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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影迷情人 第三章

「四小時又三十八分。」阿丁對著手表說道。

「什麼意思?」剛從總編輯室走出來的阿國,一臉疑惑。

「這個花痴維持這樣傻笑的表情,已經四個小時又三十八分了!」阿丁指著發呆的純真,她正單手支著下顎,對著電腦前秦棧風的螢幕保護程式傻笑著。

「你還好嗎?」見她痴情的目光膠著在秦棧風身上,舍不得眨眼,阿國不禁感嘆自己的這場暗戀將會無疾而終。

「她好得不得了呢!」南宮社長將敵軍的報紙,重重地敲在純真頭上,也敲醒了她的白日夢。

「社長,好痛耶!」純真撫著吃痛的頭,噴怨他破壞了她的美夢。

「老實給我招出來,你是不是香蕉日報派來的臥底記者,用來刺探軍情、瓦解軍心的!」南宮社長雙眼發射萬丈怒火,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

「我沒有……」被罵得一頭霧水,純真納悶地撿起香蕉日報定楮一看,上頭斗大的標題寫著──

秦棧風憐愛私人助理,秘密情人再度曝光!

「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社長犀利逼供。

「社長,這些全是香蕉日報不實的報導,你千萬別因他們捏造的報導而定我的罪──」

「閉嘴!」一把火自南宮社長七竅竄出,「你最好從實招來你和秦棧風的關系,不然今天休想踏出報社一步!」

阿國見苗頭不對,馬上出聲保護目光從來不在自己身上的心上人,「社長,你誤會純真了,我以人格保證,純真絕對不是匪社派來的問諜。」

「對啊!」阿丁也附和,「人家秦棧風在好萊塢混了那麼多年,身邊出入全是一等一的超級大美人,怎麼可能看上她這個野丫頭?她啊──」拋來鄙夷的一眼,「雙腿不夠修長、上圍不夠豐滿、身材不夠火辣、長相不夠艷麗……」

但是她有一顆全心全意愛著秦棧風的芳心,純真在心里補充著。死阿丁這到底是好心解救她,還是壞心貶損她?

社長用力吸口氣,「好,今天就放你一馬!」但精神訓話不能少,「我們和香蕉日報的戰爭正式開始,台灣的八卦報壇只能存在一家報社,那就是咱們──草莓日報,此場戰役只準成功不許失敗,身為草莓的一分子,大家要同仇敵愾、同舟共濟,知道嗎?」

「是的,南宮社長。不管任務如何艱難、環境如何困苦,我一定會努力完成獵風行動,取得獨家新聞,打敗香蕉日報。」

「很好,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她的話深得社長的心,激賞目光深睬著她,「其他同事一定要向純真看齊,好好學習……」

聞言,大伙兒不禁嚴重質疑,該學習的究竟是她狗腿、拍馬屁的本事,抑或是她瘋狂迷戀秦棧風,而喪失個人尊嚴的行徑?

「你們下午不是還有任務嗎?」一旁的方組長翻著行事歷提醒。

「下午兩點,我和阿丁準備偽裝成清潔人員進入片場,預計取得‘槍魂’拍攝工作的第一手資料。」阿國老早借好兩套清潔工制服待命。

「最後警告一次,你們三個這次最好跟緊秦棧風,不能再讓香蕉捷足先登,搶盡所有的風采!」組長瞪視純真,敲著她的腦袋,「還有你!罩子給我放亮一點,連敵軍埋伏在身邊都不曉得,還讓對方連續兩次搶先得手,再出槌一次,我就調你去掃廁所。」

「是……」純真忍不住犯嘀咕,好歹她也是社長欽點的愛將耶,對她這麼凶……

況且,如果不是他們拿著違約金壓她,她何苦坐在這兒挨罵啊?

首次與秦棧風的約會,純真不惜砸下巨資添購行頭,硬是套上三吋高的細跟涼鞋,身著背心式雪白繡花洋裝,多層次的裙擺設計,頓時讓她顯得嬌俏可人。

如此驚艷的轉變,讓素來最愛挑剔她的身材構不上標準的阿丁,也看傻了眼。

大家驚艷的目光,教自我陶醉能力無人能出其右的純真,又開始沉浸在她構築的綺想中──

一會兒秦棧風不知是否會教她艷麗非凡的外表給迷倒,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然後,他們手牽手在花前月下漫步,情投意合地互許終生,簡直就是佳偶天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想了一大堆,結果──

麻辣鍋店里,人聲鼎沸,既沒有浪漫的燭光,也缺少樂師彈奏催情名曲,有的只是服務生推著餐車,四處高喊︰「牛肚、大腸、牛肉、羊肉……」

「來一盤牛肉!」秦棧風向服務生招手,他的頭上戴著向造型師借來的假發,鼻梁上架著平光眼鏡,樸實的穿著像個平凡的公務員,毫不起眼。

「牛肉。」服務生將新鮮的牛肉盤送上桌,轉身繼續忙碌,「牛肉、羊肉、大腸──」

涮著肉片的同時,秦棧風終于發現坐在一旁一直沒有舉箸的女人的存在,「你不喜歡吃嗎?」

「不是──」純真搖頭,氤氳的霧氣蒸融了她花三千塊大洋請名化妝師打點的妝容,眼線和睫毛膏早已糊成一團。

「那吃吃看啊!」他主動夾了一塊肉片,放入她的碗里。

純賁好為難,但又不想潑他冷水,說出拒絕的話語。「好……」為了與他擁有相同的飲食偏好,就算是毗霜、老鼠藥,她都吞得下去。

「好吃嗎?」

肉片一入喉,她的臉立即皺成一團,看起來好痛苦。

「好……」好辣啊!又辣又嗆的滋味直沖腦門,雙眸汪上一抹濕意,鮮艷欲滴的紅唇腫成了兩條小香腸。

「好吃就多吃一點。」秦棧風看她猛灌水的模樣,似乎怕極了吃辣,但那可愛至極的舉措,讓他一時玩心大起,想好好逗弄她一番。

「嗯……」她含淚硬吞。

「我覺得中辣不過癮,不如我們直接挑戰重度麻辣。」這句話絕對不是征詢,而是結論,因為他立刻招來服務生,換上另一鍋湯頭。

「我特地替你涮了一片羊肉,吃看看。」體內惡作劇的因子不斷酵、膨脹,仿佛已經玩上癮了。

「謝謝……」純真盡管內心猶豫彷徨,可又無法抗拒那雙鼓勵的眼眸,硬是咬下一口──

陡地,兩管黏稠的鼻涕沒有預警的流下,毀了她自以為是的完美。

秦棧風見狀,拚命壓抑往上竄升的大笑沖動。此刻她的模樣像極了卡通人物,超滑稽!

美麗性感的女人他見多了,調情高手與媚功一流的也遇過不少,就是未曾與這種類型的女人交過手。

一個單純又好玩的女人。

一般熱情外放的女人,擅長主動勾挑男人的;偏執的女人則會躍上預樓,以死相逼;麻煩的女人特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而她卻獨具一格,讓他願意花費心神觀察。

「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塢住鼻子,純真以尿遁法,逃離眼前的窘境。

化妝間的鏡子映照出她臉上狼狽的殘妝,加上硬是擠進五號半高跟鞋的腳趾,腫到連站立都困難……忍了好久的淚水于是紛紛墜落。

她居然讓心上人看到她又蠢又丑的模樣,她還有什麼臉回去見他?干脆一頭撞死,一死百了。

「小姐,不要一直佔著洗手台好不好?洗手台不是你家的吧!」一名身形臃腫的婦人,不客氣地將她擠到一旁。

「對……不起。」純真瘦小的身子禁不起對方這麼一推,重心不穩遂往地面跌去──

經營重口味的麻辣鍋店家,也許是彌漫空氣間的分子就充滿了油脂,又或者是因人來人往的踩踏,女廁的磁磚上竟泛著一層油光,純真這一跌,雪白的洋裝頓時染上一層油膩的污瀆。

好痛,她絕望地爬起。沒比這還更悲慘的了吧……

豈料,更悲慘的事還在後頭等著,一陣劇烈的絞痛自月復部席卷上來,沖擊了她的全部知覺──

一天一夜後,仁愛醫院病床上,一名女病患听見訪客的姓名,連忙拉起雪白的床單罩住自己,藏在被單下的臉燒成了紅炭,心跳如擂鼓。

「純真,我說你的偶像來看你了,快點出來‘見客’啊!」阿丁蹺著二郎腿,不要臉地啃著劇組送來給純真享用的富士隻果。

「不要叫我,我沒臉見他了啦!」純真羞慚欲死地縮在棉被里,如果可能,這樣死去也無妨。

滿心期待的第一次約會,先是被麻辣鍋蒸壞了一臉的妝,這還不打緊,最糗的是──她竟然在廁所拉肚子,拉到月兌水昏倒,送進醫院。

這下可好了,她還有什麼顏面見秦棧風呢?

坐跪起來,被單堅持罩住整副身軀,純真繼續沉浸在自己營造出來的湛藍憂郁中,眼角泛閃著淚光,「這一定是上蒼給我的試煉,老天一定是想要拆散我們這對苦命鴛鴦……」

好想死,好想死……阿丁真的想死,草莓之恥又要開始耍白痴了。郝純真啥本頜沒有,學人家西施捧心最厲害了!

「我進來!」秦棧風一手抓著一束鮮紅玫瑰,一手提著水蜜桃,走入病房。

乍聞聲響,純真連忙褪去生龍活虎的姿態,第一時間換上奄奄一息的病容,火速在床上躺平,羞喜交集地期待他的靠近。

「你們慢慢聊,我先出去。」阿丁為了自己的腸胃著想,不想被純真惡心話語搞得消化不良,決定留給他倆一個獨處的空間。

「謝謝。」秦棧風關上門,將花插在花瓶里,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謝謝你來看我……」純真努力裝出嬌弱無力、楚楚可憐的模樣。

「對不起,我不曉得你的體質不能吃辣,否則我一定不會帶你去吃麻辣鍋。」他將椅子移近床沿。

「不!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不關你的事……」垂下眼眸,眼角余光瞟見他自責的神情,純純少女心再度掀起一陣漣漪。

他一定在心疼她,由愛生憐……

「幸好你沒事,不然我一定無法原諒自己。」一片寧靜的氛圍下,秦棧風的低語顯得格外醇厚溫柔。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都怪我掃了你的興致,還讓你送我到醫院,真抱歉……」瞄到桌上鮮艷欲滴的玫瑰花,純真不自在地紅了臉,卻又忍不住滿心歡喜。第一次有男人送她花耶……

「在醫院躺了一天,肚子餓了吧,吃一顆水蜜桃好不好?」他自水果籃里挑了一顆遞給她。

「謝謝。」純真捧著水蜜桃,開心得快飛上天。他那副關心的態度好誠懇喔!

「這幾天你沒來片場,劇組的人都很想念你,你得快點康復起來才行。」其實大伙是想念休息時間的點心,和放飯時便當的菜色。

「那你呢?會不會也……」她欲言又止,難為情的低下頭玩著自己的手指,以遮掩內心的波濤洶涌。

「我當然比他們更想念!」秦棧風不假思索說道,「你不在身邊,我就像缺了只胳臂,又像斷了條腿,非常不方便,所以你一定得趕快好起來。」因為最大受益人是他。

純真心花怒放,喜上眉梢。「真的嗎?」

「當然。」他一瞬也不瞬地凝視她,演戲一般溫柔地執起她的手,卻十分驚訝于手下細滑柔女敕、苑如珍珠的觸感。

迎視她的眼眸,燦亮的眼色直凝視著他,她的眼底仿佛只見到他的存在,而他就是全世界。

這個發現大大地滿足了他大男人的虛榮心。

純真暈了、傻了,在他炙熱的注視之下,她的心跳愈來愈不規律,心漾神蕩。

「我……」應該把握時機說些什麼吧,她知道的,但又擔心自己不中用又愛幻想的腦子,輕易地泄露了對他的那些不安分的意念,讓他從此拒絕她的靠近。

剎那間,秦棧風竟覺自己無法將視線自她身上轉移,她欲語還休、紅唇微張的模樣,讓他的身子涌上一陣怪異的緊繃。

他發現她不只可以勝任全能小女佣的職務,亦能滿足男人的虛榮心。

他沉吟一會兒,接著開口說出令人震驚的話語︰「我想……我們也許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什麼!?」純真駭著了,瞠著一雙驚愕大眼看他。

是她春心悸動而大作美夢,還是他剛才真說了要與她交往的話?

「我認為你具有某種特質,可以與我的頻率相互呼應,所以如果你不反對,我們不妨試著交往看看吧。」

「你、你是說……男女之間的交往!?」震驚過度教她連話都說不清楚,甚至接二連三地咬著了自己的舌頭。嗚……痛痛痛……

「嗯。」秦棧風含笑睇視她,短暫的三十秒鐘之內,她讓他見識到了何謂表情豐富。

「你是說打破影迷和偶像之間的藩籬、進一步成為一對男女朋友嗎?」仍是難以置信,純真黑眸瞠大再放大,再次詢問︰「也就是說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模你、踫你、親你、愛你?」

不知怎地,她的形容詞听起來好甜蜜,教他心癢癢的。

「甚至可以對我為所欲為。」他壞壞地附耳補充,低嗓騷動芳心。

純真全身感官為他所收懾,每次呼吸都混合著他熾熱且危險的男性氣息。

「這樣好嗎?」嫣紅撲上嬌顏,少女的嬌羞溢于言表。

雖然午夜夢回時,她已在心底腦海里做過千萬次的演練,但「真人操演」這是第一次,怯場自然難免。

「有什麼不好,除非──你不喜歡我?」秦棧風精銳的利眼早已看穿她心底的幻想小角落,狡黠的語調像戲鼠的貓,愈逗弄愈上癮。

「我怎可能不喜歡你!」一見聖潔偉大的愛情受到污辱,純真趕忙替自己辯白,「我當然喜歡你,能跟你交往是我夢寐以求的心願耶!」

她愛死他了,更相信這世上不會有人比她更愛他。

「那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喜歡你偶像的風采、偶像的長相、偶像的氣概、偶像的個性、偶像的魅力、偶像的……」她愈說愈害臊,心里頭卻忍不住想著,肯定是雙親在天顯靈,也可能是三太子大顯靈威,抑或茅山道士的愛情符咒產生了效果,否則他怎會突然間對她示好?

望著那張單純愛戀的傻相,秦棧風快要笑翻了,想想她都說了好幾分鐘了,但似乎什麼重點也沒有。

「你不相信我的話?」見他低笑不語,純真好不激動地拽住他的手臂,「要是你不相信,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是真的非常喜歡你,從六年前你出道接演那部‘拳王’開始,我就是你最忠實的影迷了……」

接下來的數十分鐘,她仿佛在口述「秦棧風的半生傳奇」,大至他如何踏入演藝圈,小至他用的牙膏品牌,她都一清二楚,讓他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

這廂,房內人兒忙著表達真切愛意,房外那隊人馬也不甘寂寞,就著小小的門縫偷覷里面的進展,並發出陰惻惻的歹毒笑聲。

然後,一道鎂光燈亮起──

「這樣好嗎?」陪同阿丁在門外偷窺的阿國,憂心仲仲。

「阿國,你忘了報社的宗旨──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要能搶到頭條新聞,犧牲一下純真又何妨?」阿丁將相機收起來。

「再說今天我們不寫這條新聞,明天一定也會被香蕉的人搶去,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純真也算是為報社盡了一份心力。」一旁的組長理直氣壯的說。

「只要能打敗香蕉日報,這點犧牲算得了什麼!」南宮社長不惜紆尊降貴到醫院來探病,只為了讓純真產生足夠的向心力,畢竟她是草莓目前的唯一王牌,也是最後一張牌,安撫她的情緒成了當務之急。

撫著八字胡,他嘿嘿賊笑著,「你看前幾天阿丁下的標題多聳動,照片拍得多漂亮、多生動──秦棧風夜會女友、麻辣鍋里訴衷情!寫的真好!」

「社長,咱們這星期的銷售數字太漂亮了,整整贏了香蕉五個百分點,持續這個優勢下去,將香蕉日報趕出台灣,已是指日可待,屆時我們在八卦報壇,就是實至名歸的‘一報獨大’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阿丁跟純真這個小狗腿相處久了,諂媚的功力沒學到十成,也有了七、八分。

組長怎能允許阿丁一人專美于前,趕緊提出他的絕妙點子,「社長,我看咱們明天的標題就來個‘秦棧風戀情加溫、病床前互許終生’?」

「不錯、不錯……哈哈!」南宮社長仰頭長笑,樂不可支。

大直片場里,歐陽驥和美術指導指揮著工作人員搭設場景,而秦棧風正在一旁忙著與武術指導對戲,準備一場由二十二樓的頂樓鷹架上摔下來的戲。

「棧風,等一下你會在這里中槍,然後小黑沿著血跡找到你,你們在這個地方會有一場武打戲,然後你就從這里趺下去……」歐陽手拿著劇本,指導演員如何走位。

「我知道,等會兒血包就綁在這里,可以嗎?」秦棧風將血包固定在腰部,再套上黑色的戲服。

「秦大牌,我們要不要先對打一下,我怕招式沒對好,正式開拍可能會傷了你的臉……」小黑喜懼交集,喜的是能和超級巨星演戲,憂心的是倘若不幸傷了他,恐怕連飯碗也會砸了。

「沒關系,我這人不拘小節,我們就見機行事、臨場發揮吧,太拘泥形式,反而會讓觀眾感覺不到真實性。」秦棧風拍拍他的肩膀,給予鼓勵。

「燈光和攝影機,準備定位。」歐陽大喊,所有人員紛紛回到自己工作崗位,現場立即陷入一片寂靜。

「歐陽,我之前跟你說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樣?」秦棧風搭著他的肩,兩人低聲協商。

「你這分明是在整人家。」歐陽驥保持中立,不想表態。

「我不過想試探她是真心愛我,或是無知迷戀而已,而且這明明攸關我的終身幸福,你怎麼能用‘整’這個既膚淺又愚蠢的字眼,來污辱我的愛情?」秦棧風能言善辯,黑的都能教他說成白的,死的當然也能說成活的。

「隨便,反正我只負責拍戲,演員私下的小動作,我不主動參與就是了。」

「只要你不出來干涉,那一切就好辦了!」一切全在他的掌控之中,現在就等好戲開鑼了。

「攝影師、燈光師,還有音控,準備好了嗎?」歐陽驥坐在導演椅上,指揮大局,「演員就定位。」

「OK。」秦棧風再度檢查身上的血包和鋼絲的位置,比個OK的手勢,準備拍攝。

一陣惱人的輕風,將純真的心吹到秦棧風那兒,雖然人在休息室替他整理衣物,心思卻是完全系于他的身上。

「純真!不好了……不好了……」場記小鄭撞開房門,面色驚慌地沖了進來。

「發生什麼事?」放下戲服,她問。小鄭的表情不知怎地,教人看了好緊張。

「剛才我們在拍一場戲,結果鋼絲突然斷裂,秦先生就這麼從二十二樓摔下來,你快去片場,遲了恐怕──」小鄭上氣不接下氣,不由分說地拉起純真的手,三步並成一步奔出休息室,跑向片場的方向。

血色倏地自純真臉上褪去,全身力氣仿佛在乍聞消息的那一瞬間被抽光,徒留幾個攫人心魂的字眼在耳邊回蕩──鋼絲斷裂、從二十二樓摔下來

「他要不要緊?傷得重不重?」踩著紊亂的腳步,純真六神無主的追問。

「我听說摔得面目全非、頭破血流,其余的不曉得……回神過來的第一時間,我只想到必須趕快通知你。」

失去力量的純真就這麼被他拖著走,直至片場。

她看見秦棧風面色慘白,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鮮血不斷涌出他的胸口,濡濕了黑色的衣衫,身邊的工作人員則忙著打電話叫救護車……

所有人在她面前忙成一團,大家看來好急、好慌,唯獨她,剎那間竟只能呆立原處,無法動彈。

「救護車怎麼還不來!你們沒說傷患是誰嗎?」小黑喊道,抬眼瞧仔細,原來片場里的大家個個忙著講電話。

「白痴!大家一起打會佔線,我打就好了!」副導怒斥,繼續撥打手機。

匆忙之間,不知是誰撞了她一下,而這猛然的力道,總算喚回了她的神智。

純真飛快地奔至他的身邊,惶懼無助地盯視他痛苦的神情,淚水已在她眼眶里打轉,「棧風,你要不要緊?」

「純……」秦棧風語氣斷斷續續。

「噓,你快別說話,救護車等會兒就來了,不會有事的,你要撐著點,好不好?」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拚命忍住幾欲決堤的淚水。

那麼多鮮紅的血液嚇壞了她,但她不能表現出來,她想勇敢一點地安慰他。

她在心里告訴自己,他不會有事的,同時也要讓他知道,他絕對不會有事的!

「我怕我是撐不過了……」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濁重,疲憊的雙眼迎上她那雙恐懼不安、閃爍著淚光的水眸。

「不要說喪氣話,你不會有事的……」即使努力維持,但恐懼依然狠狠地攫住了純真,淚水紛紛墜落,濡濕了她的小臉。

「怎可能沒事?我摔下來時,臉部先著地,現在俊美的外表肯定面目全非了……」

秦棧風將頭偎入她柔軟的懷里。想不到她瘦歸瘦,該長肉的地方發育得還挺不錯的。

「我才不在乎。」純真將他摟得好緊,深情許諾,「不管面目全非,又或者又聾又啞,生老病死我都要陪著你、照顧你!」

「可是我的腿好像摔斷沒知覺了,變成殘障人士的可能非常大。」沁人幽香淡淡襲上鼻尖,魅惑他的男望,在一邊演戲的同時,還得一邊抑制,對他而言,無疑是最嚴苛的考驗。

「沒關系,我們可以申請殘障手冊啊!我二姊是愛心基金會的負責人,可以請她替我們募款。」她只管抱著受傷的他,一邊哭一邊精神喊話,絲毫未察覺任何的異樣。

「但是我不想活在社會大眾同情的目光中。」

「那我們就靠自己的能力維生,當一對雙宿雙飛的彩?佳偶。」

「可是路霸和流氓,時常會欺負賣彩?的殘障人士,我不希望你陪著我一起受苦。」秦棧風愈演愈入戲,台詞愈掰愈順。

「我不怕吃苦,我會保護你的!」愈想愈難過,純真一古腦兒地將自己的不安與驚懼,化成一滴滴淚水,痛苦地伏在他胸前大哭。

「不……我貴為二十一世紀性感小生,又是動作明星,我絕不容許自己以肢障身分,出現大家面前,毀了我的完美形象,我絕對不要出去拋頭露面!」

「好好,你不用拋頭露面,你不要激動……」似在安撫耍鬧脾氣的小男孩,純真耐心哄勸,「我賺錢養你就好了,你不必出來賣彩?。」

秦棧風佯裝痛苦地干咳一聲,咬破含在嘴里的血包,嘴角緩緩流下鮮血,更顯逼真。

「這樣別人會說我吃軟飯……」真的那麼好?她願意為他犧牲如此之多?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不擅安慰的純真苦惱地蹙緊眉頭,「要不然叫我姊夫拍一部輪椅片什麼的,就像美國影星湯姆克魯斯的‘七月四日誕生’一樣,你說好不好?」

「模仿人家很沒創意。」硬是憋忍笑意,俊美的五官因此皺成了酸悔臉。

活了這麼大年紀,還沒遇過反應如此直接、毫無心機、痴心單純,表惰又生動的笨家伙,他演了這麼久,居然尚未被她識破,不敢居功是自己演技好,他較傾向她的神經比常人遲鈍百倍。

又或是,她真的對他痴心絕對,太傻也太?直?

純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抽噎噎的。老天爺真過分,給她的幸福甜蜜如此短暫就算了,還教她最摯愛的男人,嘗到如此非人的苦痛……

意氣風發的他,怎能承受得起這般折磨?

她不斷抬起手背揩拭滿臉淚痕,嘴角不小心沾到他的血漬,聞到的竟非腥咸的血腥味,反而像是蕃茄醬和蜂蜜的甜膩?

是她哭傻了?還是他的血與眾不同?她好奇地伸舌舌忝了口食指上的血漬,「你的血怎是甜的?」

秦棧風急中生智,「因為我得了糖尿病──」

「糖尿病會讓血變成甜的嗎?」她腦海浮現好大一個問號,緊接著驚覺救護車竟過了這麼久還不來,不可能效率那麼差吧?

「哈哈哈……」待在一旁的歐陽驥終于忍俊不住,率先捧著肚子大笑,接著整個片廠爆出一陣接著一陣的笑聲。

「你在騙我,對不對?」純真半信半疑地又沾了一次他身上的鮮血來嘗,接著掀起他的衣服檢視傷口,赫然發現寬闊的男性軀體貼滿了血包。

片場的大笑聲浪此起彼落,純真難堪地環視四周,總算正視一個事實──他聯合眾人欺騙她!

「你真的好可愛。」男主角的秦棧風忍的最是痛苦,好不容易謎底揭曉,笑聲理所當然比起眾人都要夸張,壓根沒發現在她臉上倏換的神色。

「當棧風跟我形容你有多麼單純時,我還不太相信……」歐陽驥笑得眼角飆出淚水,「沒想到你比我們想得還要蠢,二十幾樓摔下來早就死人了,怎麼還可能……哈……」

純真目光鎖住那個策畫一切的男人,眼角淚水閃爍,「你拿我對你的感情來惡作劇?」

他竟如此對待自己?教她頓時成了天底下最笨、最傻、最呆的女人。

「你真的好好玩、好可愛唷!」秦棧風坐直身子,玩笑地擰捏她紅透的粉頰。

純真隔著淚幕,傷心欲絕地瞅睇著他愉悅的神情,那樣爽朗的笑聲仿佛釘子刮過石板,對她造成雙重的打擊與傷害。

揮開他的手,回想同事對她的忠告,他們說她和秦棧風,根本就是不可能,一個是天、一個是地,雲泥的差距,他斷不可能看上她。

沒錯,他們說對了,是她過于一廂情願,一直在自欺欺人。

「你生氣了?」察覺她的態度不對了,秦棧風斂起笑容,端凝那張氣憤的臉龐。

「我以為只要全心全意地愛一個人,付出一切,就可以感動對方……」她站起身,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原來她死去的雙親沒顯靈,茅山道士的愛情符咒也沒生效,一切只是一場惡作劇……

早該知道,平凡如她,何德何能獲得他青睞的目光?

「我……」秦棧風暗叫了聲慘。糟了,玩笑好像開得過火,把她惹毛了。

「秦棧風,你不愛我沒關系,你把我當成全能女佣使喚,也無所謂,但你玩弄我的感情──」怨慰的眼神睇著他,「罪不可赦!我只是單純,不是愚蠢!」

心好痛,過去的幸福甜蜜只是假象,全心全意付出的感情竟被他所利用,成為惡作劇的工具……

「純……純……」秦棧風連忙鉗制她的手臂,突然之間有些慌了,「你听我解釋……」

腦海亂了,在這個重要時刻,他居然怎麼也想不起她的名字,自己也無法置信此等荒謬的事竟然發生了,他何時那麼糊涂了?

在他眼中她就是純情的妹妹,她的真實姓名,倒忘了費心記仔細。

「你想解釋什麼?」她拿眼瞧他,炙熱的眸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刻意營造出來的疏遠與冷漠。

「我承認我是拿你對我的痴心,開了一場小玩笑,但我絕對沒有玩弄你的感情的意思,我是真的喜歡你……」

騙人!這是躍上純真腦海的第一個念頭,也是最直接的反應。

事到如今他還要說謊,難道他還耍她耍得不夠嗎?

純真氣憤地旋回身子,字字犀利︰「喜歡我?你說錯了吧?你怎可能喜歡我?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在乎,只管我叫純情的妹妹,在你眼中,我除了是純情的妹妹,你還當我是什麼?」

當她興奮地以他的女友自居時,他這樣的表現教她覺得好諷刺。

秦棧風對上那雙滿是受傷神色的瞳眸,內心十分不舍,更懊惱悔恨自己無聊的舉動。他搔著頭,努力回想她的名字,「純……純潔,你听我說……」

「純潔是我二姊的名字!」氣憤教她雙肩抽動得益加厲害,眼一眨,懸在眼睫的淚水倏地落下。

吸口氣,她說︰「我也許是一只平凡無奇的丑小鴨,但是我也希望覓得人生真愛、擁有幸福……你不該玩弄對感情死心眼的我!」

「我……」他百口莫辯,那些哄勸女人的千百種方法,現下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即使你一直都是人人愛慕的白馬王子,也不能玩弄我的真心!在愛情面前,我們都是平等、更該絕對的忠誠。你怎能利用我全心全意待你的心戲弄我,就算一時的心血來潮或無心之過,也已讓我遍體鱗傷!」

她怎會認為秦棧風是真心想與她交往,相信他會愛上她?

花痴!這全都是因為花痴惹的禍,因為被他迷得團團轉,才會遭此自取其辱的下場。

是她把一切想得太美好,才會沉浸在自以為是的浪漫戀情里,什麼麻雀變鳳凰的故事,現實生活中根本不會出現。

「你听我解釋,我真的不是玩弄你,我只是──」到底怎麼說才對,秦棧風煩悶得想要大叫。

「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小丑!」純真激動得搶白,掙月兌他的手,「秦棧風,從這一刻開始,我要討厭你,我要把你的一切全都忘掉!」

淚水奔泄,她痛苦地轉身離去,而秦棧風只能失措地僵在一旁。

「秦大牌,她的名字叫純真,我一直拚命暗示,你怎麼都沒看見呢?」場記小鄭看不過去的說。

「我也有勸你別開這種低劣的玩笑喔!現在把人氣跑了,怎麼辦?」歐陽驥嘴角依舊殘留著些許笑意,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把她惹哭的不止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幫凶、都有份。」秦棧風冷冽的雙眼掃過眾人,語氣冰得沒有一絲溫度。

「但是人家愛的是你,可不是我們。」副導指出事實。

秦棧風煩躁地一邊拆上的血包,一邊嘆氣。

他就是覺得她可愛,才會忍不住想逗弄她,卻忘了就算是泥女圭女圭,也有脾氣的……她不會是真的打算討厭他了吧?

以前也有女人咒罵他、怨恨他,甚至揚言要堵在路口潑他硫酸,毀去上帝最完美的杰作,但他向來無動于衷,她們的威脅他未曾放在心上。

然這次不一樣。

她憤恨離去的背影,令他胸口沉甸甸的,怎麼也無法順暢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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