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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不散眉彎 第二章 暖爐會一堂

天氣轉涼時候,便到了暖爐會之節,一群年輕的官家哥兒富紳子弟攜如花美眷或偕正值芳華的姊妹紛涌來到白府,與白家世交的張士遜的掌上明珠張綠漾和弟弟張瑋縉自然也在應邀之列。

因有女眷來府,是故三管家商雪娥也出來客廳里招待。

年過四旬風韻猶存的商氏是府里唯一的女僕領,她原是白老夫人的陪嫁侍女,曾許配出去,不料幾年後前頭人亡故,她背著寡婦的身份又無子無息,在婆家無所依恃,最後只好又回到白府來求老夫人收留。

老夫人還在世時商氏一直忠心耿耿,更把親眼看著長大的白世非當心肝寶貝看待,白世非在父母雙逝後舉世孓然無親,自然而然奉母親身邊舊人為半個長輩,商氏因著與他有這等特殊情份所以在白府地位甚高,便連根基深厚的邵印有時也讓她一兩分。

卻說這日白府內宰殺了羊羔兒,祭罷祖先送去寒衣,然後眾人隨意分為幾席,沃酒炙肉于火爐中,圍坐飲啖,有口才詼諧之人不時說些諢話段子,引得哄堂大笑,氣氛甚為歡暢熱烈。

時逢節氣,邵印為不失禮數還是讓人去疏月庭請了晏迎眉。

也因為是過節,晏迎眉心想總也需在外人前做做當家主母的樣子,所以領了尚墜姍姍而來。

當她們走進大廳,坐在白世非身邊的張瑋縉率先看到兩人,目光自行忽略已做婦人打扮的晏迎眉,落到尚墜臉上時只覺眼前一亮,側頭與白世非俯耳道,「這是誰家的丫頭?」

白世非抬起頭來,只與尚墜視線交匯的一瞬,她已是下意識地飛快避了開去,他心里既覺好笑,又還有點不是味兒。

「天啊!完了!完了!我的魂沒了!」張瑋縉壓低聲音,那丫頭深潭黑玉似一雙大眼不經意間掠過他時仿佛蘊涵無限幽意,就那一眼,已奪去了他的心魄,「世非,你認不認識她家主母?快想辦法介紹與我!」

白世非付與淺淺一笑,「自然認識。」將手中酒飲盡,定楮看著垂首跟在晏迎眉身後的尚墜,低聲回道,「那一大一小都是我房里的。」語畢以眼風示意邵印把主僕二人招呼到自己身邊來。

張哥兒象被人塞了一顆鴨蛋在嘴里,大大圓張著,再說不出話來。

白世非言下之意,分明是要他趁早死了這條心。

長嘆一聲,他頹喪地捶捶心口,若是別人家的丫鬟,他說不得要想個法子把她奪來,但是白世非的麼,唉——

挨著張瑋縉而坐一直凝神傾听兩人說話的張綠漾,滿溢興致的雙眼骨碌碌地轉,隔著張瑋縉推了推白世非,極好奇地低聲問道,「世非哥哥,你什麼時候房里收了人了?外頭沒听說麼。」

白世非傾身過去在她耳邊回道,「剛收的。」

張綠漾咭聲笑了出來。

這親昵動作落到行近來的晏迎眉及尚墜眼里,前者不由掩嘴輕笑,後者則在白世非含笑起身迎接時斂起眼底的三分鄙薄,白世非見她不但刻意回避自己的目光,臉容上更隱隱似有一絲不以為然的冷夷之色,才醒覺壞了事,無奈地再看她一眼,一時也已無法可施。

那已被白世非一句說話打沉了心思的張瑋縉,猶自側首痴痴看著站定在晏迎眉身後不遠處的尚墜,這失儀之態掠入晏迎眉眼內,不由輕輕皺了皺眉。

張綠漾見了,撇撇嘴角,用手肘撞撞自家兄弟,狠瞪他一眼,俯唇在他耳邊擦著牙齒罵道,「你少給我丟人。」

張瑋縉回過神來,笑嘻嘻地回咬她耳朵,「姐,我看世非和他娘子模樣象是不甚恩愛,不如你也嫁進來,設法把那丫頭趕出府去,這樣我就可以乘機下手了!」

張綠漾失笑,「你想得美呢!」手下使暗勁掐了弟弟一把,在他的呲牙咧嘴中以下巴往晏迎眉的方向微微比了比,「你說,她和我誰更好看些?」

張瑋縉想了想,「姐,你要听實話麼?」

張綠漾又掐他一下,「自然是要听實話。」

張瑋縉咪咪笑,「我覺得還是那丫頭長得更俏一些。」

張綠漾惱得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繼而攀過身去和白世非說話。

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疑心生暗魅,白世非笑著應付張綠漾時總覺如有芒刺在背,一顆心七上八下地,卻又不能夠直接回過頭去察看尚墜,略一失神,便被叉戟兒燙著了手,當場輕喲出聲。

邵印慌忙趨身上前,「公子燙得可厲害?要否老奴去取些靈芝雪膏來?」

「不礙事。」白世非閑應,忽然便計上心頭,「你且加張凳子來。」

「是。」邵印依言而行,在他和晏迎眉之間添了坐具。

「小墜子。」白世非回首,唇邊彎出大大笑弧,「來給我烤些臠肉。」

晏迎眉一愣,看看一臉促狹的白世非,再回首看向神色不情不願中還帶著一絲懊惱的尚墜,心下登時雪亮了七八分,忍不住也笑出來,經意不經意地幫腔,「既然公子吩咐,你就過來吧。」

連自己的親主子都開了口,更兼在座所有人的目光全向自己投來,因局促而微紅了臉的尚墜不得已只好上前,落座時卻悄悄把凳子往晏迎眉的方向移了移。

白世非心情極度愉快地把叉戟兒遞給她,「我要吃蹄膀後邊的,三分肥七分瘦。」象是怕她听不清楚,邊說還邊往她挨過去。

「奴婢知道了。」尚墜著急輕應,生怕他還要再挨過來。

晏迎眉暗暗好笑,瞥了白世非一眼。

白世非嘿嘿笑著只裝沒有看見。

尚墜選了肉片用叉戟扎好,放到燃著炭火的圍爐上頭炙烤。

白世非一手托腮就膝,一手握著瑪瑙刻花酒杯,興致勃勃地傾身看著她把叉戟翻來覆去,不時橫加指點,「叉兒離炭火太高了,這樣熬熟的肉片會不夠滑女敕,低一點低一點。」一會之後,又似熟稔地以肩膀蹭蹭她的肩頭,「呀呀呀,小墜子,好上桂花蜜了,再不上肉得老了。」

尚墜有些手足無措,就那麼一點點地方,她避也避不得,發作也發作不得,只能咬牙悶忍,把烤好的肉片卸在他面前的六瓣海棠瑪瑙花式碗里時,終究還是忍不住側過頭來惱視他一眼,卻不意接上他凝視的眸光,清幽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含義,微彎眼稍又還帶著一抹惡劣捉弄的邪氣。

她的心口不由自主輕輕一顫,繼而便怒火中燒,他果然是故意的!

白世非見她一張小臉已氣得沉如墨斗,就只差沒把手中緊緊握著的叉戟兒往他跟前摔來,心頭大樂之余倒也不敢再繼續放肆,以牙箸夾起肉片放進嘴里,嚼食後大為夸獎一番,之後便放過她,轉而去與旁人說笑。

侍奉在一旁的邵印和商雪娥將這番情形看在眼內,不由得對視一眼,邵印見商雪娥臉色略有不豫,便低聲圓場,「這東京城內哪府的少爺沒幾個通房丫頭?難得咱家公子也終于開竅了。」

商雪娥低應,「這丫頭若像晚晴晚弄一般乖巧听話倒也罷了,可你看她,光模樣兒已長得是招蜂引蝶,我听說平日在房里和那位也不分尊卑,按說公子瞧上她那也是她的福氣,怎也該好生侍候著,可才剛你也瞧見了,這丫頭片子的脾氣倒象比咱主子還大咧,要知道莫說這汴梁城,便那皇城里頭咱主子也是極矜貴之人,這些年來也不曾見他歡喜過哪家娘們,這會兒卻攤上了個不長臉的下婢,可不讓人覺得氣忿麼?」

「公子是何等樣人物,什麼風浪沒遭過見過,這麼樁小事他還不能夠辦妥貼了?再說公子的事兒何曾輪到你我這些做奴才的去操心,大妹子你還是且由他去。」

邵印有意無意地點明主僕有別,商雪娥一時便不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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