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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陣 第二章 十一萬九千八百緡錢

一頭痛

欲欲欲欲欲欲欲……欲即是空。

空即是凶。

縱欲過後的回百應,剛才自一場暢快恣肆的盡情發泄回過神來,卻覺得頭痛。

——頭很痛。

真的頭痛。

頭痛欲裂。

——痛得使他巴不得一斧頭把自己的頭劈下來。

但頭痛也有好處。

劇烈的頭痛使他從淋灕酣暢的中迅速冷卻下來,而且使他忽然想起的一件事。

一件本來微不足道的事。

听入室弟子「笑神猴」招展書數日前的報告中有提到一件事︰

回百響昨天終于迫奸了自京師遠道來洛陽的夢夢姑娘。

這原本是小事。

他自己就很婬亂。

是以他弟弟回百響自然也相當婬逸。

甚至可以這麼說︰在「妙手堂」回家子弟門徒中,大都非常放蕩的,這可能就是所謂︰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回百響本來就是個之徒,為了漁色獵艷,不惜用強,搶娶豪奪,不過,大部分和大多數的女子還是可以金錢買得到的。

回百響盡管是「妙手堂」的總管,上有宮中權貴作靠山,在洛陽里有朝廷命官可依仗,武林中有個聲名赫赫的兄長撐腰,江湖上也有響當當的「七殺蜚廉神槍手」之聲名為依附,但總不能老是明著劫擄,畢竟,洛陽古城里還不只他「老公子」一家有實力。

——「小碧湖游家」的「多情公子」游玉遮、「蘭亭池家」的「小公子」池日暮、「千葉山莊」的「女公子」葛鈴鈴,都各擁實力,各有山頭,回家雖有財有勢,又凶又狠,但大敵當前,對手環伺,仍不敢做得太囂太絕太張揚。

為此,回百應已強加抑制了自己的,同時,也不許門人太囂張賣狂——雖然在強大背景,一旦犯了眾怒,其余「三公子」聯手起來,「妙手堂」回家仍是有所顧忌的。

不過,回氏兄弟還是公開宣婬,恣肆聲色,早已習以為常。

故而,其弟回百響昨夜和奸宿娼,對回百應而言,並不稀奇。

令他此際心頭一動的卻是︰

回百響昨天「和奸」的女子是「夢夢」姑娘。

——「和奸」就是女方本來不願意,但在「威迫利誘」之下,還是跟對方上了床。

一般「和奸」事前事後,難免都會有所「補償」——不管是否「補償」得了。

夢夢是個很美的女子。她從汴京來到洛陽,不少人都慕名上了「花滿樓」,但幾乎全部而慕少艾之士都失望而去︰夢夢姑娘眼角兒高,飾選嚴格,誰也沒挑上。

——既然連許多貴冑王侯,紈褲子弟、俊男好漢、俠客書生。她都沒選上,回百響那一副墓冢里死過十三天再挖出來的尸貌死樣,又怎能打動得了夢夢姑娘的芳心?

他能得到她,一定是靠「威迫」——當然還加上了「利誘」——「蜚廉星君」回百響還沒有那個膽子公然奸殺那麼一個紅遍京華又走紅洛陽的名女子。

能夠用「銀子」和「饋贈」使夢夢「就範」,所費定然不菲。

何況,夢夢姑娘還非尋常一般煙花女子。——她曾是「捕神」劉獨峰的專寵,當日劉捕神威名極盛時,對她也思慕入骨,京華里不知多少人、輾轉請托,千求百央,才能透過夢夢姑娘請得劉獨峰插手偵辦懸案、平反冤獄,職是之故,夢夢更炙手可熱。

而今劉獨峰已歿(詳見《四大名捕逆水寒》故事),夢夢姑娘卻不知何由已流落青樓煙花地,居然還給回百響這等荒婬無度的登徒子嘗了甜頭。

所以,听到這個消息的同時,回百應不禁就追問了一句︰「他花了多少錢?」

他是問「笑神猴」招展書。

這人雖不姓「回」,卻是「妙手堂」里兩個得到重視信任的外姓子弟之一,他非但深得回百應的信寵,也漸得同門另眼相看,原因無他︰

——只因他辦事冷靜、沉著、準確、負責,又不記忘詼諧惹笑,但在「妙手堂」里跟他交情深厚的人都夸他守信重義,肯為朋友賣命,故而甚得人緣,深得人心。

豈料招展書反問了他一句︰「你是說在事前?不是事後?」

回百應當時听得呆了一呆,隨口問︰「事前多少?事後若干?」

「笑神猴」答︰「事先九萬五千七百緡錢。」

「什麼!?」

回百應大為震詫。

「怎麼要那麼多錢!?」

「回總管為了要得到夢夢姑娘,所以要打探有關夢夢一切生活細節、手邊花費、裝飾行頭、衣食住行、期想所需,故而曾逐一收買了接得她來洛陽‘花滿樓’老板樓滿花、鴇母梁婆娘、貼身丫環霜霜,先花了一萬六千緡錢,再打點了洛陽知府安德孫、知州大人利大意,以免事發後查究此事,又賄賂了刑捕班房大老德意志、老大查家集這些人,使夢夢告狀無門,這又得耗費二萬三千緡。之後,回總管再用前後約一萬二千緡錢送禮饋贈,打動夢夢姑娘,先讓她印象深刻,再買通‘喜相逢’酒樓及‘新金都客棧’的老板、掌櫃廚子、伙計,又費去六千六百緡,因為他們在此營業謀生,不得不听回總管的話,比較好辦。之後,回總管又向魚玄機魚姑娘購得迷藥‘三面針’一瓶,不料卻是假藥,幸回總管先叫‘阿賊’先行試用,阿賊那崽子吃了卻瘋了般咬人,給回總管一槍刺斃。是以又再向孫小媽購得婬粉藥‘七日鮮’二瓶,真偽藥前後共付一萬二千緡,另四千緡打賞予昨日引夢夢入彀的陪客、護院、門人及酒菜、房錢,還有一百緡,是賠給死了的小嘍阿賊的家人,听說他們正嚷著要報官,這百緡錢除中間人‘大馬路’分堂的劉晴虎抽了一半,付他們一半,塞住了他們的嘴巴。故而在‘事前’合計花了九萬五千七百緡錢。」回百應一听,嚇了一跳,仔細一算,九萬五千七百緡錢,真是不多也不少,數字恰恰正好,虧招展書記得那麼詳盡。

他忍不住再問︰「事後呢?……不必細表,只說總數便好。」

招展書懂得回百應的意思。

——總堂主是大人物。

大人物中管大事,不拘小節——要是大人物連每一件小事都管,每一個小節都理,就當不成大人物了,也沒時間、精力去當大人物了。

所以「笑神猴」招展收立即簡單扼要的報告︰

「二萬四千一百緡。」

回百應更加訝異。

「這麼少!?」

二萬四千一百緡當然不是個小數,在當時幾緡乃至十幾緡錢就足以讓貧民百姓賣女蠰兒的,但比照「事前」的九萬五千多緡錢,又顯得不足道了。

招展書只說︰「事前事後,難免有點不一樣。」

他這樣一提,回百應也立即明白了。

——「事前」是不沒有「得到」,自然要費心、破費打點、安排,銀子自然花得像海水淌,「事後」就是已經「到手」了,以回百響個性,才不會管那麼多,而今還要付二萬四千多緡錢,顯然還是惹了麻煩,或者,他是食髓知味,還李糾纏不放呢!

男人總是這樣子的,不以為怪。

招展書再補充了一句︰「總共花費是十一萬九千八百緡錢。」

還真不少!

當時听了,回百應的感覺是︰

死家伙!卻是讓他先奪得美人,享得大樂,心中有點不悅。他本來也听說過夢夢姑娘,也想去抱佳人親芳澤,不意卻讓這色中餓鬼的胞弟先得嘗大欲,他獨佔欲極度強,又極盛,但回百響畢竟是他弟弟,享得嬌娥的既非外人,這事也不好計較,他心中雖有不忿,那也罷了,只是這事听了,著實頭痛了一陣子,更激起他的獸欲,這兩天一連干了三個女子,且還一氣開兩次苞,奪了女童身,欲火才算平息。

其實他這幾天心緒也極不寧靜,非要大性大欲不能克制他內心的煩躁郁悶。

這次他盡情享用、折騰這個膚白如玉、體媚無骨的女子之後,奪得她的紅丸,也不管她在他胯下死去活來,待高潮崩決,濃漿涌迸,大悅未退,「怒忿金剛」回百應已覺頭痛欲裂。

這一頭痛,卻使他想起回百響強佔夢夢姑娘的事。

這事不細想還好。

細想有蹊蹺。

——十一萬九千八百緡錢!

回百響哪有那麼多錢!?

一直以來,回百應都察覺其胞弟是個大花筒,奢豪放浪,醉生夢死,游手好閑,而親子回絕也一味婬毒好殺,散漫不羈,揮霍無度,故而他田產家業,多重托于小舅子「回龍斬」林乃罪管理,林乃罪是回百應發妻林禮禮的親弟,回百應練功得成,建立「妙手堂」霸業,但其妻卻早死,林乃罪持家有法、調度有方,霹靂手段,雷霆手腕,使「妙手堂」一直都聲名赫赫,威名不墜,得以回百應信重。

由于回百響亂花錢,鬧過幾次事,回百應已一早下令︰不可以再供回百響任意揮霍!

也就是說,沒他特別命令,回百響只能按月領取他的糧銀,決不可妄取多索。

——既然如此,他一出手就花了十余萬緡錢,是怎麼來的!?

為此,加上近日「妙手堂」發生的種種事情,使得「怒忿金剛」回百應更加頭痛。

頭痛的要命!

二醫頭

頭痛的確是件要命的事。

對付頭痛的當前要務就是︰

醫頭。

醫頭的方法很多。

回百應的方法是︰

傳召招展書。

——「笑神猴」就是他的「頭痛藥」。

招展書幾乎馬上就到。

召喚他的時候,他正在干一個女人。這女人叫做莊慧娘。他想得到她已很久,但都得不到她。今天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他覺得這簡直是一種天賜的幸運,但他未及進入她體內,只在銷魂交纏、蕩魄之時,命令就來了。

命令自「沙甸分堂」堂主回送燈——即是「妙手堂」里出了名的「大膽阿燈」親自傳達的。

招展書一收到命令,立刻抽出雄赳赳氣勃勃的,翻身坐起,一面整衣,一面接令,徑自由得莊慧娘裎果著身子在被窩里飲泣,他已奪門探出,飛身上馬,片刻後已到了「妙手堂」的「萬勝廳」里,半跪著拜見了總堂主回百應。

他明明在和情感最奮亢的時候,卻給回百應打斷了,而他也馬上終止享樂,立刻趕了過來,額上冒汗,鼻頭聚汗,但他卻毫無怨言,臉無怒意,只恭恭謹謹、畢恭畢敬,听候差遣,服從調度。

——他難道沒有嗎?

當然不是。

如果沒有,他也不會千方百計的去誆得莊慧娘跟他上了床。

——他難道沒有脾氣的嗎?

當然有。

是人就有脾氣。只不過,他知道,先要在「妙手堂」是獨當一面,才能在武林中出人頭地;欲要在江湖上嶄頭露角,就得先在洛陽站穩腳步;如要在洛陽城里呼風喚雨,首先就要得到「老公子」回百應的信任與重視。

為了這點,他什麼也可以放棄,什麼也可以犧牲。

——至少,可以先擺到一邊去。

所以他一听傳,立刻就到。

不假思慮。

毫不猶豫。

他絕對服從命令。

——好像回百應的指示就是他的天意。

天意不可違。

所以,「老公子」回百應很喜歡「笑神猴」招展書這個人。

——雖然他沒有笑。

他甚至在臉上一點笑容也無。

他不喜。

只怒。

他的樣子很蒼老,也很忿怒,他很少笑,只在要殺人或殺了人之後,他才笑。

笑,對他而言,是殺戮的聲音。

笑,對他的仇敵來說,是被殺的先兆。

他很少破例。

除非是特別高興,或者有特別用意的時候。

笑是他必殺的武器。

他劈面第一句就問招展書︰「你是說響老二前幾天花了十二萬九千七百緡錢才把夢夢姑娘弄到手里?」

招展書想也不想便說︰「不是。」

回百應羅漢眉一皺,雙目火了一火(甚至仿佛還可以听到火舌在眼瞳里燃燒的聲音),「嗯!?」

「笑神猴」全不思考,就說︰「回二總管昨天才睡了夢夢姑娘,既不是前幾天,也不是弄上手——事實上,夢夢還是要告回二總管的,原來她已有了個心上人叫做‘李老實’的,而且他花掉的是十一萬九千八百緡,而不是十二萬九千七百緡錢。

回百應眼里的「火焰」一下子就降下去了,重又變得郁郁森森,帶點灰蒙蒙的鋪了一層黏膜似的,他四平大馬的坐在紫檀太師椅上,斜著半邊身子,一只大手托著腮,手背青筋如同老樹痂結賁張,兜著下頷似在觀察眼前這又干又瘦眼楮又小還留著幾綹黃發的心月復手下,隔了一會才沉濁的問了一句︰

「他哪來的那麼多錢?」

招展書沒有回答。

這句話不該由他來回答的。

他望回百應旁邊的一個人。

這人很矮小。

但很精悍。

眼神很明亮。

但眼白很紅。

——最古怪的是︰他一只眼是上三白眼,一只眼是下三白眼。

這人不說話的時候表情很沉著。

一說話則樣子十分夸張。

耳朵很小,像兩顆棋子,瓖在兩鬢之上。

可是這對小耳朵有時卻會動。

這人穿著一身洗得月白的長衫,上有幾個補釘,連滾邊絲繡也月兌了線,只不過,他手上戴了個大戒指,上嵌了一顆大水晶,水晶呈茶色,晶體里布滿了千百條以上的金色發絲。

說起來他是相貌堂堂,粗眉大眼,但偏偏一張嘴長得像女陰似的,看去很有點邪。

招展書望向那人的時候,那人沒有動。

冷。

沉。

還帶點倨傲。

然後回百應也望向他了——回百應的視線一旦落在他臉上,他的神態立即就變了︰變得恭謹而謙遜。

「我一直都依照總堂主的吩咐,一緡錢也沒多付給二總管。」那人說話很有條理,「雖然,他曾幾次要我多支點錢給他,他也不惜要跟賬房賒款,孫三太公已提報我知道了,但我沒有批——因為都遵照你的指示,不必復核。」

說話的人當然是「妙手堂」總堂主回百應身邊最得力的高手︰「回龍斬」林乃罪。

這人目前在「妙手堂」很是得力,正值當權,代號「貪狼」。「妙手堂」嫡系高手中,除了回百應是總堂主之外,最掌權的就要算是耆宿輩的「破軍」回萬雷、叔父輩的「廉貞」回千風,以及回百響。可是,最受回百應重視的,還得算是林乃罪和「廉貞」、「破軍」二煞星。林乃罪和招展書,可以說是罕有受到重視的「外姓」。

招展書看向他的眼神,既有點畏懼,也不點好奇,更有點嫉妒,當然,也流露了相當的敬意。

——林乃罪外號人稱「回龍斬」,他也算是「妙手堂回家」的外系子弟,但他堅稱他那名動江湖的「回龍斬」來得自「回家」門內秘傳。

關于這一點,回百應一直不表示態度。

回百響則一直非常恚怒,覺得他老哥寧可把秘技絕學傳予他人也不傳給他。

至于回萬雷,一听到就罵︰「去他女乃女乃的咕嚕肏!我們‘妙手堂’哪有這門子雜學!?姓林的滿口胡說,叫他回家抱娘啜女乃去吧!」

可更妙的是︰「回龍斬」著名是「斬」,但林乃罪手邊明顯無刀、身上肯定無劍,不知他用何為「斬」?以何物「斬」?

招展書在觀察這個人的時候,好像也在偏著頭留意這件事。

他更留決的是回百應的臉色。

回百應的臉色依然不好︰

暴躁,而且顯得很不耐煩。

他激烈得從他身上的影子都快嚇得離他而去。

他身上至少掛著廿三四種兵器,都不算太長、太大,但這樣的選擇他明顯是為了可以多掛幾件兵器在身上,以便他可以一口氣多殺幾個人,一氣過多用幾種武器來進行殺戮。

兵器雖都不算長、大,但分量夠重,殺傷力更是夠唬人的。

他跟人說話的方式,就好像要用鑽子拔掉對方的爛牙——而且不是一動手就拔掉對方一嘴的牙,而不是一只,且不管是不是爛了壞了的牙。的確,他現在已從頭痛轉入了牙痛,牙痛之痛更甚于頭痛。

回百應一听完了林乃罪的話,就打斷,問︰「最近一次他找你賒賬是什麼時候的事?」

林乃罪答︰「五天前,那天是老太爺忌辰祭祀的日子,所以特別好記。」

回百應轉過頭來,招展書道︰「四天前,那時回總堂主正好跟回總管自‘至尊山’祭祖回來。」

回百應農眉如火,好像他那兩堂眉不是來自人間,而是從地獄惡鬼臉上借來的一撮毛,「他五天前還手頭拮據,才過一天就可以一出手十余萬緡錢!?」

然後從他嘴里還迸噴出星沫子,「這四至五天來,他可跟什麼人有特別聯絡過!?」

他這句話是問兩回事個人的。

招展書和林乃罪。

兩個人都馬上回答。

他們不敢不答。

也不敢不說實話。

對一些歷害人物,你應付分的方式,還是不如實話實說說實話。

三牙痛

招展書甚至不敢回答得稍遲——至少,他一定得先林乃罪答話,因為「貪狼」林乃罪在「妙手堂」里輩分比他高。

而且還高出許多。

因此,他深諳當人手下的「天職」︰「出,出先;死,死先」,「出」當然系指「出場」亮相。「死」,當然是指「犧牲」。就算是說話,重要的得留待上級總結,但報告則應由他先開講。

所以他說︰「有。」

回百應問︰「誰?」

招展書道︰「池日暮。」

回百應冷哼了一聲。

這次到林乃罪道︰「還有一個。」

回百應道︰「說!」

林乃罪答︰「司空見慣。」

回百應濃眉像火舌一般的「豎」了起來,「‘千葉山莊葛家’的總管?」

林乃罪點頭,「正是。」

回百應全身的骨骼都發出爆裂的聲響,誰都知道人的忍耐力已到了沸點,他的喉頭發出的語音也像煮熱的開水快到了迸噴的時候,「老二去見這些人,已不只是前幾天的事了吧?

招展書道︰「是。」

回百應忽然平靜了下來,平靜得比他怒火升起時還快速,「他們常常見面嗎?」

招展書道︰「不常。只見過三幾次。」

回百應迄此幾乎完全平靜了,「回老二上一次花出大量來路不明的金錢,是在什麼時候?」

招展書道︰「大約四個月前。」

「四個月前?」回百應道,「那是我們殺傷了‘蘭亭池家’外來高手方邪真的時候?」

「是,」招展書道,「那一役,回總護法當時還受了重傷。」

「而且,我們重金聘請的殺手石斷眉也死在此役。」林乃罪作出了補充,「那段時期之前,回總管也向賬房三太公賒賬,三太公也問過我,我……」

回百應即道︰「我記得,那一次你是問過了我了,我說不批。」

他好像牙痛的猛獸一般小聲咆哮著︰「那一次,他拿的錢不算少,我下了道命令︰從今以後妙手堂里,誰也不準賒數,就是我老爹翻生也不可以——還叫他別把堂里刀口舐血槍尖刮骨流膿辛苦掙來的銀子當作是他生下來嘴里含著的燒雞巴!我去他女乃女乃的娘屌子咕轆肏!」

他是把話說分明了之後才罵。

狠狠的詛罵。

林乃罪斜睨著他,眼里流露著一種奇特的敬意。

——這個看來粗魯、凶暴、魯莽、滅裂、小事大發雷霆、動輒暴跳如雷、其性列如火、其形猛似獅的大漢,其實,連他好久以前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作過什麼決定,他都記得,而且能抓住重點,把住要害、捉住神髓。

所以,這些年來,「妙手堂」始能壯大強盛、聲名不墜。

除了最近。

最近三四個月來,「妙手堂」情形不妙,每況愈下。

但這怒獅一般的漢子,以他怒豹一般的精力,怒虎一般的威勢,依然屹立不倒、掙持到底,雖受挫折而不氣沮,雖受打擊而不動搖——不是很多人能夠這樣子,要見一個人是不是真英雄,當要看他失意、失勢、失敗的時候,這個時候意態波磔的回百應,反而上林乃罪衷心震佩不已。

然而,痛罵了那一番話之後的回百應,忽然又平靜了下來,好像他詛咒過之後,一切仇都報個一干二淨了,然後他忽爾又問了一句︰「那你們當時又不告訴我?」

這句話是要他們兩人回答。

而且一定要回答。

——答不出,那就問題大了。

答得不好,形勢也不甚樂觀。

但這問題不好答。

十分不好答。

但招展書還是答了。

答的十分直接。

「因為……回總管是你的弟弟。」他說,雖然略有猶豫,但還是把話說了下去,「他是總堂主的親胞弟。」

是的,是親弟弟︰不是結義、結拜、朋友部屬間的「稱兄道弟。」

他沒有說下去。

這理由已豐足。

——既然是總堂主的胞弟,做上屬如果主動說了,就算意見給接納,也會造成總堂主、總管之間意見不合;一旦不能采納,兄弟二人查對追究起來,說不定還會反為誣告,兩人聯手將告狀的人制裁了。

招展書可不敢冒這個險。

回百應听了之後,倒沒有勃然大怒,他只是沉住臉色道︰「我牙痛。」

招展書和林乃罪都怔了一怔,沒有回話,他們一時還沒有弄清楚總堂的意思是什麼。

回百應又說了一句︰「如果我牙痛,應該怎麼才止痛?」

招展書試著大膽的回答︰「拔牙。」

「嗯?」

回百應那張怪臉一翻,臉色陰沉不定。

招展書只好把話說到底了,「把牙拔掉,才能止痛,不然,只能止一時之痛,腐齦復發,為禍更烈。」

回百應徒然伸手。

一伸手,他也沒起身,也沒移動,手已搭扣招展書的肩膊和脖頸之間,好像只是他的手突然暴長,像象鼻一樣,長春藤一樣,倏地箍住了招展書的頸項。

招展書沒有動。

連林乃罪也沒眨眼。

他親眼目睹過︰回百應的一名長輩,外號「吃過山」回易皇,就給他這一拍,脊椎骨從此拍碎了十八節,十八年來都死不去,成了一個窩在床上的癱人,那只不過是因為回易皇當時說錯了一句話;另一個是回百應的子佷,綽號「六親斷」的回維鳴,就給這樣一紐, 的一聲扭斷了頭,那次也只不過他做錯了一件事,而且還只是一件小事。

「你說的對,」只听得回百應奮悅、高興、贊賞(但並沒有笑——幸好他還沒有笑)說,「我就喜歡你說老實話。」

他用那只忽然纏上招展書頸膊之間的手,充滿熱情的拍一拍,以示鼓舞,以表加勉,然後,他就像倏地暴伸一般地徒地松開並且縮回了他的手。

四拔牙

他收回了他的手。

所以招展書還活著。

至少迄今還仍然是活的。

林乃罪為招展書捏了一把汗。

招展書自己也幾乎汗濕重衣。

他們兩個,輩分不同,司職不一,個性大異,出身有別,連意見也一向分歧,而今,竟一時間好像站在同一陣線,同一立場、同生共死度危艱一樣。

——跟「怒忿金剛」在一起,壓力真大!

回百應正色肅容道︰「可是,你既然知道牙痛就該把蛀牙拔掉,也明知道我在錢財上,連自己的弟弟的賒賬也不許可,他私下與葛家那般‘蜉蝣’、池家那群‘蝌蚪’聯絡,你都不立即報于我知,你這是為了‘妙手堂’該隱瞞的嗎?」

招展書沒辯爭什麼,只說了一句︰「我不想像袁氏兩代父子兄弟的手下逢紀、審配、辛評、郭圖他們誤了大事。

回百應靜了下來。

一會。

然後反審視招展書,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乃罪忽然插口道︰「三國時,袁紹、袁術本憑實力大可與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一拼,但袁術、袁紹互相看不起對方,各自招兵買馬,不斷火拼決戰,實力相抵,傷亡慘重。袁術眾叛親離而死,袁紹則在官渡之役讓曹操殺得個元氣大傷,氣憤而終。可惜的是,袁紹的兒子袁尚的袁譚要爭相繼承大統,以致本來擁有數十萬大軍再度分散,且互相攻擊,最後袁譚求救于曹操,攻襲袁尚,以致曹操輕易覆滅袁氏家族的權勢——招小猴之意,是不欲致使你們賢昆仲引起紛爭,讓敵人漁人得利。」

招展書道︰「我只不敢當審配、郭圖之流。袁紹的繼承人應該是長子袁譚,但他喜愛幼子袁尚,遂不听智囊沮授之勸,將袁譚過繼亡兄袁逢。他一旦身故,就引發了下一代袁氏兄弟的內哄。在袁家的軍師、謀士中,袁譚最恨逢紀、審配,覺得他們支持袁尚;審配、逢紀則袁譚因長子而繼承袁紹的位置。自己一定受袁譚身邊的謀臣郭圖、辛評的迫害,是以假說袁紹遺命,由袁尚繼承大統。于是袁家兩兄弟又似上一代般互相攻擊,傷亡殆盡,為禍更烈。俟曹操發動攻擊,兄弟倆又互不信任,不肯發兵救援,自速其敗。袁尚听了審配的話,以為老哥袁譚借對抗曹操而壯大軍馬,以圖對自己不利。袁譚則听信郭圖的離間,認為是審配這些人出謀獻計,使袁紹把袁譚過繼出去,因而失勢。——袁氏兄弟鬩牆而失天下,致使韓盧狗和東郭兔追逐而讓耕田老漢得之而全不費力一事重演,是故,屬下誠不欲當逢紀、郭圖、辛評、審配這些挑撥是非兄弟不和的小人。

回百應的喉頭咕噥一聲,也不知他听不听得入耳,听不听得懂。

半晌,他才粗啞著嗓子,哦沉吟的道︰「耕田老漢嘛……」

然後語鋒一轉,顯然是不想對他不熟悉的話題再作盤恆。

「那你呢?你在多個月前已知回老二偷偷去見葛家的人,為何不及早告訴我?」

這次他是歷聲問林乃罪。

林乃罪上下三白眼一翻,只回答了一句話︰「因為你沒有問。」

他這句話回答的相當強硬。

也十分直接。

可是回百應也听懂了他的意思。

——是你自己沒有問。

——你不問,我怎麼說!

——他畢竟是你的弟弟!

「我不問你便不報,」回百應緩緩的道,誰也看不出他這一回究竟動怒了沒有,「那麼重用你來干什麼?」

「我的用意接近小猴兒!」「妙手堂」里的人都習慣喚「笑神猴」招展書為「招小猴」,以表親昵,「我也不想當李傕、郭汜這些家伙。

回百應用他熊掌般的大手,托著他那碩大的頭顱,發出一聲粗嘎濃濁的申吟,仿佛他的頭太重了,他的脖子已快承受不住壓力了,又好像是他的頭痛又發作了,更酷似的正是︰

他正在頭大。

他頭大自己有一個比他更有學問的部屬。

可是他現在明顯的是一個頭比兩個大︰因為他有的可不止一個比他有學識的部下。

而且,這兩個屬下都在用一種曲折且耐人尋味的方式說話。

無論怎麼看他,都不像是完全听明白招展書和林乃罪剛才所說的話。

偏偏這些話又有其重要性,不能隨便略去不听。

不過問題在于︰作為他部下、親信乃至于軍師、謀士的招展書和林乃罪,好像也是故意說一些回百應知以外的話,讓他听得似懂非懂,既有領會得益,也有狗屁不通——也許唯有這樣,他們才算「盡責」,才是「有用」,才有「無可取代」的「價值」吧。

這是自古以來「謀士」、「食客」維生求存的必須伎倆。

回百應的「應付」方式,只好又不置可否的咕咧了一句︰「李……郭……」「李」、「郭」之後,他的語音含混,听來他反正也搞不清楚那名字怎麼念、弄不明白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名字。

——對不太明白的事物,礙于面子,便把它含混過去,是一般人不求甚解、不思進取的方式。

看來,「妙手堂」的首領也不例外。

五眼痛醫腳

回百應沒有追問。

可是林乃罪卻不能有解釋。

——因為一旦首領听不懂你的話,如果他不是個不恥下問的人,便很可能會有三種反應和下場︰

一,為你說的話他雖然不懂,但你是善意的,他承認你的話很有學問。

二,他覺得你的話是沒有敵意的,但他不喜歡听,他的判斷遠勝于你千百倍,根本不必听這些嘮叨討厭的話。

三,這是最糟的︰他听了,也沒听懂,但以為你的話是惡意的,蓄意侮辱他的智慧,他會馬上發作——這還不打緊,也有的暫且忍住怒氣,日後再檢舉、批判、報復、打擊︰幾乎所有上頭準許大鳴大放、諫言無罪卻追究罪責、秋後算賬,都來自這樣的心態。

所以就算話說出去了,領袖也沒听懂,但只要覓著時機,部屬他理當言明。

所以林乃罪既然心里有話、話出有典,自然不得不再進一步分說︰

「總堂主學識淵博,高深浩瀚,自不必說,卑職皆素求仰儀深佩。所謂郭汜、李傕之流,原是東漢末年的涼州大將,統領軍隊,因董卓為其部將呂布及司徒王允狙殺,各路軍兵群龍無首,只剩下軍隊里三大有號召力的大將軍︰車騎將軍李傕、後將軍郭汜和右將軍樊稠。他們互相夸功爭權,幾次都要爆發沖突,只因全國大亂,大敵當前,他們才略為克制。後樊稠進攻馬騰、韓遂之時,李傕疑之與敵勾通,也因樊稠聲名太盛,且深得部下愛戴,李傕以率軍東出函谷關討伐關東的叛軍為名,引樊稠參加會議而伏殺之。這一來,各軍頭將領互相猜忌疑慮。尤其是李傕、郭汜,實力相仿,本是友好結盟,而今更加明爭暗斗、爾虞我詐不已。

回百應的那張大手改而托腮。

他的眼楮仿佛也受林乃罪的感染,火紅變赤。

仿佛,他的頭痛已移師到牙齦那兒去了。

「以前李傕、郭汜同在部隊,相交莫逆,推心置月復。李傕經常擺下宴席,請郭汜歡聚竟宵,或住宿于郭汜家里作樂竟宵。郭汜的妻子怕丈夫愛上李傕家里漂亮的侍女,設法阻止郭汜與李傕交往,正好李傕送食物過來,郭汜妻心生一計,便用豆豉充作毒藥,在菜肴里挑出來拿給郭汜看,還說︰‘一個木架上尚且容不下兩只公雞,我真不了解,你為何還那麼信任李傕!’郭汜于是開始對李傕生疑。」林乃罪既已說到這地步了,不得不繼續說明這段典故。

「有一次,李傕又在家里宴請郭汜,郭汜大醉而歸,鬧肚子,狂瀉不止,郭汜疑心中毒,不惜喝下大量糞便汁液,逼自己嘔吐減輕毒力。恢復後,就集結兵力,攻擊李傕。」林乃罪盡量擷取其要說明他的用意,「從此,李、郭軍隊便互相攻擊,引發涼州軍團內戰,兵連禍結,實力大減,終一一殲于敵手。」

「你是說,」回百應怪眼一翻,「你不想我和老二變成了郭汜、李傕?」

林乃罪道︰「總堂主待我不薄。我誠不欲當郭汜妻。——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提報一些會引起互相猜忌的事,我和笑猴兒覺得是很不適宜的。」

「豈有此理,格你娘兩個咕布鹿肏個娃子!」回百應眉須發根根如戟,「你說的是我們兄弟就像郭汜、李傕這些跳牆小丑!?再說,老子我就算是李傕,老二豈可與我並媲相提!你這比喻太不恰當!他哪有與我抗衡的實力!」

「是不恰當!」林乃罪垂首道,「但如果回二總管泄露‘妙手堂’的機密再聯合另外三大世家的力量,那勢力就相當不可輕忽了。」

回百應戟起的眉、須、發、胡忽都一一軟了下來,揉揉眼楮,氣唬唬的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肖兔的!?」

這一句,可把每一個人都問得呆了一呆,怔了一怔。

誰都不曉得回百應何來這一問。

——總之,這個總堂主所作所為,所說所問,常令人莫測高深、不明其意、突如其來、變生不測的。

「不是。」林乃罪答,「我屬羊。」

「那你的眼白為啥是紅色的?你運施‘回龍斬’時用的是‘落紅大法’吧?听說練這功力和人,修習時頭上得要扎紅巾布,像個海盜一樣,真難看!練成後平時也得穿著鮮紅內,像個娘兒一般,多難堪!我呸!——我的眼痛,敢情都給你這娘鍋耙而肏咕辣辣的傳染了!」

這一輪說下來,只把林乃罪說得又驚又疑︰看這一番無心的妄語,但要緊關口兒卻是字字中的,林乃罪確是常常頭痛眼痛,患有目疾,的確是以「落紅神功」運使「回龍斬」,而他以前的確是發盤紅巾習此內功,現在每天都得著紅布罩在陰部鼠蹊處,以禁神功外泄——回總堂主卻是怎麼知道的!?而且說來還如此稀松平常、毫不經意!

「不過,你們說的倒很有道理,」回百應又正色問道︰「既然你們已知前因後果,頭痛醫頭,牙痛拔牙——那你們告訴我,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然後他再追加一句︰「不要管回老二是不是我弟弟——這事關乎‘妙手堂’存亡,老子才不管他咕啦甯娘的肏鰲個王八蛋!有話實說,有法照辦,這是我的命令!」

有他這道命令,林乃罪和招展書都好辦事、好說話多了。

「解鈴還須系鈴人。」招展書道,「罪所當罰。一定要抓到罪證,才能處罰,說什麼回總管都是堂里舉足輕重的人物,懲罰不能理屈,難服人心。我和林副總堂主的揭發,也變成了打擊罪行,而不是挑拔離間。」

他仍是堅持自己不是個破壞回百應與回百響兄弟之間感情的人。

「你呢?」

回百應紅著眼望向林乃罪。

——其實,自從他的獨子回絕死了之後,他就紅了眼,而且,雙眼就一直這般紅腫下去,直似在淌血一般。

「牙痛,的確要把壞牙拔掉。」林用罪的說法是,「可是,有些病,就不一定要頭痛醫頭——有時候,頭很痛,只要搓揉腳底一些穴道,也能使頭痛而不藥而愈。」

這是事實。

有些病癥,例如肩疼、眼疲、腰酸、骨痛,按摩足底,卻可治療。

——看赤兩處風牛馬不相及,但其實是血脈相連、一氣相通。牛馬不同種,但都是為人服務勞作的畜牲。

有些事情也是這樣。

——你替山上的幼苗除蟲,有天一沱雨來時再不愁山洪暴發;你每天不過在城牆角下挖兩塊磚,有一日,流寇卻突然攻入城中殺入你家的大門口!

六頭痛砍頭

回百應在听,「你的意思是?」

他還要听下去。

林乃罪就說下去︰「甚至有的時候,不管頭痛、眼痛、腰痛、也有好處。」

回百應凸出了眼珠子,「好處?」

他「赫」地干笑了半聲。

林乃罪道︰「頭痛可以讓人清醒。眼痛讓你不可太困乏了。腰痛警示你操勞過度。人風寒燥熱時會咳嗽,吸入渣滓時會噴嚏,身體虛弱時會發病,都是好事,都是健康征兆,患疾的警示,這樣才會提醒作預防治療。

回百應問︰「那麼說,回老二這件事有什麼好處?」

林乃罪笑而不答,反問了一句︰「不知‘七殺神君’赴京畿已返洛陽未?」

回百應道︰「他前日已返。」

林乃罪道︰「那就好了。‘廉貞‘勇武多謀,剛毅善斷,總堂主向來英明果決,不妨跟廉千風,議定而後動。」

「石斷眉出事之後我們一直缺少一名強大的外援,行事很不方便。」回百應頗有同感,「所以,我要千風替我找一名強助回來。」

林乃罪的眼神立即亮了,「他找到了沒?」

回百應一提到回千風,好像就很滿意,很稱心,「他從不負我所望。」

林乃罪也釋然道︰「那就好了。」

回百應馬上警覺,「怎麼?」

林乃罪道︰「最近,‘蘭亭池家’請來了個強助方邪真,這人又恰好是我們的死敵,這人一上來就翦除了同為‘蘭亭’賣命的軍師劉獅子。本來劉是之斷斷續續收了我們不少銀子、厚禮、酬金,多多少少會偏幫我們一些,偶爾也會透露風聲,要不然,我們也不會抓得準池夫人赴邀方邪真的機密,而今,他死了,就絕了信息。而方邪真打擊我們,不遺余力,好幾個地盤,都給他軟硬兼施,吞掉了。加上近日‘蘭亭池家’又招攬了七發禪師,如虎添翼,幾場武斗下來,都傷亡甚巨,連朝庭都不太賣我們面子了。何況,近日‘小碧湖游家’也圖振作,‘橫刀立馬’顧佛影和‘笑豹子’簡迅,請來了一干神秘人物,專針對本來由我們管的行業下手,幾個月下來,原先是向我繳交‘黑錢’的鑄錢、開礦、鹽、米、茶、糧、油、酒、果、布,乃至漕運,多已對我們不瞅不睬,連‘千葉山莊’那兒仗著九尺長劍的小子蔡旋鐘也要發憤圖強,後來居上,看來我們再這樣下去,可只有挨打的份兒了。

林乃罪這番話無疑很刺耳。

很不好听。

但他說的無疑也是實話。

所以,縱然回百應的臉色很不好看,對這番話很不喜歡听,但他還是沒有動怒,還在聆听著。

——在洛陽各門各派和四公子家族的激烈斗爭里,一旦示弱,那只有自絕門路,更退無死所,所以,只有振作拓展,強大得足以把對方吃掉,才是以攻代守、反敗為勝的善策。

回百應只有悶哼一聲,轉首過去問招展書︰「那你耕田老漢秘方……解鈴之法又是如何?」

他雖然問得很不客氣,但顯然沒有因為招展書的地位低于林乃罪而忽略他的意見和器重。

招展書好像已等回百應問他已一段時間了。

他似一早已準備好了答案。

所以,回百應一問他,他就回答︰「總堂主已好久沒去看‘破軍大將,不死神龍’回萬二太爺了吧?」

他的「回答」是一個反問。

——「破軍」回萬雷在「妙手堂」的輩份無疑很高,但地位卻不算太高;他的武攻極高,但並不太受回百應的重視︰也許,那是因為他脾氣太躁太烈,太沖動勇猛,急攻爭攻之故,並且他也不十分服從回百應的指示,以至總堂主不常予以重任,但在沖鋒陷陣、大斫大殺的場面,還是得派這樣一號鋒將去掃蕩殺敵。也可能因此之故,終于在「五雷轟頂」回萬雷出擊方邪真那一役中,這位「不死神龍」一身負七道重傷,六道輕傷,還有一道為劍氣所致的嚴重內傷,使這個鐵打一般的好漢,已不復當年勇慨,這向幾個月來多臥病床上,纏綿病榻,形銷骨立,不再悍強,回百應也很少去探望他,也不知是為了︰

——到底是介意他當日不听他的話,私下去狙擊方邪真,致使與方邪真從此結下深仇,以致方邪真一上任就跟「妙手堂」對著干,間接導致今日回家蒙受可怕的挫敗與損失?

——還是因為回萬雷已負重傷,身手不似當日,已失去了利用價值了,回百應便懶得理他了?

——抑或是兩者皆然?

回百應听了,冷哼一聲,道︰「萬二叔他最近怎麼了?」

「他?我只知道萬雷將軍最近也在頭痛——還是痛得巴不得用斧頭一斧斫下來的那種痛!」招展書道,「只不過,當日他攻襲狙擊方邪真和他家人之役時,響二總管是在他身邊的——那一役使方邪真與我們成了世仇還不打緊,那一戰也形同把方邪真一手趕進了‘蘭亭池家’。」

「哦?」回百應的眼神紅了,也亮了,「那一戰你可知道細節?」

「知道了。」招展書下頷黃須無風自動,道︰「因為我那時也在現場。」

「好,那你告訴我詳情。」回百應用大手拔了拔他的戟發,道︰「我的確好久沒去探問過萬雷的傷勢和病情了。」

稿于一九九八年四月十五日至五月卅一日

七周來為靜飛申請諸事︰從四一七之戶籍刁難事件起,到攻敗垂成屢得屢失起伏浮沉蒼弄人已極,但始于恩愛精誠、團結齊心、堅信熱切等待期許、成就一段友情難忘、戀情珍惜的流金歲月。

校于九八年五月十二日

(等至簽證最後一天)至十八日︰被迫與靜飛首次暫別,舒葉返香港總部,何靜守卜卜齋,二人「忽詩」往來,又歷跌蕩起落,但始終恩愛好玩,五天通信達四十五封。十八日終按捺不住,因方摧動,赴珠海重會靜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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