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之風 第二章
不知道為什麼，凌皓燁這幾天的態度跟臉色都很不好。他就像是一只被惹怒的獅子一般，讓與他們樂團工作上有接觸的工作人員和主持人們都變得膽戰心驚，甚至還有幾個倒霉的新進助理被他嚇到哭出來，直呼想辭職或調離凌皓燁的身邊。
想著這幾天來的辛苦和委屈，烒杰也忍不住重重嘆了一口氣。
無論是在經紀公司里或是采訪拍照的攝影棚中，只要和他有接觸的人，每一個都一副愁眉苦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這使得一向和工作人員相處甚歡的烒杰弄得是焦頭爛額、心力交瘁。
「皓燁，你又怎麼了啦？我們現在是要拍攝音樂雜志的封面，別一副大家都欠你錢的樣子，又不是黑社會大哥的殺人新聞，這樣很嚇人的。」烒杰關心地詢問他。
被所有工作人員派來了解情形的烒杰，只覺得自己真是命苦又不得人疼，明明大家都知道凌皓燁對自己是這麼的殘暴，又完全不听他說話，為什麼每次找人出頭都還是他呢？
就算大家不好意思將紀嵐玥送入虎口，但也不需要每次都拿自己當誘餌吧？就連一向最溫柔冷靜的丘翊風，也是冷眼旁觀，一點兒都沒有想要幫忙的態度。
是啦，丘翊風從來都不加入這種無聊的戰場，但如果今天被送入虎口的是真幸，他還會這麼悠哉游哉嗎？
看著對烒杰的問話毫不理會的凌皓燁，紀嵐玥終于也忍不住開口指責他了。
「你究竟是怎麼了？我們是在工作耶！你怎麼可以把自己的情緒帶到工作上，而且大家都已經容忍你這麼多天，你也該有些節制吧？你這樣的行為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
听到紀嵐玥那微怒的口氣，凌皓燁終于有了點反應，他默默地站了起來，緩緩的走到攝影柵角落旁，對完全不知所措的化妝造型師們低聲道了個歉。
「嵐玥，果然還是只有你能搞定他。」烒杰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這世上的萬物果然是一物克一物，一向高高在上、跋扈不羈的凌皓燁，卻只有看起來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紀嵐玥能治得了他。
「是嗎？」紀嵐玥淡淡地笑了。「也不是非我不可吧……」
「為什麼這麼說？明明就是非你不可呀！嵐玥，你真的該好好正視一下你跟皓燁之間的關系，事實就擺在你的眼前，為什麼你都不肯去相信及接受它呢？你這樣對自己一點幫助都沒有呀！」
「是這樣嗎？你怎麼能如此肯定呢？」紀嵐玥細弱的聲音不像是對烒杰提出詢問，反倒像是對自己的質疑。
「嵐玥……」
烒杰有點心疼的看著黯然低頭的紀嵐玥，對于他跟凌皓燁之間的問題，自己實在是有些無法理解。
他明明親眼看到兩人之間的親昵舉止，也明白兩人之間的牽絆，甚至還曾撞見兩人在休息室中擁吻，但是為何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卻總是帶著深沉的不安和滯悶呢？
他們究竟遇上了什麼問題？
他越是想要探索，卻越覺得被他們築起的高牆隔絕在外。
這種無力感，是烒杰這身為旁觀者又是團長最大的無奈之處。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希望能為你分擔你的煩憂。」
烒杰溫柔的伸手勾住紀嵐玥的肩膀，卻在話語剛落下之時，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開。
「你在做什麼？」
這個幾乎將烒杰推倒在地的人，就是原本應該在攝影棚另一邊乖乖讓化妝師上妝的凌皓燁。
「燁，你干嘛這樣推烒杰？要是他受傷了怎麼辦？」
紀嵐玥擔憂的望著差一點就要跌倒在地的烒杰，心中所受到的驚嚇及不知所措讓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凌皓燁那幾乎像野獸發怒的凶狠表情。
「怎麼，你心疼他？」
「你在說什麼？烒杰是我們的伙伴，你的心情再怎麼不好，也不能拿他當出氣筒啊！」
「那你是覺得他比較重要了？」凌皓燁氣急敗壞的大吼著，絲毫沒注意到四周投射過來的驚愕目光及竊竊私語。
「你們都給我去休息室，不要在攝影棚大呼小叫的！」從外頭走進來的小林怒聲斥暍他們。
在休息室中，凌皓燁臉色陰沉的一語不發，而烒杰則是尷尬的坐在一旁；紀嵐玥滿是愧疚的低頭不停地向小林道歉，甚至連凌皓燁的鹵莽和任性都一並攬到自己身上。
「對不起，我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燁會改正他的脾氣，不會再給大家惹麻煩的。這次都是我不好，是我先開口的，不關他們的事情……」紀嵐玥低著頭，一副萬分自責的模樣。
「你不用跟他道歉，小林，這是我的錯啦，不準你罵嵐玥，他是無辜的！」
凌皓燁氣沖沖的起身擋在紀嵐玥面前，一副母雞保護小雞的模樣，而他的臉上卻絲毫看不出一絲絲的歉意。
「你如果不希望我罵嵐玥，那你就不要替他找麻煩。」小林只是淡淡交代了一句，就轉身走出休息室。
「嵐玥，對不起，我只是一時生氣，才沖動的推了他一把。」
待小林走後，凌皓燁才回過身來向紀嵐玥道歉，而他臉上的表情，的的確確能讓人感受到他的悔悟。
「算了，但是下次不要這樣了，我們正在工作，就算你不喜歡拍照，但這都是為了我們樂團好呀！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我都願意私下替你分擔、听你抱怨，所以，你別再造成其它工作人員的困擾了。」
看著紀嵐玥溫柔的伸手撫上凌皓燁的臉龐，烒杰知道這是他在試著安撫凌皓燁那憤怒的情緒。
說他不羨慕他們是騙人的，烒杰好希望有一天丘翊風也能這樣對待自己。
可是，這一天何時才會到來呢？
他一抬起頭，就看到凌皓燁怒視著自己的目光。
真是冤枉哪！他不過是想安慰紀嵐玥，又不是什麼登徒子，凌皓燁干嘛一副防的樣子在防著他？
在心中暗暗為自己叫屈的烒杰，覺得自己實在是好心沒好報。但看著紀嵐玥和凌皓燁兩人的互動，烒杰心中也不禁犯起微微的不滿。
這兩個人明明感情好到教旁人眼紅，他們卻不時的在自尋煩惱，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可惜不論他再怎麼想，也無法多嘴地去對他們說些什麼，要不然的話，就會像今天的狀況一樣，他越是想幫忙卻越幫越糟。唉，好人難為呀！
「好消息喔！」
就在大家正準備起身去繼續拍攝工作的同時，真幸突然開門沖進休息室，而且丘翊風也尾隨在後跟著跑了進來。
「我們可以開巡回演唱會了！」沖進休息室的真幸揮舞著手中一疊關于演唱會的行程表跟企劃書。
「這是真的嗎？」烒杰不敢置信地問著。
從正式出道以來，他們都一直忙著錄制唱片和一連串的宣傳活動，根本沒什麼時間做現場演唱，而且光是辦一場演唱會就需要很大的資金花費，更不用說是巡回演唱會了，對于仍是新人的他們來說，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但現下這事居然發生了，這讓烒杰不禁慶幸起自己的好運。
就連站在真幸身後的丘翊風，都露出比平時更明顯的愉悅表情，那抹清新又溫暖的笑意，讓丘翊風那超乎年齡的沉穩感覺也頓時消散不少，而且更增添了一種活潑的可愛。
烒杰有些著迷的看著丘翊風。驀地，兩人的目光突然交會，烒杰尷尬的別開臉，卻仍感覺得到丘翊風凝視著自己的目光。
臉上竄起的燥熱感顯現出他的臉一定很紅，此時他只希望丘翊風不要發現自己的心思才好……
「當然是真的！我們要在台北、台中和高雄各開一場演唱會，而且第一場還是在戶外體育館呢！」
真幸的回答，似乎轉移了丘翊風的注意力，因為那灼熱的視線瞬間消失，這讓烒杰暗自松了一口氣，卻也讓他內心的喜悅減少了不少。
因為這就證明了真幸隨時隨地都能吸引住丘翊風的注意，而自己……唉……
***
因為這是CRAZY出道後的首次演唱會，又是少見的北中南巡回演唱，因此CRAZY的五位成員以及所有相關的工作人員這幾天來都忙得團團轉，尤其是身為團長的烒杰，一天至少要開三次會議，而且為了宣傳演唱會的活動，他們的節目通告更是暴增，烒杰幾乎每天都從早上五點就要起床準備開會，一直到凌晨三點左右才能休息。
而在趕通告的空檔里，是團員們可以小憩一下的寶貴時間，但烒杰卻必須保持清醒听取下一個通告的內容安排，總之，因為身為CRAZY的團長及發言人，烒杰的工作量比其它團員多上一倍，但是他從沒有抱怨過，也不曾讓其它團員知道過，因為他很清楚紀嵐玥知道後會有多自責，更清楚以凌皓燁跟真幸的個性根本就幫不上什麼忙，他們兩人別惹禍就要謝天謝地了。而丘翊風則是他舍不得呀！
將近一星期，每天都睡不到兩小時的烒杰，眼眶下的那兩團黑影已經夸張到連化妝師都搖頭放棄的地步。
「拜托你好不好，你這副模樣教我們怎麼幫你上妝呀！你們一團有五個人，為什麼不能分工一下？你是想把自己累死，還是覺得自己的臉太帥，想多糟蹋一下？」
「別這樣說嘛！難道我變丑了，你就不喜歡我了嗎？」烒杰故作害羞的想轉移化妝師的注意力，不過他也知道顯現在自己臉上的疲憊已經到了可以嚇人的地步。
「你又想轉移話題了！難道你就一定要將所有事情都攬在自己的身上才安心，還是根本不相信其它團員能做得比你好……」
「別這麼說！我是絕對相信他們的。」烒杰伸手捂住化妝師的嘴，生怕他的質疑會成為明日報紙上的娛樂版頭條新聞。
「是嗎？」推開烒杰的手，化妝師還是不願意放過他，因為他真的看不下去了。「你倒是說說看那你是為什麼凡事都要自己擔下來？總有個原因吧！」
「我只是不希望他們太累……」烒杰輕聲說出自己的理由，雖然真正的理由不是「他們」而是「他」……
「真的假的？我看你們平時都吵來吵去的，你還會擔心皓燁呀？」化妝師心中只想到團中最可怕的猛獸——凌皓燁。
「拜托，我們的團員又不是只有他一個，我是擔心其它人啦！」烒杰懶得反駁化妝師的話，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什麼力氣去招惹凌皓燁，所以這段時間兩人的相處還算得上是和平。
「我就說嘛，你擔心的應該是嵐玥吧？」化妝師直覺認為烒杰擔心的人一定是紀嵐玥。光看紀嵐玥那副脆弱的模樣，無論是誰都會想保護的。
「這……算是吧……」烒杰暗自嘲笑了自己一下，至今他對丘翊風的情感仍然沒有一個人有看出端倪來，不要說心思縝密的紀嵐玥了，就連當事人丘翊風可能都毫無知覺吧。
這究竟是他掩飾得太好，還是大家都覺得丘翊風跟他是不可能的呢？
化妝室外，一道身影慢慢地轉身離開……
***
「你們怎麼都來了？」
難掩疲憊神情的烒杰剛踏入公司的會議室，卻驚訝的看到明明應該都還在沉睡中的團員們已經出現在會議室里等他了。
「來開會呀！要不然我們的團長累死了，我們都不知道呢！」真幸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又揉了揉仍是惺忪的睡眼。
「你說一聲就好了，干嘛自己虐待自己，我看了又不會心疼你。」坐在紀嵐玥身旁的凌皓燁戴著黑色墨鏡，一臉閑散的他略帶戲謔的揮了揮手。
「烒杰，前幾天真的辛苦你了，我們居然都不知道你已經忙成這樣子。」紀嵐玥低下頭緩緩地說，似乎想隱藏眼中的淚光。
就如烒杰心中所想的，紀嵐玥正在心中自責著自己。
看著這個如同自己弟弟的紀嵐玥，烒杰實在不希望他受到任何委屈及煩惱，忍不住地伸手模了模那頭柔軟的長發。
啪！
好痛！
喂，我只是想安慰嵐玥，你打這麼用力干嘛！
烒杰瞪向一把將紀嵐玥摟入懷中的凌皓燁，他真是一個任性、沒修養又幼稚的小鬼！
在心中狠狠地將凌皓燁罵了一遍後，烒杰才注意到坐在真幸身旁的丘翊風，那溫柔的臉上正帶著淺淺的笑意。
天！好美、好溫柔……或許他真的是天使下凡吧，要不然的話，怎麼會有這樣的表情出現？
那是一種會讓人暖到心底的溫柔……
「要不是翊風告訴我們，我們都不知道你竟然忙到這種地步，要是累壞身體的話，那該怎麼辦？」紀嵐玥低聲說著。
是丘翊風！居然是他！
他居然會知道，而且竟然為了他而要大家這麼早就來公司開會……
翊風，為什麼呢？
難道你也有在注意我嗎？
難道我也值得讓你關心？
翊風……
沉溺在丘翊風溫柔的眼神之中，此時烒杰的心如同被甘泉洗淨過似的充滿新生的希望……
「翊風，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攔住跟在真幸身後的丘翊風，趁著其它人都忙著準備下一個會議時，烒杰害羞地跟心中的完美天使道謝。
「沒什麼，今天下午才有通告，你先去休息吧！剩下的會議有我們就夠了。」
丘翊風的態度仍然溫柔而淡漠，但是對現在的烒杰來說，卻是最最令人感動的話語。
「翊風，我……」突如其來的沖動，讓烒杰差一點就向他告白了，但是理智一直在提醒著現在的他是沒資格這麼做的。
丘翊風疑惑地等待著烒杰把話說完，氣氛一下子陷入尷尬的靜默當中。
「好了，無論是誰听到你的工作量這麼大，都會做跟我一樣的事，只是我先知道而已，你就別放在心上了。你是團長，更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才行。」丘翊風誤會烒杰未說出口的話，只當烒杰想要向他說什麼道謝的話而已，便微微的對烒杰笑了一下，就轉身追上真幸的腳步。
看著丘翊風離去的身影，烒杰的心中被一種似是痛苦又像幸福的東西纏住。
他不禁詢問起自己，這是不是代表他有希望了？他是否又可以什麼都不在乎的放手去追求？
和真幸笑得如此開心的丘翊風是否會因為自己的感情而感到厭惡，抑或是自己也能有機會得到如此溫柔的笑容和情感？
如果他什麼都不能做，那這樣的感情要如何去排解才能夠平復？
應該是不可能平復得了的吧！
如果感情一事能夠這麼輕易就放棄，那這些年來，他就不會一次又一次的陷入這種為難的情緒之中，甚至在眾多追求者的包圍下，他早就轉移目標，擁有一份完整屬于自己的感情了。
而且還會是一份正常的愛情……
烒杰緩緩的走向洗手間，呆楞的看著那映照在鏡中的自己。橙黃色燈光下的勻稱身影，絕對能讓許多女性為之瘋狂，而那連自己都無法不滿意的立體五宮，再加上很容易跟人親近的個性，他的身邊總是可以見到許多的女性追求者。
可他以前明明一直很喜歡女孩子，為什麼真的發現無法自拔時，對像會是丘翊風呢？
雖然說丘翊風的氣質是吸引自己的最主要一點，但是他身邊仍舊有幾個氣質高雅又溫柔的女性，究竟是什麼原因讓自己陷得這麼深？
連他自己都說不出、模不清的情感，他真的能夠放手去追求嗎？
而且在丘翊風的心中，似乎只有真幸的存在，他現在唯一能夠把握的機會只有在真幸尚未喜歡丘翊風之前，但是這種僥幸的機會還能夠維持多久？
鏡中的男人露出虛弱無力的挫敗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