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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者唐斬 十一、斗快斗力斗晴器

唐斬冷冷地道︰「這樣好了,三盤兩勝,三場比試,誰輸誰讓出個大檔頭的缺。」王寇黃昧明听唐斬一句就替他們決定了,心中很是不快。

許顯純道︰「我也想如此最好,三場比試定勝敗,不過,兩位是殺手,而且都是高手,萬一拳腳重了,殺了對方,我也不會加以追究。不然兩位都不會盡力施為,那有什麼可看!刺客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自是千該萬該的,不必怕有手尾跟。」

唐斬笑道︰「如此拼個你死我活便好,何必有我來仲裁,礙手礙腳?」

許顯純忙道︰「仲裁還是要的,不管作什麼手段,有你這殺手王在,哪怕裁判不了?」

唐斬笑道︰「其實世間哪一種殺法大人會瞧不破的?」

許顯純笑道︰「你快別在我臉上貼金了。我是文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

唐斬截道︰「大人哪里話,我就曾狙殺大人不著!」兩人相顧大笑起來。

王寇見許顯純眼神越來越凌厲起來,又一口仰脖子干淨杯中酒,道︰「少不得唐大俠作個裁人,兩位殺手都在等著你呢。」笑向王寇、黃昧明問︰「是不是啊?」

黃昧明當即道︰「是,是,唐大俠是藝高龍虎伏,許大人是德重鬼神驚……都作我倆仲裁好了。」

王寇不甘示弱,只得說︰「我們都在等候大俠裁決——」

唐斬笑罵道︰「那來那麼多廢話,我作便是了。」兩人都臉露歡容。

水小倩瞧得王寇側臉頰頷處青筋一閃,尖骨突露,心想起王寇昔日與她相處,每對人動真怒時,都露頰筋,心中不禁一悸。她的師兄死于王寇手中的時候,那時他的膽色也是這般,只听唐斬道︰「這樣好了,你們各列比斗一樣,我說一樣,總共三樣,王寇是來客,你先來說。」

王寇道︰「黃兄是主,由他先說。」

唐斬喝道︰「哪有這麼多臭規矩,待會兒便搏個你死我活。現還來假惺惺做什麼!」

黃昧明應接道︰「就是啊!王兄正是不要客套,先說吧。」

王寇情知自己不能發怒,高手相搏,一旦激動,必敗無疑,便強忍患怒,道︰「那先比輕功好了。」

唐斬點點頭,道︰「做殺手的,果然未學會殺人前,先會使腳底抹油——嗖!」唐斬說著,用手一比,並攏五指翹首作平飛狀,許顯純與黃昧明都大笑——王寇心中卻不覺得有什麼可笑的。

唐斬笑完後,向黃昧明問︰「你?」

黃昧明道︰「比暗器。」

唐斬道︰「刺客跟暗器是分不開的。」

王寇冷冷道︰「不管那是不是劣等刺客。」

唐斬大笑道︰「刺客不分等級,殺人的事都是劣等的,要做一流的事,勸你改行當生孩子的婦人救病人性命的醫生去!」

許顯純打岔道︰「到你說吧,唐大俠。」

唐斬道︰「我要他們︰比內力。」

許顯純道︰「內力才是練武者的正道。」

唐斬即道︰「一個殺手內功不足,殺人變成了花巧,死期將屆了。」

王寇心中大是不以為然,因為許顯純所言,唐斬分明刻意迎合,但要是換作自己說,唐斬卻定要駁斥自己。

王寇心里嫉恨,也許別人都沒看出來,水小情一一歷歷在目。她自小與王寇玩到大,王寇是不是在怒,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也不知怎的,她也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但仍心里仍有些發慌,想起那日在劉橋庭院中王寇在雨中閃電光下的臉色,便偷偷把唐斬送她的臂纏,悄悄地祛下扔到花叢里去。

她扔的時候,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剛丟入花叢中時,許顯純忽向這里望了一眼,目光如兩道冷電,並點了點頭,水小倩微微一驚,但知他之意何謂,遂又見許顯純立時浮起了滿臉笑容,向唐斬道︰「還不開始,要等幾時?」

許顯純目注王寇與黃昧明兩人,道︰「先從輕功開始。」

唐斬忽抓起桌上一瓷碟,嘩啦嘩啪將花生米都倒了出來,叱道︰「誰搶得此碟,誰就算勝!」

話甫說完,「呼」地一聲,碟子飛旋而出,帶起一陣急哨,絕快無倫地掠過了王寇。黃昧明之間。

同時間,黃昧明、王寇兩人的身子,也如飛鳥一般掠了出去,兩人急追飛碟之後,同時伸手,跟著觸及碟子,但誰都不讓對方先抓著,便動手對了一掌。

「砰」地一聲,兩人微一晃,碟子又飛了七八丈遠,只听唐斬喝道︰「若要交手,就不是比輕功!」

兩人同時竄出,碟于才又飛了丈遠,兩人都已抓住碟于,「喀登」一聲,碟于從中脆裂為二。

這一下,碟子雖是搶到了,但明顯是同時奪得,且裂為二,兩人算是功力相仿,但碟飛如矢,兩人居然輕而易舉追上,而且還交手拆了一招後,再度追上,搶奪飛碟,輕功之高,可謂匪夷所思。

唐斬摹又喝道︰「比暗器,就用此碟!」

王寇雙手一拍,半片碟于擊成千百碎片,當雙手一開,掌心卷起急颶,向黃昧明激射而來!

這一下黃昧明若被射中,身上必被射得千瘡百孔,黃昧明如何不曉,他大喝一聲,執碟的手青筋畢現但穩如磐石,他摹地低首一撞,「兵」地一聲,竟以頭頂把瓷碟撞得片片碎裂,激噴了回去!

只听「玎玎」、「格格」、「乒乒」地連響如驟雨,許多瓷塊碎片,都撞在一起,爆成了無數細片,墜落地上,但猶各有少部份的瓷片,畢竟沒有說巧到了片片抵消的地步,有些瓷片仍在空中劃著尖銳的呼嘯,迸射向二人身上。

這時唐斬又倏地一聲大喝︰「不要避,比內功!」

兩人本來正要卷下長衫,掀起桌布,要將瓷碟碎片盡數掃落或裹住,但唐斬這一聲斷喝,兩人都長吸一口氣,說時遲,那時快,瓷片已射到了兩人身上。

這些瓷片都是王寇、黃昧明手上發出的,殺傷力非同小可,但兩人在輕功、暗器上眼看都只拼了個和局,要想獲勝,非要硬受不可,是以兩人都沒有閃開。

只听「 、 、 」連聲,瓷片尖哨著打入黃昧明身上。黃昧明的身子卻似鐵鑄一般,硬得直似一面石牆,瓷片打到他身上,釘都釘不住,紛紛反彈數尺,「玎玎」盡落地上。

但射向王寇的瓷片,卻全嵌入王寇身上去。

水小清不禁「啊」了一聲,卻見瓷片雖嵌入王寇身上,但未入體,而王寇身上肌肉,直似面團一般,稍戳即陷,全不受力,反把瓷片夾在柔軟的肌膚上。

黃昧明開始以為王寇著了他的道兒,心頭一喜,猛听王寇「喝」一聲,目光大盛,銳如刀斧,身上肌肉,如水之柔化作冰之堅,肌肉一繃,瓷片紛紛「嗤嗤」倒射過來!

這下變起速然。黃昧明內功再高,也在剎時間運轉不及,忙化著千手千臂,得彎下時,雙手十指之間,竟夾住四五十小碎瓷片,一塊也不能射到他身上。

許顯純笑道︰「論內功,黃教頭卻是輸了給王少俠半籌。」

黃昧明垂下頭去,隱見耳根通紅,狀甚赦然。

水小情欣笑道︰「我以為你……」拍手喜道︰「你勝了……」

王寇長吸了一口氣,唐斬道︰「王兄弟哪有這般容易被人放倒之理。」

許顯純道︰「我原本說,拳腳刀槍無眼,真傷了人也沒法子的事……而今落個兩無損傷自是更好了。」

黃昧明忽問道︰「大人真不介意流血污寶地?」

許顯純道︰「血是人身之寶,所謂血盡人亡,有血可流,有何不可?」

黃昧明忽道︰「我听命了。」倏向眾人揖道︰「我既已敗,亦無臉目逗留此處,與諸位就此拜別。」

許顯純道︰「這又何必……」這下甚是淡然,絲毫沒有堅挽之意。

黃昧明長嘆一聲,行前三步,向王寇抱拳道︰「佩服佩服。就此別過。」

王寇道︰「在下僥幸,閣下相讓,黃兄又何苦辭別。」

黃昧明道︰「我沒辭別,是送別。」

王寇急道︰「送別?誰人要走?」

黃昧明森然道︰「你。」此語一出,雙手一分,千百點燦然星花,速打王寇!

暗器甫出,黃昧明已如鬼影附身,閃到了王寇背後,一掌擊出!

這一掌劈出,空氣中發出一陣裂帛的悶響,隱有蟄雷劈殞之勢!

這一下,不但出手淬然,而且暗器之精巧迅絕,比適才兩人互射瓷片,強上十倍,而黃昧明竄出的身法,更在剛才顯露輕功之上數倍,這一掌內力上更至臻峰,遠勝所顯示的震落瓷片的內力修為!

這次猝擊可謂又毒又絕,既攻其不備,且輕功、內功、暗器程度大增,更且前以暗器突襲,後又截斷王寇退路,那一掌更是勢若開山裂石,要一擊摧毀王寇六腑五髒。

就算王寇能接下或硬受暗器,也斷無辦法應付得過黃昧明這背後一擊。黃昧明故意在適才三項比試中,只使出四成功力,使王寇生輕敵之心,也試出王寇武功以內力最高,他便以精厲的暗器奪其心魄,再以飄忽之輕功截斷他退路,以渾宏凌厲的掌力令他立斃當堂。

——反正許大人的意思已道明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只要能贏得了人,死活也不致怪責。

所以黃昧明寧可在前面受辱,而趁此模清王寇底細,一擊狙殺之!

這下猝擊,既攻其不備,又前後夾攻,王寇可以說是死定了。

但就在這緊急關頭,王寇摹然不見了。

王寇當然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沖天而起,一躍五丈,半空雙手疾揚,數十點寒星直射向黃昧明。

黃昧明一掌猝然打空,乍見王寇在半空宛似一張白傘,心中大驚,那時本向王寇打來的暗器,已等于全向黃昧明打了回來!

黃昧明情急生智,不但不撤掌力,且全力一吐,掌心卷起狂 ,將自己的暗器全皆卷落。

但是王寇半空發出的暗器,也尖哨射到!

黃昧明吃虧在「居高臨下」,就算退避閃跨,也抖不出暗器攻襲的範圍,可是他另一只手,也疾揚了起來,閃電一般抖動起來。

他每抖動一下,就彈出一指,每彈出一指,就听到「錚」地一聲,一枚暗器被彈落。

他竟在剎那問彈出十多指,將打來之暗器一一彈落,只是王寇這時衣衫鼓如風帆,曳然斜落,離他頭頂三尺處一晃而過,在他頭頂上按了一掌,然後飄然落到黃昧明背後十尺之遙,冷然站定。

這時只听唐斬竟出一聲輕微的嘆息,淡淡地道︰「王寇果然進步了。」

黃昧明只覺自己頭上被按了一掌,猛回頭,只見王寇遙對自己而立,心頭火起,便想指著王寇斥喝︰「你故意引我下手——」但發現自己的手,並沒有如自己所想中舉起了手。

——難道我的手臂竟不听我指使了!?

他驚詫地想,但隨即又發現自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難道我已失去聲音了!?

他發覺自己的喉嚨干燥欲裂,更可怕的是,他看見許顯純、唐斬、王寇、水小情的嘴巴在動,他們似在對王寇恭賀道喜,王寇還作謙還禮,而且他們正向自己這邊同情的注目——這些殺人不眨眼的人向我同情的看!?天……難道我……!?我臉色!?

然後他發現自己竟一句都听不到別人在說什麼,只听到自己體內每一根骨骼都在激烈狂抖。

然後他更發現自己已看不清人,只見幾團模糊的身形,不知誰是許顯純、誰是唐斬、誰是王寇……眼前只有一張升空而降的白傘,冉冉浮動……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因為他已失去思考的能力。

這正是他倒下去的時候。

許顯純這時正皺著濃眉向王寇仔細問道︰「你那一拍是不是中指按在他絡卻、食指按在浮白、拇指按在曲鬢、無名指按在陽白、尾指按在眉中穴上?」

王寇答︰「是。」眼里已有敬佩之色。

許顯純點點頭道︰「難道他死前已失去了听、說、動、視、思的能力,這一掌按得雖輕,但內力極霸道。」

工寇道︰「是。屬下失手殺了黃教頭,向大人請罪。」

許顯純撫髯哈哈大笑道︰「我為啥見責?難道我說過的話是不算數的?古來勝者為雄,沒有用的敗將,留著做什麼?」

王寇不知怎地,听得由背脊里生起一種寒意,只听許顯純繼續笑道︰「難得你深藏不露,居然誘使黃昧明暗狙你,你才以自衛的情形下把他殺掉,這就不只是一個殺手一個刺客的謀略而已了。」

王寇慌忙道︰「但屬下確只是一個殺手,一名刺客而已。」殺黃昧明後,他已直接改稱自己為「屬下」了。

許顯純笑道︰「這怪不得你︰這不能怪你,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

唐斬忽道︰「你很好啊,黃昧明故意將自己暗器、內力、輕功只施三四成,來使你輕敵,卻不知你將計就計,也只用了一二成之力。他以為找出你的弱點︰是暗器最弱、輕功中等、內功最強,所以故意先以暗器傷你,再以內力、輕功為輔,料不知剛好中了你的計,你其實反而是暗器、輕功比內力強。你適才一掌,若無前面的暗器、輕功先亂了黃昧明心神,那一掌是萬難奏效的。……這些日子來,你的確是進步了許多。」

你憑什麼評我?故意在許顯純面前品評,無非是想讓許大人知你高人一等!王寇心想。卻不去和他說話,只向許顯純道︰「大人,前時屬下因不明是非,曾結伙暗殺大人,乞請大人責罰,方能心安。」他想到唐斬與許顯純如此熟絡,這件事與其讓唐斬在許顯純面前挑撥,不如還是自己當面說出來的好。

許顯純「嗯」了一聲,道︰「此事我早已知道︰唐斬也是暗殺過我的,而今不是一樣在這兒擋得風生水起麼?我說過,魏公不嫌舊惡,惟才是用,而黃……你們殺我,也不過是為了流芳百世而已,其實做人要不能傳芳後世,也要圖個遺臭萬年。」許顯純頓了一頓又道︰「俗語有道︰人死留名。虎死留皮;又說人往高走,水往低流。偏偏一些自命正人君子,說什麼寸心不昧,萬法分明。明,明,明!大明河山依舊,他們卻還不是明明白白地在獄中冤死。」

王寇心中又是一驚。他起先以為許顯純「久入鮑魚之肆不聞其臭」,與魏忠賢等同流合污,一手制造了如許多冤獄;而今听他如此說來,卻是紙糊的燈籠心里明,明知已非卻仍估惡不俊,殘滅如故。王寇原本見大勢不妙,東林黨人星散腐迂,哪里敵得過魏閹等人?為顧全眼前,還是屈膝加入閹黨,不料區區一名魏閹座下「五虎」之一,就有這等本事,王寇心中暗為震驚。

唐斬笑道︰「你現在入許大人麾下,就要學會別嘮叨羅嗦,吊虛文沒意思得緊。」

王寇道︰「這個當然。」

許顯純笑道︰「不過。我性子愛熱鬧,有時來聊聊也無妨。」

王寇喜道︰「我有一干手足,各有些能耐,望能得幸拜謁大人,為大人效命……」所謂水漲船高,王寇目前既已任命教頭之職,也正要安排自己手邊的班底,作事才能立竿見影。

許顯純笑道︰「好,好……」

唐斬也笑道︰「不過大人日理萬機,你萬勿擾人過甚……」

王寇听出唐斬自見許顯純摧升他為禁軍教頭之職後,言語特別尖酸,但見許、唐二人神態甚是親呢,不知兩人交情如何,只得強忍心中怒火,道︰「是。多謝唐大俠教誨。」

唐斬嘖嘖煩道︰「你瞧,又是鬧酸文起來了。」

王寇心頭火起,喝了一聲︰「唐大俠是不是也有興致于‘大檔頭’之職,若是,王寇可以相讓,何必在那里扇風撥火的,拿著活人當猴耍!?」

這一聲喝,大犯殺手能忍能謀,沉得住氣的戒律,許顯純、唐斬、水小情俱為之愣了一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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