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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傳奇 第十四章 奼女魔功

無論多麼強壯勇猛功力深厚的人,只要和蝕骨夫人有了一晚,就必定精元盡失,功力全無!

這,就是奼女魔功的威力!

他們苦修了幾十年的內力,已全都被蝕骨夫人用當年小魔女遺留下來的奼女魔功吸入體內,收為已用。而他們今後卻已如同廢人,生不如死,只余下滿腔的悔恨!

可是,縱然江湖中所有的人都知道蝕骨夫人的可怕,都知道只要一見到她,最好的法子就是閉上眼楮,一出手就要她的命,但任何人只要一見到她那足以顛倒眾生的臉和胴體,就再也不願閉上眼楮,也再也沒有出手的力氣,就算再鐵石心腸的人,手也不能不軟下來,再也不忍去傷害她,縱然明知這一晚之後自己便得永世沉淪,而這一刻也還是忍不住要過去將她擁在懷里,盡情一歡……

只要是男人,還從來沒有一個能夠抵抗得了蝕骨夫人的魅力。

要命的魅力!

幸好蝕骨夫人也不會隨便就找上一個男人的,她要找的只是那種本事極大且內功深厚的武林高手,因為只有這樣的男人對她才會有用。

楚留香忽然想起鐘無骨對他說過一些曾經轟動天下的武林豪杰神秘失蹤的事,而一代俠僧大悲和尚也為了此事身陷碧玉宮。——這些武林豪杰神秘失蹤,會不會與碧玉宮二宮主蝕骨夫人有什麼關系?

這當然不會沒有可能,這些武林豪杰全都是內力深厚的高手,而蝕骨夫人需要的正是像他們這樣的人。

江湖中誰也不知道蝕骨夫人住在什麼地方,誰也找不到她,這也許只因為誰也不會想到蝕骨夫人竟然會是碧玉宮的二宮主!

楚留香忽然開始有些擔心宇文嘯天起來。

俞怨風的武功雖然也很可怕,楚留香卻相信以宇文嘯天精湛的劍術,一定對付得了,只是蝕骨夫人……宇文嘯天也是男人的。這世上好像有種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克星,而蝕骨夫人恰恰就是這種女人。

——他縱然有這世上最鋒利的劍,又是否能狠心將冰冷的劍鋒刺入她柔媚的胸膛?!

忽听宇文玉姍道︰「香帥還記得那塊碧玉令嗎?」

楚留香從懷里取出碧玉令,笑道︰「你不說我倒忘記了,現在就物歸原主。」

他將手中那塊綠如翡翠、流動不息的碧玉令遞過去。

誰知宇文玉姍卻並沒有用手接過,輕輕道︰「听我母親說,這塊玉上記載了某種神秘武功,這才是當年碧玉宮創使者蕭碧空和袁玉人的看家功夫,任何人只要能夠習得這門功夫,才能真的無敵天下,所向披靡!只是,古往今來,還沒有一個人能參透得破這塊玉上的玄機!」

楚留香道︰「連你母親也不能?」

宇文玉姍點了點頭,道︰「不過我想,普天之下若還有一個人能參透得破這塊玉上的玄機,那麼這個人一定是香帥你。」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你不會是想把這塊玉送給我吧?」

宇文玉姍莞爾一笑,道︰「為什麼不會?香帥你對我有救命之恩,又幫了藏劍山莊那麼大的忙,我自然應該以禮相謝。而我除了這塊玉,再也沒有別的東西可以送人。」

楚留香道︰「這禮太貴重了——」

宇文玉姍打斷了他的話,緩緩道︰「對于習武之人來說,這碧玉令確實是無價之寶,可是對于我來說,它卻根本輕不足道……一個人即使有無敵天下的武功,又能怎麼樣呢?一個人能夠快樂的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他若是活得不快樂,縱使真的無敵天下,這樣的人生也不會有趣!我父親和我母親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們的武功之強,當世罕見,可是他們卻一輩子都活在痛苦寂寞當中……自我出生以來,我從來沒有看見我母親真正開心的笑過一次……他們雖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他們卻始終要不到他們想要的幸福和歡樂!……」

說到這里,她神色黯然,眸中淚水,泫然欲滴。

楚留香不禁嘆了口氣,目光凝視著手中的碧玉令,忽然發覺她說的一點也不錯,這塊碧玉令上縱然刻有無敵天下的武功,卻也不能令不快樂的變得快樂,令痛苦的人變得不痛苦。

只听宇文玉姍又道︰「這塊碧玉令對于我來說,毫無用處,但卻是二宮主千方百計也要得到之物,若是留在我身邊,二宮主又怎肯放過我?二宮主若是得到了這塊碧玉令,若是一旦讓她參破了碧玉令上的武功,那麼武林之中,恐怕一場大難再所難免!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將這碧玉令交給香帥來保管。」

楚留香似乎還有些猶豫,宇文慧已開始瞪眼了,嬌聲道︰「香帥,你若是還不收下的話,我們姍姐就只有以身相許了!」

宇文玉姍的臉又已紅了,只是礙著楚留香在旁邊,才不能用手去撕這多嘴丫頭的嘴。

——妹之所言,姐之所願也,只是不知郎君意下若何?

楚留香只有苦笑,一只手已去模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也只得將碧玉令重新收入懷中。

誰知就在這時,楚留香突然間修眉一軒!

只因原本喧鬧的長街,竟突然變得說不出的安靜起來,就像每個人的嘴巴都已被人強行按住。

而就在此時,遠處卻傳來一陣淒慘悲痛的哀號聲,像是在訴說著死者的不幸和生者的悲憤!

听到這哀號聲,每個人的心血都不由自主的往下一沉,像是預感到了某種不詳的災禍。

楚留香忍不住皺了皺眉,走到窗口,凝目望去。

只見長街上十七八個人正朝著這方向緩緩而來,個個都是滿面悲痛之色,溢于言表。當先一人卻是個孔武有力,氣宇軒昂的少年,但臉色的悲痛之情卻更濃重,額頭上戴著孝巾,一只蒼白的手緊握著腰間的劍柄,似乎有滿腔的悲憤都要爆發出來。

緊跟在他後面的四個大漢,抬著一副擔架,上面動也不動的躺著一個人,卻被一層白布嚴嚴蓋住。

看見這一群人,楚留香眉頭忽然皺得更緊,一個燕子翻身,人已從窗口躍出去,輕輕落在長街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他已看出這些人似乎全都是天涯門的人,卻想不出天涯門死的是什麼人?

只不過,這個人若非在天涯門中地位極尊,權勢極重,死後又怎會有這麼多人為他哀泣!

突然被人擋住了去路,十七八個人的臉色立刻全都變了,一個黑衣大漢搶著怒吼道︰「哪里來的渾球,竟敢跟天涯門過不去!」

這大漢眼若銅鈴,一雙大手黝黑如鐵,顯然是練過「鐵沙掌」一類的功夫,而且顯然還練得很不錯。

話未說完,他突然一個縱身,人已沖過去,雙掌帶著虎虎風聲朝著楚留香胸口拍了過來。

這大漢既不問楚留香為什麼要擋住他們的路,更絲毫不給楚留香解釋的機會,一出手就似恨不得要將楚留香震得趴下。

他罵楚留香是渾球,卻未想到自己不問青紅皂白就動手打人,這種行徑也實在渾球得很。

每個人都好像有個共同的毛病,那就是隨時都可以看見別人的缺點——當然也有許多時候是無中生有、胡編瞎造——卻很少有人能看見自己的。——當然也有許多時候雖然看見了,卻還是裝作看不見,騙不了別人,騙騙自己也好。

一個人糊糊涂涂的,有時反而活得更快樂,不是嗎?

他自然不知道面前的人就是楚留香,否則的話,他這一掌寧願打在自己身上,也萬萬不敢拍向楚留香的!

楚留香微笑著,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里。

這大漢一掌立刻「結結實實」的拍在了楚留香身上。

為什麼要在「結結實實」上面打上引號?因為這一掌雖然拍在了楚留香身上,卻又好像拍在棉花上,你就算往大海里扔一顆石子,也能夠濺起一串浪花的,但此刻楚留香挨了這一拳,卻連一絲應該有的反應都沒有,反而露出了不應該有的表情。

任何人挨了這大漢一記鐵沙掌,都再也笑不出來的,可是楚留香此刻臉上卻依然帶著微笑。

——這人莫非是個鬼?!

這大漢面如豬肝,嘎聲道︰「你……你……」

楚留香微笑道︰「抱歉得很,我的名字叫楚留香,可不是什麼渾球。」

這大漢又怔住。

若是別人當面說他就是聞名天下、神出鬼沒的楚留香,這大漢是絕不會信的,可是現在「楚留香」這三個字從這仿佛永遠面帶微笑的藍衫人嘴里說出來,他已實在不能不信。

只因除了楚留香,他再也想不出這個世上還有誰能挨了他一掌之後,尚能面不改色、行若無事!

一時之間,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這並不是因為楚留香的武功之高,而是因為「楚留香」這三個字!

無論誰听到「楚留香」三個字,都難免為之色變。

那滿面悲痛之色的少年踏步上前,一雙紅腫的眼楮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瞧了楚留香幾眼,顫聲道︰「前輩……閣下……真的是‘行蹤無影,盜帥留香’的楚香帥?!」

他本想稱楚留香為前輩的,在他的想像中,楚留香至少也應該是四十歲以上的人,可這人的年紀卻仿佛連三十歲也不到,就算楚留香不介意,他又怎能把人家叫老了。

楚留香點了點頭,道︰「我就是楚留香,幾日前還曾與你們門主有過一面之緣……」

他的話還未說完,少年忽然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一雙俊目里已淚如泉涌,悲聲道︰「晚輩鐘自強,家父正是天涯門門主鐘無骨——請香帥為晚輩主持公道!」

楚留香雙眉一皺,笑道︰「你先起來再說。」

鐘自強這才起身,一雙淚眼看著楚留香,就像看著這個世上唯一能夠幫助他的人。

突听茶樓上傳來一個少女的輕輕笑語︰「姍姐,別人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你看這個少年多沒出息,動不動就給人下跪。」

鐘自強不禁抬頭一望,就看見了宇文慧和宇文玉姍。

他面上隨即一陣紅,一陣青,一陣白,又不禁低下頭去,緊緊咬著牙關,仿佛生怕眼淚會忍不住掉下來。

現在就算別人罵他沒出息,他也只有忍著,無論多麼大的屈辱,他都只有忍著。

因為他一定要為死去的親人報仇。

他也不願求助別人,只不過他又深深知道,以他的力量即使再加上整個天涯門,也是無法報仇雪恨的!

楚留香自然已看出他內心的無助和悲痛,緩緩問道︰「天涯門中莫非發生了什麼事?」

鐘自強哽聲道︰「家父他……他……」

他似乎再也說不下去,再也不忍說下去,只有將目光移向那副擔架。

楚留香走到擔架旁,一只手掀開了白布的一角,就看見了鐘無骨的臉——那張豪情萬丈的臉,現在卻已面如死灰,那個本來豪情萬丈的人,現在卻已氣息全無,永遠的倒下了!

死的人竟赫然是天涯門門主鐘無骨!

楚留香雖然看鐘自強的神情,早已隱隱有了些預感,但此刻卻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只因鐘無骨武功之強,也足可列入當今江湖頂尖高手的行列,江湖中能殺得了他的人並不多。

但更令楚留香驚訝的還是——

鐘無骨人雖已死,全身上下卻找不出一絲傷痕,更一點也不像中毒的痕跡。

只不過,他原本雄壯魁梧的身軀,現在卻已瘦得幾乎只剩下皮包骨頭,就好像一條被風干了的咸魚,他原本極嚴肅的臉上,卻還帶著微笑,那是一種極寧靜、極安詳、極甜蜜、極滿足、極幸福、極愉悅的微笑,就好像嬰兒躺在母親的懷抱里時露出的那種微笑。

可鐘無骨卻不是嬰兒。

楚留香自然非常明白,一個男人通常只有在什麼時候,才會露出這樣的微笑。

楚留香慢慢地將手中的白布放下來,剛才的驚訝這時已變成深深的沉思,他的表情凝重,仿佛遇到了一個極難解決的難題。

以他的閱歷之豐,自然看得出鐘無骨是如何死的,又是死在什麼人的手里!

普天之下,只有奼女魔功才能將一個男人變成這個樣子,而據楚留香所知,普天之下會奼女魔功的,也只有陸眼媚和蝕骨夫人兩個人,能將奼女魔功練到如此高境界的,那就大概只有蝕骨夫人了!

楚留香沉聲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鐘自強道︰「應該是昨天晚上,昨天白天家父還好好的,才過了一個晚上,今天一早晚輩就接到家父在大發客棧遇害的消息……!」

昨天晚上,莫非就是楚留香和南宮斬痛飲求醉的時候?莫非就是那個時候蝕骨夫人找上了鐘無骨?以鐘無骨的忍耐和定力,他絕不是那種輕易就可以動搖的人,這次莫非連他也抵抗不了蝕骨夫人誘人的魅力?

蝕骨夫人雖然一向很少在江湖中走動,但她卻一心想要得到碧玉令,而她徒弟陸眼媚卻始終也沒有將碧玉令送來,她自然忍不住要出來看一看。于是她便踫到了鐘無骨,鐘無骨的功力自然非同小可,她又怎會輕易放過呢?何況這個人還一心想要和楚留香去碧玉宮找她的麻煩!她自然要乘他人單力孤之時,將他解決。

鐘無骨也許知道她就是蝕骨夫人,也許不知道,無論怎麼樣,最後在蝕骨夫人的百般媚惑之下,他的防線終于徹底崩潰,終于癱軟在她足以銷魂蝕骨的胴體之下,他旺盛的生命在極度的歡樂之中漸漸萎縮、終結……

只听鐘自強咬著牙道︰「如果晚輩猜得不錯的話,害死家父的正是江湖中行蹤詭秘、心如毒蠍的女妖精蝕骨夫人!——雖然家父生前曾一再嚴囑,如若他發生什麼意外,晚輩都不得為他輕舉妄動,因為若連家父也不是對方敵手的話,晚輩即便有心前去,也只是白白送死!家父不願辛苦所創之基業毀于一旦,所以才要晚輩拋開大仇,忍辱負重!家父之命,晚輩絕不敢忘,只是人生在世,若連此等血仇也不能去報,活著豈非畜生不如?!所以晚輩斗膽請香帥為晚輩主持公道,晚輩願為馬前卒,刀山火海,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這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慷慨激昂,更顯出他為父報仇,寧為玉碎,不作瓦全的決心!

楚留香拍了拍他的肩,笑了笑道︰「你的意思我已明白,你答應你,我絕不會讓你父親白白死去的,因為他也是我的朋友。可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鐘自強道︰「香帥盡管吩咐。」

楚留香道︰「你不能去——你要留在天涯門里,將天涯門發揚光大,這才是你父親最大的心願!」

鐘自強面色不禁一變,低下頭去,過了半晌,才用一種苦澀和悲哀混合的語氣,說道︰「香帥是怕晚輩武功不濟麼?」

楚留香心里雖然正是這個意思,嘴上卻沒有說出來,只因他知道若是自己說出的話,必定會傷害這年青小伙的自尊心——年青人的自尊心,總是特別容易受到傷害,而一旦受到傷害,又特別不容易痊愈。

楚留香從不願傷害任何一個人的自尊心。尤其是年青人的自尊心。

正在他不知該如何回答鐘自強這句話時,突听一陣急促而雜亂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听在耳里,響如奔雷!

楚留香雙眉一軒,只見八九匹高頭駿馬朝著這里疾馳而來,馬上的騎士衣飾年齡高矮胖瘦兵器各不相同,但都是驍悍而矯健的,目中精光不時閃動,太陽穴高高鼓起,一看即知都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好手!

當先一匹馬上坐著的是一個面白微須的黃袍中年人,遠遠的就高聲叫道︰「楚留香楚香帥在這里嗎——?!」

叫聲雖遠,卻已震得人耳朵發麻,這人一身內力實在驚人得很!

楚留香只有笑了笑,道︰「在下正是楚留香,閣下莫非就是以一手少林神拳威震兩河的鐵膽俠鄒天白?!」

黃袍中年人大笑道︰「香帥果然好眼力,我正是鄒天白,至于‘鐵膽俠’三字,那是不敢當的了!」

他話說得謙虛,語氣卻一點謙虛的意思也沒有,別人听起來倒像是︰「至于‘鐵膽俠’三字,我若是不敢當,誰還當得了!」

健馬疾馳,來到離楚留香三丈遠的地方,鄒天白竟也不等馬停下,突然一掌拍鞍,人已離座而起,雙袖飛舞,就像是老鷹張開了翅膀,人已輕飄飄的落在楚留香面前。

瞎子也看得出,他是想在楚留香面前露一手。

楚留香微笑道︰「想不到鄒兄不僅內功深厚,輕功竟也如此高明。」

鄒天白面有得色,正想再謙虛兩句,忽听茶樓上有個少女的聲音帶著點譏誚的意思,接著楚留香剛才的話,說道︰「就是有點像馬戲團的戲子,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

鄒天白神情一變,銳利逼人的目光刷的向茶樓上掠去,但茶樓上的宇文慧早已機靈的低下頭去。

她好像早已算準了,像鄒天白這樣的武林名俠,是絕不會因為這樣一句話,而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冒著大失身份的危險,上茶樓去找她麻煩的。

鄒天白想沖上去教訓一下亂說話的小姑娘,卻又好像被什麼東西跘住了腳,果然只有僵立在那里,臉色卻已變得有些難看了,干咳了兩聲,嘿嘿道︰「現在的小姑娘真是越來越沒上沒下,無法無天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第二匹馬上的人也飛身而下,卻是一個身材瘦如竹桿的錦衣人,左手拿著一柄狹長的劍,劍鞘上成「一」字形瓖著七顆璀璨的寶石,劍柄上卻瓖著一顆龍眼大的明珠。

這已足夠讓楚留香認出他是誰。

楚留香笑了笑,道︰「閣下莫非就是七星壇素有‘一劍定天,七星奪命’之稱的歐陽七星歐陽英雄?」

歐陽七星道︰「在下正是歐陽七星。」

旁邊一個小攤販里,一個胖墩墩的小男孩小手里拿著個青隻果,正嚷著要正在做生意的母親替他修皮。母親的臉色也青得像隻果皮,低罵著︰「死小子,沒看見老娘正忙著嗎,找你的那個死鬼老爸去!」

歐陽七星忽然走過去,微笑道︰「讓叔叔來幫你修。」

他從小男孩手里「拿」過隻果,然後往空中一拋,右手忽然拔劍,只見劍光幾閃,別人還未看清楚,劍已入鞘。

那個隻果卻已光禿禿的,像去了殼的雞蛋。

歐陽七星將隻果放入小男孩的手里,然後轉過身,又微笑著,施施然走了回來。

他並沒有看見,小男孩原本紅通通的臉已嚇得發白,兩只小手剛接住隻果,又掉在地上,滾了一身的泥。

楚留香還是笑了笑,道︰「果然是好劍法。」

歐陽七星正想謙虛兩句,但話未出口,茶樓上又傳來剛才那個少女的聲音,仍然帶著點譏誚諷刺的意思,接著楚留香剛才的話頭,說道︰「就是用這樣好的劍法來修隻果、嚇小孩子,這也實在大材小用了吧!」

歐陽七星臉色也立刻變了,目光也刷的向茶樓上閃電般掠去,他看到的當然也只是一個空空的一個窗口,連說話的人的影子也看不見。

歐陽七星的臉色又有些發紅,滿肚子的火氣也只有硬蹩下去,他自然也不能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這麼多人的面前,冠冕堂皇的去找一個小姑娘的麻煩。

何況這麼多人中,還有楚留香!

鄒天白看著他,臉上已現出了微笑。

看到自己遭受到的不幸也發生在別人身上,他心里好像總算「平衡」了。

接著第三匹馬也已趕到,馬上一個虎背熊腰,橫眉怒目的漢子,這時也翻身下馬,只听「砰」的一聲,地上鋪的一塊青石板已被他一腳踏碎!

他一共才走了五六步,但每一步都發出重重「砰」的一聲,然後就有一塊青石板被踏碎。

楚留香忍不住一只手模了模自己的鼻子,笑道︰「好一個烈火金剛,實在令在下佩服得很。」

烈火金剛也正想謙虛兩句,同樣話未出口,樓上的宇文慧又忍不住用那種冷嘲熱諷的口吻,接著楚留香的話,說道︰「就是不知他知道不知道這青石板乃是公共之物,他無緣無故損壞公共之物,不知安的是什麼心?!」

他安的是什麼心,這自然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誰也不好意思說出來。

烈火金剛勃然變色,一對虎目刷的向茶樓上瞧去,但既看不見說話的人,又不能不顧身份的沖上去,也只有啞巴吃黃連,悶在肚子里。

歐陽七星看著他的樣子,一只手居然也像楚留香一樣模了模自己的鼻子,好像是鼻子癢,其實是怕自己會忍不住笑出來。

「幸災樂禍」——雖然確實不對,但不知為什麼,好像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點遺傳。當一個人不小心踩到香蕉皮摔了個狗吃屎時,大多數人都會幸災樂禍的捂著嘴大笑,又有幾個人真正會伸出自己溫暖的手去扶他一把呢?更有甚者,有人還故意扔出香蕉皮想看別人摔個仰八叉,或者只為了听那一聲「哎喲」;不扔香蕉皮的干脆灑碎玻璃去砸汽車的輪胎,或者伸出罪惡的手指去給它放氣,就是為了看車主對著這龐然大物只能干著急的樣子……

——當然,你一定不會干過這種事,但你還記得你上學的時候的事嗎?當老師拿起竹條打學生手板,學生痛得呲牙咧嘴、怪樣百出時,你是否也按捺不住的偷偷笑過?

就在這時,第四五六七八匹健馬也已馳過來,馬上每個人看起來好像都有一身不俗的功夫,而且都像是想在楚留香面前露一手,其目的自然是想向楚留香示威——「我們名頭也許不如你,但若論真功夫,嘿嘿,那可未必就在你楚留香之下!」

楚留香卻實在不想再看這些大英雄大俠客們露功夫了,趕緊問道︰「諸位都是來找楚某的嗎?」

鄒天白道︰「正是!」

楚留香一只手模了模鼻子,看著他們,道︰「能令諸位同時來找在下,莫非有什麼緊急的大事?」

鄒天白道︰「武林安危,不知可否算作大事?」

楚留香道︰「哦?!」

鄒天白道︰「最近幾個月來,江湖中陸續有不少曾經名動一方的武林豪杰神秘失蹤,甚至連少林神僧大悲和尚也不例外,相信香帥也必早有所耳聞吧?」

楚留香點了點頭。

鄒天白道︰「根據我們多方面的調查和追蹤,終于讓我們查到這些人如今都已身陷武林三大禁地之一的碧玉宮中,只不過碧玉宮素來與武林互不相擾,但此番無緣無故的就對這些在武林中聲名顯赫的人下手,其心難測,所以我們就聯合了些人手,準備去那碧玉宮看一看,順便將那些人給救出來。」

歐陽七星道︰「我們也知道碧玉宮的詭秘和可怕,但事關武林禍福存亡,縱然碧玉宮是刀山劍林、龍潭虎穴,我們也務必要闖上一闖,縱然血濺七步、一去不回,也絕不做那貪生怕死、無顧道義之徒!——不知,香帥你可否願意與我等同去?」

——他這句話里面的意思,自是說楚留香如果拒絕不去的話,那就是貪生怕死、無顧道義之徒。

楚留香還未開口,鄒天白已笑著道︰「楚香帥自然會去的,江湖中又有誰不知道,楚香帥向來是以武林安危為己任,發生了此等重大之事,他又怎會畏首畏尾、裹足不前!楚香帥這麼大的俠名,難道會是浪得虛名麼?!」

他好像是在幫楚留香說話,其實話里也暗含機鋒——那是在告訴楚留香,他如果真的不去的話,那麼他一世的俠名將毀于一旦!

一個江湖中人最愛惜的,往往並不是他的生命,而是他的名譽。

他可以死,卻絕不容許自己的名譽受到一點污損。

楚留香笑了笑,道︰「其實諸位縱不相邀,在下也是非去碧玉宮不可的,只是由于一直為事所擾,抽不出空來……」

鄒天白笑道︰「原來如此——卻不知香帥現在是否有空了呢?」

他目光忽然瞧了右側的青樓一眼,就好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般,有意無意的笑道︰「咦——!歐陽兄,你看這里竟有一座青樓!」

這句話乍听之下,似乎平常得很,可是只要心里稍微不那麼「死」的人,立刻就會想到他話里的意思——「楚留香你說你是為事所擾,抽不出空來,那麼你怎麼還有時間去逛青樓?原來你是為這種‘事’所擾啊?!」

楚留香這麼聰明的人,又怎會听不出來呢?

他生平最怕踫見的,就是這種大便,你打也打不得,模也模不得,你只要稍微得罪了他,他就可以讓你後悔莫及。

他只有苦笑,道︰「在下現在倒是有空……」

鄒天白不等他說完,就大笑道︰「那就太好了,事不宜遲,就請香帥趕緊和我們一起動身,早一點到那個鬼地方,總比晚一點到的好。」

歐陽七星道︰「鄒兄所言甚是,說不定他們等我們去救他們,早已等得望眼欲穿了呢!哈哈!」

他把去碧玉宮救人,竟也看得跟削隻果一樣容易。

烈火金剛一直沒有開口,這時忽然道︰「其實這次以我們的力量,就已經可以將那些人救出來了,完全用不著香帥前往,只是听說碧玉宮里還有一些女人,香帥自然應該明白,以我們的身份又怎能去跟那些女人計較,而香帥向來都是對女人很有辦法,所以……」

楚留香笑了笑,淡淡道︰「所以,由在下去對付那些女人是最好也不過,是麼?」

烈火金剛咧嘴一笑,道︰「香帥明白最好。」

若是別人听到這樣的話,一定會忍不住生氣的,但楚留香卻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再說話。

這些人自恃著武功高強,便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大英雄,非但不把令江湖群雄人人膽怯的碧玉宮看在眼里,更不把名揚天下的楚留香放在眼里。楚留香實在很難想像當他們去碧玉宮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就在這時,茶樓上的宇文慧和宇文玉姍已走下來,婷婷玉立地站在楚留香面前,兩個人都輕輕咬著嘴唇,脈脈含情地凝注著楚留香,只因她們都已猜到楚留香就要走了,而這一去,她們也許今生再也無法見楚留香一面!

楚留香微笑著,緩緩道︰「我要走了,你們好好保重。」

兩個花季少女同時點了點頭,蒼白的嘴唇咬得更緊,兩雙明亮的眸子已漸漸被一層晶瑩的淚光所模糊。

鐘自強忍不住道︰「香帥,我——」

楚留香笑道︰「你若是一定要幫我的話,那就幫我送這兩位姑娘回去吧。」

一陣冷風吹過長街,蹄聲急響,楚留香那修長灑月兌的身影也隨著這狂奔的蹄聲,漸漸遠去,終于再也看不見了……

宇文慧和宇文玉姍呆呆的立在那里,痴痴凝望著楚留香身影消失的方向,久久無語,眸中的眼淚卻已滑下蒼白的面頰,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們才默默轉過身,走向回家的路——只是這條路今天為何會如此漫長呢?

鐘自強垂著頭,一言不發地跟在她們後面。

宇文慧忽然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雖然並沒有說出什麼難听的話來,但那目光卻像是恨不得一腳把這個討厭鬼踢開。

于是,鐘自強的頭垂得更低,他也想走得遠遠的,可是楚留香臨走時的囑咐還在他耳邊。這已是他唯一能幫楚留香做的事……

江湖中許多人都說,楚留香是為別人而活著的。

這句話你可以不信,但是有件事你卻不能不信,那就是這世上的確有不少人是為別人而活著的。

也許你就是其中一個。只是也許連你自己都還不知道而已。

江湖中真正知道碧玉宮在哪里的人並不多,真正敢找去的人更沒有幾個,百年以來,敢找去的人如今幾乎都已化作枯骨,除了一代劍豪宇文嘯天,還從來沒有人能夠活著從碧玉宮生還!

但那也許只不過因為當時的碧玉宮宮主愛上了宇文嘯天,所以才不沒有去傷害他。

那麼,碧玉宮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它是否真如傳說中的那麼詭秘可怕?

楚留香不知道。

也許他本應該去問一下宇文玉姍的,可是他沒有問。他也沒有時間去問。

就算問清楚了又能怎麼樣呢?他既然已經就要去了,遲早總會知道的。

但他不問,或許還有一個原因——就因為不知道碧玉宮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所以才覺得充滿了神秘和刺激,若是知道得太清楚,也許反而會覺得無趣了。

楚留香一向喜歡神秘和刺激,更喜歡冒險。

可這也許也只不過因為他覺得生命太空虛、太寂寞,就像當年的宇文嘯天一樣,他總想找些神秘和刺激的事情去做,這樣才不至于讓生命有枯燥中白白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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