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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鳳虛凰 第十二章

苗胡聯軍勝得快、敗得也快,就在前鋒大軍距離皇宮大門只有一街之遙時,突然冒出五萬精兵阻止聯軍前進的攻勢,五萬精兵比起聯軍來人數雖少,但個個驍勇善戰,聯軍人數雖多,但一來不熟悉京城道路地型,二來聯軍為兩族臨時湊台的軍隊,雙方誰也不服誰,攻打的過程中以比賽較勁為多,連日來不知斗死多少士兵,士氣一時受損,不復當日北上的氣勢滔

兩族之長原想仗著人多勢眾硬著頭皮攻進皇宮,不論精兵多驍勇善戰,終有力竭之時,到時再一舉將之殲滅。當聯軍以為攻勢奏效,前鋒已逼近皇宮門口十步之遙時,後方又突然殺來大隊人馬,人數更勝精兵數倍,一時之間聯軍死傷過半,血流成河……

兩族聯軍終究沒能跨過皇宮那道門檻,千古遺憾。

當姬如鳳騎著駿馬走過皇宮前的廣場時,看到的就是尸骸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他不忍看到那些橫死異鄉的青少壯士,那些人曾經在故鄉活的幸福快樂,卻為了少數人的權欲薰心,而在異鄉斷送了寶貴的性命。

帝王之道如此難走,為何還有人前僕後繼?姬如鳳不懂,不論權勢多麼珍貴多麼稀罕,一旦身故,萬事轉眼成空。

強求何苦?強求何苦。

厚重的宮門為勝利者而開,他看到打勝仗的衛大將軍陪伴著春風滿面的蘭太貴妃走出來迎接他,現場的將士也紛紛向他下跪。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听到那些人這樣喊他,可惜他不懂,為什假麼要這樣稱呼他,皇帝不是在里頭嗎?

姬如鳳下了馬,來到母親與舅舅面前,見到兩人對他下跪,也喊著與方才那些人同樣的詞兒……這些人,都瘋了嗎?

「母妃、舅舅,你們為什麼向我下跪?皇帝哥哥呢?」聯軍沒有踏入皇宮半步,他應當是安全的吧?

「啟稟皇上,先皇元肅帝在苗胡聯軍攻打皇城之時,不幸被流箭射死,已于昨晚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請聖上擇日登基,以安天下民心。」

不知道是誰開的口,姬如鳳只听到駕崩兩個字,聯軍根本連大門都沒踏進一步,何來流箭?這流箭,射得可真準呢,皇宮內萬余人口,偏只射中皇帝一人嗎?

姬如鳳開始狂笑,所有人都想要他當皇帝,可是他呢?一開始,他是萬般不願下凡的,就算奉命下凡,他也只是安份守己,做他該為之事,曾幾何時,陰謀己在身邊悄悄滋長,終將他吞沒……

他,一介小小雞神,下凡也不過是個吃白飯的紋褲子弟,何德何能登基為帝,成為天下之主?何德何能?

「皇兒?你怎麼啦?」蘭太貴妃終究發現自己的兒子不太對勁,她是知道這兒子胸無大志,根本沒有角逐帝位的野心,如今眾人協力把這位子捧給他坐了,他該不會是給嚇傻了吧?

為了兒子,她可是連弒君這種事都做得出來的。

「哈哈……這麼愛當皇帝,你們怎麼不自己當?這麼多人為了皇帝之位而死,你們卻輕言將之交予我,就不怕龍椅被我坐壞?不怕江山被我斷送?」姬如鳳面容轉冷,這些人想要他當皇帝,他偏偏不如他們的意!

再次跨上駿馬,姬如鳳往回頭路走,出了京城,要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回到這個沾滿鮮血與虛偽的骯髒地方,也許找個地方平靜過一生,也許去向菩薩訴苦,請它老人家提早結束他的人間苦難,讓他回天上當個逍遙的小神仙。

怎樣都好,都比坐上那個沾滿鮮血的大位好!

當狂風在耳邊呼嘯而過時,他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呼喚聲,他知道是誰追來了,那個殷殷切切,用盡一切手段只求他坐上皇位的男人,那個他昔日相信不已,如今卻形同陌路的男人……

然後,是箭穿透人體的聲音,很清脆、很小聲,可是他听得很清楚,因為就在耳邊。姬如鳳回過頭,看到一張熟悉的淚顏,那是看到族人死傷無數傷心欲絕的嚴若離,那是親手將喜愛之人送上黃泉路的悲哀。

侍衛們將她押了下去,她沒有抵抗,然後鮮血飛濺在草地上,刺殺皇族本就是殺頭大罪,更何況她的身份還是苗族公主,姬如鳳瞧見一道美麗的光升上天去,那道光,是他十八年前要下凡投胎那一刻,唯一一次所見到的、太子的靈魂……

原來,十八年來尋尋覓覓的魂魄,就在身邊……

姬如鳳再次回過頭,他感覺到鮮血的溫度浸滿全身,他看到許多人向他奔來,他看見……看見傅玉衡胸口中箭,抱著他,含著微笑,往後倒下去……

那是,姬如鳳有生以來見過最快樂最滿足的笑容。

***

「鳳王,夜深了,您也該休息了,攝政王就讓老奴來看護吧。」到現在還是喊他昔日封號的,只有傅玉衡身邊的老人——劉叔。他看不慣姬如鳳這般糟蹋自己,終日不吃不喝,守在傅玉衡日漸冰冷、不言不語的身體旁。

所有人都知道,攝政王傷勢過重,已然無藥可醫,太醫能做的也只是讓他能夠拖一些時日,至于醒過來?那是誰都不敢想的事。

那一箭,正中心窩。受這樣重的傷,一般人早就死了,可是傅玉衡仍然拖著一口氣,仿佛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他非得見到才能瞑目似的,可惜,他終究沒睜開眼觀看這一切。

天下大定,鳳王登基,號元鳳帝,胡苗稱臣,割土讓地。

這是眾人的希望,也是傅玉衡的希望。

「劉叔,你跟我說過只要我一登基,他就會醒過來的,可我已經登基兩天了,他為什麼還是不醒呢?而且他的氣息愈來愈微弱……劉叔,你是不是騙我的?」

姬如鳳把頭枕在傅玉衡的胸口上,听著他微弱的心跳,要不是還有心跳,他幾乎要以為躺在床上的是死人了。

「鳳王,老臣怎敢騙您?只是、只是……主子他就算想醒,也莫可奈何啊……鳳王,您就讓主子安安心心的去吧,您心里頭也知道,主子他是捱不久了……」劉叔聲淚俱下,看著自小帶到大的孩子變得如此,無語問蒼天。

「……捱不久了是嗎?」姬如鳳也明白,劉叔說的話全是真的,只是他

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劉叔,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如此費盡心力將我推上這個位子,為的是什麼?」姬如鳳抬起素淨的臉龐,戴著帝冠的他顯得斯文俊秀,帝王的霸氣全然不見。

「……鳳王,這些話,應該由主子他自己告訴您才是,老奴不敢僭越。」劉叔望後退一步,抖音更加明顯了。

「由他來說?他就是不肯說,我才問你啊。他到死抖不肯告訴我為什麼讓我當皇帝,只說些敷衍我的話,我不甘心……就算逼我坐上這個位子,也該給個讓人心服口服的理由吧?」

「鳳王……」

「劉叔!你非得要我求你不可嗎……」姬如鳳眼中的淚珠晶瑩剔透,就是不肯落地,他將之眨回眼眶內,帝王是不可以輕言掉淚的。

「……鳳王,老奴這里有主子之前珍藏的帕子,看了之後,也許您就能明白了。」劉叔從床底下抽出暗格,找出一盒精美包裝的錦盒,掀開後,只看到一條繡著歪七扭八「鳳」字的絲帕。

「那是……」姬如鳳將絲帕搶過來,這絲帕是他十四歲時,閑著無聊跟宮女學繡字的成品,後來隨手送給傅玉衡了,沒想到他居然收起來了,絲帕除了角落繡著「鳳」字外,帕身還寫了幾個字,姬如鳳將之攤開來觀視。

「位極天下,無人以撼之,無人以害之,鳳,安矣。」

絲帕落地,輕風吹起,旭日東升,滿地晶瑩。

原來,如此。

***

姬如鳳卸下帝冠,輕輕系在傳玉衡原本烏黑亮麗如今已然失色的發上。

「對不起,我一直沒跟你說實話,一來怕嚇著你,二來怕你不信,三來怕泄露天機,四來……算了,不管因為什麼,現在都不重要了。你知道嗎?我是你最最討厭的公雞呢,你七歲那年,趁你不注意時把整碗飯都吃光的那只公雞就是我……其實我不是貪嘴,我只是餓了,誰叫你當時那麼小氣,連一碗飯也舍不得給!不對,你現在也小氣,我搶你飯時你依然會皺眉……皺眉會老得快的……」

姬如鳳月兌上的帝服,仔細為傅玉衡換上。

「不過,我可不是普通的公雞,還記得嗎?我曾經在你面前無端消失過,還可以靈魂出竅附身在別人身上傷你,那是因為,我是神仙,擁有千年道行的神仙,雖然懦弱無用,可我的的確確是個神仙,沒有人可以輕易傷害我,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會輕易為人所害。」

「還有啊,我下凡來不是要當皇帝的,我是為了輔助太子、匡扶朝政而來……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我知道,有一個人非常適合當皇帝,由他來當皇帝的話,天下起碼可以安定百年,這樣,就不會辜負先帝的期望了,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最後,姬如鳳把蓋上玉璽的聖旨放在博玉衡身邊,他俯,輕吻有些冰冷的臉龐,淡淡的、微笑的。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姬如鳳的臉色開始發紅,鮮艷的紅色從臉上漫延到全身,然後,他吐出了一粒猶如夜明珠的內丹,他將內丹捧在手上,笑著。

「這是我的元神珠,里頭有我千年的修行,功能和千年人參差不多,吃下去可以治萬病解千毒,更更重要的是……它可以讓你長命百歲,免于一死。」毫不遲疑,姬如風將元神珠喂給神智不清、氣息虛弱的傅玉衡。

元神珠開始在傅玉衡體內發揮效用,破碎的身體開始愈合,蒼白的臉色開始紅潤,憔悴的俊顏開始有神……

姬如鳳的身軀卻愈來愈蒼白透明,仿佛朝露就要消失在陽光里。

「再見了,傅玉衡,我的皇——」

***

姬如鳳很久沒見過所謂的父親了,至少以前當他還是一只小公雞時,就從來沒見過父親這只雞,據說,父親在他還沒出生時就讓人宰去吃了,後來他為了避免與父母親走上相同的路,他毅然決然找上一家寺廟,跟隨里頭的和尚修行。

當那些老和尚都死光光的時候,他已經可以月兌去畜牲的,幻化成人形了,後來,那座廟經歷過長久歲月的洗禮而不堪使用時,他已經有了位列仙班的資格。

最近見到父親的經歷,是在十八年前他剛投胎時,那時的父親對他而言像個陌生人,而此時此刻,他們卻像朋友。

「將軍,你又輸了,今天你已經輸了三十七盤棋了你知道嗎?」姬元昊輕輕松松吃下對方的主棋,宣告輸贏。

「啊?又輸啦?不成不成,再來一盤!一定要下到我贏為止——」姬如鳳定楮一看,還真的輸了呢,唉,怎麼每次他都還在認真思考下一步怎麼走時,棋子就已經讓人給吃光光了呢?這家伙一定是作弊!

沒道理連輸三十七盤棋呀,耍不是這家伙作弊就是他太笨了……可是人家說虎父無犬子,沒道理老子精明得像狐狸兒子卻笨得像豬吧?不對,他是雞,還是高貴無比的雞神,怎麼可以拿來跟豬比?

「……真不知道你是誰的種,為什麼玉衡這麼聰明你卻這麼笨,難怪年紀輕輕就下來見朕,簡直丟盡了姬家的臉……」姬元昊撇撇嘴,對這個兒子非常不以為然,真沒想到他聰明一世,向老天爺求來的孩子居然是笨蛋,要不是還有玉衡那孩子獨撐大局,恐怕元聖皇朝早就滅了。

「耶,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當初可不是我自願要當你兒子的,是天帝千拜托萬拜托我才勉為其難,誰知道元聖皇朝表面上看起來平靜,實際上到處是暗棋,早知道是這樣打死我也不肯下凡,也不用落得今天這種下場,唉,自古英雄多寂寞……」

姬元昊冷冷地整好棋,睨了「兒子」一眼。

「如果皇朝真是你想的那麼平靜,朕又何必千方百計討好天帝,讓袍賜下麟兒助我朝一臂之力,早知道你是笨蛋,當初朕就不必犧牲傅斯溟,讓他去娶那個潑婦了。」

姬元昊在提到傅斯溟這個名字時,眼神黯淡下來,雖然只有一下子,但還是讓眼尖的姬如鳳瞧見了。

「傅斯溟?難道就是那個娶了天帝之女的男人?姓傅……他跟傅玉衡什麼關系啊?」听說天帝的女婿也姓傅,應該八九不離十,就是他了。

「……他是玉衡的父親,朕的妹夫。」

「果然是這樣……不過,他只是你的妹夫,何苦為你犧牲這麼大,居然跑去娶天帝之女,听說天女不僅潑辣善妒,而且武功奇高,喜歡把男人壓得死死的,你真是害死人了……」姬如鳳忍不住唏噓,原來傅玉衡的父親這麼慘啊,連死了都給人家拖去當祭禮,就不知道那個男人在天界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虐待?

「他這是為大局著想,斯溟知道朕的苦衷,特意為朕分憂解勞……這種情份,像你這種笨蛋是不會懂的。不說了,你不是要下棋嗎?棋子朕擺好了,就等著你輸第三十八盤。」

「哼哼,我才不會連輸三十八盤呢,這樣好了,咱們來打個睹,要是我連輸三十八盤就听你一件事,要是第三十八盤我贏了呢……你就得告訴我你跟那個傅斯溟的故事,如何?敢不敢賭?」姬如鳳最討厭人家說他笨,偏偏這姬元昊仗著當過他老子就毫無分寸地罵他笨,說他笨是吧,他就要聰明一次給他看看!

「……你確定要賭?」姬元昊的眼楮閃著晶亮的神采,像漂亮的寶石一樣,勾人魂魄。

「當然,賭局是我開的,哪來的道理不賭?廢話不多說,我再多加一條條件。要是我贏了,以後你不準再罵我笨蛋——」

「與其口舌之爭,不如專心在棋局上吧。」姬元昊眼底閃著得意的好笑,手下運棋如神,在棋局上將戰場上的兵法發揮到淋灕盡致的地步,不過三刻,姬如鳳早已兵敗如山倒。

此時,冥府遠處竟傳來喧嘩聲,細听之下,竟是有天神闖了進來,直闖冥府禁地要人。

姬元昊輕輕落下最後一子,笑了。

「終于來了,朕也等的夠久了……笨兒子,朕唯一的條件就是……三天後,你要再入輪回,玉衡這孩子也夠苦了,你就犧牲一下去陪陪他吧——」

遠處的塵囂愈來愈近,姬如鳳在滿天塵土中仿佛看到有人騎著白馬狂奔而來,奇了,冥府居然有天神闖入,是來干什麼的呢?

很快的,他就知道那名天神的目標是誰了。只見白馬上的俊逸男子向姬元昊伸出大掌,姬如吳就任由那人拉上白馬,臨走前,那匆匆一瞥的微笑……

名叫滿足。

***

三日後,姬如鳳站在奈何橋前,正打算喝孟婆湯,再入輪回。

白馬再次從遠方奔馳而來,馬上的人不是姬元昊又是誰?怪的是,這一次馬上居然只有他一人。

「笨兒子,我叫你再入輪回不是讓你重新投胎啊,這樣太慢了,等你長大後玉衡都老了!」

「耶,不重新投胎那我怎麼再入輪回?難道讓我詐尸不成?」姬如鳳愣了一下,然後他有不好的預感。

「誰說是炸尸?你的尸體還沒壞呢,只缺一道靈魂就能活過來了,難道你就沒想過死而復生?只要在閻王爺的生死簿上刪去你的名字,牛頭馬面就不能勾你的魂了。」姬元昊朝兒子伸出手指頭勾了勾。

「你還不上來?斯溟已經去幫你刪去名字了,趁著閻王爺發火找上門前我們得快走——」話還沒說完呢,原本勾動的手指張成大掌朝他衣襟抓來,一陣天旋地轉,他人已經坐在馬背上了。

「這樣真的成嗎?我可不想被追殺一輩予啊。」如此擾亂地府,不只閻王爺會發火,恐怕還會驚動天帝呢!

「怕什麼?有朕和斯溟在地府里坐陣,還怕有人動你們嗎?坐穩了!」姬元昊大喝一聲,駿馬拔地而起往前狂奔。

***

再入的感覺很難形容,大體上就是頭暈腦脹,然後就是全身痛得像是要散掉了,就連睜開服楮的力氣都快沒了。

好不容易,耗盡身上最後一點力氣,姬如鳳勉力睜開了眼楮,卻又因為過強的光線刺激又眯了起來,光線帶來的疼痛刺激感讓他明白現在是白天。

嗯,很好,起碼大白天的比較不會嚇到人,咦?不對啊?他不是應該躺在棺材里頭才對嗎?為什麼還見得到陽光?

姬如鳳再次睜開眼楮,這次他終于看清自己的處境,原來他是躺在一間寬敞的房間里,這房間里頭到處都是白紗,四周還擺滿了百花,就連床邊都鋪滿了漂亮的花朵,看起來就像是大姑娘的閨房一樣,唯一的缺點就是這床也太冷太硬了一點,冷得他直哆嗦,硬得他全身發疼。

姬如鳳奮力爬起身來,手腳雖然還不太昕大腦使喚,但總算也沒廢到完全動不了,他模了模底下的硬床,晤,冷到像是冰塊一樣。

冰塊?姬如鳳愣了一下,隨即翻身下床仔細察看方才躺臥的硬床,掀開上頭覆蓋的軟毯後,底下赫然現出一張泛著幽藍光線的大冰床。

「不會吧?」居然用冰床來凍住他的軀體而不下葬,玉衡是瘋了嗎?

難怪姬元昊會信誓旦旦的說他的軀體沒壞,犯不著浪費時間重新投胎,只要他再忍受一次死而復生的痛苦就好,原來他早就料到傅玉衡絕對會把他的遺體保存良好,等待他死而復生?

姬如鳳突然有一種被人算計了的感覺,他皺了皺眉,開始打量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里絕不是皇宮,因為他從小就住在皇宮里,很明白那九重宮闈里並沒有這樣的地方。

腳步聲就在這時傳來,姬如鳳一驚,連忙躺回床上裝死,現在他還是一具死尸,在還沒搞清楚狀況之前,他可不想嚇壞太多人。

進來房間的是一名中年婦女,她帶來一盆熱水及浴巾,放下水盆後,她開始為姬如鳳月兌衣服。

假裝死尸的姬如鳳暗地里倒抽口冷氣,搞什麼?居然讓個僕婦來替他擦拭身體?傅玉衡難道就不會派個太監來嗎?讓個女人看他的身體……嗚……他還是處男昵……他的清白呀……

然後僕婦月兌衣服的動作只到上衣就結束了,這讓姬如鳳松了口氣,月兌完衣服後,僕婦開始擦拭這具冰冷的身體。

「唉,就算再思念,人死了終究還是要入土的,真不懂陛下在想些什麼,居然將先皇遺體一冰就是三年……人死不能入土,是最悲哀的事情啊……」僕婦似感嘆似哀傷的語氣吸引了姬如鳳的注意,于是他傾耳細听。

三年?他被冰了三年嗎?怎麼他記得只在地府里待了不超過一個月的時間,原來已經過了三年了呀。

僕婦的動作俐落又快速,很快就將上半身擦拭干淨,姬如鳳這才意識到僕婦已經開始替他解開下半身的衣服。

「啊!不能月兌!」為了捍衛自己的身體,姬如鳳管不了那麼多了,在僕婦驚嚇過度的表情下撿起衣服落荒而逃,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逃,他方才明明可以打昏僕婦,可是他卻選擇了逃跑。

這下好了,根據他對女人的了解,他死而復生的消息一定會藉由僕婦的口中犬肆渲染,很快的,傅玉衡就會知道他復活了。

這樣也好,讓傅玉衡來找他,總比他像只無頭蒼蠅到處亂找的好。

姬如鳳的身體畢竟才剛復活,經不起太過激烈的運動,跑不到一刻,他就像一頭快累死的狗停下來大口喘氣了。

「呼呼呼……怎麼這麼累啊,該死!這又是什麼地方?」姬如鳳抬頭一看,方才他跑過木制的長廊,長廊的盡頭處是一間緊閉門扉的房間,這房間看起來和他待的那一間差不多呢。

基于好奇心,姬如鳳推門而入,放眼望去也是一片花海,除了花海以外,還有倚在床畔的一個人。

呼,幸好是活人,他還以為這房間里是不是又放著另外一具死尸呢。

等等,那背影好眼熟啊,好像是……

「皇兄?」

倚在床畔的人因為這句呼喚轉了身,原本清冷的眸子染上了不敢置信。

「真的是你?皇兄!」姬如鳳控制不了激動的情緒奔了上去。他緊緊抱住比印象中還要清瘦的身子,從衣服彼端傳遞過來的體溫了解他抱的是個活人,不是死尸。

「……如鳳?」沙啞低沉的聲音從上頭傳來,那困難的發音讓姬如鳳不禁疑惑,皇兄究竟有多久沒開過口了呀,怎麼聲音那麼沙啞?

「是,是我,你不記得我了嗎?」不可能啊,他這個人記性超好,得罪他一件小事他可是會記恨上千年的。

「……認得、認得!」姬元凰的他清亮有神的眼楮開始滴下串串的水珠,嚇了姬如鳳好大一跳。

「你干嘛哭呢?」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鳳兒。他哭,是因為他已經不是你的皇兄了。」門外,熟悉的聲音傳入房間內,成功的喚回姬如鳳的注意力。

「玉衡?」姬如鳳看到站在門口處的傳玉衡,穿戴著帝冠龍袍的他清俊依舊笑容依舊,只是神采黯淡了些、臉頰削瘦了些,看起來像是老了很多歲。

「鳳兒,你現在抱的,是嚴若離,不是你皇兄。」

姬如鳳呆若木雞,緩緩轉過頭來看著流淚的姬元凰。

「皇兄?嚴姑娘……?」難道說嚴姑娘的靈魂已經回歸太子了?

「姬如鳳,我已經等了你三年了,傅玉衡說你會醒過來,我不信,硬是守在這里等著……沒想到你真的活過來了……」成串成串的話語從姬元凰的嘴里吐出,姬如鳳終于相信博玉衡說的話。

若是雷老,絕不會說出這麼正常的話來干擾太子的生活,這麼說,嚴若離的靈魂是真的回歸太子體內了。

三年前種種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來,姬如鳳想起了嚴若離對他的好、對他的欺騙,還有最後一眼那傷心欲絕的眼神。

「對不起。」是他,狠狠傷了她。元聖皇朝毀了苗族殺了她的族人父親,雖然他不是始作俑者,但他若站在傅玉衡的立場,一樣會那麼做,所以他沒資格裝無辜,她恨他,是應該的。

「鳳兒,你不覺得你也欠我這句話嗎?」傅玉衡來到姬如鳳身後,將他瘦削冰冷的身子緊緊摟住,像是要再一次確認他復活過來並不是在做夢。

這場夢,他已經做了三年,鳳兒要再不醒來,恐怕他也要瘋了。

「對不起,玉衡。」這一句對不起伴隨著淚水落入傅玉衡頸項,他虧欠眼前兩人太多,多到他不知道該用什麼來還了。

區區一句對不起,能還得了什麼?還得了嚴若離千千萬萬的族人性命,還是還得了傅玉衡一生一世用心良苦的守候?

「都過去了……重要的是你回來了……」姬元凰也緊緊回抱姬如鳳,他曾經很喜歡他,也曾經為了遍地的族人尸首而決定同歸于盡,奈何一朝夢醒,他竟已不是原來的那人,曾經他以為的一切,都在一位自稱雷老的靈體解說下崩潰瓦解。

天命開了他一個很大的玩笑,他曾經守候的一切成了一場夢,他,原該是叫做姬元凰的男人,原該是陪伴在姬如鳳身邊的兄弟。

「你不恨我了嗎?」姬如鳳抬起頭,淚流滿面的模樣看起來既無辜又好笑。他不敢相信,一覺醒來嚴若離就能放棄對他的恨,其實他又怎能明了這三年來的等候與煎熬對嚴若離又能造成多大的改變。

「恨吶,怎麼不恨……我恨你讓我一等就是三年,我恨你什麼都不明白就這樣一走了之我更恨你……」更恨你不懂相思,不解情意。

「嚴姑娘,鳳兒剛醒,我們也該讓他休息了,有些話,日後有的是機會說。」傅玉衡扶起哭到沒力氣的姬如鳳,他很明白再待下去又是沒完沒了的敘舊。

「也好,我當初醒來時也大病一場,是該好好休息。」姬元凰也收起淚水,冷靜自持的模樣與三年前任性的苗族公主已經大不相同,他的改變,來自于遇到了勁敵。

「嚴姑娘,有一句話朕得告訴你,當初朕沒痛下殺手,不代表朕已經打算放棄,不要以為你的出現能夠改變些什麼。」

「我明白,不過我也不會放棄。畢竟我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他。」

兩人的對話迷迷糊糊傳入姬如鳳的耳里,他卻因為太過疲倦而懶得去細思對話間的暗潮洶涌,嗯,今天天氣真好。

這樣的好天氣只適合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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