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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影迷情人 第四章

草莓日報鬧鬼了!

這個女鬼常常無聲無息地飄進采訪室里,把白開水當熱咖啡遞給方組長,甚至還把男廁當女廁,嚇壞了全部的男同事。

最嚴重的是,每隔半小時,她就去洗一次廁所,一邊刷著馬桶,一邊自言自語。

這個女鬼不是怨念很深的紅衣厲鬼,也不是倩女幽魂聶小倩,而是患了「失戀癥候群」,天天過著行尸走肉般生活,三魂已經掉了七魄的郝純真。

「唉……如果當初不要賭氣離開他,現在該是開開心心跟他一起品嘗下午茶的時間,今天的菜單會是蚵仔煎和珍珠女乃茶……」純真機械般刷著馬桶,沉溺于昔日美麗回憶之中,不可自拔。

接著,理智的左腦推翻先前的理論,「郝純真,別傻了,人家只是利用你來圖求自己的便利,你當他是真的看上你嗎?」

「作場白日夢都不行嗎?」沒志氣的右腦提出抗議。

「就算是白日夢也要挑對象吧?連你名字都記不住的男人,你能奢望他是真心喜歡你的嗎?搞不好以後在街上相遇,他連你的臉都不記得……」

「可是他以前說過喜歡我,也許是真的……」

純真一人分飾兩角,不但自編自導還自演,一直對著馬桶和刷子喃喃自語,嚇得站在小便池前的阿丁和組長,無法順利「泄洪」。

「組長,我看純真不只失戀還中邪,甚至有精神分裂的順向。」阿丁感念昔日同事的情誼,為她掬上一把同情之捩。

「你們在干嘛?」南宮社長發現廁所門外,鬼鬼祟祟地聚集了好幾顆人頭,好奇地一起加入看熱鬧的行列。

「還不是純真,愛上秦棧風,卻教人家給甩了,心靈與承受不住劇烈的打擊,結果就變成這樣……」

「廁所洗好了,大家請慢用。」純真垮著肩飄出,如一縷幽魂,好不哀怨。

「你們怎麼搞得這麼難看,竟讓她過分迷戀目標人物!」社長拉長了臉,指責他們的不是。

「我們……」阿丁一臉無辜,明明是純真自己意亂情迷、假戲真作地愛上秦棧風,又不是他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威脅她,怎能將帳算在他頭上?

「社長,不關大家的事,是我自己愛作夢才會釀成大錯,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準備飄出男廁的純真,听聞聲音又蜇了回來,聲音滿是挫敗,早已尋不回先前的活潑熱情。

「純真,人都是有血有淚有感情的動物,難過就哭出來,社長不會笑你的。」好歹她的犧牲奉獻曾剌激了好幾日的買氣,為報社小賺了一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而且此刻她那張小臉猶如遭人遺棄的狗兒,既可憐又委屈,令他不禁懷念起她以前狗腿、諂媚的姿態,明知道是在拍馬屁,卻哄得他十分開心。

「哇──」純真突地放聲大哭,將屯積心里的郁氣、怨氣、悶氣、怒氣化成眼淚,一古腦兒宣泄出來。

「我知道被拋棄很可憐,你就好好發泄一下,會比較舒服。」方組長自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帕遞給她。

「可是我連被拋棄的資格都沒有──」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毫無形象可言,「就像是棒球選手,以為會擊出一支漂亮的全壘打,結果還來不及揮棒,就被三振了……」

「我了解。」社長拍拍她的肩膀替她打氣,「但就因為這樣,你更應該化悲憤為力量,好好地振作起來啊!」

「我、我也想好好振作,可是一想起他,就好難過……」起初以為秦棧風多少有點喜歡她,才會與她交往,誰知一切不過只是一場笑話。

「你的苦不禁讓我想起,三十年前的一段恩怨糾葛……」南宮社長神色驀地一變,眼露凶光,咬牙切齒。

「發生什麼事了?」純真眼淚收放自如,好奇心被挑起了。

「話說三十年前,我雖然只是香蕉日報的實習記者,不過因為才華洋溢、前途無量,許多少女拜倒在我俊美無儔的風姿下,連報社老板的千金也不例外,于是我們‘郎貌女財’迅速相戀,沒想到她竟是個愛情騙子,居然……」

「居然怎樣?」三個人的目光一同膠著在他身上。

「她居然蹂躪我、糟踏我、摧殘我,一逞獸欲後,即對我始亂終棄,還將我逐出香蕉日報。」

人在最脆弱之時,情緒最是容易氾濫成災,純真听了這一段,已經慢慢止住的淚水,再度奔流。

「都過去了,我受得住,你千萬不要同情我。」

「社長,我不是同情你,是嫉妒你──」她含怨控訴,「你還有被蹂躪、糟踏、摧殘的機會,我什麼都沒有……」

「社長,難道這就是你誓言要打垮香蕉日報的主因?」阿丁問道。

「沒錯,當年身無分文的我,帶著殘敗的身子離開香蕉日報時,曾立下重誓,總有一天,一定要在報壇一闖出名堂,然後我從基層做起,一天打三份工,三十年後的今天,我終于成了傳媒界舉足輕重的人物。」

「哇!」純真再度痛哭,引來眾人側目。她眼中含淚,怯怯地解釋理由,「社長,你的奮斗史好偉大、好感人,從現在起,我要向你看齊,我決定慧劍斬情絲,置兒女私情于度外,洗心革面,不再做無知的小影迷,我要發憤圖強,當一位全方位的優秀記者,報答社長的提攜之恩。」

「很好!」南宮社長鼓掌贊許,「報社就需要你這種人才,今日你以草莓日報為榮、明日草莓日報以你為榮。」

阿國搖搖頭,對純真的拍馬屁功力,望塵莫及。

「方組長,你手邊不是有件調查三合會販毒的案子嗎?」

「是的,社長。這條線目前我仍在物色人選的階段,我的想法是找位女同事假扮檳榔西施,混入三合會位于交流道旁開設的連鎖檳榔攤,調查他們從事易與販毒的證據。」

「這個案子就由純真和阿丁負責吧!」南宮社長下達指令。

「謝謝社長的提拔,我一定會好好表現,絕不辜負你對我的期望,我一定會取得第一手消息,再創草莓日報的銷售新佳績。」想到可能會有升官發財的機會,她的精神立刻振作起來。

一群人就這麼在男廁討論起了公事,絲毫未覺場地多麼的不適宜。

「社長,純真再怎麼說,仍只是一名稚女敕無經驗的實習記者,一開始就派她接這麼危險的案子,這樣好嗎?」方組長憂心忡忡,擔心她會毀了自己的退休金。

「組長,你人真好,沒想到你如此關心我的安危,沖著你這句話,就算要我拚了這條小命,我也會取得三合會的內幕回饋你的!我郝純真生為草莓人,死為草莓鬼!」純真不覺又開始發揮狗腿的本能,抱著組長的手臂,眼角凝聚起感動的淚水。

沒辦法,巴結奉承對她而言,就像吃飯和呼吸一般自然。

「我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人。」南宮社長對純真贊許不已,像是找到接班人一樣的高興,「看到你,就仿佛看到當年的我,那麼有沖勁、有理想。」

阿丁和組長對望,一股不祥的預感從腳底竄升至背脊。

郝小姐的表情似乎是將任務當成是去遠足一般的快樂輕松,她該不會不曉得事情的嚴重性吧?

三合會的勢力遍及北台灣,外傳他們以連鎖檳榔攤作掩護,私下從事交易和販毒行動……這個任務危險性極高啊!

「你們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該不會是害怕吧?」純真禁不住又開始自我膨脹,「放心,當臥底我有經驗,這次假扮檳榔西施也一樣。」

「對了,我突然想起下午約了保險業務員談加保的事情,你們慢慢聊,我先出去了。」組長面帶愁容,想到來日不多,決定多灑點錢辦妥「身後事」,免得未成年的女兒淪為雛妓。

「我也想起自己約了刀疤黃、獨眼張玩麻將,不打擾你們了。」阿丁決定臨死前更要善待自己,盡情縱情于賭桌,玩個痛快吧。

「口好渴,送杯女乃茶過來──」下完戲後,秦棧風一如以往的喊道,「純──」霍地住口,他想起純真已經兩個星期沒來片場的事實。

「秦大牌,養樂多好不好?」副導拿來中午便當附贈的飲料。

秦棧風不理他,「天氣這麼熱,我遮陽的傘呢?」摘下墨鏡,一臉不悅。

「秦大牌,大陽傘拿去當道具了,請你委屈一下。」副導又安撫。

純真離開的日子愈久,秦大牌的脾氣就益加煩躁,仿佛成了一顆不定時炸彈,搞得全劇組戰戰兢兢,生怕他老大不爽,甩劇本拒拍走人。

而經過他們這陣子的觀察,通常他大動肝火之前,會有三個預兆──

第一,忘了伊人已走,仍是下達命令找人;第二,發現純真不在之後,想辦法甩劇本罵人,刻意遺忘始作俑者就是自己,遷怒于大家,將把她逼走的罪名冠在其他人身上;第三,掉頭走人,因為惱羞成怒而無法接受純真已經不在的事實。

「我臉上的妝都花了,化妝師呢,連補妝都不會嗎?」秦棧風火怒地將劇本砸擲地面。

「是,我馬上補妝!」一旁的化妝師顫抖地拿出粉底和粉撲,小心翼翼地補妝,並且細心地整理好他的發型。

秦棧風照照鏡子,面容依然俊美如昔,風采仍舊俊朗耀眼,只是身邊缺少了某人愛慕祟仰的眼神,也沒有了如黃河水流般滔滔不絕的歌頌贊美……

「你當我是死人啊?把我的臉化得這麼白,眼眶涂得那樣黑,怕全世界不曉得我昨晚失眠嗎?」

「我……」化妝師有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平常純真也用二號粉底補妝啊,怎麼她補妝沒事,換他就有事?

副導在一旁忍不住搖頭。認識郝純真以後,不曾喜歡她的存在,現在他卻希望她回來,就算一直靠在他的耳畔,聒噪到他耳聾也無所謂。

「我請燈光師多加一盞隻果光,遮一下,你覺得怎樣?」為了能讓電影如期殺青,他必須忍辱負重、忍氣吞聲……忍、忍到心中最高點!

「你怎麼不說把燈全關了,讓觀眾看不到我的臉,不是更好?」秦棧風雙手環胸,大聲怒斥。

副導哀怨的嘆息,要是能這樣拍就好了,他也不用受那麼多窩囊氣。

到底是誰把秦大牌寵成這副德性?以前的他親切隨和,就算啃隔餐便當也無所謂,更不會指定餐點、飲料,有沒有補妝也沒關系,沒听過他為了遮陽傘而動怒,當然也不曾要求按摩師隨侍在側……

他想,一切都是純真害的。

「又怎麼了?」歐陽驥從廁所走出來,看見全場工作人員不知所措地以眼神向他求救。

「秦大牌說不拍了。」副導立即向前說明,現在能多少治他的,應該就只有歐陽驥了。

「純真不在,你連戲都不會演了?」走至秦棧風身旁,歐陽驥絲毫不將他的怒氣放在眼里,戲譫的調侃。

「我是沒心情演。」秦棧風啐道。

「想念她想到沒心情演?那純真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我才不是想念她,我是生氣!」死鴨子嘴硬,硬是不肯承認他對純真的思念,甚至夜夜失眠。

「氣什麼?」歐陽一派愜意地安坐導演椅,笑睇號稱有十億影迷的超級巨星為情所困。

「真不知道純情是怎麼教導妹妹的,只是開個小玩笑,就耍起性子,不告而別,公司離職也得在兩個星期前提出辭呈吧?她沒提出辭呈就算了,連電話也不打一通,你說這樣像話嗎?好歹我也是她的雇主!」害他天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眼眶又黑又腫。

「如果我記得沒錯,她好像從來沒領過薪水吧?」

「這就對了!連我要付給她遣散費,也不曉得該怎麼給。」秦棧風兩手一攤,表情無限哀怨,仿佛做錯事的人不是他。

「你怎麼不干脆承認,你根本是真的愛上人家了?」一點也不坦白!

秦棧風大驚失色,「我怎可能愛上她!我只是有一點點喜歡她,覺得她非常可愛,是個體貼入微的好助理,我渴的時候她懂得倒水給我喝;累的時候她會替我按摩;心情悶的時候她會說笑話逗我;低潮時她知道怎麼安慰;我沒自信時她則會重振我的信心……」談起純真的「好處」,他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

「你渴的時候,小張也會倒水給你喝;你累的時候,副導也會替你按摩;你心情悶時,大伙也會陪你喝啤酒、聊心事、說冷笑話,所有純真能做的事,大伙也都能做啊!」

「那種感覺不一樣。」

「承認吧!」歐陽驥拍拍他的肩膀,「你真的愛上純真了。」

「怎麼可能?」秦棧風依然不願承認。說愛這個字實在太沉重,他對她只有一點點喜歡而已,覺得她比好萊塢女星可愛一點,比富家名媛溫柔一點,比其他追星小女生體貼一點……

「面對肉欲型的女人,男人容易一見鐘情,就像裴老大和純情一樣,瞬間天雷勾動地火。」歐陽扮起愛情專家,開班授課,「但清粥小菜就只能靠日久生情了,就如你和純真的關系,經由日常生活的相處,培養出一種屬于你們的默契。」

「你將純真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沒發現她的一舉一動,全是愛情的表示。」他稍微清一下喉嚨,續道︰「你以為純真很愚蠢嗎?錯,其實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懂得用溫柔喂養你,讓你不知不覺地愛上她。」

一語驚醒夢中人,秦棧風細細回想關于那名女孩的一切。發現少了她,再美味的魚翅大餐,都變得索然無味,整個人恍惚得猶如挖掉靈魂的空殼,連說話都失去了活力,生活里除了發脾氣、找大伙的碴,已經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現在承認愛上她還來得及,而且純真的姿色不差,脾氣好、耐性佳,有這種女朋友,也算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歐陽驥以為立誓泡遍好萊塢眾女星的秦棧風,愛情智商會有多高,原來和幼稚園生差不多而已嘛。

「那我該怎麼辦?」

「當然是找她回來啊!」怎麼一談起戀愛,他的智商就退化成個位數,腦袋變成裝飾品了?

「怎麼找?」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通常是他的專利,那個女人卻做得比他更徹底。

「打電話啊!」笨!

「我沒有她的電話。」以前都是她自己出現,根本不需要靠電話這種東西來聯絡。

「去她家找她也可以啊!」蠢!

「我沒有她家的地址。」

「沒有她的電話、住址,你是怎麼當人家老板的?」歐陽驥逮到機會,狠狠削他一頓,替大伙出口氣,「你要聘她當助理時,總會填寫履歷表之類的吧!」

「我跟她只是口頭承諾,並沒有寫那種東西。」秦棧風一臉無辜,乖乖挨罵。

「那就打電話給純情的二妹啊,她在純情愛心基金會上班,一定知道純真的下落。」歐陽驥不禁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

「你叫我去問那個小錢嫂?」秦棧風駭然往後彈跳,依稀感覺已有兩袋鈔票飛出荷包。

「要不然你還有其他的好辦法?」要找純真回來,如今只剩向純潔祭出銀彈攻勢這條路可走了。

說話的同時,他已撥好電話,遞給秦棧風。

「郝小姐嗎?你好,我是秦棧風,我想……我想請問一下純真……呃,她最近好嗎?」為了心上人,只好卑躬屈膝地向純潔示好。

「秦先生啊,我們純真說,和你之間有著永遠無法彌補的歧見,所以不想見你。」純潔在電話另一端,一邊看著股市行情,一邊抽空刁難他。

永遠無法彌補的歧見?這不是妮可基幔和阿湯哥分手的借口嗎?小錢嫂既然搬出這套說法,想也知道此回荷包要大失血了。

「郝小姐,我想捐款五十萬給純情愛心基金會,不曉得你會不會覺得我的愛心不夠?」秦棧風問道。

「我們純真說‘永遠’不想見到你,永遠有多久你知道嗎?就是到你眼一閉、兩腿一伸那時候……」電話另一頭,不斷強調歲月的漫長。

「那一百萬元呢?」

「唉唷,我就知道咱們擁有十億影迷的超級巨星,愛心不落人後,秦先生樂于助人,我個人謹代表全基金會的同仁,致上十二萬分的敬意,感謝你……」換下冷漠語調,純潔努力歌頌他的行為。

秦棧風揉揉耳朵,「純真在哪里?」听來听去,還是他那個小女人贊美他的語調比較誠懇、動人。

「她在搶錢姊妹花檳榔攤當檳榔西施。」純潔語調輕松,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她在賣檳榔?」秦棧風激動的聲音差點震破屋頂……喔,不,外頭的太陽熾熱得很,沒有屋頂。

「大概吧!她也沒交代清楚,我給你地址,你自己去找吧!」然後,她露出垂涎的嘴臉,「我說秦大牌啊,那一百萬的善款是請專人到府收取,還是郵政劃撥到我們基金會的帳戶?」

「我等一下會請副導送過去。」秦棧風匆匆收線,腦海浮現大部分檳榔西施的火辣裝扮──

那個小白痴真的裝扮俗艷清涼,燙了法拉卷長發外加染成火紅色,身著比基尼配上迷你裙,踩著恨天高、露出小蠻腰去勾引客人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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