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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狐 第二章

如果想安靜的享受甜蜜的兩人世界,再笨的情侶都知道別待在家里,因為那很容易被找到。

所以重逢的第二天,敖齊便帶著虞海兒到北投一間民宿泡溫泉。這家民宿是由一對老夫婦開的,老夫婦相當親切,也很尊重每位客人的隱私,所以這里成了他們固定會到的地方。

這家溫泉民宿有濃濃的日本味,因為老先生就是日本人,幾十年前娶了妻子後,因為妻子不適應日本的生活,所以便回台灣定胼,以在日本開溫泉民宿的經驗,找到北投這個地點,開起了溫泉民宿。

「敖先生,歡迎、歡迎。」一看見他們,老太太很親切地打著招呼,然後興奮地對著屋里喊︰「阿娜答,敖先生他們來了。」

「真的?!」老先生驚喜地跑出來。

他們並不是常客,但老太太卻對他們印象深刻,因為他們第一年來的時候,剛好踫上老先生因為刷洗公共浴池跌倒的意外,他們幫著老太太把丈夫送到醫院,又陪著照顧了一整晚,此後老夫婦便視他們為朋友,千叮萬囑他們一定要再來。

「好久不見,你們好嗎?」老先生笑問道。

敖齊笑著點點頭,「我們很好,你們呢?」

「托您的福,一切安好。你們一路趕來,一定累了,我先帶你們去休息,開飯的時候再叫你們。」老先生一邊說,一邊帶他們往後頭較隱密、有私人浴池的房間走。

「謝謝。」走到房門口,敖齊客氣地道。

「應該的,那我不打擾你們了。」老先生朝兩人笑了笑,隨即轉身離開,不打擾他們的兩人時光。

敖齊打開門,讓她先進去,然後提起行李跟在她身後。

直到此刻,虞海兒才有「他回來了」的真實感,也才想到他提早回來了。

「在想什麼?」敖齊放下行李,由身後摟住她,與她一同望著落地窗外的綠色景致。

「沒什麼。」她搖搖頭,轉過身面對他。「還有五天才到你說要回來的日期。」

他的工作時間不定,每次離開,再回來時總是已跨一個年頭。

歐洲距離台灣只有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航程,而他每次離開,總要花十個月以上的時間才會再回來。

「我提早回來,你不高興?」他猜測道。

「不是,只是奇怪你沒有事先告訴我。」以往都是她開車到機場接他。

昨天傍晚,他突然出現,害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然而對他的觸模,她卻一點也不陌生。

「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呀!」他輕點下她的鼻子,走進浴室看了看。「想先泡個澡嗎?」這次他特地帶回來一些台灣還沒引進的入浴劑,正好拿來試試。

「不要,我想出去走走。」現在就泡澡,待會兒在浴池里不知又會發生什麼事……

虞海兒臉紅了紅。

不是怪他貪歡,其實她也很想念兩人親密的感覺;他們相聚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貴,只是大白天的……她還是不習慣。

「好吧,那我們去散步。」敖齊打開陽台的門,跳了出去。

她嚇了一大跳,連忙沖出陽台,見他沒事,她這才松口氣。

「下來。」他伸出手,一副準備接住她的模樣。

看了看身上的裙子,她很不賞臉地搖搖頭,然後轉身走出房門,決定繞到旁邊的出口,再走出去。

真是不給面子。敖齊咕噥地搖搖頭,走到偏門口等她。

奇怪,他的海兒明明年紀不大,為什麼做起事來卻像個四十幾歲的女人一樣,那麼不動如山?

通常只有他回來的第一天,她會開心得一如青春少女,半點情緒也不掩飾,但是過了一個晚上後,她就會開始擔心起一些芝麻小事,害他每每都得想辦法逗她,才能再見到她小女人的嬌羞模樣。

嘖,他到底是回來休假,還是來逗她的?

過了一會兒,虞海兒走到偏門口,不待她走下來階梯,他逕自抱她走下來,突然皺起眉頭。

「怎麼了?」她不解的看著他問道。

「你瘦了。」他的語氣凝重。昨晚他就注意到,現在更確定。

「沒有啊。」她的體重一直維持原樣。

「那就是你太瘦了。」他直接下結論,眉頭因為這個結論鎖得更深。「我匯的生活費太少了嗎?」

「不是,你匯給我的錢還剩好多。」他每個月匯進她戶頭的生活費多得可怕,幾年下來,她已經存了好幾百萬。

「那就是你太省了。」他不悅的瞪著她,「你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對吧?」

「我有啊。」事實證明,她很健康地站在他而前。

「那為什麼這麼瘦?」他嚴苛地打量著她,她的體重一定不到標準體重。

「我很健康,很少生病。」她趕緊辯駁。

「很少?」他抓到她的語病。「那表示還是有?」

「只、只有一次……」他突然變凶狠的表情,好可怕。

「什麼病?」

「只是小感冒,很快就好了。」她很快說道,免得他變臉。

「有沒有發燒?」敖齊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呃,有……」

「有人照顧你嗎?」

「堂姊有來看我……」她猶豫了下,伸手抱住他的腰。「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自幾。」

「不擔心才怪。」他低聲嘀咕。看在她主動擁抱他的份上,他暫且放過這個話題,不過──「為什麼在電話里都不對我說?」

盡管工作忙碌,但他從不曾忘記一個月至少打一次電話給她,她也知道聯絡他的方法,卻未主動告訴他,是故意瞞他的嗎?

「我……忘了。」

「忘了?」

「不重要的事,我當然就不會記得要對你說。齊,你就不要計較這次了嘛。」她小小聲地求情。

他依然一臉不豫。

不計較這次?這次是他剛好有問吧,而他沒問的不知道還有多少?這小妮子,真是愈來愈不將他放在心上了。

「還記得你說的世紀珠寶大展嗎?」她轉移話題,語氣雀躍地說︰「我待的珠寶公司是主辦單位,而我畫的設計稿,被選為主推商品之一哦。」

「真的?」雖然很不想被她就這麼唬弄過去,可是听到這件事,敖齊卻無法不為她高興。

他知道,她有多在意自己設計的東西,這對她來說是一種肯定,可以讓她有自信、有信心。

「對呀,昨天早上去公司開會,公司才宣布這個消息。公司這次準備推五款商品,但只有一款能上廣告。」

「是你的設計嗎?」

「不知道,最後的結果還要等幾天才會公布。可是我的設計稿能夠被接受、做成珠賓,我已經很高興了。」

在千峻珠寶內部,設計師之間的競爭是很強的,她的資歷很淺,不求能一嗚驚人,只希望她的設計能日漸進步。現在這樣的成績,當然算不上什麼成就,可這是靠她自己努力達到的。

「放心,你的作品一定會被選上,拍成廣告的。」敖齊很篤定地說,摟著她住森林步道走去。

「你怎麼能肯定?」她疑惑地看著他。

「因為我是先知,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他一臉正經地回道。

「少來,我才不信!」她朝他皺皺鼻頭。「不過……如果將來有機會,你願意幫我的作品代言嗎?」

這是她的願望,自從知道他的職業、自從立定當珠寶設計師時就許下的願望,但她也知道願望成真的機會並不高。

以名氣上來說,他是名揚四海的名模,而她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珠寶設計師,就算她的作品有機會成為市場主流,也還不到他代言的等級。

但是,她總能作作美夢吧。

「那當然。」她的作品只有他能代言。

而且,這個希望很快就會實現。

傍晚的時候,山區忽然下起雨,敖齊他們來不及回民宿,結果他和虞海兒淋成落湯雞。

他們覺得很好玩,可是老夫婦看了卻很緊張,立刻催他們去泡溫泉怯寒,免得感冒了。

泡完溫泉、喝完怯寒的姜湯,再接受一頓豐盛的晚餐招待後,他們終于得以回房。

沒半點酒量偏又被勸喝了一杯清酒的虞海兒一沾枕沒兩分鐘就睡著了,連睡袍都來不及月兌。

「真是只小睡豬。」敖齊失笑地咕噥著。

他替她月兌掉鞋、睡袍,將她的身子移正後,拉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

撐著手臂,就著柔和的燈光望著她清雅的睡容,他一時看得痴了。

昨天一回來,因為抑不下許久不見的渴望,所以一見到她,就先滿足他體內快要爆炸的渴求,然後才能想到其他。

因為有著一半的原住民血統,使得海兒的五官有著較明顯的輪廓,但她的膚色卻沒有原住民的深,略嫌清瘦的臉頰白皙柔女敕,集合了兩種血統的美麗。

算一算,她今年應該二十五歲了,記得認識她時,她才二十歲,一眨眼五年就過去了。

這五年來,他一年至少會回來一次,盡管她從沒開口希望他回來看她,但他卻不由自主地想回來。

即使工作再忙,他也會找出時間回台灣,就只是看看她、賴在這里當閑人也好。

自從三年前他要了她之後,他忽然發現,自己想起她的機會變多了。

一千八百多個日子不算少,可是他們的相遇卻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那是個有著悶熱天氣的九月天……

雖說他是中國人,卻在國外出生、成長,一直到二十四年後的現在,才有機會回到祖國看一看。

不過,台灣的生活環境……真是讓人無言以對。

車子在馬路上橫衡直撞不說,那位親切的計程車司機居然還告訴他,在台北市區開車,一定要遵守幾條規則,只是那些規則並不是交通規則,而是──有機會就要超車、見路口黃燈快變紅燈時,就要快沖,免得得再等幾分鐘。

瞧司機說得口沫橫飛,末了還附帶發表針對台灣政黨的優劣評論,幾個重要政黨、重要政治明星都提到了,甚至對廣播節目主持人的說法做出批評,真是服了他。

幸好照司機的開法,三十分鐘的車程讓他二十分鐘就到達,拯救他的耳朵月兌離苦海,真是阿彌陀佛。

下回他一定會慎選計程車,免得再听一次泛X黨的優點和選舉致命缺點,他可能會想吐。

敖齊在回飯店前先繞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東西,他一跨出店門口,一道嬌小的身影立刻朝他撞了過來。

他反應敏捷地抓住對方的手,她手上拿著剛從他口袋里模出的皮夾。

「偷錢?」他挑眉,收回自己的皮夾。

「不、不是……」

「不是?」他冷冷一笑,「我們到警局說,就知道是不是了。」他生平最討厭小偷,拽著她的手就要往附近的分局走去。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去警局……」她試圖抽回手,但他卻將她的手抓得更牢,她只能低嗚地求饒。

「敢當小偷,就要有被抓到的覺悟。」他不心軟。

「不要、不要,求求你……拜托……我是第一次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的手被抓得好痛,又掙不開他的鉗握,只好哀求著他放手,低著頭不敢看他。

「第一次?被抓到的小偷通常都這麼說──」敖齊忽然瞥見她被發絲半掩的青腫臉頰,話語戛然而止。

「我、我真是第一次……不要……不要送我去警局,求求你……」她慌亂又無助,不斷求饒的話語,頓止在他定住她下頷的動作上。

「你被打了?」明顯青紫腫脹的右臉,顯示出她被打得不輕。

那些淤痕布在她蒼白無血色的臉上,顯得觸目驚心,讓他見了心頭忍不住一揪。

即使是陌生人,見到她這種慘狀,誰都會揪心的。

「我……」不期然瞥見便利商店的玻璃上映照出的臉,她直覺抬手想遮掩,但手一踫到臉,痛得她眼淚差點掉下來。

看著她的表情,敖齊伸手撥開她散亂的發絲,卻看見她耳下有血跡,他眼神一沉,立刻拉丁她往路邊走。

「我、我不要去警局……」她慌亂地又開始掙扎。

「不是去警局。」他抓住她的雙手,將她整個人摟住,然後塞進招來的計程車里。「我們去醫院。」

去去普

晚上十點,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女人上醫院掛急診,那女人的臉還被打得青腫變形,一時間,所有護士紛紛以異樣的眼光看著那個男人。

要知道,就算一個男人長得英俊帥氣,也不代表他就不會是個暴力分子。

看到眾人意有所指的眼神,敖齊有些哭笑不得,查到醫生檢查完單,他才走上前詢問。

「醫生,她要不要緊?」

「她臉上的外傷只要按時上藥,過幾天就會好,也不會留下疤痕。不過她的耳朵……」醫生頓了頓,移開一步,低聲說︰「我剛剛做了初步的檢查,確定她的耳膜受傷,但傷到什麼程度,還必須進一步檢查才能知道。」

敖齊听他這麼說,表情嚴肅了起來。

「治得好嗎?」

「這要看她受傷的程度而定,我建議她先住院,明天一早立刻做詳細的檢查。」

「好,就依你的建議。」

「那請你去替她辦住院手續。」說完,醫生就轉身離去。

敖齊走到病床前看著她。

半躺在病床上,她看起來嬌小又狼狽,身上的衣服有著明顯的髒污,也有著些微的破損,而上了藥、用紗布包住半邊臉使她看起來更加縴弱。

一看他走來,她的眼神變得戒慎又害怕,像是搶心他執意要送她到警局。

「我不會送你去警局,你可以放心。」他淡淡地保證。

她這副模樣,送她去警局,搞不好警察還會懷疑他是不是暴力分子。

「真的?!」她的神情頓時有了光彩。

「真的。」敖齊點點頭,唇角勾出笑痕,但眼里沒有絲毫的笑意。「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虞海。」海他不會把她交給警察,她的防心頓時卸下。

「你今年幾歲了?」

「剛滿二十。」

「家里還有什麼人?」

「我跟舅舅、舅媽一起住,還有三個表弟妹。」

「你父母呢?」

她眼神一黯,低聲回答︰「過世了。」

「你臉上的傷……」他的問句停頓了下,「是誰打的?」

「舅媽……和舅舅。」

那就是兩個長輩一起打?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為什麼打你?」

她垂下臉,「因為我不肯嫁給他們替我安排的對象,所以他們就打我,然後我……我就逃家了……」

「他們為什麼要你嫁人?」

虞海兒撿起頭,忽然詭異地笑了,「為了錢。」

「海兒」這個名字是她父親取的,因為他是捕魚人,就以海為女兒命名。然而天有不測風雲,虞父因為遇到暴風雨,漁船被大海所吞噬,沒有謀生能力的虞母只好帶著女兒離開東部,來到北部投靠兄長,三年後,因為體弱而病逝,那一年,虞海兒才十五歲。

虞母的兄長雖然供虞海兒吃住與讀書,卻也要她去打工,賺錢貼補家用。

虞海兒年紀愈大,便出落得愈美麗,而她舅舅工作地點的廠長看中了她,因而提出三百萬聘金,希望能娶虞海兒。從沒賺過那麼多錢的舅舅立刻答應,反正虞海兒已經長大了,本來就該嫁人,聘金當然是能多拿一點是一點。

沒想到虞海兒卻不肯嫁人,在與舅舅爭執後,甚至逃出家門,在外面流浪三天後,因為餓到受不了,才會想偷敖齊的皮夾,結果卻被他逮到。

听著這種事,敖齊真是很想笑,但看到她淡漠的表情,臉上明顯的傷痕,他卻笑不出來。

要查出她說的話是真是假並不困難,但她臉上的傷與神情,足夠證明那是事實,不必再查證。

「你想回去嗎?」

「不想。」虞海兒連考慮也沒有,直截了當的吐出兩個字。那個對她來說沒有親情的地方,她並不昭戀。

「那麼,你想繼續讀書嗎?」

「想。」離開舅舅家,她連生活都成問題,想完成學業,變成了一種奢求。

但再苦也好過嫁給一個中年痴肥的男人,只要有辦法養活自己,她就有機會再讀書。

敖齊望著她,輕易看透她心里單純的渴望;她柔弱中所含的那股不向困境屈服的堅毅,莫名地打動了他。

以他的身分和能力,要幫她並不是難事,重要的是他願不願意幫?既然事情被他遇到了,就代表她和他有緣,他就小小攪和一下,讓那個貪心的舅舅美夢幻減,當作他第一次來台灣的紀念好了。

想到這里,他的目光移回她臉上,正好看見她困倦的打著瞌睡,他不禁笑了,伸手將病床搖平,扶她躺好,蓋上被子。

「咦?」她眨著眼,有些迷惘。

「睡吧。」夜深了,急診室里幾乎靜悄悄,他說話的聲音也低了下來。

「那你……」他會走嗎?

「我會留在這里。」至少要等到明天她做完耳膜的檢查,他們才會離開。

听見這句話,虞海兒眼角閃著淚光,聲音也微哽了。

「謝謝。」從母親過世後,就沒有人給過她一點溫暖,而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卻肯照顧她。

「不客氣。」他回她一笑。

她躺在床上,他則坐在床邊,兩人都閉上眼休息,雖然身體沒有接觸,但兩人相依的模樣,卻讓旁人看得羨慕不已。

好美的畫面哦!

于是,敖齊當場洗刷了「暴力男」的嫌疑,立刻晉升為又帥又俊、又體貼又溫柔的新新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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