已根本見不到我父親他老人家的面了——!」

楚留香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只是你父親是……」

宇文慧道︰「姍姐的父親就是我大伯宇文嘯天!」

楚留香不禁怔了怔,忽然明白為什麼那次玉姍兒夜闖藏劍山莊,驟听到宇文嘯天的死詢時,竟然如遭重擊般暈厥倒地的原因了——原來宇文嘯天竟是她的親生父親,父死女哀,這本是極自然的事。

但楚留香仔細一想,忽然又發現這里面有許多值得疑問的事。

宇文嘯天豈非十幾年前就已經因病去逝了,玉姍兒卻為何說如果不是楚留香,她根本就見不到她父親的面?

楚留香縱然神通廣大,也不可能令死人復活的!

莫非宇文嘯天根本就沒死?

他若真的沒死,又為何藏劍山莊里的人都說他已經死了,甚至連南宮斬也這麼認為?

這中間難道又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秘?

她既是武林中三大禁地之一碧玉宮宮主的女兒,卻又是名震天下藏劍山莊一代劍豪宇文嘯天的千金,那麼她父親宇文嘯天和她母親碧玉宮宮主之間,莫非也有一段纏綿悱惻、曲折離奇的故事?!

只听玉姍兒[現在開始改名為宇文玉姍,女隨父姓嘛,誰敢不滿,老老老祖宗的家法伺候^+^]道︰「我知道香帥一定奇怪我說的話,其實我本也以為我父親他老人家真的已經病故了的,但是——」

楚留香道︰「他還活著,是不是?」

宇文玉姍點了點頭,道︰「第二件事情,是我希望香帥你能原諒我父親。」

楚留香皺眉道︰「為什麼要我原諒他?」

宇文玉姍正要回答,宇文慧已搶著道︰「你先答應了再說。」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能選擇不答應麼?」

宇文慧瞪眼道︰「不能!」

楚留香顯出無可奈何的樣子來,道︰「既然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你又何必再征求我的意見?」

宇文慧嬌聲一笑,就像剛打了勝戰的女將軍女英雄。

宇文玉姍道︰「現在我總可以說了吧,女大俠?」

宇文慧的架勢剛有點像女將軍女英雄了,這時卻又忍不住咯咯一笑,道︰「說吧,珊姐!」

宇文玉姍輕輕道︰「其實我父親本不願與香帥交手的,更不想傷害香帥,都是為了我——」

她神色一片黯然,接著道︰「因為當時俞怨風在我身上下了毒,他以此來要挾我父親,逼我父親做他不想做的事——我父親一輩子也沒有被人要挾過,但這次為了我,卻不得不忍氣吞聲,被俞怨風利用為對付你的工具!」

宇文慧咬著牙,恨恨道︰「好一個惡毒的俞怨風!年紀輕輕,卻是滿肚子壞水,上帝保佑他千萬莫要撞到我手里,否則看我怎麼修理他!」

其實這句話後面應該是——「上帝保佑我千萬莫要遇見他,否則我也只有趕緊溜之大吉了。」

——小孩子亂說話,上帝千萬莫當真,就算要當真,也請等到俞怨風老得連豆腐也咬不動時,再讓他們踫見吧。

楚留香腦海中立刻想到昨天在藏劍山莊後山禁地里踫到的那個老人,想到那柄舉世無雙的烈血劍……

現在他雖然明白了老人當時的苦衷,但他卻再也想不到,這老人竟然就是藏劍山莊莊主宇文松清的大哥宇文嘯天!

但這老人卻明明又是二十年前威震江湖的「黑龍神劍」!

——莫非黑龍神劍和宇文嘯天本就是同一個人?!

這當然並不是沒有可能的。

江湖中若論劍術之強,沒有任何門派及得上藏劍山莊,就在藏劍山莊以劍術冠絕武林之時,卻憑空突然冒出一個行蹤詭秘、身份莫測的黑龍神劍來,其劍術之精,幾乎已可直追藏劍山莊的鋒芒,所以這自然不能不讓人有幾分起疑。

可他若真是藏劍山莊的人,卻又為何不大大方方的在江湖中拋頭露面,反而要隱姓埋名,好像生怕被人知道呢?

這或許只因為上一代的藏劍山莊主人,並不是那種喜歡爭強好勝,亂出風頭的人。

他自己不願出風頭,也希望自己的兒女不要出風頭。

只不過當時宇文嘯天正年少,正是熱血沸騰,敢沖敢撞的年紀——哪怕撞得灰頭土臉,傷痕累累,他也要證明自己至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他苦練了一身的本事,正想乘機在這個莽莽江湖中一展頭角,可這個時候你卻告訴他不能發揮出來,告訴他只能韜光養晦,平淡一生,這實在要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但宇文嘯天卻又不敢違抗父命,所以萬般無奈之下,才會以「黑龍神劍」的身份,闖蕩江湖。

——唉,若換成古龍,這里必然會有一番精彩絕倫的對白,可惜古龍已逝,在我手里也只有東拼西湊、平鋪直敘了,大家也就將就著看吧。

——根據「將就」兩個字,突發奇想一句話,大家看看能不能成立︰「四十歲的光棍娶老婆,不是喜出望外,而是將就著過吧。」

以宇文嘯天劍術之精湛,「黑龍神劍」當然立刻就沒有了敵手,于是他忽然覺得說不出的空虛和寂寞。

于是他就突發奇想到武林三大禁地之一的碧玉宮去闖一闖。

填補空虛和寂寞最好的法子之一,也許就是讓自己不斷地去接受挑戰——生命的光輝,或許也只有在不斷的挑戰中才能發揮!

這一去雖然危險,但一個人若是對自己的武功有著極度的自信,再陡峭的山峰在他眼中也如履平地。

他自然萬萬不會想到他這一去,竟然會遇到他生命中的最重要的那個人!

他和碧玉宮宮主也許是不打不相識,也許是一見傾心,兩個同樣風華正的人,自然很容易就被對方所吸引,于是,一夜纏綿,終身已定,海枯石爛,此情不變……

就當宇文嘯天滿心歡喜的向他父親說要娶碧玉宮宮主時,他父親的臉色卻變了——!

藏劍山莊是武林中的名門正派,而碧玉宮在別人心里卻多多少少帶著些邪氣,在他父親心中,宇文嘯天的妻子應該是大家閨秀,名門之後,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帶著點「邪氣」的碧玉宮宮主。

于是,一對本該是天作之合的情侶,就被這老人的固執和偏見活活拆散……

于是,一段本該美好的情緣,忽然就變成了悲劇……

兩個人雖然還是一心戀著對方,但在他父親一番阻隔之下,也只有被迫分離,再也無法見上一面,天南地北,各居一方,卻同樣相思漫漫,淒涼一生……

——藏劍山莊為何會對外宣稱,一代劍豪宇文嘯天已死,為何宇文嘯天甘為劍奴,寧願在禁地里孤獨一生?

這也許只因為他父親認為他們的愛情,會給藏劍山莊帶來恥辱,而他絕不願意藏劍山莊在自己的手里蒙辱的。

這或許也因為宇文嘯天明知自己已不能與愛人白頭到老,終身相守,其情已滅,其心若死,生無可戀,便有了遠離紅塵的念頭。

只是宇文嘯天大概再也不會想到,那一夜纏綿之後,他竟然就有了一個女兒。

而十幾年後的今天,碧玉宮突然發生內變,碧玉宮主無力應敵,只有令女兒到藏劍山莊來找宇文嘯天,因為這個世上大概也只有宇文嘯天那柄舉世無雙的烈火劍才能保護得了她,而且宇文嘯天也一定會保護自己的女兒。

碧玉宮二宮主顯然早已知道她和宇文嘯天的關系,所以才會令弟子陸眼媚帶人到藏劍山莊守候宇文玉姍。只因她無論如何也要拿到那塊據說記載了某種神秘武功的碧玉令!

但誰也想不到一代名俠楚留香竟然會橫插一手……

任何事情好像只要楚留香插上了一手,都難免變得棘手。

楚留香沉吟了半晌,忽然問道︰「你父親呢?」

宇文玉姍道︰「他一大早就去了碧玉宮。」

楚留香神情一變,道︰「他一個人去了碧玉宮?」

宇文玉姍輕輕點了點頭,咬著嘴唇道︰「他說,他一定要為母親報仇,一定要用凶手的頭顱,來祭母親的在天之靈!」

這個世上還有什麼令心如死水的人,再次拔劍江湖?!

宇文嘯天的心也許已經死了,他的情也許已經滅了,但他的愛卻未改——青山會枯,綠水會盡,但他的愛卻永遠也不會長存天地!

可是,隨著愛人的死亡,他的愛已全化成了仇恨。

他的愛一發不可收拾,他的恨也如東流江水,洶涌奔騰,誰也休想阻止得了!

可是,若沒有極深的愛,又怎會有如此深的恨?!

是的,只有仇恨。只有仇恨才能令他重新踏入江湖,拔出他那柄可以令天下人膽怯的烈血劍!

——不誅仇人頭,誓不收回!

宇文玉姍面上忽然露出憂慮之色,忍不住問道︰「香帥,你說我父親這次能不能夠平安的回來?」

楚留香笑了笑,道︰「他當然能夠平安的回來,連我也不是他的對手,江湖中還有什麼龍潭虎穴能夠困得住他!」

宇文慧笑道︰「所以珊姐你根本就用不著擔心,就算你不相信別人,但楚香帥的話,你總該相信的吧!」

宇文玉姍面一紅,暗暗瞪了她一眼,又忍不住咬了咬嘴唇,道︰「可是,那俞怨風的武功實在太可怕——連我母親竟也只能和他打成平手,而我母親那時已經練成了碧玉宮絕技‘碧玉雙仙’!」

楚留香目光閃動,沉吟道︰「據說,任何人只要練成了‘碧玉雙仙’,立刻就可以無敵天下,但俞怨風卻還是能夠和你母親打成平手,如此看來,俞怨風的武功實在不容低估!」

宇文玉姍道︰「听我母親說,俞怨風好像學會了碧玉宮久已失傳的絕學‘破玉大法’,這門功夫本是碧玉宮創使人蕭碧空和袁玉人所創,乃是專門用來對付碧玉宮中的叛徒的,但卻不知俞怨風竟是從哪里學到了這門功夫,這破玉大法對別的武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作用,卻是碧玉宮武功的克星,所以我母親才始終勝他不得。」

她似乎又想起了當時驚心動魄的情形,接著道︰「但俞怨風也勝不了我母親,若非當時我母親做夢也想不到一向對她比誰都忠心的二宮主突然對她反目成仇,突施暗算,我母親也不會死……」

楚留香皺了皺眉,道︰「那二宮主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宇文玉姍道︰「她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女人,她雖然有著這世上最美的容貌,卻也有著這個世上最狠毒的心腸!」

她目光中充滿了憤恨的表情,又道︰「她在江湖中有個外號,叫做‘蝕骨夫人’,香帥想必一定有所耳聞吧?」

楚留香聳然動容,道︰「蝕骨夫人?!」

他的確听說過有關「蝕骨夫人」的傳聞——只要是有關于她的傳聞,都是溫柔浪漫卻又可怕恐怖的!

——月圓之夜,晚風溫柔。

——一個絕色佳人忽然悄悄走進了你的臥室,就在你微微驚愕之間,你已被她溫柔多情的秋波所吸引,而她忽然月兌去了身上如霓虹般薄衫,露出那誘人的白玉般的胴體,于是你再也無法抗拒那美麗的誘惑,你腦海中一剎那只有無窮無盡的的幻想,只想立刻擁有她、佔有她,而她的眼神、她的一舉一動、甚至連她的每一個呼吸,都像是在告訴你,她是你的,她需要你……

——可是一夜纏綿之後,佳人已去,沒有人知道她是從哪里來的,也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有一縷醉人的香氣仍然飄浮在室中,而你卻已精盡人衰,形銷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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