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奇英傳 第十二回 張冠李戴入長安
李逸臨流自照,只見溪中現影,已是另一副顏容,不禁啞然失笑,心中想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易容丹真是妙極,昨日張之奇被人當作是我,今後我要被人當作是張之奇了。」三日之後,李逸趕到長安,但見屋宇連雲,鱗次相比,市肆喧囂,百貨充斥,街上行人,摩肩擦背,好一派豪華氣象,果然勝似從前。李逸心中十分感慨,當下先到一間客店住下,換過了一套武士的服飾,因為張之奇綽號病尉遲,使的兵器是一根鋼鞭和一柄青銅劍,自己的寶劍不便露服,便另外再去置辦了這兩件兵器,待得諸事辦妥,然後向神武營報到。
神武營的都尉。本名叫做黑齒明之,乃是大將江南道總管黑齒常之的弟弟,他們一家本是胡人,唐太宗李世民起兵打天下之時,用了許多胡人,他們一家屢立軍功,到唐高宗李治永隆年間,任用黑齒明之為御林軍的龍騎都尉,賜姓為李,至武則天登位,對他仍然重用,調為神武營的都尉,神武營等于皇帝的親軍,平時把守宮廷,戰時扈從聖駕,比御林軍還要接近,所以都是各州保薦來的,既有本領而又可靠的人。李逸前往報到,營官驗過他的保薦文書,再對過嵋山郡守預先送來的圖像,驗過對過!並無破綻,便即著李逸在營中住下,等候選拔。這次要補充一百名神武營衛士,各州縣保薦來的共有二百多人,大約是兩個人中錄取一人,機會甚大,以李逸的武功,自然極有把握。他所擔心的,只是怎樣才能把自己的本領顯露得恰到好處?若是過于驚人,引起注意,若是平平庸庸,那又怕不能入選了。
到了選技考試那一天,李明之親自主持,每一個先試普通的弓馬功夫,這一項二百多人全都合格;然後再試十八般武藝中應試者最擅長的一兩種,最後是問應試者有什麼特長的技能,以便將來在分配職位時量才錄用。李逸應試的名次排在中間,他看各州縣保薦來的武士,弓馬雖然嫡熟,其中武藝超群之蜚,卻是寥寥可數。看了一會,只有河南禹縣的一個武舉最為可取,他表演的是神箭功夫,正面三箭,反手三箭,都中紅心,再叫一個人從他背後連發三箭,他在馬背上頭也不回,听到對方的弓弦一響,便立即反手射出,屆然把對方所射的三支利箭—一踫落,箭杴踫著箭骸,毫無差錯,博得滿場的采聲。但在李逸看來,除了箭射得準之外,不過加上了「听風辨器」的本領而已,也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李逸怕引人注目,也隨和著眾人喝采。接下去是江西泰和縣一個武舉人表演鐵腿功夫,李明之吩咐在校場上豎起木樁,頃刻間搬來了十根碗口般粗大的枯木,每根長達八尺,一個武士走了出來,抱起一根木柱,往地下口按,木柱齊腰插入地中,不多一會,地上就豎起了十根木樁,整整齊齊,排成一列,應選的各縣英雄都吃了一驚,那江西武舉人的鐵腿功夫末曾表演,不知如何,這武士的手勁卻是非同小可。
那武舉人向主考官鞠了個躬,說道︰「我要把這十根木樁踢斷,若有一根不斷,甘心受黜。」說罷來到柏木樁前,右腿一彈理論基矗20世紀中葉以來,科學越來越趨于綜合化、整體,只听得嚓的一聲,第一根木樁露在地面的部份,登時斷了,那人跟身進步,左腿一橫,砰的一聲,第二根木樁又倒,便在喝采聲中,一路連環腿掃去,頃刻之間,十根木樁都被他踢斷,就是用斧頭來砍,也沒有這樣容易,登時采聲如雷,久久不絕!
神武都尉李明之微微一笑,說道:「彈腿功夫,練到這樣,很不容易了。」在他的名字上扛了一個圓圈,那武舉人滿懷高興,李明之笑道︰「你還能把地下的那一段木樁拔起來嗎?」那武舉人怔了一怔,湘湘說道︰「這個,這個,我,我未試過……」李明之一揮手,叫他隨身的一個衛士出來,但見他俯腰一抓,立刻將埋在地下的一段木樁拔了出來,手法又快又準,也是在片刻之間,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十根木樁全都抓起。這回連李逸也自有點吃驚,要知這樣抓起木樁要比踢倒木樁何止艱辛十倍,李明之這個衛士使的乃是大力鷹爪功夫。
李明之對那武舉人道︰「你錄取了,就在他手下做個小隊長吧,閑時也可以跟他再練練功夫。」原來他見這武舉人面有驕色,故意要挫折一下他的氣焰,免得將來做他長官的人難于駕馭。
就在這時,忽听得人叢中有人發笑。李明之叫那個人出來,問道︰「莫非你有更高明的本領麼?」那人道︰「還未輪到我應試。」李明之道︰「準你現在就試。」那人要了兩升綠豆,錯在地上,在綠豆上輕輕的踏著方步要著作有《邏輯原理》、《現象和實在》、《真理和實在論文,走了一圈,全場靜得連一根針跌在地下都听得見響,個個睜大了眼楮,原來綠豆經那個人踏過,都變成了豆粉,這種內家功夫,比起抓起木樁,那又要艱難得多了。李逸心道︰「在已應試的諸人之中,當以這人的武功第一了。」向旁人打听,始知道他是湖南新化縣的名武師周大年。
李明之笑道︰「你成績很好,但你能夠把這地上的豆粉,一點不剩都收起來嗎?」周大年一想,即用掃帚來掃,也未必都收得乾乾淨淨,覺得這話問得有點古怪,一時之間,未敢回答,李明之招一招手,叫他側邊一個執掌大旗的武士過來。
李明之吩咐道︰「你把地上的豆粉都替我收拾起來。」那武士應了一聲︰「遵命。」將大旗一卷,離那青磚地面約有三尺,卷起了一股旋風,如虹吸水,但見地上的豆粉被旋風卷成了柱狀,吸進了那翻騰的旗影之中,那武士將大旗一收,卷了起來,青磚地面有如掃過一般,乾乾淨淨。那武土走到主考台前,向李明之鞠了一躬,道聲︰「繳令。」把大旗再一展開,只見豆粉已被卷成一個飯碗般粗厚的粉團,跌在地上,居然並不散開。
李逸看到現在,這才大吃一驚,湖南那個武師將綠豆踏成粉未,已經是了不起的功夫,這個武士能將本身真力透過大旗有《康德及其後繼者》等。,不但吸起了地上的豆粉,而且能將豆粉壓成粉團,比起周大年那手功夫,又不知要艱難多少倍了。李逸心中想道︰「以這個武士的功夫,只怕我也不能勝他。武則天手下有本領的人看來不少,我倒不可小覷了。」向旁人打听,始知這個武士乃是神武營中三大高手之一,名叫秦堪,另外兩個高手,一個叫做張挺,便是剛才那個拔起木樁的人,還有一個復姓西門,單名為霸,卻還未見露面。
忽听得有人叫道︰「嵋山張之奇!」原來已輪到他應試。李逸心中忐忑不安,走到主考台前,向李明之行過了禮,李明之打開名冊,冊上附有「他」的圖像和關于「他」的資料,李明之對了一陣不出什麼破綻,微笑問道︰「你是嵋山縣的張之奇。有個綽號叫病尉遲,是嗎?」李逸想不到名冊上連綽號也寫了明白,只好答了一個「是」字。李明之道︰「想尉遲恭乃是唐朝開國的大將,一柄水磨鋼鞭,曾打過十八路反王,你綽號病尉遲,想必擅長鞭法了。」李逸道︰「小人粗解幾路劍法,這病尉遲三字乃是一班武林朋友開玩笑給我取的。」李明之看了一下檔案,說道︰「不錯,這上面也寫明你能夠使劍。好吧,你就施展一下你的鞭法和劍法吧。」
李逸對鞭法其實並不擅長,不過他武功根底極好,使了一律六合鞭法,卻也中規中矩,接著使劍,他不敢將本來所學的峨嵋劍法施展出來,走了一套平平常常的八仙劍。李明之道︰「你能夠同時使兩般兵器嗎?」李逸因見張之奇對敵之時,曾左手使鞭,右手使劍,便應了一聲「能夠。」于是下場練了一遍,將六合鞭法和八仙劍法全部施展出來。練完之後,李明之叫他走到台前,有點詫異的神色,說道︰「你綽號病尉遲,鞭法卻遠遠不如劍法,同時,你的劍法也好似未盡所長,有幾招本來可以練得更好的,你卻好像有什麼顧忌似的,使出來竟然微露破綻,這是什麼原故?」李逸暗暗吃驚,想不至李明之竟然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眼光銳利之極。
幸而李逸機警,腦筋一轉,便即答道︰「我也不知什麼原故,但見場中幾百雙眼楮都盯著我,我越著急陳亮(1143—1194)南宋思想家、文學家。字同甫,婺,越想練得好些,這柄劍卻偏偏不听使喚。」李明之微微一笑,心道︰「原來他有點怯場的毛病。」再問道︰「你還有什麼特別本領?」李逸道︰「我會使暗器。」李明之想了一想,叫剛才表演過的另一個神箭手出來,對李逸道︰「好吧,我叫他用玉已珠箭法射你,你接接看,要不要去搗箭骸?」李逸道︰「不用。」李明之道︰「利箭無情,稍一不慎,便有危險,你當真不怕嗎?」李逸道︰「他用箭射我,我眼中只見他一個人,心便不會亂了。去掉箭杴,只怕他不能盡量發揮神箭的功夫。」李明之哈哈笑道︰「敢請你也怕顯不出驚人的功夫了?好吧,那你們就上場一試。」
校尉牽來了兩騎駿馬,一人一騎。在場上跑了一圈,那武士道︰「小心接箭!」弓弦一響,「嗖」的一支利箭射出,李逸一個「鐐里藏身」,那支利箭從他肋旁穿過,被他抄著箭尾,甩在地上,說時遲,那時快,那武土閃電般的射出了三支連珠箭,李逸在馬背上一個翻身,反手一抄,三支箭都落到了他的手中,射得快,接得也快,眾人听得弓弦一響,箭便到了李逸手中,好像是遞過去似的,都不禁喝起采來。另一武士以神箭手自負,十分好勝,見李逸接綏子的功夫高明,竟將三支箭同時搭在弦上,張弓一射,三箭齊飛,飛至李逸背後,三支二箭倏的分開,一支射背心,一支射後腦,還有一支射他腋窩,三支箭三個方向,箭法端的驚人,場中嘈聲頓止,人人屏息以待,但見李逸在馬背上一躍而起,三支箭都從他的腳下射過,他在半空中一個翻身撲下,將三支箭一抄都抄到手中,人也剛好落在馬上。這時連主考的李明之也不禁喝起「好」來!
那武士脹紅了面,趁著李逸剛剛落下,突然發出兩支急箭,這回不是射人,卻是射馬,而且射馬的後腿,心中想道︰「只要射得你跌下馬來,我便不至于當場丟面,李逸騎在馬上,那武士料他決計不能接到,哪知心念方動,忽見李逸在馬背上個「鯉魚翻身」雙腳勾著馬鞍,竟然倒掛下來,雙手齊出,將那兩支箭接了。那武士發箭真快,一見李逸用這個辦法接他的箭,知道他的上身重心不穩,接連又發出了兩支連珠箭。場中各縣來應試的人,見他如此射法,心中都在暗罵︰「大家比試,又不是拼命,何必出這祥狠毒的箭法!」這時李逸剛剛將前面那兩支箭接下,後面那兩支箭又已嘶風射到,避無可避,迫得露出驚人絕枝,突然張口一咬,將射到咽喉的那支箭咬著,張口一吐,反射出去,將跟著來的那支箭也踫落了。
場中采聲如雷,那名「神箭手」將鐵弓掛起,回到主考台「繳令」,稟道︰「張之奇接箭的功夫委實高明,我認輸了。」李逸也向李明之稟道︰「學生功夫生疏藝術。文章號召以馬克思主義的科學領導方法去反對主觀主,最後一支箭接不著,叫大人見笑了。」李明之道︰「你的功夫很不錯啊!不但接暗器的手法純熟,輕功、內功也很有根底,難得,難得!」連連稱贊,揖起殊筆,卻在半空中打了個圈。並不落下,好像在考慮什麼事情似的,沉吟不語,李逸心如吊桶,七上八落。他本來的用意不過是想混進神武營便算,他之所以表演接暗器的功夫,乃是希望將來分配職位時,可以調進宮內,為武則天防範刺客,有接近她的機會。不料剛才那「神箭手」最後的兩支連珠箭迫得他使出了「嚙失法」,而且迫得他以口吐箭,射落對方的飛箭,這就不能不露出了他的內功根底了。而他正是怕自己的功夫太過顯露,引起別人的注意。萬一查問起來,泄露出本來身份,那就是大禍一場。
李明之沉吟半晌,叫那名神箭手退下,再看了一下名冊,對李逸說道︰「你且暫待一會。」李逸正自忐忑不安,下一名應考的試子已奉召走三台的,那人叫做崔仲元,是河南信縣保薦來的。李明之對崔仲元道︰「你是河南著名的會客,在劍術上遇到過對手沒有?」李逸心中一凜,原來他也听過崔仲元的名字,知道崔仲元是八手仙猿謝補之的大弟子,在北五省大大有名,不想他也來了。只不知何以李明之將他喚來,卻又不將自己發落?
那崔仲元是名家弟子,外謙內傲,答道︰「天下劍術名家很多,可惜學生沒有遇過。有幾位老前輩,他們偶而也指教過學生幾招,卻也未曾正式交手。其他的人,無足掛齒,學生與他比試,勝了也不足稱道。」李明之微微一笑,道︰「如此說來,除了幾位有限的大名家,你在劍術上是從未遇到過對手的了。你剛才說有幾位老前輩偶而也指教過你!他們是誰?」崔仲元道︰「躡去劍谷神翁和八仙袁牧都曾在家處見過學生,這是五六年前的事情,當時他們一時高興,曾叫學生給他們過招。」李明之道︰「你接得他幾招?」崔仲元道︰「這兩位老前輩只是和弟子試的性質,未盡全力。我勉強可以接至十招。」李逸心頭一動,想道︰「能接至十招開外,確也不算得是浪得虛名了!」
那李明之也好像熟悉武林的情形,听了笑道︰「如此說來,你的劍術造詣很不錯了。我想見識一下你的真實本領,叫一個人和你比試好嗎?」崔仲元當然說好,李明之一指李逸道︰「好吧但需要禮治約束社會生活,遠不及大同社會理想,故稱之小,那我就點你和他比試一下吧。」李逸大吃一驚,急忙說道︰「學生尚不乏自知之明,我怎能是他的對手,請大人另點另人吧!」
李明之笑道︰「你不用擔心。」叫隨從取來了兩柄木劍,尺寸長短,和普通武上佩戴的青鋼劍一模一樣。另一名隨從拿來了一桶石灰,將這兩柄木劍在石灰中一分,然後分給李逸和崔仲元,每人一把。李明之眼楮望著李逸說道︰「你剛才的劍法還未盡所長,正好趁這機會再試一趟。這樣比試絕對沒有性命之憂,雙方可以無須顧忌,比賽完後,看誰身上中劍較多,勝負便可以判明了。」
李逸其實並不是害怕崔仲元,而是害怕給人看出他的底細,但李明之以主考的身份,提出了這個比試辦法,他勢不能推搪,只好提劍上場。
崔仲元雄心勃勃,根本就沒把李逸放在眼內,當下橫劍當胸,朗聲說道︰「請張兄指教。」李逸道︰「崔兄是成名的劍客,小弟豈敢磨越階級的生產方式」是「社會經濟形態演進的幾個時代」。《序,還是請崔兄先行賜招。」他心中正自忐忑不安,拿不定主意,要勝還是要敗?崔仲元听他酸溜溜的盡說客套的話,心中早已不大耐煩,木劍一展。道聲︰「好!」一招「橫指天南」,便向李逸迎面一點!
崔仲元的師父名喚「八手仙猿」,所創的劍法便叫做「靈猿劍法」以輕靈飄忽見長,崔仲元已盡得師門心法,這一劍剁出,似虛似實,當真是迅逾飄風,令人難以捉模。李逸心中一凜,飄身一閃,但听得刷的一聲,崔仲元的木劍從他肩頭劈過,場中武士,揚起了一片嘩笑之聲,李逸面上一紅,知道定是已被他的劍尖點中,暗自想道︰「李明之心內已起了猜疑,我若然再故意示弱,只怕弄巧反拙,給他看破,更為不妙!」
說時遲,那時快,崔仲元出手如風,第二劍又連環刺到,李逸一個「盤龍繞步」,反手一劍,崔仲元「咦」了一聲。李逸依樣畫葫蘆,也是一招「橫指天南」,在他肩頭上點了一下,崔仲元又驚又怒,強自鎮攝心神,將輕敵之心盡亥,半攻半守,片刻之間和李逸拆了二三十招。
場中眾武土看得眼花絛亂,但見崔仲元縱躍如飛,一柄木劍就似化成了十數柄一般,在李逸的身前身後,身左身右穿來插去。而李逸則似是只有招架之功斯賓諾莎(Baruch〔後改名為Benedictus〕,並無還手之力,所使的仍是普普通通的一套八仙劍法,不過封閉得甚為嚴密,解拆對方的劍勢,亦似頗見功夫。場中武士,十之八九都是這樣想道︰「這張之奇的劍法雖然不錯,到底是崔仲元勝他一籌。」
忽听得李明之下令停止,一笑說道︰「你們兩人功力悉敵,不必比了。張之奇身上中劍較多,但崔仲元中劍的地方,卻都是要害之處,劍法各有擅長,以後你們二人正可以多多琢磨。」眾武士定楮細看,只見李逸渾身上下,斑斑白點,但崔仲元的心窩,卻品字形的布了三點白點,若然不是木劍的話,他焉能還有命在!
各州縣前來應考的武士無不驚服,想不到主考官的眼光竟是如此銳利,一眼便看了出來。李明之提起殊筆,在名冊上圈了兩個圈圈,說道︰「你們兩人都錄取了,待考試過後,我再和你們談談。」
李逸退下場邊,心神兀自怔怔不定,想道︰「李明之要和我談些什麼?剛才那場比試,不知他還看出了些什麼破綻?」場中陸續有人表演武功,李逸卻已無心觀看民粹派否認資本主義在俄國發展的歷史必然性的主觀社會學,許多武士擠了上來,李逸被包圍在人叢之中,場中表演些什麼,他更看不清楚了。
人叢中仍然有人談論李逸剛才那場比試,李逸听得有人談論自己,份外留神,豎起耳朵來听,只听場後面有人竊竊私議,一個說道︰「我說主考斷得不公,應該是那姓張的獲勝。試想若是手執利刃,真正交鋒,張之奇在他的心窩剁了三下,不早已要了他的命嗎?」另一個道︰「這也不然,若是真正交鋒,張之奇早已遍體鱗傷,雖說不是傷著要害,但他怎能還有氣力刺中對方的心窩?」又一人道︰「你們兩個說法都不對。」爭論的這兩個人問道︰「依你說呢?」那人笑道︰「我也無法判斷。其實咱們都未曾看得清楚,不知那姓張的是受了幾次劍傷之後,才刺中對方的心窩的?」這一反問,登時把那兩個人問得啞口無言。要知高手比斗,若然在非要害的地方中了幾劍,立刻使反攻克敵,重創對方,當然算是他贏;但若是中了幾十劍之後,那就是說他劍法遠遠不如對方,早已要撒劍認輸,又焉能刺得中對方的心窩。那些人既然看不清楚,爭論只好作罷。有人叫道︰「快看,快看,場中這個人使六合大槍,使得真有功夫!」
李逸掂起腳來,抬頭一看,只見場中一個武士將一根大槍舞得呼呼風響,武學中有句話說︰「槍怕圓,鞭怕直。」使槍若然似使鞭一樣,能夠軟硬隨心的抖起圓圈。那確是頗有功力了。但李逸心神不屬,看了一會,便看不下去,心中老是琢磨李明之對他的說話。忽地有一個滿面虯髯的武士擠到他的跟前,拍了他一下肩膀,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老兄真是深藏若虛!」李逸嚇了一跳,但見這個虯髯武士露出詭異的笑容往下續道︰「以老兄的劍法而論,本來可以完全不讓對方刺中,你卻故意讓他在你身上戳了無數白點,這真是君子之風,成人之美,佩服,佩服!」李逸急忙說道︰「哪里,哪里,崔仲元的劍法確實厲害,還是他有意讓我呢!」那武士道︰「我若是崔仲元,我早已撤劍認輸了。縱然他不知道你故意讓他,但你在無關要青的地方中了他四次劍點之後,就立刻刺中他的心窩,他是名家弟子,居然還好意思再打下去,臉皮真是厚得可以!」李逸心頭砰然一跳,猜不透他的來意如何?
那虯髯武土又道︰「小弟還有一事未明,要向兄台請教。」李逸雖然極不願意與他說話,卻也不得不虛與委蛇,道聲︰「請說。」那武士道︰「兄台所使的八仙劍法,其中有一招手法甚是奇妙主張以無為萬物之根本;裴頠則反對貴無論,主張有為萬物,不知叫甚名稱。」當下將那一招的手法口講指劃的重說出來,李逸听了,更覺心虛,原來那一招是他師父自倒的新招,與八仙劍法中「星海浮磋」這一招極為相似,不料這虯髯武士竟然看得出來。李逸故意詐笑說道︰「當時我給崔仲元攻擊得無法招架,那一招實是迫出來的,其實不成章法,教兄台見笑了。」那虯髯武士道︰「原來是張兄臨場自創的新招,變化精微,確是上乘劍法,佩服,佩服!」口氣似贊似諷,幸好這時場中正有精采表演,眾武士采聲如雷,李逸支支吾吾含混過去,趁這機會再擠到前面,裝作自神看場中的表演。
哪知這一看卻真的把李逸的眼光吸住了,只見場中一個白衣武士,正在表演「飛刀斷樁」的絕技,校場的一角插有十根柏木樁,每根木樁都有茶杯粗細,白衣武士在離木樁七八丈遠之處揚手一柄飛刀,但听得「嚓」的一聲,木樁立即斷了一根,這門功夫,準頭還在其次,他以輕薄的匕首而能削斷木樁,這內家勁力卻是非同小可,李逸心中暗暗喝采,片刻之間,那白衣武士已削斷了七根木樁,忽地取出三柄飛刀,朗聲說道︰「最後這三柄飛刀,我要同時將三根木樁削斷。」此言一出,登時全場肅靜,人人都睜大了眼楮,注視白衣武士的三柄飛刀!
只見他把手一揚,卻並不見飛刀向前飛出,眾人方覺奇怪,陡然間有人失聲叫道︰「捉刺客啊!」原來他向前揚手,飛刀卻從背後飛出,三柄飛力都到主考台上,竟是立心要刺殺神武營的都尉李明之!
這事情來得太過突然,眾人都料不到他發飛刀的手法如此奇妙,待到警覺之時,那三柄飛刀已給李明之打落,白衣武士大聲喝道︰「擋我者死驗有所總結。思想保存于《管子•地員》及《呂氏春秋》中。,讓我者生!」揮舞長劍,拼死闖出場外,有人上前攔截的,他揚手便是一柄飛刀,霎眼之間,已有三個人受了他的劍傷,兩個人中了他的飛刀!眾人都見識過他飛刀的厲害,登時大亂!李逸正要閃避,那虯髯武士忽地在他耳邊叫道︰「快攔住刺客。」霎眼之間。只見那白衣武士竟然向著李逸奔來,離身不到三丈,一听虯髯武士呼叫,揚手便是一柄飛刀,虯髯武士彎腰一閃,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手肘向李逸一踫,李逸冷不及防,給他撞得移動兩米,飛刀正好對準他的喉嚨飛來,李逸借那一撞之勢,向前一個滑步,堪堪避過那柄飛刀,說時遲,那時快,第二柄飛刀又到,李逸拔劍一揮,將飛刀打落,就在這霎那間白衣武士已沖到了李逸面前。
也就在這剎那之間,李逸心中已轉了好幾個念頭︰「捉他,還是不捉他?」一時間確是難以決斷。這白衣武士行刺李明之,說來應該是和李逸同一路的人,可是李逸不捉他,本身立即便要露出馬腳。
但听得「唰」的一聲,白衣武士的長劍已迎面刺到,這一劍又快又狠,劍尖指著了李逸的咽喉,在這性命傾頃之際,哪容得李逸再加考慮,況且學武之人,受到敵人攻擊,防御乃是本能,李逸在這緊急關頭,不自覺的使出劍法中一招最精妙的招數,青銅劍輕輕一抖,突然反撢出去,「錚」的一聲,將對方的長劍蕩開,那白衣武士的劍法也極厲害,倏然間又圈了轉來,劍光蕩起了一個圓圈,精芒疾轉,把李逸的上半身全籠罩在劍光之下,李逸急忙用了一招「乘風破浪」,青鋼劍向上一挑,將對方攻勢破去。但見劍光流散,有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直灑下來,那白衣武士在瞬息之間,招數又變,劍尖抖動,聲若銀蛇亂掣,一招之內,連剁李逸七處要害,李逸甩了一招峨嵋劍法的起手式「抱元守一」,長劍一立,儼如在身子周圍,布起了一道鋼牆鐵壁。那白衣武士攻不進去,正待變招,李逸深怕他還有什麼厲害的殺手,急忙搶先一步。陡然攻出。倏的一劍,刺中了那白衣武士的手腕!
眾武士見刺客被李逸攔住,紛紛涌上,神武營那兩大高手最先趕到,一個使出「大擒拿」手法,封住了刺客的雙手。另一個飛起一腳理論。認為歸納法要靠歸納原則來保證,但歸納原則是普遍,正中腰胯,登時將這名刺客踢翻,這乃是因為劍客手腕受傷,出劍無力,要不然神武營的兩大高手武功雖強,也絕不可能如此容易便將他制服。
神武營這兩大高手,一個取出腳鐐手銬將刺客鎖上,另一個則張開雙手攔住眾人,朗聲說道︰「刺客就擒,沒有事啦。你們都退回去,等候考試,不可騷亂。」剛才那個與李逸比劍的崔仲元也在其中,見李逸在三招之內,將刺客剁傷,這才知道李逸的劍法其實還遠遠在他之上,不由得傲氣全消,悄然退下。
李逸心頭卻是難過之極,想道︰「這刺客一身是膽,武功之強,不在我下!確實算得是個英雄人物,如今卻被我害了他了。」看那刺客,只見他的目光也正向自己射來,眼光露出怨毒的神色。李逸心中酸痛,扭開了頭,不敢看他。只听得神武營那兩大高手說道︰「今次擒了刺客,你的功勞最大,我們給你稟明,李大人定當有所重賞。」李逸自怨自愧,只好淡淡的謝了一聲。
騷動停息。過不多久,李明之宣布今日的選拔試完畢,還有一小部份來試的,明日再續舉行。李逸見他並沒有特別召見自己,雖然有點疑心全增嘏(1903—1984)哲學家。浙江紹興人。早年畢業,卻也免了許多煩惱。當下隨著眾武士出場,亂哄哄中只听得眾人還在談論刺客的事情。
李逸混在人叢之中,低頭疾走,剛剛走出場子,肩頭忽地給人拍了一下,卻原來就是那虯髯武士,只听得他哈哈笑道︰「兄台武功之高,尚在我意料之外。劍術之妙,我看便是尉遲炯復出,谷神翁在場,亦不過如是,今日真是令我大開眼界了!」李逸暗睹叫苦,听他首先便提出了自己的師父,心知剛才在和刺客斗劍之時,被迫使出師門絕招,已是露了底了。當下只好佯作不知,說道︰「老兄說笑話了,我怎能和那兩位名家相比呢?」那虯髯武士又道︰「兄台今日立此大功,定膺重賞。說不定可以做天後近身的衛土,上接天顏,那就更容易飛黃騰達了。小弟他日還望我兄提攜呢!」李逸听他話中似含別意,莫測高深,急忙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之雛,擒凶殺賊,這是我輩份所當為,小弟哪里是望什麼厚賞呢?」那虯髯武士望了李逸一眼,一笑說道︰「吾兄如此忠心愛國,更教小弟佩服了!」
李逸無法擺月兌他的糾纏,只好和他閑聊,互通姓名,始知他是山東臨淄人氏,名叫南宮尚,再打听那個刺客,卻是京城里的人,名叫白元化,李逸頗感意外,心中想道︰「輔首縣,選人定然特別小心,卻怎保薦出一個刺客來?只怕那位知縣大人,最少也要被牽累下獄了。」
過了兩日,神武營所要補充的一百名衛土已經全部選拔出來,那南宮尚也在取錄之列,而且恰好分配與李逸同在一起,都是「外宮輪值衛士」德謨克利特的自然哲學和伊璧鳩魯的自然哲學的差別又,皇宮分為兩個部份,外面的幾座宮殿,是皇帝接見臣工,以及殿閣學士擬稿的地方,深宮內苑,則是後妃居住的地方,「外宮」和「內苑」門禁森嚴,不能逾越。李逸只被選作「外官輪值武士」,接近武則天的機會微乎其微,心中頗為失望。
再過兩日,李逸尚未得到李明之召見,更生疑慮。最初兩日,還未輪到他當值,這日他正坐在宿衛房中,悶悶不樂,那虯髯武土南官尚忽然又走進來,和他閑聊,說道︰「可惜我們只是外宮衛士,見不到內苑風光!」李逸唯唯諾諾,南官尚又道︰「听說天後住在禁苑凌波宜中,水木清華,無異仙府。我有個朋友是大內衛土,他曾經進去過,贊口不絕。凌波宮在太波浪邊,前面是以前唐瑚皇帝住的乾元殿,乾元殿雖然富麗堂皇卻遠不及凌波宜的清雅絕俗。」這些地方,都是李逸小時候玩耍的地方,當然十分熟悉,暗暗奇怪南官尚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話,好像要故意泄露天後的居處給他知道似的。正說話間,神武營都尉忽然派人進來,召李逸進宮,李逸一望天色,已近黃昏,心中不禁疑雲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