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劍 第十五章 拯俘掏匪窟 贖罪贈良方
朱裕這種選擇正確嗎?
公冶長第一個于心底暗暗喝彩!
他已設身處地地想過了,如果換了他是金狼朱裕,他無疑也不會選上別人。
若有人問︰為什麼一定要選袁飛?袁飛這人的好處在哪里?
答案將是︰袁飛的好處,只有一樣,夠骨氣!
在江湖人物來說,這就盡夠了!
大廳中一時又沉靜了下來。
如今,所有的眼光,又都集中在血刀袁飛一人身上。
這只是金狼朱裕的一種選擇,袁飛又肯不肯答應呢?
袁飛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艾四爺在不住地點頭,那意思表示只要袁飛首肯,他艾四爺一定全力支持。
但是,袁飛並沒朝艾四爺望過去。
袁飛望過去的人是公冶長。
他冷冷地瞪著公冶長,一語不發,仿佛金狼朱裕找上他,完全出自于公冶長授意一般。
公冶長被瞪得很不自在,勉強笑了笑,道︰「這位朱朋友提的條件,袁兄也听到了,袁兄意下如何?」
袁飛冷冷地道︰「是的,我听到了,如果我要答應,我也有個條件。」
公冶長一愣道︰「袁兄也有條件?」
袁飛道︰「不錯,我也需要有人向我袁飛提出保證!」
公冶長惑然道︰「保證什麼?」
袁飛道︰「保證這位朱朋友說出天狼會的秘密之後,將會受到很好的照顧,直到他傷愈或是自願離去為止!」
公冶長道︰「袁兄要誰保證?」
袁飛道︰「你!」
公冶長一呆道︰「我?」
袁飛冷冷地道︰「不錯!如果這位朱朋友事後遭天狼會報復殺害,他的鬼魂可以找我,我也一定不會放你過去!」
公冶長思索著點點頭道︰「好,這副擔子,我們就各挑一半好了。」
金狼朱裕說出的秘密不多。
但很驚人。
他說︰第一批派來蜈蚣鎮的四頭金狼,是臨時編的號,金四郎並不是第四條金狼,潘大頭也不是金狼第一號。
真正的一號金狼是金陵百變人魔柳如風。
一個比潘大頭要可怕好幾倍的人物。
這位首席金狼,將于第三批人手中趕到,他要大家特別重視這位一號金狼。
他是四十號金狼,屬第二批。
第二批共來了九名金狼,以及兩名天狼長老,昨天前來如意坊,以及今天去鏢局擄人的藍衣長老,便是兩位天狼長老之一︰鐵頭雷公楊偉。
另一位天狼長老,則是昔日滇邊三大凶人之一的酒肉和尚了空。
這兩名天狼長老,各具一身怪異武功,為人行為,手段毒辣無比,遇上這兩個老魔,只可智取,不宜力敵。
至于他們在鎮上的落腳之處,本是鎮頭上的一家鐵匠店,不過由于他被擒的關系,恐怕又換了地方也不一定。
朱裕談到這里,公冶長忍不住岔口道︰「如果換了地方,我們又去哪里,搭救我們那位葛老夫子呢?」
朱裕道︰「這倒不是一個難題,因為就是不換地方,我猜他們也絕不會將葛老夫子安置在鐵匠店里。」
公冶長問道︰「關于這一點,事先已有協議?」
朱裕道︰「是的,擄人留人的事,遲早難免會發生,所以兩位天狼長老一來便作了決定,為了隨時變更住所,行動方便起見,若是拿著活口,一定要另外覓地囚禁,不能變成累贅影響整個大局。」
公冶長道︰「地點找好了沒有?」
朱裕道︰「由潘大頭領路看了幾處地方,尚未作最後決定。」
公冶長道︰「那麼,你認為他們極有可能將葛老夫子囚禁在其中的哪一處?」
朱裕想了想道︰「鎮後的那座舊磨坊,似乎較有可能。」
公冶長道︰「林家磨坊?」
朱裕道︰「我對這里不太熟,那座磨坊叫什麼名字我可不清楚。」
公冶長道︰「就是萬花樓後面靠近大池塘的那一座?」
朱裕道︰「是的。」
公冶長點頭道︰「那就不會錯了。」
高大爺迫不及待地道︰「趁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就趕過去看看吧!」
他顯得如此熱心,真是為了葛老夫子的安全著想?
說了,不過是想早點解決掉這個枝節問題,好讓這些殺手騰出全部的力量,去為他抵敵天狼會而已!
公冶長只當沒有听到,繼續望著朱裕道︰「最後我有一個問題,不知道朱朋友願不願意回答?」
「什麼問題?」
「朱朋友負傷被擒,顯然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而明天太平客棧前面換人,對朱朋友來說,又是個好消息。何以朱朋友對嚴刑逼供尚且無動于衷,在听到這個有利的消息後,卻反而突然改變主意?」
朱裕沉默了片刻,才長長嘆了口氣,道︰「這就應了古人說的兩句話︰‘慷慨就義易,從容赴死難’!」
公冶長不覺一呆道︰「朱朋友意思是說,如果你再回到天狼會,等于是死路一條?」
朱裕苦笑了一下道︰「不是馬上死,而是活著等死。」
公冶長像是沒有能听懂這兩句話的含義,眨著眼皮重復道︰「活著等死?」
朱裕又嘆了口氣︰「如果你到過我們湘西那座天狼總壇,你便會看到一些殘廢的苦力,如同行尸走肉般往來谷中,衣不蔽體,形如乞丐,而這些低等雜役,十九全是以前的各級長老,朱某人若是回去,就得加入這一行列。」
公冶長駭然道︰「古人說得好︰勝敗乃兵家常事。若行事之際,偶團大意失手,便得接受這種非人待遇,天狼會對待屬下,豈不太苛酷了些?」
朱裕搖搖頭道︰「不,你還沒有完全听懂我的意思。」
公冶長道︰「哦?」
朱裕道︰「我指的是受傷成了殘廢,才會如此。」
公冶長道︰「那麼,你朱朋友雖然受傷,卻未變為殘廢,又何必擔憂?」
朱裕苦笑道︰「我沒有殘廢?我比殘廢更糟!」
公冶長懂了。
一切轉變,都自這頭金狼發覺一身功力已告失始!
換句話說︰天狼會對待屬下,完全以武功為評價標準,任何人若是喪失了武功就不再受到重視!
而該會繼續收容傷殘部眾,顯然也不外兩層用意︰「是榨取剩余價值,一是避免秘密外泄!
公冶長頗感後悔,這頭金狼說得不錯,他今天下手實在欠考慮。
他可以只將對方點倒,而不必損及對方一身功力,或干脆狠狠心腸,一掌將對方了結。
如果他采取後者,很明顯的,葛老定然不會被擄,穿心鏢谷慈當然也不會受傷。
但是,誰又會想到,盡量避免殺戮,有時竟然也是一種錯誤呢?
就在這時候,庭院中忽然響起一陣人語聲和腳步聲。
受傷的穿心鏢谷慈抬回來了。
高大爺為了籠絡人心,只好暫時放開一切,先跟去後面察看谷慈的傷勢。
谷慈受的是內傷,好像吐了不少血,但顯然要比金狼朱裕的傷勢緩和得多。
公冶長吩咐家丁,將朱裕和谷慈安置在同一個房間內,由花十八看護,而由關老總帶領四名鏢師輪流守衛。
他接著又將花十八喊去一邊,悄悄說了個藥方,要花十八等下親自合藥,給朱裕服用。
高大爺對省慈著實慰勉一番,然後扭頭大聲道︰「不是叫你們去請賈菩薩麼?怎麼到現在還沒有請來?」
一名家丁彎腰回話道︰「去請的人是張管事,大概快來了。」
高大爺點點頭,又轉向公冶長道︰「葛老夫子的安全也很要緊,去林家磨坊那邊的人手,總管打算如何調派?」
公冶長思索了片刻,第一個望向血刀袁飛道︰「我想辛苦袁兄一下……」
袁飛點頭道︰「好!我去。」
公冶長道︰「救葛老的事,用不著勞動袁兄,小弟的意思,是想請袁兄留在這里,好好地護著這位未朋友。因為對方見我們找去林家磨坊,定然會疑及是這位朱朋友露的口風,說不定惱恨之余,馬上就采報復手段,有袁兄坐鎮,小弟就放心了。」
既然留守比去林家磨坊更重要,袁飛當然不會推辭。
公冶長接著又向左天斗和薛長空兩人道︰「還是我們三個跑一趟,怎麼樣?」
左天斗道︰「行!」
薛長空笑道︰「希望這一趟不落空,等我們救出了葛老夫子,看那個鐵頭雷公還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高遠鏢局門口圍滿了閑人,七嘴八舌,竊議紛紛。
這是以前絕不會發生的事。
如今,金蜈蚣高敬如這塊金字招牌,已明顯地褪了色,大家似乎已不再將這位高大爺當神明一般放在心上了。
人群中雜著三名短衣漢子,也在隨眾四下張望,並向人打听這家鏢局為什麼突然停業?
這三名漢子是什麼來路?
又是三頭金狼?
錯了,這三人正是公冶長,左天斗以及薛長空所喬裝。
為了達到救人的目的,公冶長這次稍稍用了一點心機。
他決定先在鎮上打個轉,等確定了身後沒有跟蹤的可疑人物,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然改向撲棄那座磨坊。
徘徊鏢局門前,只是他們借機會仔細觀察身後的手段之一。
他們當然不會真的去關心高遠鏢局出了什麼事。
現在,他們一路戲謔著,慢慢地走進萬花樓隔壁的那條小巷子。
這條巷子里,是鎮上有名的,鶯燕聚居之所。
羊腸巷的小翠花,喝杯茶坐坐,都要整塊的銀子;而在這里,你只須付出夠買五件燒餅油條的代價,便可以春風一度,真個銷魂。
以他們三人如今這一身裝束,到這種地方來走動走動,當然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這也正是他們三人要扮成三名粗衣工人的原因。
因為從這條巷子穿出去,便可以望到那個遍植垂柳的大池塘,而廢置的林家磨坊,就在離池塘不遠的竹林中。
無數涂滿脂粉的面孔,從門口探出來。這些脂粉涂得厚厚的女人,只要脖子稍為伸長一點,頸腮之間便會出現幾種截然不同的顏色。
薛長空輕輕嘆了口氣道︰「這樣的生活,居然也有人活得下去!」
左天斗也嘆了口氣,說道︰「不活下去,又怎麼辦?去年黃河泛濫,有人為了一個饅頭,照樣忍辱賣身,比起這些女人來,又不知要可憐……」
他的話突然被一個沙啞的聲音打斷。
「請進來坐,請進來坐!這條巷子里,就數我們這一家的姑娘多,又多又好!來來來,請進來看看,玩不玩都沒有關系。」
一個像癆病鬼般的漢子,打躬作揖地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臉上堆滿令人作嘔的笑容,一只手幾乎就要搭上公冶長的肩頭。
公冶長這些年來,雖然在江湖上經歷了不少風浪,像這種陣仗,似乎還是第一次遇上,一時間手足無措,竟不知如何推拒是好。
畢竟還是左天斗老練,他搶上一步,撥開那漢子的手道︰「我們不是剛從牢里放出來的,伙計。讓我們先各處看看,只要你們姑娘真的好,我們還會回頭的。」
那漢子見他語氣辛辣,而且又是板著面孔,只得退去一邊,不敢再糾纏。
公冶長連忙向前移步,一面扭頭低聲笑著道︰「還是你左兄行,踫上這種賴皮漢,真比一頭金狼還難打發。」
左天斗笑道︰「下次踫上時,你只須擺出一副流里流氣的樣子,他們就不敢招惹你了。」
三人說說笑笑,一眨眼工夫,巷子已經到底。
初夏午後,知了噪耳,正是垂釣的好時光。一個戴著斗笠的漢子,坐在柳蔭下,手握魚竿,目注水面,似已悠然進入忘我之境。
左天斗低聲道︰「這個釣魚的家伙,可能有問題?」
公冶長點頭︰「沒有關系,如果就只這一個家伙,好對付得很。」
左天斗道︰「你和薛兄沖過去救人,這廝若想蠢動,待小弟來收拾他!」
公冶長道︰「好!就這麼辦,左兄,請小心。」
于是,三人慢慢向池塘逼去,一面全神留意著那釣魚漢子的反應。
磨坊離池塘不過百把步光景,以三人的武功來說,只要那漢子一有動作,他們是來得及攔阻的。
那漢子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仍然全神貫注在水面上,似乎根本就沒有覺察到正有人朝池塘這邊走來。
左天斗一使眼色,公冶長和薛長空立即提氣縱身,沿塘邊一條岔路,飛撲那座磨坊。
只听那釣魚的漢子突然出聲大叫︰「啊哈!這下上鉤了吧?」
不意釣線曳起,竟然空無一物!
左天斗正含笑顧盼間,只見那漢子手一揚,一點寒星突然迎面電射而至!
左天斗勃然大怒︰「大爺不惹你,你他媽的惹起大爺來了!」
他頭一偏,避過那點寒星,隨即朝那漢子騰身撲了過去。
那漢子顯然早有準備,眼看偷襲無功,立即大笑著一掠而起。
薛長空向跑在前面的公冶長高聲道︰「這家伙果然不是好人,左兄跟他干了。」
公冶長去勢不減,揚聲回答道︰「個把小毛賊,老左收拾得了,別為他分心咱們先救人要緊!」
磨坊兩扇柴門虛掩著,公冶長上前一腳踢開,里面靠牆坐著一名老人,赫然正是那位葛老夫子!
葛老夫子臉色蒼白,像已嚇呆了,公冶長沖進來時,他瞪著一雙失神的眼楮,就像在瞪著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公冶長走過去拉起他道︰「夫子受驚了,他們沒有難為您吧?」
葛老依然說不出話來,只是一雙手腳抖個不停。
公冶長暗暗喊了一聲可憐,又笑著柔聲道︰「別怕,夫子,我們是來救您回去的,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了。」
葛老經過他一番安慰,反而抖得更厲害,這時雙腿一軟,突然跪了下去。
公冶長趕緊伸手攙扶道︰「夫子!你這是何必?彼此又不是外人。」
葛老緊抓著他的手腕,顫抖著道︰「老朽……求……求……求總管做做好事……」
公冶長道︰「還求什麼?我不是說過已經沒事了嗎?」
葛老流出了眼淚道︰「老朽求……求總管……別別別帶老朽出去……」
公冶長一呆道︰「你說什麼?」
他真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葛老流著淚道︰「如果你老弟一定要老朽回去,老朽這條命就完定了。」
公冶長知道自己的耳朵並沒有出毛病。那麼,是不是這老家伙給嚇瘋了呢?
「他……他們給老朽服……服了一顆藥丸,說是三天內不服解藥,就……就會七竅流血而亡,老朽知道他們說的……說的不……不是假話。
公冶長這才弄清了怎麼回事。
怪不得對方戒備如此松懈,原來他們根本就不怕人質被救出去!
葛老的話,別人也許表示懷疑,而公冶長則完全相信。
因為,葛老並不是服下這種藥丸的第一個人。
黑心老八被金四郎塞了這種藥丸時,他是親眼看到的。
如今,怎麼辦呢?
毒藥有千百種,解法也各不相同。別說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毒藥,就是知道名稱,也不一定就解得了。
公冶長甚感左右為難。
時間只有三天,到時候他如不能找出解毒之法,救人豈不成了害人?
薛長空在外面催促道︰「喂,怎麼回事?老先生嚇軟了腿,走不動是不是?背他回去就是了。」
公冶長應聲道︰「薛兄請稍候片刻,就來了。」
他稍稍思索了一下,旋即毅然拉起葛老道︰「不,葛老,你還是跟我們回去!」
葛老抖著道︰「我,我——」
公冶長道︰「他們原打算拿你向高大爺換一個人,那個人高大爺已決定不交給他們,所以你留在他們手里,早晚也是沒有好下場。」
葛老道︰「可是,那顆藥丸——」
公冶長道︰「神農嘗百草,是為了濟世,不是為了害人,任何一種毒草,均有克解之道,三天時間不算短,我們會為你想到法子。」
三天之內,真的會想到法子?
如果他再說一遍,相信他也絕沒有這份勇氣。
不過,他前半段說的確是實情,留下來等解藥,誠然不是辦法。天狼會的人,絕不會那麼慈悲。回去後,多多少少,總還有點希望。
葛老拗他不過,只好踉踉蹌蹌地跟他走出了磨坊。
薛長空道︰「怎麼耽擱了這麼久?」
公冶長苦笑了一下道︰「一言難盡,回去之後再說吧!」
薛長空又指指池塘那邊,道︰「你瞧,老左多糊涂,追一個小蟊賊,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公冶長道︰「沒有關系,我們先回去,魔鞭左天斗不是輕易上當的人物,他會照顧自己的。」
雙戟溫侯薛長空完全說錯了,左天斗追的並不是一個小蠢賊。
左天斗追的也是一頭金狼。
此人不但是一名金狼長老,而且是在全部金狼長老中,坐首席交椅的第一號金狼!
他是真正的第一號金狼;金陵百變人魔柳如風!
魔鞭左天斗知不知道,他現在追的這頭金狼,在天狼會中是什麼身份呢?
答案是︰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是在躲開了對方的那粒鐵蓮子之後才知道的。
對方出手時,手勁不強,顯然並未對這粒鐵蓮子真的當暗器使用。
它只能說是一種信號。
一種極少數人,才能夠心領意會的信號!
兩條身形,縱躍如飛,繞過大池塘,追逐著直奔離池塘不遠的亂石山坳。
底下發生的事情,如果讓公冶長和薛長空兩人看到了,一定無法相信自己的眼楮,而懷疑是不是一片夢中幻境。
轉過山坳後,人魔柳如風突然剎住身形,魔鞭左天斗也跟著停下腳步。
柳如風轉過身子,左天斗迎上去,兩人臉上都帶著笑容。
左天斗親切地笑著道︰「柳兄什麼時候來的?」
柳如風道︰「今早剛到。」
左天斗笑道︰「柳兄知不如道,胡三爺的那三尊玉美人,我們已經到手?」
柳如風點點頭,微笑道︰「是的,楊雷公已經告訴我了,听說東西暫時還藏在小翠花那里。」
左天斗道︰「三件寶貝能順利到手,全靠柳兄事先周詳之策劃,這次柳兄升天狼長老可說是升定了。」
柳如風笑道︰「小弟目前的這個位置也不壞,如果小弟進了天狼府,小弟這個位置自是非你左兄莫屬。」
左天斗抱拳一拱道︰「屆時還望柳兄大力成全!」
柳如風笑笑道︰「我保證這個位置不會落到別人手里就是了。」
左天斗又一抱拳道︰「小弟先道謝,一切仰仗柳見了!」
柳如風忽然斂起了笑容道︰「葛老頭的藏身之處,是不是朱裕那小子泄露出來的?」
左天斗點點頭,嘆了口氣道︰「這小子發覺一身功力已因重傷無法復原,骨頭就軟了。」
他頓了一下,又道︰「還好這小子人會資歷淺,沒有跟前面五號金狼共過事,不然小弟準會受他牽累。」
柳如風道︰「潘大頭還不是一樣?這大頭回去將月兌險經過說得神乎其神,根本不知道其實是你左兄放了他一馬。如你左兄不是我們的人,他大頭不變成第二個朱裕才怪!」
左天斗笑笑,忽然問道︰「虎刀段春那邊進行得怎麼樣?」
柳如風搖搖頭道︰「沒有進展,據說小子相當難纏,既不,又不貪財,簡直無從下手。」
左天斗沉吟道︰「既然無法收買駕馭,留著總是個禍患,不如想個辦法,干脆做掉這小子……」
柳如風道︰「找誰下手?」
左天斗思索著道︰「人,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不知柳兄認為適合不適合。」
柳如風道︰「誰?」
左天斗道︰「黑心老八。」
柳如風說道︰「左兄的意思,是想叫黑心老八放開公冶長那小子,先迫他向虎刀段春下手?」
左天斗道︰「不!小弟是說等他謀刺公冶長那小子得手之後,別給他全份解藥,等他再殺了虎刀段春,才……」
柳如風連連搖頭道︰「這個主意打得太早了,公冶長這一關,他過不過得了目前都難說得很。」
左天斗點點頭,沒說什麼。
他認為柳如風說得不錯,這個主意的確打得太早了些,黑心老八在公冶長身上的確不一定就能順利得手。
他跟公冶長相處得很久,愈覺得公冶長並不像外傳的那樣,只是個放蕩不羈的浪子。
他覺得這小子就像胡三的那座玉礦。
看來很淺,其實很深。
有時里面仿佛是空的,但有時又能在不經意間,一下掘出大塊美玉來。
他本來並沒有將這位有龍劍之稱的浪子放在心上,而現在他不得不同意會方當初的看法︰龍劍公冶長比虎刀段春更易成為天狼會的絆腳石!
虎刀段春雖然也很令人頭痛,但虎刀段春一股威風全刻在臉上,叫人一目了然,容易設法對付,也容易事先提防。
而公冶長這小子就不同了。
這小子可怕在骨子里。
你永遠模不清他下一句要說的話,下一步就要做的事,以及這小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如意坊中來了一個可疑的不速之客,他小子竟放下不管,反去後面悄悄監視石庫,這種事誰能料想得到?
如果換了別人,又怎做得出來?
柳如風望望天色道︰「左兄快回去吧!免得耽擱太久,引起別人疑心。你混在那邊,要做的事,還多得很哩!」
太陽快下山了,院子里一片岑寂。
血刀袁飛坐在夕照中。
夕陽余暉照射著他挺直的軀干,就像照射在一尊膝橫長刀的石像上!
一尊凜凜不可犯的守護神!
這里是如意坊的一座別院。
血刀袁飛,就坐在這座別院的一排廂房前面。
廂房中不時有人端著藥碗走進走出,血刀袁飛冷冷地注視著每一個走進院子里的人——
只注意進來人——哪怕是剛剛出去的人重新返回,也逃不過他那雙銳利如刀的目光。
這份小心是必要的,因為這關系著兩個病人的安全。
廂房中的兩名病人,一個是穿心鏢谷慈,一個是金狼朱裕。
袁飛要保護的人,以後者為主。
世事變化,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如在今天以前,血刀袁飛只要知道了朱裕的身份,可說隨時都會一刀砍下朱裕的腦袋。
而今情形恰恰相反︰若是有人想砍朱裕腦袋,除非他能先取下袁飛的腦袋,否則他要小心自己的腦袋!
能一刀砍下血刀袁飛腦袋的人,當然不太多。
所以,只要袁飛保持警覺,便不必為兩名病人的安全擔憂。
但,在袁飛來說,這可不是一份輕松的差事。
沒有人受得了這種長期緊張。
即使像袁飛這樣的人,也照樣的受不了。
所以這位年輕的殺手看上去雖然臉無倦容,精神抖擻如舊,內心其實也在巴望著公冶長等人早些回來。
現在,血刀袁飛終于松出了一口氣,因為他已看到了他希望看到的人。
三個人正向院子里走進來。
最前面是公冶長,中間是葛老,後面是雙戟薛長空。
血刀袁飛是個很不容易在臉上讓人看到笑容的人,此時臉上居然泛起了一絲笑意。
因為,他不但看到了公冶長,還看到了葛老。
他站起身子,迎上一步道︰「葛老是不是在林家磨坊找到的?」
血刀袁飛此刻的心情,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葛老若是在林家磨坊找到的,使證明金狼朱裕沒說謊話。那麼,他這兩個時辰的守護,就可說還算有點價值。
公冶長點點頭,反問道︰「那位什麼賈菩薩來過沒有?」
袁飛道︰「來過了。」
公冶長道︰「谷師父傷勢如何?」
他只問谷慈傷勢,不問朱裕,並不是他對朱裕不及對谷慈關心,而是因為朱裕的藥方,是他自己配的,朱裕服了他開的藥,病情會有什麼轉變,他心里早就有數,根本就不必再問。
袁飛道︰「不太清楚,我一直都沒有進去過。」
這也就是說,他自來到這座別院,就一直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什麼也無法令他分心。
公冶長點頭道︰「好,辛苦袁兄了。現在這里可以交給我們,請去前面歇歇吧!」
袁飛走了,薛長空自動接替了袁飛留下的位置。公冶長扶著葛老走進廂房。
廂房中,花十八跟兩名僕婦,默默地守在病榻旁。兩名病人服藥之後,均已沉沉入睡,看氣色病情似乎都在好轉之中。
公冶長以手勢示意兩名僕婦,將葛老攙扶去隔壁房間安頓了,然後點頭將花十八招至屋角。
「賈菩薩替兩人都把過脈?」
「都把過。」
「怎麼說?」
「他說︰兩人都沒有大妨礙。朱裕傷勢較重,恐怕四十六天以後,才能下床行動。」
「開了藥方沒有?」
「兩人都開了藥方,我依你的吩咐,朱裕的那一張,沒抓藥。朱裕服的藥,是我叫丫頭去藥店另外買來的。」
「朱裕的那張方子,拿給我看看。」
花十八從衣袖里抽出一張藥方子,交給公冶長。
公冶長接過來,很仔細地看了兩遍,手持藥方,沉吟不語。
花十八悄聲道︰「從這藥方上,你覺得這個賈菩薩的醫術如何?」
公冶長點點頭,又隔了片刻,才抬起頭來,說道︰「這個什麼賈菩薩,如今是多大年紀的人?」
「約莫六十來歲。」
「什麼出身?」
「草藥郎中。」
公冶長不覺一怔道︰「說了半天,原來只是個跑江湖賣草藥的郎中?」
花十八笑道︰「這有什麼關系?江湖不是有句話︰好漢不怕出身低麼?」
公冶長又思索了片刻道︰「此人在本鎮落腳多久了?」
「如果你是懷疑這老家伙的身份,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這老家伙絕不會是個問題人物。」
「何以見得?」
「因為,老家伙世居本鎮,而且是高府常客。」
「高大爺很欣賞他的醫術?」
「是的。據說高府有人生病,全由這老家伙一手包辦,從沒有請過別的人。」
公冶長道︰「賈菩薩是這老家伙的本名?還是外號?」
「外號。」
「因為老家伙不僅醫術高明,而且還有一副菩薩心腸?」
「恰恰相反!」
公冶長不覺又是一怔,說道︰「‘恰恰相反’?」
花十八笑笑道︰「這只能怪他姓氏姓得不好。」
公冶長一噢,笑道︰「我明白了!‘賈’與‘假’同音,‘賈菩薩’的意思就是‘假菩薩’。對嗎?」
花十八笑道︰「全對!」
公冶長道︰「反過來說︰這老家伙醫術雖好,醫德令人無法恭維?」
「除了一個高大爺,誰要找這老家伙看病,多多少少總得受點活罪,尤其是一些有錢的富商大戶人家。」
「人受罪還是錢受罪?」
「人也受罪,錢也受罪!」
「這番話怎麼說?」
「老家伙貪財如命,表面上卻又擺出一副金錢身外物,純為懸壺濟世的架勢。他替人看病,從來不提診金,你如果信以為真,或是付酬太低,那麼,你就慢慢熬吧!即使是傷風咳嗽的小毛病,他都能一拖幾個月,叫你好既好不了,壞也壞不到哪里去。」
「這是不是太可惡了?」
「要不然,人家背後又怎麼會喊他為賈菩薩?」
公冶長又朝手上那張藥方瞥了一跟,抬頭道︰「老家伙臨走時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再來換方子?」
花十八道︰「老家伙還沒有走。」
公冶長一哦道︰「還沒走?如今人在哪里?」
花十八道︰「被高大爺留在花廳喝酒,高大爺準備收拾一個房間,要老家伙暫時住下,以便隨時照顧病人。」
公冶長點點頭,說道︰「好,我去見見這個老家伙,希望他真有一套,能夠把葛老也給治好……」
花十八一怔,道︰「老夫子什麼地方不舒服?」
公冶長低聲道︰「情形相當嚴重,回頭有空,我再慢慢告訴你。」
公冶長走出院門,正好踫上雙掌開碑關漢山從前面走過來。
關漢山點頭打了個招呼,偏身退向一旁,意思是讓公冶長先過去。
公冶長目光閃動,忽然停下腳步道︰「老總要去哪里?」
關漢山道︰「想去看看谷慈師父是不是有點起色。」
他遲疑了一下,望著公冶長道︰「總管莫非有事差遣?」
公冶長點點頭道︰「是的,我想請老總替我辦件事。」
關漢山道︰「總管吩咐就是了。」
公冶長四下望了一眼,見附近無人,走過去不知在關漢山耳邊說了幾句什麼話,關漢山面露驚訝之色,一邊听一邊點頭,听完之後道︰「好,好,我知道,馬上我就帶人去!」
關漢山匆匆走了,公冶長繼續向前面花廳走去。
魔鞭左天斗已經回來了。
公冶長走進花廳時,左天斗正在酒席上向高大爺等人述說他追逐一頭金狼的經過。
他抬頭看到公冶長,第一個搶著道︰「磨坊里有沒有找到葛老?」
公冶長點頭道︰「找到了。」
高大爺等人,人人眼中一亮,似乎都為這個好消息大感高興。
公冶長頓了一下,又道︰「人雖找到了,不過問題並未解決。」
左天斗一怔道︰「怎麼呢?」
公冶長皺了皺眉頭道︰「據葛老說,對方逼他服一顆藥丸,說是三天內不服解藥,就會七竅流血而亡。」
高大爺大驚,說道︰「有這種事?那要怎麼辦?」
高大爺臉上的吃驚之色,很明顯的只是一種肌肉表演。事到如今,他會關心葛老的安危才怪。
公冶長懶得答腔,徑自走去左天斗身邊的一副空位上坐下,一名家丁立即為他送上酒杯碗筷。
左天斗道︰‘噶老如今人在哪里?」
公冶長道︰「我把他安頓在後院,暫時跟谷師父他們住在一起。」
左天斗道︰「他能不能說出那是一顆什麼樣子的藥丸?」
公冶長搖搖頭道︰「我沒有問他。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縱然問也是白問。」
高大爺忽然轉向席上的一名白發老者說道︰「賈老能不能為我們那位葛老夫子,想想辦法呢?」
這位白發老者,大概就是花十八說的草藥郎中賈菩薩了。
現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這位道貌岸然的賈菩薩身上。
葛老的一條老命,能不能保得住,如今就要看這位賈菩薩如何表示了。
賈菩薩抹著胡子,緩緩說道︰「藥有緩,燥,浮,沉之分,補藥,毒藥,均不例外。三天後方始發作的毒藥,顯屬緩、沉之劑,這類毒藥雖不易解,但亦非無法可解,其癥結端在能否辨別其類屬及分量,若盲目抓藥希冀化解,不惟無益,反而有害。」
他這番話一說了出來,人人為之肅然起敬。
這正應了一句俗語︰行家一開口,便知有沒有!這位賈菩薩雖然出身卑微,但顯然非一般不學無術的江湖郎中可比。
別的不說,單是這份典雅的吐屬和氣質,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
公冶長跟其他幾名第一次見到這位貿菩薩的殺手一樣,除了感覺驚奇之外,對葛老能否獲救,頓時充滿希望。
高大爺連忙接著道︰「那麼,依賈老之高見,要化解葛老夫子服的那顆藥,應該如何著手?」
賈菩薩沉吟了片刻,忽然轉向公冶長道︰「這位是——?」
高大爺代為介紹道︰「這位便是老夫先前向賈老提過的公冶總管。」
賈菩薩點頭噢了一聲,然後望著公冶長道︰「公冶總管適才怎麼說?您說那位葛老夫子目前已陷入昏迷狀態?」
公冶長微微欠了一子道︰「前輩大概听錯了,晚生剛才並沒有說得如此嚴重。」
賈菩薩道︰「哦?」
公冶長道︰「晚生只是說他受了驚嚇,不宜立即加以盤潔,所以先送去後院安頓,打算讓他定定心神,再慢慢從長計議。」
賈菩薩點點頭道︰「這樣也好,等我們喝完了酒,替他把過脈息,問清毒藥的色澤形狀,再籌對策尚不為遲。」
公冶長又欠了一子,恭恭敬敬地道︰「是的,到時候全仗前輩費心。」
于是,家人敬酒上菜,大伙兒重新開懷暢飲。
直到目前為止,一切尚稱順利,事情似乎並不著想象中的那麼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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