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情 第四章
那一日是七月七號,農歷小暑。
後來沈子顏回憶起那天的情境時,總會產生無盡聯想。拍戲和戰爭對他來說,一面是紅塵,一面是亂世。他不知道兩者在同一日開始,是不是一個巧合,可他已隱隱感到,兩者都將以改變他一生的際遇,作結。
大街上的人潮依然熙熙攘攘,間或夾雜著報童"號外號外"的叫賣聲。男人停下腳步買上一份,往胳膊下一夾,又匆匆地往辦公室趕;女人們結伴從百貨公司里出來,努嘴說句"又打仗了",待眉頭一展,卻已聊起了換季的服飾,抑或永安和先施的新貨。
馬照跑,舞照跳,戲照拍。碩大的上海灘,仍舊是太平盛世。
片場里,已拍到房東出場。穿著銀灰的稠衫,搖著蒲扇,出門望見"蓮兒",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金牙。下一場,凌熙然指示攝影師掉轉鏡頭,對向"蓮兒"的腳,一寸寸往上,停在她的小腿上——他叫了"停"。
蘇莉莉下來補妝,老大不高興︰"明明曉得我的小腿粗,還盯著拍!"
凌熙然笑道︰"莉莉,這就是你不懂了。就像是拍西洋女人,總注重她塑胸後的縴腰;拍穿和服的日本女人呢,雪白的後頸和墨黑的發髻是關鍵;而穿旗袍的女人嘛,美就美在開叉處的那一截小腿,欲迎還拒……"
"噯呀,你老不正經!"蘇莉莉嗤笑著捶他一記。
子顏瞧在眼里,作不得聲,任由化妝師給他擦了汗,上了粉。他不是看不出來,蘇莉莉仍對凌熙然存著舊情,無論多麼做作的調情,也不過是因為在江湖中浸婬得久了,多添了世故所然。
他們還是一對,不消多時,總會重新走到一起。他想。
又听凌熙然說道︰"那我說正經的,攝影機的鏡頭代表房東猥瑣的目光。他看上了蓮兒,這是伏筆,觀眾看時會有印象,將來他要誘奸她,也順理成章……"
"得了得了,哪來那麼多大道理?"蘇莉莉打斷他,問,"外景地找得如何了?什麼時候走,可得早些通知我!"
"尋著了個小鎮,'方莫華'家的老房子還沒定下,不過我已讓人和幾個屋主在談了,不出意外的話,近兩三個星期內就可以出發。"凌熙然篤定地說,"你有什麼要帶的衣裳和化妝品,先置辦起來吧。"
蘇莉莉斜睨他一眼︰"你辦事倒也牢靠。"
凌熙然笑︰"你才知道!"又壓低了聲音,"當年我說畢業後定會回來,可你不願等我……"
"等!怎麼等?我也要吃飯也要養活家人,在夜總會里跳'康康',遇著賊人也沒人替我出頭……那時你在哪?"她哽咽,"幸好遇到了五爺!"
"所以你以身相許?"凌熙然酸溜溜地說。
蘇莉莉冷笑一聲︰"隨你怎麼想!但,沒有五爺就沒有我的今天!"
"他是流氓頭子常振霆!在上海,連三歲小孩子都曉得他是走私煙草發家的,為搶佔貨運碼頭和庫房不知殺了多少人!你以為他為什麼叫五爺,先前的四人呢?——早被他 了!"凌熙然激動起來,"莉莉,你離開他吧!"
蘇莉莉沉吟半晌,不語。
子顏只覺自己的心髒在怦怦地跳,不待反映,已听蘇莉莉開口︰"他是我干大哥。"
凌熙然罵道︰"你是鬼迷了心竅了你!"
兩人再一次不歡而散。
子顏松了口氣。事後,又為自己的"松了口氣"而羞愧了很久。他隱隱地想,這幾乎是他除了父親外第一次發自內心地渴望著一個人,想要得到他,留住他——可總有一日……終有一日……
不免還是有些心灰了。
常五爺從北平歸來,已是一個多星期後的事了。
子顏演的方莫華正在片場中搭起的賭檔里揮汗。蓮兒在紗廠謀了個差事,每天起早貪黑,養活自己和丈夫;而肩不能挑的闊少方莫華,沒了錢財,無異于喪家之犬,竟在貧困潦倒和男性尊嚴的掙扎中,墮落了。
子顏是羞怯的,平時溫和,語調亦不高,此時卻要表演出一個賭徒的心態,窮途末路仍不甘放手。凌熙然指點道︰"方的少爺脾氣尚存,只不過已在強弩之末,人早蔫了。"
終于輪到方莫華上場,穿了一身寒磣的灰西裝,袖口月兌了線,也不管不顧。一進門就朝放高利貸的陪笑道︰"再借我一點吧,老板!我準能翻本!"
放高利貸的三角眼一瞟︰"你曉不曉得已欠我多少了?窮鬼!"
方莫華想了想︰"二十大洋。"
"哼哼,二十?做夢去吧!加上利息總共一百二十大洋!"笑得胡子都翹起來,"利滾利呀,你真以為我做善事嗎?"
方莫華一怔,掄起拳頭就要沖上去拼命。卻听他道︰"你倒再上前一步試試看,我送你吃官司去!"
拳頭在他油光光的面孔前驀地頓住了,手背上的青筋還在突突地跳,但終于緩了緩,把手放下了。鏡頭里是子顏的特寫,現實的重迫已使他忘卻了羞恥與反抗,滿目的卑微與苟且︰"老板,我沒本錢,如何翻本?如何還欠您的債?求您了,再借我一點吧!"
"停!"凌熙然喊著,忘情地拍起手來,"太好了,子顏!你表演得太精彩了!"
"呦,是誰讓我們凌導這般不停嘴地夸啊?"蘇莉莉進得門來,妙目一掃,停在子顏身上,"小沈,你真有本事!不用再過幾天就能成頭牌了!"
子顏演得真興起,一欠身,笑道︰"莉莉姐,我怎敢當?"
"臭小子,嘴倒是越來越甜了!"蘇莉莉笑吟吟地上前道,"明朝常五爺正式喬遷到新公館去,置辦了幾桌酒席,也請你了!"
"他回來了?還要請客?"不知何時,凌熙然已立到她身後。
蘇莉莉故意不看他,望著子顏答話︰"今天沒我的戲,要不是為了替五爺下帖子,我過來干嘛?凌導,不是听說你想見他嗎?"
"是,我會去的。"幾乎是咬牙切齒的。
蘇莉莉回過頭去燦然一笑︰"那,請你趕早了!"
子顏心想,他是去見情敵,我又去干嘛呢?連忙推月兌道︰"我是無名小卒一個,上不了台面的,就不去了吧!"
蘇莉莉瞪他一眼︰"你這不是存心不給我面子嗎?"
"莉莉,怕是你誤解子顏的意思了。他不是不給你面子,他只是對你那位名頭響當當的大哥心存疑慮——子顏,我說的對不對?"凌熙然笑道。
"不是不是!"子顏忙向蘇莉莉解釋,卻換來一雙白眼,無奈中,只得沖著兩人干笑一聲道,"我去,我去還不成嗎?"
翌日黃昏,常府派了車子來接三人赴宴。凌熙然朝那輛加長的豪華轎車望了一眼,夸張地大笑道︰"常五爺真有心,莫不是怕我沒車送他們去吧?"
蘇莉莉白他一眼︰"小家子氣!"徑自坐到前座去了。凌熙然與子顏只得默默地鑽進後座,坐定。
司機與蘇莉莉顯然是相熟的,一路上只听聞兩人笑語不斷。蘇莉莉不知為何事尖聲笑起來︰"小李,你真是寧波人麼?就憑一支櫓劃到大上海?"
那小李直點頭︰"怎麼不是?我與五爺是老鄉,否則早年他也不會收留我了。"
蘇莉莉笑個不停︰"我可想象不出大哥他少年時代劃船的模樣!"又側過頭問子顏,"你呢,會不會劃船?"
子顏答︰"不會。不過小時侯往鄉間的親戚家里去,倒也是乘過幾回小船的。"
蘇莉莉又望向凌熙然︰"熙然,我們曾在秋日里蕩舟呢,你還記得嗎?"
凌熙然一直望著窗外,听到她問他,也沒回頭,只輕輕頷首。
蘇莉莉抿嘴一笑︰"什麼時候再到公園里租條小船玩吧,把小沈也帶上。"
子顏咬住下唇,心道︰還是別來找我的好!
汽車緩緩前行,路邊是挺拔的法國梧桐和密密匝匝的各式洋房,又過了些時刻,前方的馬路越行越窄了,透過綿長而高聳的雕花鐵圍欄,只見一大塊深幽幽的草坪朝天邊延伸開去,盡頭竟是一幢高大的別墅,英國樣式,嚴謹而典雅。
蘇莉莉笑道︰"瞧,那就是五爺的新公館!"
子顏目瞪口呆。
車子穿過大鐵門,沿著私家路又行上一段,這才真正到了公館門前。有僕人匆匆奔出屋替他們開了車門,又有兩排白衫黑褲的女佣站在門口齊刷刷地喊"蘇小姐好"。
這排場可不簡單。
凌熙然下了車,拉著子顏就往里走︰"不就是些廣東娘姨麼!"
子顏眼角里見他面上不太好看,不敢多言語,一徑進了大廳。
廳里,好些裝扮華貴的客人正閑散地坐在水牛皮沙發里喝酒聊天,一旁站著位老者,擎著煙斗,望見他們三人踏進門來,溫和地微笑道︰"大明星們可來了。"
子顏定楮一看,那老者不就是上次來片場接蘇莉莉的男人嗎?瞧他氣度不凡的模樣,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常五爺吧。正想上前打招呼,卻听蘇莉莉嬌滴滴地喊了一聲︰"華叔!"又問,"大哥他人呢?"
老者呵呵笑道︰"就曉得念叨你大哥,也不見你來問我好!"
"噯呀,華叔!"蘇莉莉上前拉住老者的手,"哪能忘了您呢!風濕好些了沒有?我托人在美國買了特效藥膏,到了就給您送來!"
華叔搖搖頭︰"買什麼美國藥膏?我只信老祖宗留下的秘方!"
蘇莉莉嘴一撅︰"您呀,真是個老古板!"
"是是是!"華叔不怒反笑,"你大哥他一會兒就出來,不如你讓這兩位先生先上座吧。"語罷,回首去和別的客人說起話來。
子顏輕聲道︰"莉莉姐,華叔是誰?方才我還以為他就是五爺呢。"
"你這傻小子!"蘇莉莉笑道,"他是大哥的開國功臣,如今也算是二把手了。"說著,她月兌去了薄外套,露出一襲香檳色滾明黃邊的短旗袍。眾客即刻被她奪去了眼球,有好幾位貴公子模樣的男人已躍躍欲試,爭著與她攀談起來。
她亭亭地立在人群中微笑,風情萬種。
子顏听見身側的凌熙然在粗重地呼吸。他以為他怒了,抬眼看他,卻見他的眸子里滿是愛念——
子顏一怔,心中刺痛。輕聲開口道︰"我出去一下。"
凌熙然點點頭︰"去洗手間麼?去吧,我等你回來了再入席。"
子顏步出大廳,沿著鋪暗紅色地毯的走廊一直往前走。他不是去洗手間,他只是覺著胸悶,想透透氣罷了。走廊很長,倒掛的金黃色鈴蘭壁燈在兩側靜靜地燃著,雪白的牆壁上映出了幾道游移不定的人影。
身後是喧嘩的人聲,面前,目光所及,是黑暗而不可知的盡頭。
他沒有停步,直到他看到一扇門,一扇虛掩著的門。
同所有好奇而沒有見過世面的人一樣,他選擇了透過門縫朝里看——里面是什麼呢?他突然想起許多年前從門縫中窺見父親大聲呵斥著甩開母親苦苦挽留的雙手,拎起藤條箱離開家時的情景,不禁打了個寒噤。
但這扇門後很平靜。他看到了里頭高貴而不失雅致的紅木書架;靠近門旁的書桌上堆放著大宗的文件,用紙鎮壓著,大理石紋理間似是暈進了墨花,細膩而華美;一旁擱著透明的水晶罩子台燈,珠簾暗垂;藍瓷筆筒里隨意插著幾枝毛筆和蘸墨水的洋筆,拆信刀斜在一頭,柄上瓖著上好的碧玉——盡顯主人的奢華與品位。
里面沒有人,他松了口氣。明知不應該,但還是被室內的氛圍所吸引,按住黃銅把手,推門而入。
朝南的牆是一面寬大的落地窗,墨綠色的天鵝絨窗幔被珠鏈圍系在兩旁,厚厚的流蘇一直垂到錚亮的柚木地板上。落地窗拉開了一半,外頭是鋪著花磚的平台,此時天光黯淡,花園只現出混沌的輪廓,他趨前兩步,隱隱有丁香花的氣味飄近,沁人心脾。
他情不自禁地把臉探出窗去,深吸了一口氣,卻陡然頓住了——平台上竟站著一個男人!
那人正背對著他,此時已听到聲響,側過臉來︰"誰!誰在那兒?"聲音低沉而威嚴。
他一驚怕,往後退,腳踩住窗幔,絆了一跟頭,又趔趄著站起,撲出門去。他不敢回頭,只顧跑過走廊,耳旁是自己空空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喘息。狼狽不堪。
終于跨入大廳,他停下腳步,細細分辨,直到確定身後並無追兵,這才放下了心。眾賓客依舊在寒暄和調情,沒人注意到他的身影。他自己都糊涂了,方才的所見所聞是否只是夢一場?
瞧,凌熙然和蘇莉莉在朝他招手,看來他最終還是看不過她被那麼多追求者圍著,將她從人堆里拉出身來了;她笑得甜,可見她分明是故意,故意和凌熙然玩這一進一退的愛情游戲。他們甘之如飴。
華叔招呼大家入席。主人位朝東,預留出來,然後按親疏,一旁坐華叔,一旁是蘇莉莉,凌熙然挨著她,子顏又挨著他,仿似在排定人生座次。
今夜的主宴是海鮮大餐。菜尚未上桌,已听眾人談起公館里聘請的廣東大廚姓誰名誰,听說是哪位前朝總督御用大廚的傳人,又談起購得的石斑魚多大多重,鮑魚和魚翅有多少新鮮——"是五爺派小飛機從南面空運來的喔!"一婦人尖著嗓子道。
眾人附和︰"喔呦,到底是五爺呀!"嘖嘖嘖。
蘇莉莉正笑咪咪地和凌熙然說著什麼,忽然朝門廊處一看,喜道︰"大哥,你可來了!讓我們大家好等啊!"
"不好意思,莉莉。不好意思,諸位。"他走進門。
眾人起身,恭敬道︰"五爺。"
子顏已愣在當場——這把聲音他認得!落地窗外的男人,竟,竟是他!眼角里偷偷一瞥,瞧他也不過三十五六歲的年紀,挺拔身材,穿著熨貼的杏色法蘭絨西裝,濃眉入鬢,面目朗朗。
子顏頓覺心虛,背脊上冒出冷汗。
這邊廂蘇莉莉已給他作起了介紹︰"這位就是凌熙然,凌導演。"又指著子顏,"我的搭檔,男主角沈子顏。"
常振霆微微頷首,雙目掃過兩人。子顏一陣心驚肉跳,未料他卻把目光停在了凌熙然的身上︰"凌導演,久仰。"
"彼此彼此。"凌熙然笑道,神色卻已有變,顯然也沒料到自己的對手並不是早前猜想的龍鐘老態或凶神惡煞的模樣吧。
常振霆入座。眾賓客唧唧喳喳地獻上祝福其喬遷新居的吉祥話,常振霆微微笑,謝過。
蘇莉莉倚到他的座椅旁,笑道︰"大哥,也該上菜了吧。"
他寵溺地拍了拍她擱在椅把上的手背︰"餓了?我讓他們馬上把菜端到你面前來。"
子顏見他並無異樣的表情,心里平靜了許多,料想剛才光線太暗,並沒有將他看真切吧;倒是凌熙然,自從親眼見到他的敵手後,臉色再也緩不下來,倒了杯烈酒,一飲而盡。
"清蒸石斑""佛手炖龜""鹽-龍蝦""醋溜九條箍"一一上桌,菜式是子顏從未听聞的,更惶論見過聞過嘗過了。嗅著那溫熱的潮腥氣味,子顏瞪大眼楮看那漂浮著鮮脆油花的湯汁上橫臥著的千奇百怪的魚貝,躑躅的手不知從何處下筷。
卻听身旁的幾位聊起新近的電影來,什麼《新人道》啦,什麼《貂禪》啦,以及袁美雲是不是當今最好的女演員啦。
蘇莉莉氣不過,側臉低聲道︰"她好?那也是因為阮玲玉死了,周璇那妹子還未成大器,胡蝶又沒閑工夫與她爭,最最緊要的是——她踫上了卜萬蒼!"
常振霆笑著開口︰"你眼前不也有一位?凌導演,不如給大家說說你的《不夜情》吧,听說莉莉在里頭演個小丫鬟?"
蘇莉莉把頭轉向凌熙然,急道︰"別說別說!大家都曉得我是演慣了風流的摩登女郎的,這回扮個素面朝天的舊式女子,還不定怎樣呢!"
凌熙然飲多了酒,微燻道︰"莉莉,你這不是妄自菲薄嗎?蓮兒這角色多討巧,我花了多少心力來拍這部戲,你不會不知道!將來你若靠此片選著了電影皇後,切切不好忘了我啊!"直說得雙眸上罩了層霧氣。
蘇莉莉也似被感染著了,柔聲道︰"怎能忘?我是那麼不念舊情的麼?"
眾人呆愣半晌,又齊齊叫出聲來︰"噯呀呀,你們不就是未來的卜大導演和袁美雲嗎?我們大上海的電影業還能少了你們二位!"
子顏正學著吃牡蠣,听了這句,掰住殼子的雙手一抖,白西服的領口上立即濺著了兩三點油沫星子。他連忙模出手絹來擦,握到手中才想起這亞麻手帕正是凌熙然送他的那塊,平日里總隨身帶著,若是被他見著了,可如何是好?只得尷尷尬尬地再將手帕塞回袋中。
常振霆淡淡地望他一眼,差了僕從來收拾。
子顏直發窘,低下頭來才發覺那顆牡蠣被掰開了唇舌拋在桌上,自覺不雅,又不知此刻再取起食之合不合禮儀,側首向凌熙然求救——可此時凌熙然的眼中哪里還有他?只顧望著蘇莉莉,兀自沉醉。
子顏心中難受,不顧他人目光,揀起那顆牡蠣,咬了肉粒,狠狠吞下,竟忘了咀嚼,肉粒被哽在了咽喉間,惹得他不住咳嗽起來,止也止不了。凌熙然這才醒覺,遞了杯水來,讓他喝了幾口,終于平息。
待子顏拍拍胸口再次抬眼時,卻赫然見常振霆正凝神望向他,深深一瞥。
子顏的眼皮撲撲跳。
常振霆啜一口白蘭地,暗暗微笑。這沈子顏的外型尚不算分外出眾,尤其在滿是西裝革履的貴公子堆兒中,更顯單薄,可偏偏有那麼一咳——淚盈于睫,心痛入髓,眼見他瘦削而蒼白的面孔驚現潮紅,仿似在一瞬間就從那些油汪汪的人面中跳月兌了出來。
格外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