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公主 四十
大雪茫茫,一眼看去只是那麼耀眼刺目的白。
塔克馬干山高近千仞,站在山腳上仰首上望,一片銀白,幾與天齊,雪花飛舞里,簡直讓人分不清何者為山,何者為天,真真稱得上「天地朦朧」。
站立在底峰峰頭,仰首上望。老喇嘛蘇拉呼氣成霧的喘息著道︰「早著哪,這不過剛上路,往後還遠著哩。」
高立一身雪白的長衣,大冷的天,他甚至于只是一襲單衣,眸子里精光閃閃,顯示著此人果然有異于常人的功力,無限精神抖擻。
平伸而出的一截岩石,正好擋住了落雪,在一段長行之後,二人暫時在此處落腳。
「好冷的天,」老喇嘛一面往手心里哈著氣說︰「今年的雪下得特別早,山上更冷。」
高立只是注意著附近的山勢,探手入懷,模出了那羊皮圖卷打開來看了看,又收起來。
蘇拉一面吃著藏粑,一面道︰「這是塔克馬干山東路山口,我們要繞向西邊去,光這個繞頭就得兩天的路程。」
高立道︰「既然這樣,為什麼不直接從西面上去,不省事得多麼?」
蘇拉搖搖頭冷冷地道︰「你說得輕松,西面山口豈是好登的?那里正當風口,終年結著寒冰,自古以來,就沒有人敢從那邊入山的,不要說入了,連飛鳥都不敢由那里進出。」
說著,他把一根杏黃色的絲絛,緊緊在腰里盤了盤,由一塊石頭上站起來,拍打了一上的雪花,老喇嘛道︰「走吧,要是入夜以前不能到‘二羊分角’,那麼今夜我們可就得在雪里過夜了。」
一面說,剛要起步,就見高立忽然站住道︰「慢著。」
蘇拉道︰「怎麼?」
高立凝神傾听了一下,十分肯定地道︰「有人來了。」
二人凝神以待,果然不大一會兒的工夫,即見腳下山窪子里轉出了一個佝僂著身子的人影,敢情是個糟老頭兒,背著一個大竹簍子,穿著羊皮大襖,腰上插著旱煙袋桿子,足下是高腰的白布襪子,一雙長毛的「扒地虎」鞋子,可真夠窩囊的!
這個小老頭兒,可就這個樣一步步地往山上走過來。
蘇拉似乎有點驚異了,這種天,竟然會有人往這般大雪封閉的高山里跑,不能不說是怪事了。
小老頭兒一只手拿著一根看似鐵簽的玩意兒,每走幾步就往地上拄上一拄,像是在探測什麼物什似的。漸漸地,他們雙方的距離,可就接近了。
「喲!」
乍然發覺到頂上的二人,小老頭兒禁不住吃了一驚,先用西藏話說了幾句,發現二人沒有答,隨即又改口說漢語道︰「兩位老哥早來啦。」
蘇拉看高立一眼道︰「你們認識?」
高立搖搖頭,沒有答聲,一雙眼楮瞬也不瞬地向著對方小老頭逼視著。
蘇拉好奇地向對方答腔道︰「老哥,你這是從哪里來?」
「從哪兒來?遠啦!」
一面說,這個老頭幾手上鐵簽還是不停地拄著,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嘴里嘻道︰「對了,這就是了。」
鐵簽子扎在冰地上,錚鏘亂響。隨即見他手腕子翻處,卻由雪地里挑出了一根紅色的山藤一類,又像是什麼植物根類的東西。老頭兒一只手抓著這根東西,眉開眼笑地說道︰「總算找對了地方,可找著你啦。」
老喇嘛蘇拉看得奇怪,躍身而前,就著對方手上看了看那根東西,不過是生滿了須睫的一截樹根罷了。
「這是什麼?」
「寶貝!」小老頭兒咧著嘴笑道︰「認識它的都管它叫‘地龍’,不認識它的人叫它‘老蜈蚣’。」
「干什麼用的?」
「干什麼用?」小老頭兒睜大了他那一雙小眼︰「用途可大了,驅寒、生津、活血、補筋,樣樣都行,就差不能起死回生了。」
一面說,他反手揭開了背後所背竹簍的蓋子,把這根「老蜈蚣」的「寶貝」給裝了進去。
蘇拉注意到他背後的竹簍內,除了根「老蜈蚣」之外,空無一物,想是專為采摘此物而來。
小老頭兒笑向二人打了個招呼,隨即一路繼續向山道上攀行自去。
蘇拉打量著他的背影道︰「奇怪,我在這里幾十年了,竟然還是第一次見過這個人,原來他是個采藥的。」
白鶴高立臉上現出了一絲冷冷的笑︰「你以為是麼?我看未必。」
蘇拉道︰「難道他是為那批寶……」
話方到此,立刻為高立輕噓之聲所止住。
老喇嘛再一抬頭,才注意到那個小老頭兒竟然去而復返。
雙方距離不遠,小老頭兒嘻嘻笑道︰「敢問二位老哥一聲,這地方離‘六星鉤子’還有多遠?」
蘇拉搖搖頭道︰「不知道。」
老頭兒模了一下脖子道︰「我敢情是走錯了,大概是這條路吧。」
說時,伸手指了另一條路一下,向著二人咧嘴一笑,告了辭,隨即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踏霄而去。
白鶴高立等他去遠之後,隨即縱身而前,落向他身後,仔細地向地面上注視著。
蘇拉不解地上前道︰「怎麼,有什麼不對麼?」
高立冷笑一聲道︰「果然不錯,這個人你我要小心防著一點。」
蘇拉越加地不解道︰「他有什麼不對麼?」
高立道︰「你只看看雪上腳印就知道了。」
蘇拉听他這麼一說,再注意地往雪地上細看了一下,卻見那積雪盈尺的地面上,小老人方才踏過之處,卻只留下了淺淺一行腳印,不過只有銅錢兒那般厚薄,只此一樣蘇拉就自愧不如。「哦,好輕功。」
白鶴高立微微冷笑了一下,道︰「能夠把這門‘踏雪無痕’的功夫練到這個地方,已是不易,只是這老頭兒卻也未免過于自大,竟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哼哼!一天若犯在了我的手里,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蘇拉見他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竟然發此毒咒,恨惡如此,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嘴里連聲念起佛來。
「南無阿彌陀佛,高兄,這可萬萬使不得,使不得,你這麼一來,我這個善功也行不得了。」
高立見他膽小如此,不覺好笑,眼前還有求于他,自不便一上來就把他嚇跑了,當下嘿嘿笑道︰「我只不過是這麼說說而已,其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老頭要好生生的,哪一個又去惹他。」
蘇拉又念了一聲佛,這才各人背起行囊,繼續向前面行走。
是時落雪漸大,雖非鵝毛大雪,卻也其勢可觀。仰首上望一片混沌,更覺雪勢逼人,只不過一霎間的工夫,蘇拉身上已經積滿了落雪,怪在白鶴高立全身上下,卻是片雪不沾。
蘇拉注意到雪花飄臨高立當頭,在尺許以外地方,隨即像遭遇到了什麼阻力似地,向四面散開,仿佛此人周身上下隱隱包裹著一層氣機,氣機以內的身體,不容侵犯。
他心知這個高立武功精湛,一身輕功更高不可測,卻不知更有異功若此,內心好不欽佩!由是更加留意到對方身法,卻發覺到他身法尤其輕靈,往上足尖一點,即騰身丈許,這還是為了怕自己跟綴不上,故意放慢,否則更要快上許多。
蘇拉看到這里,內心更是有些悚然,自己如果與他比較武功,簡直有雪泥之判。雖然雙方約定在先,可也保不住此人的臨陣反悔,果然他是一個心懷叵測無義之人,那麼一旦反臉相向,後果堪優。雖然蘇拉事先也已暗自留下了萬一的退路,可是這個高立是如此的厲害,自己看來萬萬不是他的對手,這便如何是好?事已至此,也是無可奈何,也只有期盼這個高立並非如此了。
想念之中,二人已向上揉升了百十丈高下。
忽然前行的高立站住腳步道︰「我說得怎麼樣,又有人來了!」
蘇拉功力自不能與高立相提並論,這一陣疾馳之下,已由不住氣喘吁吁,當下偎向高立身側,順其目光視處,向地面上打量了一眼,發覺到一些獸蹄的印跡。不免奇怪道︰「這不是人的腳印呀?」
高立冷笑道︰「當然不是人的腳印,是驢子的足印。」
蘇拉細認了一下,搖搖頭道︰「這我就分不出來了,這山上有很多野羊,梅花鹿,別是……」
高立搖搖頭道︰「但是這些蹄印,卻是驢子的蹄印。」他目光在地上瞟了一眼︰「這是兩匹驢子的腳印,蹄印深入,多半驢背上有人,兩個人。」
蘇拉啞笑著搖搖頭,實在也沒有當回事地放在心上。
高立冷笑道︰「雪山寶藏之事,江湖知道的人實在已是不少,奇怪的是,他們怎麼會知道走這條路?」
蘇拉搖搖頭道︰「這個並不稀奇,東路風大不能入口,只有這里才是捷徑。嘿嘿,你放心吧,這里面地勢大得很呢,沒有寶圖的指引,就算他們繞上一年,也是白費力氣。」
高立道︰「話雖如此,來者不善,我們卻也不能小看了他們,就拿這兩行蹄印來說吧,很可能騎驢的人為恐留下足印,遭人起疑,故意以驢代步,再以驢蹄與羊鹿近似,如非是內行如我者流,萬萬難以辨出,我們就往下等著看吧,看看我說得對也不對?」
蘇拉笑道︰「自從雪山寶藏事傳江湖之後,這山里經常有人進出,我們布達拉宮的‘山管事’喇嘛說,每年人山都會發現到幾具尸體,可憐這些無辜的冤魂呀,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呀!」
高立說道︰「這些人既然是有心尋寶,想來也都是一些身負武功,很有能耐的人,何至于活生生地餓死深山,倒是奇怪了。」
蘇拉啞笑一聲,看了他一眼,得意地道︰「嘿嘿,你的武功雖是天下少有,可是談到這些情形,可就不如我了。」
高立一笑道︰「所以我才請教。」
蘇拉模了一下他的小八字胡,喃喃地道︰「這你就不知道了,這片大雪山里早晚多霧,每日子時前後霧發之時,彌天蓋野,再加上日光的穿插,四方不分,呵呵,那個時候,誰也保不定會迷失方向,只要一不小心,準會走入死谷。」
高立道︰「這里還有死谷?」
「可不是!」蘇拉道︰「那地方可怕極了,人進去以後是一定不能活!四周峭壁,獅虎難登,谷內听說寸草不生,最最令人不解的是,那個山谷之內的水質竟然也含有劇毒,就連谷內的積雪也不敢貿然嘗試,誤飲一口就有性命之憂,所以不論人獸,只要深入死谷之內,可就必死不能活的了。」
高立呵呵沉聲笑道︰「這倒是第一次听人說過,當真可怕得很!這麼說來,不識路途之人,是萬萬不便行走的了。」
蘇拉點點頭道︰「當然,所以說這里的獵人上山行獵,一定早出早歸,如果錯過了時辰,霧起之時只得就地打尖,困守一夜,妄動不得。」
高立在他說話之時,一雙眸子不時在四下搜索著,這時候冷笑一聲道︰「這麼說,現在時辰還不到,我們倒要多趕些路了。」
一面說,遂移步前進,蘇拉亦步亦趨地在後跟隨。
眼前來到了一片平坦的地方,只見大雪積野,一展無垠,四面高山或近或遠,兩相把持,獨獨空出了半山之間的這一片平地,其問松柏衍生,更有一種不知名的紅色植物間生其間,由是白、翠、紅三色相間,襯以聳嶺峭壁,簡直不似凡世人間,仿佛來到了瓊瑤世界。
高立目視當前,深深吁了口氣道︰「好一個神仙的世界,吾人苟能修真于此,天仙可得矣。」
蘇拉嘿嘿笑道︰「這里再到子午之時,風勢最是厲害,你只看樹上白雪盡落,也就可知風勢之厲害了。」
高立一驚道︰「這麼說,時辰快要到了。」
蘇拉道︰「對了,我們原來也打算在這里歇息,過了午時之後再走吧。」
一面說這個老喇嘛隨即展開身法,迅速向著側岩撲縱上去,高立在他身後緊緊跟上。
這里山勢陡峭,宛若刀削,如非間生小樹,簡直不易落足,蘇拉費了半天勁道,翻上嶺頭,卻見高立氣息不驚,早已立前相候,看在蘇拉眼中,更不禁大生愧疚,暗自折服。
站立在一株巨松之下,蘇拉喘息道︰「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得快找個地方。」四下打量了一下,他點點頭道︰「不錯,是這個地方。」
當前是一片高起懸崖,妙在兩崖相貼,只空出了當中一線之天,颼颼寒風,直由這道縫隙里吹進來,偶一接觸,冷入骨髓。
蘇拉打量了一眼,似乎確定了這個地方,即見他偏向那道壁縫之間走近。
兩壁之間雖有一道縫隙,惟寬不過丈,下臨萬丈深淵,只在貼壁之處,盤生著一股粗如碗口的山藤,怪蟒也似地衍生壁縫之間。
蘇拉忍著身上的奇寒,一面抖顫顫地踏上枯藤,面向石壁,緩緩前移,高立緊躡其後,雖然還未到起風時刻,這里的風勢已是不小。
高立心中正自起疑,也不知道這個老喇嘛把自己帶到這里是何用意,他功力確是了得,一任夾壁寒風如何猛烈,卻似對他不生作用。嶺上冰雪吃風勢一刮,一顆顆如同冰珠飛彈,撞擊在石壁上劈剝亂響,中在人身上自然大大不是個滋味。尤其是風勢所造成的那種「轟轟」聲,頻擊耳鼓,即使像高立身負超人功力者流,時候一長也萬難忍受。
高立正感奇怪,蘇拉何以要把自己帶來這里,卻見前行的蘇拉,忽然向壁間一倚,隨即消失其間,這才發覺到石壁間有一空處,間可容人,如非走近眼前,萬萬看不出來。
身子一閃進去,拐上兩拐,似乎來到了一處洞穴,由于內里漆黑,原來就伸手不見五指,況乎由明處進來,更覺黑同墨染、所幸老喇嘛蘇拉早已防到此點,手里早已備好了打火物什,眼前一黑,他已就勢晃動手上打火之物,「叭嗒!」一聲亮出了栲栳大小的一團火光,頓時眼前現出了光明。
蘇拉隨即以火照壁,未卜先知地已在壁間找到了一處干枯的油松火把,雖然如此,亦無礙燃燒,等到他點燃了那根插向牆間的火把,這里面才自光華大盛。
卻听見一人呵呵笑道︰「巧得很,我們可真是有緣,想不到在這里又踫見了你們。」
一面說時,在壁角里站起了一個人來,一面向著二人頻頻拱手道︰「幸會,幸會。」
聲音很熟,敢情相見未久,就是前道遇見的那個采藥的老人,身邊放著一個竹簍,鐵簽擱在一邊。
這個小老頭兒打過了招呼,隨即坐下,地上鋪著稻草,攤開的油紙包里有餅有肉,還有一個葫蘆,看見了這個葫蘆,鼻子里可就嗅見了陣陣酒香,他倒是挺愜意的。蘇拉似乎吃驚不小。
「咦,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
小老頭晃著頭上像是馬尾也似的一束花白長發,干笑了兩聲道︰「我怎麼不知道?倒是你們來得奇怪,剛才我還忘了問兩位,你們到這個要命的地方干什麼來啦?」
這可好,沒有問他,他倒是先盤問起自己來了,蘇拉頓時為之一怔,喃喃地道︰「這個……」
高立在一旁冷笑一聲,插口道︰「還沒請教朋友你貴姓?」
小老頭一雙眼楮骨碌碌在高立身上轉著,點點頭道︰「我叫人不知,你老哥請先不要生氣。說到我這個名字,可不是沒有道理,二位請想,像我這種高山采藥的行當,幾十年也不知是怎麼活下來的,反正是在山上的時候多,在山下的時候少,你們說說看要名字干什麼用?」
說著說著,他像是犯了煙癮,由腰帶上抽出了旱煙,按了煙,「叭嗒!」一聲打著了火,呼嚕呼嚕吸了幾口。吐出了一口煙,他眯縫著兩只小眼楮道︰「姓嘛倒是有一個,年頭多了,可真是記不清了。」
高立自對方這個小老頭初次一見之下,已心生警惕,這次見面,看來似乎似是巧合,卻也不能掉以輕心。他這個人城府很深,什麼事寧可心里盤算,絕不出自口風,多年以來行事詭秘,不出手則已,一經出手,無不手到成功。多年來稱霸江湖,就是憑仗著他有過人的眼力,絕不打沒把握的仗,殺人雖多,卻也並非平白無故,好壞都有原因。眼前這個老頭兒雖然惹厭,可是高立在沒有完全模清楚他以前,卻是還不打算就下毒手。
似乎連一句話也不願與對方多說,高立就著地上的稻草倚壁坐下,暫時雙目下垂,像是靜坐運功,不再多說。
老喇嘛蘇拉可是掩不住心里的好奇,兩只眼晴始終注意著對方小老頭的一切。
喝了兩口水,蘇拉肚子里咕咕叫了兩聲,敢情是又餓了,想到隨身帶的有干糧,正要探手模索,即見對面那個小老頭揚手拋來一物。
「接著,先來塊羊肉嘗嘗。」
「呼!」一聲已到了蘇拉臉前。緊接著他手指微翻,一枚鹵蛋,直向著高立面前飛來。
高立原是垂簾默坐,忽地雙眼大睜,眼看著這枚鹵蛋夾著一股勁風,已將打在他的臉上,卻被他輕輕地一口氣吹向了一旁,滴溜溜地直轉到了蘇拉面前,被蘇拉莫名其妙地伸手接住。
高立只冷漠的看了對方那個小老頭一眼,隨又半閉上眼楮,一如前狀地靜坐不語。
小老頭這一霎間,臉上表情頗不自在,顯然高立這一手並不起眼的「口吹蛋轉」功夫,帶給了他內心莫大困惑!從而不得不對這兩個人再作評價。
蘇拉吃了一口手里的蛋,不禁贊道︰「好香!」
咽了一口,他眼巴巴地打量著對方的葫蘆笑著道︰「老兄,葫蘆里裝的可是酒麼?」
小老頭這才回過念來,呵呵地笑道︰「好吧,我就好人作到底,再請你喝一盅吧。」
一面說這個小老頭兒忽然信手拋出一物,蘇拉忙伸手接住,只是一只頗為講究的酒杯,慌不迭地嘴里稱謝。
卻見對方小老頭雙手拿著個葫蘆笑道︰「這可是上好的竹葉青,灑在地上可是太可惜了,你把酒杯端好了,我這就給你倒酒。」
一面說就見他雙手把酒葫蘆向前面一歪,只听見「波」地一聲,葫蘆蓋子自行跳開,即有一道酒箭自葫蘆里自行穿出,卻是不偏不倚,正好注入在蘇拉手上的酒杯之內。
妙在噴出的這一股酒箭,不多不少,正好夠滿口一杯,酒杯方滿,注酒自停。
小老頭一面蓋上葫蘆,一面笑嘻嘻地道︰「你嘗嘗這酒的味道如何,要是好的話,我這里還有。」
蘇拉原是嗜酒如狂之人,聆听之下,不禁大喜,當下答應一聲,一仰頭將杯中酒干了一半,只覺得酒性極烈,芳醇無比,一時興致大動,將較拳頭還要大的滿滿一盅酒,喝了個精光。
小老頭嘿嘿笑道︰「怎麼樣,味道不錯吧,來,再來一杯。」
話聲出口,一如前狀地如法炮制,只見他葫蘆一歪,「波」的一聲,又是一股酒箭自葫蘆內噴出,又是不多不少,正好滿杯為止。
蘇拉大口吃著菜,連口稱謝不己,一歪頭看見高立仍自閉目不開,不由拿起一塊肉,就勢遞過酒去道︰「來來來,肉香酒也好,老大哥,你也來一口。」
一連說了幾聲,高立卻充耳不聞,甚至于連眼晴也不睜開。
蘇拉呵呵一笑道︰「好吧,你打你的坐,我喝我的酒,我們各人干各人的。」
一面說,咕嚕!咕嚕!又將手里一大盅酒喝了個精光,長長葉出一口氣道︰「好酒,老兄,再來一杯吧!」
小老頭「啊唷!」一聲,搖一搖葫蘆笑著道︰「老喇嘛,你可真是好酒量,我這酒常人喝上半盅,也就差不多倒了,你卻一口氣喝了滿口兩大盅。好吧,誰叫我們兩次踫面,可真是有緣,就再來一杯吧。」
蘇拉素日酒量原來極好,只是所飲的皆是本地所產的「馬女乃酒」,從來也沒有嘗過如竹葉青這類美味的中原甘露,一時酒癮為之大發。
其實他哪里又知道,對方小老頭這個所謂的「竹葉青」,較諸一般江南的竹葉青,自又不同,里面更增加了不少佐料,是以蘇拉酒性雖好,亦耐不住三杯下肚。等到第三杯方飲下一半,已覺得天旋地轉,有些神智不清,嘴里含糊地說了幾句,隨即倚向石壁,一時沉沉睡去。
小老頭看到這里,嘆了一聲,說道︰「這又是何苦來呢?平白地糟蹋了我的老酒。」
一面說遂即走過來,由地上揀起了酒杯,將剩下的半杯酒端向一旁的高立,呵呵笑道︰
「這位老哥可要嘗嘗,真正地道的江南竹葉青呀!」
高立原在閉著雙目,包括蘇拉醉倒,都不曾使他睜開眼晴。這時聆听之下,竟然微微睜開了一線目光,向著面前的小老頭看︰了一眼,後者立刻體會到冷森森的一股寒意。
無奈,他自恃極高,雖然發覺到高立的種種有悻常人之處,卻仍然並未十分在意。嘿嘿冷笑了兩聲,小老頭左手微抬,中指微曲著向前邁進了一步。
盤坐垂目的高立,恰在這時,驀地睜開了眸子。同時間,小老頭即感覺到一股冷森森的氣機,自襲身前,猝使得小老頭兒幾已抬起的手,不得不媛緩地放了下來。「老兄你歇著你的吧,我不打擾你了。」
猝然發覺到了對方的不是好相與,小老頭不得不暫壓沖動,緩緩回到了壁角,另策出手之招。
壁間火把原本只剩下一截尾根,燃燒了半天,已到盡頭,忽然光華一聳,隨即完全熄滅。
石洞里再次回復了黑暗,高立仍然在打他的坐。老喇嘛敢情是真的醉倒了,並且深深入了睡鄉,一時發出了如雷的鼾聲。小老頭兒不知在干些什麼,卻也沒有發出聲音。
洞外像是起了大風,轟轟聲先是由遠而近,緊接著整個山都似乎為之搖動了起來,人坐在地上,只覺到整個地面都在顫動,身邊上那隆隆聲更為清晰,簡直有如萬馬奔騰,好厲害的大風。
洞里火光既熄,即使出聲說話,也听不真切,高立的一雙眼楮,卻完全睜開了。
這種情況,對于一個初次經歷的人來說,必有其恐懼震憾的一面,然而對于白鶴高立這個老魔頭來說,卻是並不顯著。事實上他所表現的卻是異常的冷靜。
洞內伸手不辨五指,洞外大風回蕩,聲如萬馬奔騰,此時此刻,人的比重可就異常的渺小而微不足道了。
白鶴高立必然已警覺到了什麼,似乎有一陣微風,由他身前數尺之外蕩飄了過去。然後老喇嘛蘇拉的鼾聲忽然停住了,像是在翻動著身子,這一切在震耳欲聾的風聲襯托下,原是極其含糊不明顯,若非是心有專注的有心人,萬難覺察。高立卻察覺到了。
他曾練有多年的「透視」之功,即一般人常說的「夜眼」。只是這類功力即使練成之後,也不如外面所傳說的那等神妙,較之白晝觀物,尤其不可同日而語,大不了能夠看個輪廓大概而已。然而,在此「伸手不辨五指」的情況下,能夠看上一個大概,已是絕頂的難能了。
憑著這一份訓練有素的視覺觀察之力,高立已有所警覺,他隨即雙掌接地,借助兩肘之力,把整個身子向外挪開了數尺之外。
果然就在他身子方自挪開的片刻之間,一點豆大的星火直循著原來棲身之處落下去,火光一現發出了「轟隆!」一聲大震。幾乎與這粒爆炸物什同時出手的是一條快捷的人影,如非是爆炸時所現出的那一閃之光,也是無能看清,借助這一閃之賜,可就看清了來犯者的全貌了。敢情就是那個瘦小干枯的小老頭兒。
瘦老頭盡管是瘦小干枯,可是這奮身一擊之力卻是大可觀,隨著他雙掌過處,石壁間頓時石屑紛飛,使得這本已處天搖地動之勢下的情勢,更增添了幾許威力。然而,無論如何,這一擊,甚至于這一炸俱都落了空,隨著一現即熄的閃光之後,現場依然為如同墨染的黑暗所吞沒。
瘦老頭的驚訝自可想見。他原是早已忖度好了地勢,自信雙管齊下,萬無一失,卻沒有想到這般精密的配合,依然落了空招。而一擊不中,平白暴露了自己的原形,對方豈是好相與,只怕一場激戰是在所難免了。
小老頭一擊不中,借著乍閃之光,已經看清了高立的坐處,自是不肯放過。是以在他一擊不中之下,整個身子來了一個凌空倒折之勢,一個反剪,疾風怒浪地模著黑,再次向其認定之處反翦了過去。
由于有了前車之鑒,瘦老頭這一次施展得更為凌厲,隨著他推出的兩掌,施展的是最耗內元力的「排山掌力」,雖然眼前一片漆黑,可是他卻自信在他掌力所照顧下的當前丈許方圓地方,全都在自己凌厲的掌力之下了。
他當然知道對方的厲害,是以一上來即施展「搏獅」之勢,稱得上十成功力。
然而當前的那個高瘦鶴發老人,確是有「神出鬼沒」的一面。似乎一切早都在他忖度之中。這般情形之下,瘦老頭的凌厲攻勢竟然再次地又落空了。
瘦老人第二次掌勢落空之下,隨著撲出的身子,施了一招「地卷風」,驀地把身子反翦起來。
眼前一片漆黑,除了外面所加諸的風勢干擾之外,石室內卻是出奇的安靜。
「相好的,」瘦老頭出聲地道︰「我這雙眼楮算是瞎了,認錯了好朋友,你老兄報個萬兒吧。」
石室里實在太黑,瘦老人一面說話,一面也在提聚真力使瞳孔放大,能夠使自己看得清楚一些。須知他亦是大有來頭之人,只是今天兩位相逢,讓他感覺到踫見了畢生少見的厲害對頭。
說話之間,他足下虛點,身子向左面錯開了尺許。
果然,就在瘦老人足下方自移動的一霎,「!」兩絲極細但至為尖銳的風聲,由他身側上方滑了過去,這一細微的現象發覺,禁不住使得他背脊發涼,機伶伶為之打了一個寒顫。
也許是兩片落葉,兩截樹枝,或是兩粒小石子,這些都無關緊要,更要緊的是加注了那等充沛的內力之後,便十足地能致人于死命。
高立不動聲色地發出了這兩枚細小的暗器,原以為即可人不知鬼不覺地就把眼前的小老頭置于死命,卻沒有料到對方也有異于常人的一面,居然防範杜微地事先從容化開了。
高立運用敏覺的听力之下,發覺到自己發出的暗器竟然落了空。
緊接著,他發覺到小老人的身影已移向了一邊。
第二次興起了殺機,高立二指駢處,以「一元神指」之力,猝然向著對方點過去。
那個小老頭敢情不是個弱者,雖然「夜視」之力較諸白鶴高立要差上一些火候,可是卻也有他神妙不可思議的一面。就在高立指力發出的同時,他似乎已預感到了不妙,整個身子猝然向上騰升而起,活似一只大守宮般貼在了洞頂之上。
他這一手得力于方才火把未熄之前敏銳的地勢觀察,是以施展起來極是從容,身形一經上貼,頓時隱若無形。
由于現場石洞,上下四方多為崢嶸凹凸之岩石,一經藏身子內,幾乎全身隱沒,當此黑暗之境,即使高立精干夜視之功,猝然間也一時萬難查覺,一驚之下,非同小可。
小老頭夜視之力雖差于高立,惟借助先此的地勢觀察,一時竟然可與對方拉平。
「你跑不了的。」高立冷峻的一雙眸子睜大了,緩緩地在四下搜索著︰「即使你有通天徹地之能,今天落在了高某人手里,且叫你現出原形。」
這幾句話全是發自內力,是以擴散之功向外傳出,聲音听來散自四面八方,即使是洞外風聲如吼,也都能清晰地听在耳中。
小老頭當然听見了,只是他卻硬是悶不吭聲。
由于方才兩次的出手,使他發覺到對方這個高瘦鶴發老者,大非易與之輩。
一個人即使生性突梯滑稽,玩世不恭,然而當到性命攸關之際,也不能不有所收斂,一改初衷。
此時此刻的這個小老頭兒,簡直「噤若寒蟬」了。
外表噤若寒蟬,並不代表內心也是如此,其實小老頭兒豈能不知道對方是誰?對方那一聲「高某人」,無異自承了是誰。「白鶴」高立的名字,盡管武林中並非人人盡知,然而凡是知道的人都幾乎有一種「認同」感,那是一個絕對不可招惹的人物。由是一旦遇見了這個人,避之尚恐不及,又遑論膽敢接近招惹了。
小老頭兒偏偏不信這個邪,然而現在卻似已有些後悔了。
他是一個老謀深算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成為當年本門中唯一的「漏網之魚」了,他「野心」極大,從不朋黨,所向獨行,數十年來足跡踏遍關內外,大大小小的案子真不知道干了凡幾多少,特長是專門在「老虎嘴上拔毛」,道上朋友忌諱不敢動的買賣,他卻越要踫來踫去,今天竟然踫到了「不樂幫」的頭上來,這番滋味自是感受不同,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大刺激。
白鶴高立說了兩句話,靜等著對方的回音,偏偏對方這個「行家」硬是不開口說話,這就令他無能由聲音來處而測知對方的藏身地方。
「老小子!你躲不了的。」
盛怒之下,高立凌空劈出了一掌,「哧!」聲如裂帛。
這一掌高立是采取」折射」的原理,直劈對面斜角,一時石屑紛飛,直撞不出的內力卻分成了三股,分向三個不同地方穿了出去。不要小看了折出的三股流竄之力,其勢卻端的驚人,三股力道分別擊向的三個定點,小老頭兒竟然僥幸地不在這三個定點之上。
石洞內發出了「嗡嗡」然的震耳余聲,四面八方紛紛落散著石屑,這些混淆在天驚地動的室外風勢里,益加地使人覺得心驚膽顫。
白鶴高立微微有一絲驚愕。他終于感覺到對方這個小老頭兒更潛在的危險性了。不出聲,沒有行動,亦不逃走,加起來的總和,實在大堪玩味。
「嘿嘿!」
小老頭兒終于開聲了。
和高立一樣,他所采取的亦是氣體彌散的方法,聲音散自四方。
「高當家的!這一次算我走了眼,咱們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沾著誰半點便宜,依我說,咱們眼前就來個君子協定吧,怎麼樣?」
聲音時遠時近,嗡嗡如蜂蠅聚會。
「哼!」高立冷哼一聲道︰「說來听听。」
小老頭兒「吃吃」低笑了兩聲道︰「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高老哥,你的家大業大,生意可不能獨自吃,嘿嘿!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老兄是明白人。」
「憑什麼?」高立語氣凌人地道︰「憑什麼你要分上一份?」
「這個……」小老頭兒還是那種叫人听了不舒服的笑著︰「當然有點道理。」
「說!」高立的眸子睜得極大,只要對方略微現出一些破綻來,他就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向對方猝然施以殺手。
「老兄你是一個明白人,還用得我多說嗎!」
小老頭兒時時注意自己所發出的聲音,務期不讓對方听出來一些端倪。
「如今知道這檔子事的人,可多著啦!老兄你即使武功高強,可也總有顧此失彼的時候吧,老哥,這一點你可曾想到過嗎?」
「說下去。」
「嘿嘿!」小老頭兒繼續說下去︰「兄弟不才,這里也只要略施小計,故布疑陣,就可以免了一時干戈,嘿嘿!那時候老兄你作起事來不就方便利落得多了。」
高立沉默了一會。
「話倒是兩句好話,只是姓高的這一輩子陣仗見得多了,倒是不相信有誰能拔我的煙袋桿兒。」
「哼!話可不能這麼說。」
「願听高見。」
「有幾位主兒,你高老兄也不得不皺皺眉毛。」
高立用了一連串的冷笑代替了他的回答。
小老頭兒冷冷地道︰「布達拉宮的扎克汗巴活佛,此人可是出了名的難惹,他不會不來。」
高立依然用一聲冷笑,代替了他的回答,他早就有備在先,宮一刀的拉攏烏蘇,就是為了對付扎克汗巴事先備好的棋子。
「還有呢?」
「哈!」小老人說︰「你高老大眸子不花,還能看不見麼!只怕咱們腳底下有人在跟著。」
高立一笑道︰「你說的是那兩個騎驢子的朋友?」
小老頭兒回笑一聲道︰「高明之至,只怕另外還有吧。」
白鶴高立冷冷地道︰「東西是無主的,誰有本事誰來拿,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小老頭兒「哼」了一聲道︰「我知道這些話是听不進你的耳朵,走著瞧吧!到時候你會後悔的。」
「姓高的一生從不做後悔的事!」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殺機︰「只要我要殺人,這個人一定就活不了。」
小老頭兒道︰「你要殺誰?」
「殺你。」
兩個簡短有力的字一經出口,高立整個人已經回然蕩起。
這一式起姿奇快,有如穿梁燕子,斜出而向上方襲進,隨著他反兜而出的雙手,發出了大股的勁道,霍地直向壁頂上猛力貼了過去。
想于雙方互答之間,他已利用各方微妙的察覺,測定了一個位置,是以猝然全力以擊。
洞頂的小老人雖然無能看清一切,但是那猝然加身的力道卻使得他為之大吃一驚。當此千鉤一發之際,實難少緩須臾。小老人再想伏身不動實已萬難,由于先前兩次的失手,高立這一擊更是既準又狠。
在危機一霎間,洞頂的小老頭兒施了一手大「尺蠖」功夫,整個身子只靠附頂的雙手力按之下,全身霍地倒射斜飛出去。饒是這樣,卻依然難逃劫難,整個後背吃高立雙掌間發出的勁力狠狠地擊了一下。
小老頭兒身子一經落下,禁不住發出了一聲嗆咳,饒是痛得他全身打顫,雙瞳里金星亂冒,可也不敢少作停留,緊跟著一個快閃,躍向壁邊。
果然他的這猜測全屬合理。就在他身子方自閃開的當時,高立第二次施展了他的殺手,隨著他一式劈出的右掌,空氣里傳出了凌厲的一股刀風,有如一把丈許長刀,就空直劈下來。
一式落空之下,高立已如怒海狂濤般地撲了上來。
「站著。」
說出了這兩個字,小老人再也忍不住噴出了一口鮮血。
高立竟然被他這麼一聲叱喝,當場鎮住,前進不得,敢情是事情大生橫趣,有點礙于出手。
小老人其實早就有這個打算,在危機一瞬之間,搶上一步,制昏睡中的蘇拉于掌握之中,這麼一來,高立便難出手了。
「你只要再前進一步,我就要了他的命。」
蘇拉雖在昏睡之中,人事不省,可是由其呼吸的痛苦狀況判來,他必然已落在了對方這個小老人手里。
白鶴高立冷冷地道︰「你敢,他要是死了,你更是非死不可。」
小老人咳了幾聲,喘息著發出了獰笑︰「我這一輩子見過了許多狠惡毒辣的人,沒有一個比得上你,你實在也是個卑鄙的小人。」一面說一面喘著,又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以為殺得了我麼?嘿嘿,只怕是沒有這麼容易!」
高立道︰「我即使眼前不殺死你,諒你還是無能逃出。」
「但是你不敢!」他似乎兩只手緊緊捏在蘇拉的脖子上,以至于後者呼吸之間,發出那種近于窒息的聲音。
果然,他的這一舉動,立刻給與高立莫大的威脅。
「住手。」高立用著冷酷的聲音道︰「你有什麼條件開出來吧。」
小老人嘿嘿冷笑道︰「我不會就此甘休的,我們之間已沒有什麼條件好談,往後走著瞧吧。」
一面說,他似乎模索著向外移動,地面上發出了一陣索索聲。
高立很可以猝然撲前,施展殺手,無如此刻心念蘇拉,便不敢妄動。
當然以他素日為人,自不會吝于蘇拉一死,只是這個人眼前卻關系重大,萬萬是死不得。
二人說話之間,洞外似乎風勢已停,天光又重新轉為明亮,石洞內也透入了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