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君惜 第二章
任縉衣的宿疾就這樣平復下去了。她知道這心病永遠不會好,卻也不想拖累仇哥哥,對于為什麼要往西域走這類的問題她也不再問了,因為不會得到答案的。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的病導致身旁的人都把她看成弱不禁風的病女圭女圭,太多的事都被爹摒除在外,她只要安心的躺在床上,喝著爹細心準備的藥汁,然後作著愉悅的夢就可以了。
外頭的人事、外頭的世界,她沒有機會也沒有必要接觸。在這樣細心的呵護下,如今她也快長到十五了,族里的老巫師曾說她這多病的身子骨,能安然的度過十個年頭,已算奢侈。可是啊,沒有爹陪在身邊,她要如何撐過剩下的日子呢?
任緇衣的小手緊揪著馬上的韁繩,看著仇鐵鷹在張羅食糧和飲用水,此去就是西陲地帶,氣候也漸漸熱了起來,一抬眼,遍地黃沙的景象令她既熟悉又害怕。
仇哥哥說,他只能陪她到西域蕭府,其它的就要靠她自己了。
為什麼?為什麼爹要拋下她一個人?西域蕭府,這名字對她來說一點印象也沒有,她孤身前去,好嗎?仇哥哥這一路上對她夠好的,她已經不能再奢求了,不是嗎?
「緇衣,小臉這麼專注,在想什麼?」不多久,仇鐵鷹張羅完畢,將所有的民生必需品全搬上臨時租來的馬車,抹了抹滿頭大汗,為這熱死人的天氣重重嘆息著。
任緇衣連忙送上干毛巾,」仇哥哥,擦擦汗。」
「多謝。」仇鐵鷹躍上馬車,拉過韁繩,便將她推進馬車里,」快進去,你又禁不起曬,還是進里面乖乖待著。」
任緇衣只好坐進車廂里,卻把頭伸出來,」仇哥哥,我們還要走多久,才能西域簫府?」
「不知道,」他灌了一大口水,才道,」奇怪的是,這里的人居然沒听過蕭姓人家,我又不敢大肆宣揚,不過我猜這蕭府應該與拜月教大有關系,只是隱姓埋名罷了。」
西域的風土人情不如中原那般保守,往來的商旅浪人也多,仇鐵鷹為了少惹麻煩,已盡量減少在人群中露臉的機會。經驗告訴他,拜月教教徒神秘的暴動想必早已傳遍江湖,任緇衣到哪都不見得安全,所以盡快找到西域蕭府,完成她爹托孤的願望才是。
「那……我們要怎麼辦?」任緇衣的眉間打起小褶,突然有個念頭,」連這里都打听不到蕭姓人家,或許他們早就不在這里了。」
「就算他們不住在這里,也要走完一圈才能確定。」仇鐵鷹吆喝一聲,馬車開始徐徐西行。
「西域如此之大,等我們走上一圈,也要好久的時間呢!」任緇衣拖著身子,爬到仇鐵鷹身旁,安靜地坐著。
他將一件大風衣蓋住她的整個身子,低嘆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等你長大了,自然會了解我為何如此堅持。」
「不知道爹爹現在怎麼樣了?」任緇衣的小臉朝著火紅的太陽望去,晶瑩的大眸忍受不住的眯了起來,」仇哥哥離家這麼久,難道心中沒有牽掛之人嗎?」
「怎麼沒有?」仇鐵鷹的神情溫柔起來,」我還有個既愛擔心又愛吃醋的妹妹在等著我回家。」
任緇衣側著頭,瞧著仇鐵鷹若有所思的臉,不解地道,」仇哥哥一定很疼愛妹妹。」
「是啊!比珍惜自己的生命還珍惜她,所以無論我遇上什麼事,我都會帶著笑容回家,讓她安心,即使無法很快的將事情解決,我也一定會讓她知道,我在外面做些什麼。」仇鐵鷹心中漾起了一片溫柔,想起若嵐的甜美笑容,便恨不得馬上結束這趙意外行程,好趕向佳人身邊。
任緇衣沒有兄弟姊妹,听他如此眷顧妹妹,心中好生向往,」仇哥哥對妹妹真好。」
「傻丫頭,我對若嵐早已超出兄妹之情了。」因為她的單純,仇鐵鷹平日不易出口的愛慕竟然如此輕易顯露。
「咦?」
「我與她並非親兄妹。」
淡淡的一句,任緇衣驀然明白了,」原來大哥哥是日久生情了。」
「沒錯,從小到大,不知從何開始,單純的兄妹呵護之情已經變成非她不娶的愛慕之情。」他的話悠然回蕩在唇邊,一回神,卻見到任緇衣懵懂卻向往的神情,
他笑了,」傻丫頭,等你夠大了,自然會明白。」
任緇衣怯怯回了一個笑容,打從這天起,她第一次稍稍踫觸到人世間的情愛世界,瞧仇哥哥一臉沉醉,想必他是幸福的吧!
幸福啊,什麼時候才會降臨到她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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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勢傲人的蕭府,在夕陽金光中像一座傲然挺立的銅城鐵堡,第一眼見到它的人,無不被它的氣勢震懾住而久久無法自己。
坐在車上的任緇衣悠悠的掃了一眼正門的兩名壯漢。早在他們的馬車駛入靠近這里十里外時,就已看見一只信鴿飛進府中,難怪蕭府令人懼怕,它果真是個固若金湯的城堡。
才出關外,仇鐵鷹便打听到西域蕭府的名頭,原來這幾十年來,縱橫西域的落月刀便是由蕭府所創,那手一十八式如行雲流水般輕盈,卻又有如開天闢地般威猛的落月刀法,打遍西域眾家英雄好漢,而且蕭府之行事公道正義,替人排紛解難,急功好義,頗為人敬重。
蕭府之人很少涉足中原,莫怪江湖上少聞蕭府的名頭。不過據說府中十二郎的武功出神入化,英雄少年,與中原名家素有交情,是當代的英雄人物。
據聞蕭府先祖出身于拜月教,卻不知為何叛出教門,另成一派,並創下落月刀一十八式,全用來制拜月教的獨門武功秘籍,不過,這當然為蕭府之人否認,且斥為無稽之談。
任緇衣淡淡的蹙起眉峰,進入黃沙滾滾的沙漠後,听說到更多蕭府的事跡,不過,最多的還是關于十二郎本人,他在二年前曾許了婚,但至今末成親,他的性情火爆,最看不過恃強凌弱的人,上個月才率人徹底教訓了沙漠惡霸。任緇衣不敢肯定這樣的人與爹熟識,因為十五年來,她從未听爹提起過這號人物。
蕭十二郎很年輕,只有二十五歲,卻已名震西陲,靠的是落月刀法。任緇衣更疑惑了,她雖未習武,但也見過族中的武功秘籍,在眾多招數中,拜月教確實有一門落月刀法,只不過那是簡單十式的入門功夫,似乎還沒有這麼大的威力可名震八方,難道,她記錯了?
一個月來西行,早已耗盡她所有的精力,纏身的宿疾加上掌力的余威,旅途的困頓再加上對爹爹的思念之情,使她原本瘦弱嬌怯的身子更形憔悴,只能在馬車的座椅上,瞧仇哥哥與府中的人交涉。
未來的日子里,她真的要在這樣的地方嗎?
蕭府側門走出一個藍衣的中年男子,一臉剽悍,精光外放,仇鐵鷹一照面,便知道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
然而他卻只是個門房!
「我叫仇鐵鷹,受拜月教之人所托,送這位姑娘前來,想求見府中的主事者。」仇鐵鷹直言道出來此的目的。
所有在場之人皆一愣,眾人皆知蕭府最厭惡與拜月教牽上瓜葛,這人好大的膽子。
「十二少不在府里。」
「無妨,請可以當家的人出來一見。」
門房匆匆進去了。
如果被拒絕的話……任緇衣一路上樂觀的想法此刻已經有點動搖,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爹爹為什麼這麼肯定蕭家一定會收留她呢?
長到這麼大,任緇衣第一次面臨自己做決定的時刻。仇哥哥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等她一在蕭府安居下來,他就要回中原,他無法一直陪著她,那麼她呢?未來又該如何?
正在冥思時,後方由遠而近,起落有致的馬蹄聲使她回了神,她半側過身子,眯著眼看著正背對夕陽,騎著駿馬向這里奔來的人。夕陽在那人身上映照出奇特的光暈,散發出一股無幾尊貴的王者氣勢,令她不自覺的痴迷望著那人,一個氣勢不凡的男子。
來到門前,那人猛然勒住韁繩,讓馬停了下來,一身剪裁簡單的黑色衣裝,將他魁梧高大的身材襯托得更近完美,長發隨意地束在腦後,勾人魂魄的眼落在馬車上這個衣衫老舊,臉上蒼白,沾染些許汗水泥沙的小女孩,他在笑,薄冷的唇略微勾起,卻令人顫悸。
好一個病女圭女圭!俊臉不掩狂恣的下定語,他已經受夠這些不健康的人們了,雖然這位小女孩有雙水靈清秀的大眼,想必將來會是一個傾城傾國的美人兒,但她嬌小的身形與病弱的模樣,令他心中一陣不悅。
「什麼事?」那人沉穩的聲音傳來時,任緇衣才驚覺自己失態了,連忙回過神來,這時才明白那人根本沒有在看她。
「十二少,他們說是拜月教的人,要見少爺您。」另一位門房恭敬的道,順便敞開大門。
霎時,任緇衣的心中起了些許難堪,她看著那人直挺的背影,心想在他狂恣的眼中是怎麼看待這事的?他對她又會是什麼樣的想法?是一個乞丐,還是食客?這種屈辱感令她下意識撫上胸襟。
十二郎還未下馬,便被仇鐵鷹認出來了,」原來是你,上回真多虧你幫忙了。」
「你在說什麼啊?」十二郎頗不耐煩,一整天來他都快被女人煩死了,什麼時候連男人也來煩他?
「在晉城的一家藥鋪中,多虧你和另外一位朋友幫忙,才讓我找齊了心絞痛的藥,難道你忘了?」仇鐵鷹一直記掛這事,還想著要送還銀兩。
十二郎揚了揚眉,抱臂打量著仇鐵鷹,」我記起來了,怎麼?這回又想找藥?」
「不,不,我這回是受人所托,將這位緇衣姑娘送來蕭府的,想不到這麼巧,十二郎就是你,我還在擔心她的心絞痛無人照應,有你在就好了,將來她就麻煩你了。」仇鐵鷹大為放心,此趙果然不負所托。
「喂,你越說我越糊涂了,上回有病的人是她?」十二郎不耐煩的往後一指。
仇鐵鷹直點頭,」沒錯,而且她的身子天生就比常人弱上一些,以後還得靠你的幫忙。」
「什麼時候她變成我的責任了?」一聲悶哼,顯示他的耐性已到磨光的地步了,偏偏這年輕人還在聒噪。
「她的爹爹親口托孤,說把這小女孩送到蕭府,我只是照做罷了。」仇鐵鷹怕他拒絕,還壓低聲音道,」緇衣很可憐,拜月教發生暴動,她爹被卷入其中,而且凶多吉少,至今生死未卜,她爹要我把她帶來這里,想必是要托孤于此。」
十二郎那雙濃黑如墨,以倨傲之姿斜飛入發的眉緊緊皺起,」與我何干?」
他俐落的翻下馬背。一直以來,他對任何人都是這樣,從不覺得會失禮或得罪人,反正他就是這種個性,別人要是看不慣,大可不必與他親近,反正他也不會在乎。
仇鐵鷹被他問得啞口無言。說的也是,憑什麼只要有人找上門來,他就得接受?西域蕭府就算再慈愛肋人,但也該有二正限度,憑什麼每個上門求助的人,他就必須伸出緩手。
汗涔涔而下,慌亂的仇鐵鷹驀地感覺到有只小手握住他的,一低頭,任緇衣柔弱的小臉漾出一抹可愛解人的笑容,」仇哥哥,我們回去吧!說不定爹爹還在中原沒有離開呢!」
雖然不太明白他們在談什麼,但任緇衣敏銳的感覺到她不受歡迎。算了,她不是一定要待在這里,她可以隨著仇哥哥回到中原,然後尋找她爹爹和族人,一切都會回到原來的模樣,她如此相信著。
向來狂傲自恃,面無表情的十二郎,被嬌小瘦弱的她嚇住了,神色中竟然帶著幾分動容。瞧她的身形,簡直只能以稚弱來形容,腳下虛浮,不僅不懂武功,還似身染重病,別提他常跟凌休恨混在一起,多少看得出來病人的神情,就光論他待在蓮兒身邊的日子,他就可以清楚的分辨出她身上散發出那股永遠揮不去的藥味。
「這……」仇鐵鷹猶豫了,要他如何開口,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尋找她爹啊!
任緇衣怯怯的笑了,」看來我真的很麻煩,是不是?其實我過慣了四處飄蕩的日子,我只想守在一處等爹爹而已,真的很麻煩嗎?」
「這……」
仇鐵鷹沒有機會回答她的問話,因為急切的開門聲突兀的插進來,他們皆不約而同的轉身看向大門口。
先前那位門房急忙的道,」老夫人請你們進去,咦,十二少也在,他們說要……」
十二郎手一揮,阻止了他,」算了,照我娘的吩咐去做吧!別來煩我。」
十二郎始終冷著一張臉,沒有多余的表情地踏進自己的家門,也不去理會身後那兩人接下來是如何安排與打算,沒有人知道他內心深處正在為那瘦弱的小女孩嘆息,唉!又是一個養不大的孩子,天知道如果養不活,為何不干脆在她出生時,放棄了她?
隱隱約約中,他還記得這小女孩得的似乎是心絞痛這一類的病癥,據凌休恨說這病無藥可救,如果凌休恨都束手無策,那全天下也沒人能救她了。
唉!來日無多的小女孩,老天保佑,最好別讓他看到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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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家人對她雖稱不上是萬分禮遇,卻也沒讓她凍著或餓著,除了在剛到蕭府時遇上十二少的那次外,任緇衣就沒見過蕭府的其它人,連那破例讓她住進這里的蕭老夫人也無緣踫面,他們對待她,有禮客氣卻疏遠。
任緇衣獨居在偏僻的小別院內,房間雖不大,卻也布置得小巧溫馨,三餐都有專人送來,平日還有個婢女負責照料她的起居及一切大小事務,只不過她在異地作客,總是免不了有格格不入的憂郁感。
她最愛待在別院外的哈密瓜田里,四周溫暖的甜味令她心情愉悅,只要不去想這麼多,日子會過得很快樂,就像這天,她依然踏進瓜田里,找尋讓她平靜的方法。
婢女逼尋不著她,馬上明白在這種大熱天里,這個嬌弱的主子又跑到瓜田里了。
「小姐啊,這種大熱天,你跑到這里不怕待會又中暑了嗎?」
任緇衣回過頭來,在燦然的日光下,她小巧精致的臉蛋如白玉般晶瑩剔透,就是那絲蒼白的神色令人沭目驚心,但此刻,她在笑,」小玉姊,我在這里好極了,一點也不累,你來瞧瞧,瓜田里已經有好幾顆瓜成熟了。」
小玉蹲子,」真的耶!今天有瓜可吃了。」
「我來幫忙。」緇衣笑咪咪的自告奮勇。
「不行哪!小姐,我們必須先稟告總管,才能動手。」小玉連忙制止,目光順便瞧瞧四周有無可疑的人正在窺伺。
「對不起,我不太懂規炬。」任緇衣無比自卑,這里連奴僕都知規矩、懂進退,而她老是冒冒失失,始終記不住這些禮節。
「沒人怪你,何況規炬是下人守的,小姐大可不必介意。」小玉是直接從老夫人那兒的丫鬟里抽調出來的,起初剛來這兒時,確實有不知做錯什麼事,導致自己被下放到這別院,陪伴這多病小女孩的苦惱。
但這幾天相處下來,她卻釋懷了,任緇衣的性情和順,絲毫沒有一點主子的脾氣,好相處,平常也不喜歡麻煩人,就算那多病的身子骨,照顧起來也不怎麼礙事,只要交代廚房,藥罐的爐火不可熄滅而已。
「是嗎?我只是寄人籬下的食客而已,或許早一點明白這些規炬比較不會討人厭。」任緇衣一站起身,略微貧血的她身子晃了晃。
「小姐……」
「我不礙事的,我們到那邊去瞧瞧好不好?」此處別院鄰近蕭府偏門,任緇衣對威風凜凜的大門口印象深刻,就不知道偏門是何種情景,趁著今天精神不錯,她想去那兒瞧瞧。
「可是你的身子?」
「我很好,不用擔心。」任緇衣在小玉的攙扶下,終于來到偏門口,打開門,外頭是一片綠洲,清澈的池水與幾株仙人掌,將暑氣一掃而空。
蕭府佔地幾百里,是沙漠邊最宏偉的一座城堡,府中自給自足,還有武器自衛與家丁奴僕,這些早已為人所知,任緇衣不明白的是蕭府竟大到可以擁有一片綠洲,在沙漠中,這算是相當奢侈的。
炎熱酷曬的氣候,令任緇衣就算用披風蓋住整個身子,都還覺得不夠。然而眼中的綠洲卻誘使她上前掬飲洗臉,一陣清涼打從心底流過,任緇衣豁然開朗。
「小姐,看過後我們快回房吧!這里真是熱死人了,待會回去我讓他們端一杯冰鎮銀耳湯來消消暑。」這綠洲從小看到大早已見怪不怪,就怕任緇衣蒼白的肌膚給曬傷了。
「我再待一會兒就好。」她索性月兌下鞋襪,將細白的雙腿泡在池水中,涼快無比,」小玉姊,你也來嘛!這樣很舒服的喲!」
小玉想了想,忍不住誘惑,也照做了,忍不住聿福的嘆聲,」難怪十二少喜歡來此,原來在這種酷熱天氣,泡在池水里竟然如此舒服。」
「十二少?」任緇衣因這名字而有些不安,魁梧高大的身影依然深深鏤刻在她的記憶里,那是個氣勢不凡的偉岸男子!
「是啊!幸好十二少現在不在府中,要不然我們闖進他最愛的這里,一定完蛋的。」小玉的話閘子一開,便止不住口直說下去,」十二少自小就喜歡泡在這片水池子,那身古銅色健美的身子就是靠游泳鍛鏈出來的,比起中原男子更有男性氣概吧!」
任緇衣被她逗得笑不可抑,」我可不知道,中原男子不是每個人都會坦然將胸膛露出示人的。」
「反正改天讓你瞧瞧十二少的體格,那才叫做棒。」
「十二少不在府里?」任緇衣轉個話題,不明白的問,她還以為他只是不屑理她罷了。
「是啊!十二少最喜歡往外跑,常常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不過,最近他可是乖乖待在蓮姑娘那里。你不知道蓮姑娘是誰吧?她是這里的大美人,是十二少的表妹,兩人感情可好呢!兩年前定了親,若不是蓮姑娘的身體不好,十二少早將她娶回家了。」
小玉說得出神,任緇衣卻也听得入迷,原來如此,記憶中那偉岸男子是有一副可供憩息的肩膀,不知那蓮姑娘是何等的天仙絕色,有幸能得十二少的榮寵。
「蓮姑娘一生下來就帶病,十二少為了她找遍天下的良醫妙藥,終于等到她長大成人,最近的精神也不錯,大概他們的大喜之日就快要到了吧,整個府中都是熱鬧的。對了,如果蓮姑娘成了少夫人,就可以跟你一起作伴了。」小玉喚回任緇衣神游的心緒,輕聲說道。若將任緇衣跟蓮姑娘相比,緇衣還只能算是個孩子,就不知道將來是否有人憐惜她。
「我?不,我不會永遠留在這里,」任緇衣甜蜜的笑著澄清,」我只是暫住,等我爹忙完所有事情,他就會來接我離開這兒。」
「是嗎?可是我听說小姐會永遠留在府里,不會離開的。」小玉挺疑惑的。
「你一定听錯了,我爹會來接我的。」任緇衣依然笑著堅持。
「總管當初派我來時明明這麼說,要我以後就留在你身邊伺候你啊!」
「可是我跟我爹從來就不需要別人服侍啊!我去跟總管說,要他收回成命好了。」任緇衣低喃,這又是一件人情債,等見到爹後,一定要想辦法還清。
小玉皺起雙眉,還是不信,」老夫人也這麼說,她還說,‘可憐哪!這孩子,這麼小就沒了爹娘,讓她安心住下吧!待她以主子的禮,不可以不尊敬。’老夫人要我好好照顧你,而且還說你已經沒有親人了。」
霎時,任緇衣腦中一片渾沌,瞼上不見一絲血色。不可能的!蕭府的人為何這樣咒她?爹爹明明說好要地待在這里等他的,爹不會丟下她一人,他知道她無法一個人活下去啊!
那晚的情景……任緇衣努力回想,當時爹抱著她逃亡,為什麼?族里的人為什麼會跟爹起沖突?是什麼重要的原因呢?為什麼她始終想不起來?
是因為根本沒注意,還是刻意不想記起?任緇衣只知道事後她中了掌傷昏迷過去,醒來就是仇哥哥在照顧著她,並且送她到西域。
難道爹那晚發生了不測?還是仇哥哥隱瞞真相?
任緇衣不停地埋怨自己的個性,就因為她事事都習慣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養成所有事都要人為她準備妥當,她卻只要安心享受的性子,以至造成當時她毫無異議,毫無反抗的跟著仇哥哥來到西域,卻不去追究爹爹到底在仿什麼,如今,難道大錯已鑄成?
「小姐,你還好吧?」小玉嚇壞了,連忙抓住她的肩膀,扶住她搖搖欲墮的身子。
「我……」父女連心,難怪她近來老作惡夢,爹爹現在究竟怎麼了?
她後悔來到西域,住進蕭府,如果爹爹真有什麼意外,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這麼一想,她突然感到胸口一緊,身子一歪,她倒向小玉的懷里,不省人事。
小玉嚇得大喊出聲,怎麼搖晃,任緇衣還是沒有睜開緊閉的雙眼,她伸手到她鼻端前,驀地發現她已沒有氣息。
這可怎麼辦?小玉不斷自責自己的多嘴,放下她的身子,拔腿想跑,卻又不敢,拚命安慰自己這女孩的身子本來就弱,突然死在這里,別人也只會覺得她的宿疾發作突然暴斃,不會有人怪到她身上的。
她才邁開一步便硬生生的收了回來。任緇衣待她實在不錯,從沒將她當下人看,這樣拋棄她,實在有愧良心。
正在猶豫間,背後有個不悅的聲音傳來。
「什麼時候這里變成任何人都可以進來的地方?」
小玉一回頭,便望見十二郎陽剛俊美的身軀佇立在她身後,他那足以令天下女人心醉的俊美面容此刻有點生氣,不悅的氣息環繞在四周。
「十二少,原諒奴婢嘴雜。」小玉連忙跪下磕頭。
「起來,別動不動就下跪,誰教你的。」十二郎輕松的避開她的身子,往池水邊走去,咦。哪家小孩倒在池水邊,壞了他游泳的興致。
小玉見十二郎發現任緇衣了,才站起的身子差點又因為腳軟倒了下去,「不,不是我殺的,是她自己死的。」
十二郎懶得理她的胡言亂語,扳過這孩子的面孔一看,是那個絕美嬌弱的病女圭女圭,沒想到洗去滿臉汗水塵沙後,她競如此甜美的教人心疼。
是的,他還記得她,那個拜月教的病女圭女圭,此刻,她平穩的躺在他懷里,嬌弱的生命似乎一踫就破碎,需要人花很大的心力照顧疼惜,才能平安長大。
十二郎蹙眉,訝異自己居然會有這種想法,不管將來有誰疼惜她,但肯定不會是他。
大手輕拍她的臉頰,沒有動靜,他伸出手指橫在她鼻端前,驀地,他的俊臉微變。
因為,她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