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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序 第五章

隨著那琴聲,東方際在雲天堡中快速地移動著。東方世家輕功了得,他一路上幾乎走的都是直道,一般的院牆他輕而易舉就能越過,他就這麼從一從從茂密的枝條,一堵堵的牆壁上飄然而過。那琴聲初時還很大,到了後來,也許是因為一曲將終的緣故,竟然漸漸地細了下去。

正在東方際急切地想要看到彈琴者而急急追趕的時候,琴音竟然真的消失了,而與此同時,東方際也來到一個小小的園子前面。

那園子的牆壁不是普通的青色或者是紅白兩色,而是如同稀釋過的墨汁一樣帶著濃重的灰。如果他腦子里從第一次進雲天堡到現在近十五年的記憶沒有錯誤,整個雲天堡中有著這麼獨特的院牆的園子,只有宋雁離居住的硯園而已。

要讓東方際相信宋雁離可以彈出這麼悠揚的琴韻不譬于登天。宋雁離是個武學奇才沒有錯,但是人總是如此,如果有一方面擅長,另外一方面就勢必會相應減弱,就好比他們東方家最擅長的是輕功,在江湖上是數一數二的厲害,但是相對來說,東方家的招式就不及其他門派的凌厲。

宋雁離的弱項則是樂理!雲天老人不是沒有試過想將宋雁離培養成一個全才,可是被請來的琴師都在三天以內自己卷著鋪蓋逃之夭夭。

不是他們不用心教,而是宋雁離實在是太沒有這方面的天賦,與其到最後被雇主說是教導無方,還不如趁早離去免得壞了自己的名聲。

東方際敢用自己的腦袋打賭彈琴的人不是宋雁離,而且最近以來听說宋雁離搬去了荔情小築,那麼這院中究竟是住了什麼人,而彈琴的又究竟是不是這個人呢?

無論如何,總要先去看看再說,反正雲天堡的女眷都安排在後院中,硯園屬于前院,里面應當住著男賓,他也就沒有那麼多的顧慮。

況且那琴聲著實動人心弦,讓他連那個彈琴的人兒也想要一並認識。

他今天恐怕有點頭腦發熱,平時可曾見他對什麼事情如此執著?

東方際慢慢地度進園中,這樣最多讓人以為他是散步不經意地進入,而不是硬闖進來的。

彈出那樣琴聲的,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東方際前一刻還在想著這個問題,後一瞬……他就知道了答案…………

東方際幾乎以為自己見到了天仙……

只見一個一襲白衣的人兒坐在園里唯一的小亭中,面前擺著一架古琴。

琴是上好的桐木做成的,因為歲月的歷練而通體光亮,並沒有時下流行的琴的花哨艷麗,但那古拙淳樸的造型卻讓人一眼就知道那琴非比尋常。

那樣的琴,是很容易搶了琴師的光彩的,普通人在那架琴面前必然會變成琴的附庸。

然而這琴在那人的面前,卻仿佛是一個襯托,讓那人更顯月兌俗清雅。

不曾看過這麼好看的人。

東方際以為東方素兒已經是最好看的,但是那人比素兒還要好看。

雖然清楚地知道那是個男人,但是東方際還是無法克制地要用自己知道的最好的詞語來形容那人的容貌。

眉似遠山黛,唇似含朱丹,眸似秋水脈脈,發如浮雲散……

不夠,不夠……

即使把這些原本應該形容女子的詞語用來說明,東方際也嫌不夠。

最吸引人的是那人身上透出來的清靈氣質,僅僅是看著他,便讓人有一種超出三界外的感受。

那人沒有看到自己,只是一直望著面前的琴,隨即輕聚了眉頭,伸手撫上琴弦。

手是白皙的手,長而縴細,異常好看的形狀。

手作蘭狀,輕輕地撥了一下,看起來如同春風拂楊柳一樣輕柔的動作,卻讓琴發出如同龍吟般的鳴聲。

這樣的境界,除非是人琴相通,否則是不可能達到的。

而要人琴相通,必須經過幾十年的潛心投入。

那人看來不過是剛過弱冠之年的少年郎,白衣下的身軀以他這練武的人看,即便算是南方人,也是太過單薄,這樣的他是如何達到這種撫琴之人都夢寐以求的境界的?

東方際來不及想更多,就看那人用手掌壓住了還在崢然作響的琴弦,輕輕地嘆了口氣!

極輕極小的嘆息聲,卻仿佛投入平靜池水中的石子一樣在他心中漾起波紋。

那嘆息聲中包含的淡淡的愁,竟然生生地刺痛了他。

萬般不舍都涌上心頭,對一個陌生的人,東方際居然感覺到不舍。

這時,那人發覺了他的存在,抬頭看向這里。

于是東方際便正好看進那雙淺色的瞳眸中……

那淺褐色的……仿佛蘊了秋水的瞳眸……

蘭若亭在撫琴,彈的是一曲《高山流水》。

曲是剛剛才向張正齊學來的,他不曾學過琴,但是他會彈琴,他在仙界也是彈的,不過那些曲子多半是自己的隨心所至,並沒有現成的曲譜可以學習。

于是當張正齊說要教他彈琴的時候,他就隨意地撥了首自己的曲子,不想老人一听之下竟然把跟了自己四十余年的古琴給了他,還手把手地教了他這首高山流水。

「好琴須襯好手藝,知己方奏知音曲。蘭若娃兒,老人家我欣賞你的琴技,我游歷江湖五十余年,這琴跟著我,就沒有發現可以配得上這琴的人,今天終于被我找到,琴托付給你,我老人家也就放心了。而這曲《高山流水》也是非你用這琴來彈不可的!」

老人把話說得很絕,令他無法開口拒絕。所以還是收下了琴。但是不知道為何,他自己在彈這曲子的時候,總是會不期然地想起宋雁離。

宋雁離呵——

是否在不經意間將自己和宋雁離當成了曲中人?因為現在的狀況而想到了伯牙子期不得不分離的時候相互的痛苦牽念。沒有了對方的生活,是沒有意義的。就是因為一直想著那種淒切,所以他才把一首好好的曲子彈得惆悵起來。

而他……真的很多時日沒有見過宋雁離了。

他怎麼樣了,病了麼?忙了麼?還是……他根本就不想見自己呢……

原始天尊,自己是有了情,對宋雁離動了情,但是該情歸何處?宋雁離明明白白是不想見自己,這讓他情何以堪?-

然之間,一曲已經終了。

好一個情何以堪!

蘭若亭心中苦澀,轉而看向琴邊,早已經涼了的茶里,碧綠的水面上浮著一片落葉,因為風吹著而在杯中旋轉,在他看來就好象是自己的心境,在這凡塵俗世中為了一個宋雁離而猶豫不決,困惑不已的模樣。

再次撫上弦,卻只是撥了一下,听琴音裊然,心情卻益發低落起來。

終于還是嘆了氣,嘆原來一個小小的情字,竟然是那麼難懂的東西…………

抬眼望向周遭的景色,期待可以舒緩一下低沉到底的心情。卻讓一抹白色的身影闖進了眼簾。

宋雁離?不,不是他,他的身形沒有這麼瘦削,更不會是小冬子,那孩子連身板都沒有長出來,不會這麼高。看起來也並不是雲天堡的僕人,除了總管,不會有僕人穿這種上好絲綢的衣服,而這人,作為年輕得過分了些。

「敢問閣下來此,有何事指教?」

蘭若亭習慣性地眯起漂亮的細眸,看向那身影。

「在下東方際,散步路過此處,忽覺飄渺琴音,不覺之間,已隨聲而來……冒犯之處還請尊駕見諒!」

雖然因為那人眯著眼而牽起的風情又幾乎沉迷下去,但是東方際畢竟是東方際,他還是迅速地掩蓋了瞬間的呆滯,朗聲地應答著。

「東方……」

蘭若亭在腦中迅速地搜尋著這個熟悉的姓氏,很快想起這次的武林英雄大會中參加的幾大門派和世家之中的確是有個東方世家。

那還是宋雁離告訴他的,雲天堡和東方世家之間的關系非常,這次東方世家這次大會只有東方家的少主人來訪,還讓以為能夠見到老友的雲天老人深感遺憾。

這個自稱東方際的男子,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就是宋雁離口中提到的東方家的少主人了。

「閣下可是東方世家的公子?」

「正是在下!」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來歷,東方際心頭一陣雀躍。但同時也為他為何能夠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感到好奇。就算東方世家名氣再大,天下何其之大,姓東方的人又何其之多,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要在他初報上名字的時候就猜測出他的來歷也並不簡單。

「在下是從宋兄雁離那里知道東方世家有位少主人來參加武林大會的。尊駕衣物服飾舉止言行看起來並非尋常人士,所以在下便姑且斗膽一猜,不想猜中,決非必然亦非偶然!」

被說中心中所想,東方際又是一驚,眼前的人似乎真的不是平常人,他居然可以看透一個人的心思。而他提及宋雁離,他是宋雁離的什麼人?朋友?他怎麼從來也沒有听宋雁離說起過?

蘭若亭則覺得面前的人十分有趣,他並沒有使用讀心的法術,不過是根據時機地點以及一個人的舉動來了解一些理所當然的事情,這只要是觀察仔細就都能發覺的,但是當他把他所感覺到的說出來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有什麼類似傳說中可以窺探人心的「攝心大法」那樣的奇門遁甲之術,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在下蘭若亭,方才多有失禮,請閣下不要見怪!」

不管這個人來這里是為了什麼,他看起來並沒有加害的意思,況且因為和他說話而讓自己心情好了不少。于是蘭若亭起身,拱手相拜。

東方際正欲還禮,卻見大風忽起,琴邊的水杯眼看就要傾覆,而目標正是旁邊的蘭若亭。

說時遲,那時快,東方際運起輕功,急掠三丈有余,將蘭若亭一把拉進自己懷中。

杯倒,衣衫盡濕,濕的是東方際的白色綢袍。

蘭若亭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才發覺東方際為了自己而被茶淋中,全身上下都是一片一片的茶漬。

「你……這是何必……」

和自己身上所穿的袍子比較,東方際身上的絲綢明顯要昂貴得多,現下沾了茶水,無論如何也是洗不干淨了。

蘭若亭從懷中取出一方白色綢巾,擦拭著東方際身上的水跡,又微微地皺了眉頭。

「蘭若亭……」

「嗯?」

听到東方際喚他的名字,蘭若亭應了一聲。

「好听的名字!」

東方際注視著蘭若亭因為俯身而被發絲遮蓋了一些的清麗臉龐,口中喃喃地說著。

「閣下的衣服最好是盡快月兌下清洗,不然就無法清潔了……」

「雁離與你是什麼關系?」

听得東方際如此一問,蘭若亭的身形不自覺地頓了一頓,

「宋兄與在下算是朋友。」

朋友……還算是朋友麼?仔細想起來,也不過是因為他射傷了自己而起的緣,自己和他之間究竟是什麼關系,他並沒有說清楚過。

看到蘭若亭的舉動,東方際直覺他和宋雁離之間絕不是朋友關系那麼簡單。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憂郁,早早被自己看在眼中。東方際有種不好的感覺,他很喜歡這個人,這個人的琴技讓他十分欣賞,甚至這個人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這個人讓他覺得放不下,讓他很想要照顧…………但是心里那種不好的感覺卻也隨之不斷地加深著,他也說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感覺。

「正巧,雁離與我同歲,而我們也正好是朋友,如此算來,你與我也當算是朋友了。你既稱他為宋兄,也如此稱呼我可好?總是在下閣下的,听起來實在是生疏得緊。」

雖然是有點賴皮,但是有宋雁離這層關系,是一定要借用的。

蘭若亭抬頭看著東方際,覺得這人著實有趣,他怎麼不知道朋友關系是可以這麼算的。不過罷了,雖然他的說法是強詞奪理了些,但是仔細想來,也不無可行之處。況且這個人算是宋雁離的朋友,光是這一點,也就讓他對東方際的好感大大地增加。更何況,總是用敬語說話確實是拘謹了些,讓人勞神。

「如此說來,我就叫你東方兄如何?」

蘭若亭突然覺得單叫東方這個姓氏顯得老了些,好象是中年人的專屬,和東方際的外表是大大地不配,于是噗嗤地笑出聲來。

長得好看的人很多,但是長得好看並且笑起來也好看的人卻很少。如果一個美人一笑起來就眼邊起皺,鼻翼帶褶,無論如何也是好看不到哪里去的,再加上露點牙齒什麼的,再美的人,笑起來也就丑了個七八分去。可惜世上的美人笑起來,總是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陷,即使是他妹妹東方素兒,笑起來嘴稍閑大了些,也總是要用手巾遮擋嘴角。

但是蘭若亭笑起來也一樣好看,甚至比剛才更加好看。

紅薄的唇上抿,仿佛是柔軟帶暈的線,細細的眼角向下彎著,雙眸恍若半彎明月,因為笑著而抖動的身體讓人覺得更加羸弱縴細。

「雁離都怎麼叫你?他如何叫的,我也要如何叫!」

東方際的話讓蘭若亭笑意更深,這個人好象他指導過的幼狐一樣,感覺有點小孩子。蘭若亭覺得東方際無端地親切,對他的任何要求,他都似乎可以應允一樣。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是蘭若亭了解,這個人一定也是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因緣。不論與一個人生死相交還是不過搽肩而過,都是因為有著因緣際遇,這是輪回中的命數,他不會去追究這因緣由何而起,又會為何而終,所有的一切,都有定數。

「蘭若……你叫我蘭若吧!」

本來就習慣被人如此稱呼,只是宋雁離一定要加上個「賢弟」的後綴,以他自己來說,還是听人如此叫他比較適應。

「蘭若——」

看著依然帶笑不止的蘭若亭,東方際若有所思地叫著他的名字……

東方素兒的到來,讓宋雁離和東方際都大吃一驚。東方際驚的是自己的妹妹竟然不聲不響地就來了雲天堡,他這個做哥哥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听到。而宋雁離驚的是宋鳳歸這樣做的原因。

上次見東方素兒的時候,他就知道,姐姐,師傅,以及東方老前輩都有促成這段姻緣的意思,當時他並不介意此事,只是將一切都交女方決定。

但是那時候他還沒有見過蘭若,他還不知道什麼是情,他還不知道為一個人動心的滋味……

但是現在……他要如何在心里已經滿滿地裝了對蘭若的情以後再與一個女子結合?

然而他不能不見東方素兒,因為東方素兒是為他而來,他不能逃避。

「雁離,素兒一個姑娘家獨自前來,雖然東方世家離雲天堡並不遙遠,但你這個做主人家的,一定要親自出去迎接的。」

宋鳳歸看著宋雁離丕變的臉色,知道一定要下狠心逼迫弟弟接受素兒。

「是的,姐姐,我就去!」

宋雁離向外走去,吩咐下人準備迎接的事宜,當他準備回到荔情小築換身合適迎接的衣物的時候,宋鳳歸在他身後冷冷地開口。

「雁離,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忘記了你雲天堡少主人的身份。」

呵——少主人——

他不會忘記的,他怎麼會忘記呢?他宋雁離是天下第一雲天堡的少主人,這麼沉重的頭餃,他是不會忘記的。

宋雁離胸中苦澀萬分,沒有回頭看宋鳳歸,依然走向自己的住所。

在他身後,宋鳳歸的眼中浮出一絲憐憫,卻又在瞬間回復方才的冷漠堅決。

這一切都是為了雁離好,她絕對沒有做錯。她已經知道了雁離失常的原因,從那個人來了以後,雁離就開始這樣,她果然沒有猜錯,雁離這次的感情,又是為人所不能允許的。

不過她已經有了法子,素兒來了,她就有把握讓那個人永遠地離開雁離……即使雁離恨她,那又有什麼所謂……

東方素兒下轎的時候,她的腳總是先下來的,她的腳縴細而美麗,總是裝在小巧精致的緞面繡花鞋中,雪白的腳踝上有一根金鏈,上面掛了一個小小的鈴兒,她一走路,就會發出叮當的鈴聲。

她很美麗,天生的美麗,水做的肌膚,水樣的柔顏,就連蔥白的手指也象一掐就會流出水來。

她是東方家唯一的女子,也是江湖上傳言中的第一美人。因為有她的存在,讓東方世家心安理的地霸佔去了兩個第一的名號。

她整個人都很白,她和她哥哥一樣喜歡穿白衣,白色是會讓人肌膚顯得暗淡的顏色,但是她是例外,她無比地適合白色,那身白色的衣裙讓她顯得更加的出色,甚至有種壁畫中飛仙的韻味。

當東方素兒看到宋雁離的時候,她面上立刻紅了一紅。在全身都是白色的她的面上的紅色顯得分外地嬌麗動人。

「素兒見過宋大哥!」

東方素兒福了一福,那芳影顫顫的姿態卻讓人有一種她要倒下去的感覺,一般的人一定會忍耐不住要上前去扶住她,生怕她會真的就那樣倒了下去。但是宋雁離卻沒有動靜。

他在看東方素兒,目不轉楮地看著,讓東方素兒的臉更加燒紅起來,但是除了他,沒有別人知道,他實際上是在透過東方素兒,想起了同樣是一身白衣的蘭若亭。

蘭若……蘭若…………

他還好麼?

「素兒,你怎麼會來的?」

東方際愛憐地擁住妹妹,他一向和妹妹的感情極好,這次妹妹一人前來,讓他好是擔心。

「哥哥,是冷夫人告訴我……要和我商量些事情……」東方素兒的眼光又飄向宋雁離,然後再回到東方際的身上。

東方際頓時明了了宋鳳歸的想法。也罷,反正妹妹喜歡,那大可以隨她去。反正這件婚事可以說已經是成了一半,他也樂觀其成。

「雁離,你這個主人還要讓我們在堡外站多久?」

宋雁離听到東方際叫他才回過神,默默地將他們兄妹帶進雲天堡……

「對了雁離,你為什麼都不曾對我提過蘭若?」

安排好東方素兒歇息,宋雁離臨到離開的時候,東方際突然想起來似的問了一句。

「你們……見過?「

宋雁離一呆。

東方際見過蘭若了?那麼他會不會也被蘭若吸引?蘭若的容貌讓人驚為天人………這讓他如何能不擔心……

「想必是你最近為了武林中的事情太過勞累了,所以忘記了要引見吧!」東方際自顧自地說著,「蘭若的琴真的很好听,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琴聲總是讓人想要垂淚。」

他知道,這些他都知道。

近幾天來,總是飄來蘭若的琴音……他都在細細地品著,慢慢地听著………那琴聲中的意味,悲傷的曲調讓他不解……

蘭若怎麼了……遇到了什麼事情會讓他如此傷心?

小冬子沒有好好地服侍他麼,還是他沒有吃好?

听著琴音而不斷地揣測著,卻沒有勇氣去看他一看,甚至連走近硯園也是不敢。

「蘭若下得一手好棋,他還精通五行八卦的演算,如果說你是武學奇才,蘭若他可就有著奇門遁甲的天分……我和你說,前天蘭若他還…………」

「東方,我先去睡了,明天就可以得到準確的情報,必須早點起來。」

沒有耐心听完話,也沒有管話講到一半就被搞得一頭霧水的東方際,宋雁離先行離去。

一把捶在房中的木柱上,手指骨節先是傳來強烈的震動,幾乎麻痹了他的半個身體,隨後是痛入心脾的灼疼。

他該死地嫉妒,他嫉妒東方際可以見到蘭若,可以在蘭若身邊,他嫉妒東方際可以與蘭若說話,可以與蘭若對弈。他嫉妒……他恨,為什麼在蘭若旁邊的不是自己。

他真的好想要撕裂了自己,看看到底他的心是在怎麼地呼喚著蘭若。

這些天,他沒日沒夜地忙碌著,強迫自己腦子里面塞滿了一堆東西,他狂熱地發展著雲天堡的生意,更是把打听消息的「鷹」往死里逼地要他們盡快找到確切的證據來指證黃無行二人。

只是為了不想蘭若,他做這些,只不過是為了不想他……

但是事實上,他可有一刻忘了蘭若的?

沒有…………即使不見蘭若,他的香氣也一直縈繞在心頭。

方才再听東方際說下去的話,恐怕自己就要當場將自己的思緒全部泄露。

但是回來了又如何?

他每說一個字,都在呼喚蘭若,他每想一點事,都在思念蘭若,他一伸出手,就想踫觸蘭若,他的身體,他的靈魂……無一不是充斥著蘭若的全部。

毫無道理的,這樣想著一個人是毫無道理的。

但是卻偏偏是在想著念著,不是自己能夠控制。

他不能再忍耐了,他要見蘭若。

宋雁離覺得喉嚨干澀焦渴得幾乎快要死去,對蘭若的牽掛讓他連身體也出現了反映,他來不及用理智去控制自己,身形已經掠出了房間,直直地奔向硯園。

是夜,黑雲密布,夜風中蘊著冰冷的氣息,宋雁離在雲天堡中一陣狂奔之後終于來到了硯園的圍牆外。經過夜風的吹拂,他身體中的火熱終于漸漸平息下來,然後,他看到了硯園那灰黑的院牆。

他怎麼可以放縱自己到這里來?來到這里,他以前的努力不是就全部都白費了麼?

高高的院牆泛著幽冷的光,似乎在嘲笑著他不夠堅定。

他想轉身,想要回去,但是腳步卻根本不听他使喚地往里去,終于他心一橫,急速地來到窗下。

蘭若就在窗的那一邊,只是想著這個,心已經如同擂鼓一般地狂烈跳動起來。

窗並沒有鎖,只是輕輕地合上。他凝聚內力,以力做器,便讓那窗不踫自開。

嘎吱的木頭摩擦聲響起,卻沒有驚動屋里的人。

隨後他便無聲地躍進屋里……

床邊的紗帳並沒有放下,讓宋雁離輕而易舉地見到了那讓他朝思暮想的容顏。

蘭若依然是那麼動人……依然是那麼空靈……即使他現在就在自己眼前,就在這床上靜靜地躺著,也讓他有一種無法明狀的疏離感。

他就好象水里的月亮,如果被自己一踫,就會消失一樣。

而在自己眼中,認識蘭若,想著他,現在看著他,簡直就好象是在做一場夢,一場讓自己不斷陷落的夢。

興許是夜風吹了進來,讓床上的人兒感覺到一絲涼意,他輕輕地申吟出聲,睫毛輕輕地顫動著,雙唇微微開啟,並且全身散發出如蘭的馨香。

宋雁離覺得熱血涌動……

蘭若,他的蘭若!

宋雁離低頭,害怕驚醒了熟睡的蘭若亭,只是輕輕地拈起一束散放的發,置于鼻端輕嗅著。

芬芳的氣味頓時充滿了他的腦海。

他吻著那束發,貪婪地汲取著那只屬于蘭若亭的香氣,就好象要把這氣味深深地刻進心中。

這時,睡夢中的蘭若亭似乎發覺了有人在身側,忽地皺了眉頭,輕聲呼喚起來。

「雁離………………」

宋雁離大驚失色,瞬間掠出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被蘭若發覺了麼?

若是被他發覺了,自己要如何解釋對他所做的一切?

蘭若喚的……明明是自己的名字呵……

這樣他是否可以認為,蘭若也是在乎著自己的…………

可是這麼認為的話,只會讓自己更加不知如何自處而已吧……

寒冷夜風中,一切都顯得了無生機。

「雁離,‘鷹’傳來的消息如何?」

雲天老人用杯蓋撇去茶末,淺淺地嘗了一口。眼前日益成熟起來的男子早已經不是他當年收留的孱弱孩童,但是他在和這個唯一的徒弟說話的時候無法不流露的寵溺語氣依然是不變的。

雁離這個孩子,對于他來說,就是他的兒子,是他多年事業的接班人。

外界也許並不清楚,但是雲天老人自己最了解,宋雁離不僅僅學成了他所有的武功,更是融合和武學各派之長,加上自己本身渾厚的內力,早已經青出于藍,超過了他這個做師父的。

現在看來,在這次想要利用寒冰聖域來禍害中原武林的事件中,一切的安排調度,幾乎都是由雁離來完成的。那孩子,已經成熟到可以掌管武林大事的時候了。

「師父,根據這段時間得到的消息,的確是倥侗派掌門黃無行和青城派掌門空絕子暗地里策劃。他二人在寒冰聖域派遣弟子來中原時就已經確切了解了那些弟子的形貌,然後找到他們並將之收買,讓其擾亂武林秩序,為了不讓人懷疑到他們頭上,甚至不惜讓自己的弟子遭受殘殺,他們為的就是鑽寒冰聖域不順者殺一貫作風的空子,挑起寒冰聖域和中原武林的矛盾,同時籠絡剩余的小門派,當這中原各大派與寒冰聖域爭斗而元氣大傷的時候,他們就可以坐享其成,霸佔去武林盟主的位置。「

「可找到證據指證他們?」

雲天老人又喝了一口,他果然是沒有料錯,這件事情一開始就讓人覺得古怪,他叫雁離小心行事是正確的,不然不就上了這兩個奸佞小人的道?

「黃無行和空絕子為了收買寒冰聖域的弟子幫他們殺人,每殺一人是二萬兩銀子。而我們用了百萬兩,同樣是收買,給的銀子是他們的五十倍,並且徒弟對他們說明,只要他們願意出來指證這二人,雲天堡負責他們的一切安全,‘燕’的事情,雲天堡也不記前嫌,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被劫去的貨物,就當是送他們的報酬。有錢拿的事情他們就做,現下寒冰聖域的弟子正在趕來雲天堡的路上,後日晚即可到達。」

「時機已經成熟,」

雲天老人放下茶杯,頜首道,

「雁離,你且去召集武林各路英雄前來議事廳,我要告訴他們,三日以後就可以知道結果!」

「是,師父!」

雲天老人微笑著看宋雁離離開,隨後再次端起茶杯。

現在只有茶而已,三天以後,他喝的就應當是慶功的酒了。到時候功績都歸雁離,雁離在武林中的地位將更加穩固。

思及此,雲天老人益發地欣喜起來,將杯中余茶盡數喝了下去。

雲天堡給客人住的廂房牆壁是青色的,而空絕子的臉色在橙黃的燭光下竟然比牆壁還要青上幾分。

「怎……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黃無行厭惡地拉開空絕子從方才就一直緊抓住他袍袖不放的手,真是不成氣候,當初不知道是哪只眼楮走了火,才會選擇這種怕事的人作為合作的對象。

真真是山旮旯里面出來的門派,做什麼都小家辦事的風氣,怎麼配合得了他成就大業的雄心壯志?

「你沒有听到雲天老東西在議事廳說的話麼——」

陡然提高了聲調,卻馬上發覺不合適宜,空絕子立刻又委頓下去。

「你叫啊,你怎麼不再叫大聲點,讓大家還沒有在三天以後就先知道這些事情是我們做的?」

黃無行冷眼看著空絕子不知所措的模樣。簡直就是條敗家之犬,這次如果能夠成功,奪到盟主的位置,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了這個人的命。沒有用的東西,留著說不清楚什麼時候又會敗壞他的事。

「老東西他……他已經在知道我們做的……五毒教,丐幫……這些門派都不會放過我們的。」

空絕子又拉上黃無行的袖口,卻被他一掌拍了下去。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你我。」

「我們……我們要怎麼做……」

「雲天老東西既然不給我們活路,你我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還不如拼他一拼。這近半月來,我已經把我門下所有弟子全部調集起來,再加上用金錢收買的殺手,以及雲天堡,各大門派的仇家,想靠這次的混亂撈上一把的人,大約有五千余人。雲天堡外三里處的浣花鎮正好在過觀音節,听說浣花鎮的觀音特別靈驗,每次觀音節,都會從各地涌入大量的人,每日光是住下的,都有七八千人,我讓這些人混在參拜的人群中,只需要我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全力攻入。」

「可是不管是雲天老人還是其他門派,功力都很高深,這些人真的有用麼?」

「哼哼——他們當然是很厲害,不過……」

黃無行從懷中取出一個東西,在燭光的照耀下顯現出來,赫然是上寫「五味一詠」的細小白瓷瓶。

「五味一詠」乃是西域至毒,這毒無色無味用銀針也無法查出,但中了以後會讓人在感覺到酸甜麻辣咸五味其俱的時候心脈寸斷而死。

空絕子眼楮瞪得幾乎突出地看著那個瓷瓶,就見黃無行繼續陰笑著湊到他耳朵邊。

「當他們都成了死人……他們就再也沒有厲害的本錢了……喈喈…………」

空絕子驚恐地看著黃無行扭曲的臉,發覺黃無行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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