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界花 Chapter 6 月見草
這是入冬來的第一場雪，細碎的雪粒洋洋灑灑的自灰暗的天際墜落，到地上晃眼便消失去……，自古以來，不知道多少文人墨客，揮毫縱筆歌頌雪的高潔純麗，殊不知，純潔的表象下，掩飾著怎樣齷齪的靈魂……我喜歡冬季，卻格外厭惡雪的存在，因為它的虛假，偽善，和矯揉造作的美……
「老板，我給您送花來了……」
開門的是城郊的花農，他種的黑玫瑰非常美麗，是那種如同黑夜中的寶石般，妖艷的深紅中透著殘忍的黑……
「謝謝，」，我遞過送花費，和藹客氣的讓我自己都覺得好笑。
他接過錢，也沒數就揣進懷中，轉身出門搬了一盆花走進來……「這個送給您吧，晚上開花很好聞的，可以舒緩精神……」他笑著將花放在地上，也沒再說什麼就離開了……
舒緩精神？，我挑起一抹笑坐在窗邊的躺椅，隨手抓過一條毛毯蓋在腿上，悠閑的燃起一只煙。自從那次從醫院里回來，我就特別怕冷，連一陣微風都會讓我的心髒顫抖不停……我想這是身體崩壞前的預兆吧，只是，我是徹底的享樂主義者，相對于生命，精神的沉淪和自我放逐對我來說要重要很多，所以我依然喜歡自虐般在黑暗瘋狂的酒吧中流連，喝我最喜歡的earthquake……
但是，自從那天起，心里仿佛有些什麼東西也崩壞了，是足以讓我覺得恐懼的變化，執行任務的時候，我的手竟然有些顫抖，為了證明什麼似的，在前天夜里，我接下了一個女人的委托，替她除去礙眼的情敵……一個漂亮的女學生，漂亮迷人的眼楮和憂郁的氣質，好象靜謐的水墨畫……，她臨死的時候，笑著在她的情人耳邊低語……「來生吧，來生我會好好陪伴你……」
我不明白，為什麼人們總會將所有的遺憾和悲傷冀望來生，仿佛那虛幻的世界是真實存在……我只是在不遠處的角落里冷冷的看著，耳邊伴隨著夜風傳來了夜梟般的輕笑，冰冷的感覺隨著血液蔓延到全身……
幫幫幫—敲擊玻璃的聲音，驚醒了沉浸在思緒中的我，抬頭一看，有著一頭耀眼紅發的男孩，默然的站在玻璃邊，他做了一個手勢讓我出來，我皺了皺眉，眯者眼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示意他進來說話……
門被推開了，夾帶著刺骨的寒風，他站在門口看著我，白皙的臉上被風雪吹的通紅……
「要麼進來，要麼出去……」我冷冷的開口，抬眼看著他一頭被風吹亂的紅發，眩目中帶著墮落的感覺，讓我感覺很舒服……
他不做聲的合上門，雙手插在夾克的口袋里，莫不做聲的站著……
「買花？找人？還是找茬？」，我繼續吸著煙，將目光轉向飄著雪的街道。我已經不在訝異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陌生人能夠準確無誤的叫出我的代號……只要在這個世界一天，就永遠沒有能夠徹底逃月兌的命運，所以何苦呢，我就在這里，等者那個男人的出現……
‘你是他介紹來的客戶吧，他的心可真好……「，我笑了一下，慵懶的靠在椅子上，優哉游哉的晃著……」說吧……」
看他漲的通紅的面容上，清亮的眼眸似乎燃燒著怒火，只覺得非常的好笑……好一個倔強傲氣的少年，不遜的外表下，有著墮入黑暗的靈魂，帶著憂傷和絕望的純淨……
「你就是CARLON？」
我瞟了他一眼，起身倒了杯咖啡，繼續坐在落地玻璃窗前喝著……
「我要你幫我殺一個人……」，他猶豫了一下，突然抬起頭來，「不過，我沒有錢……」
「呵呵……你在做夢嗎？」，我放下咖啡，將落在額前的銀藍拂到腦後，單手托腮冷笑著問他。
他臉色變了一下，卻依然堅定的說，「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
「包括上床？」
少年的臉色慘白了一下，仿佛哭泣般淡然的回答，「不行，我有AIDS……」
我抬頭打量著他，想看出他話語中的真實性……無庸質疑，他是一個勘稱俊美的少年，白皙細致的皮膚，明亮憂傷的眼楮……我嘴角輕扯出一個詭異卻冷酷的微笑，象他伸出手……「過來。」
他沒有多說什麼，很干脆的走到我面前坐下，「你不怕？」。
「你說呢？」，
他的眼神中閃著猶豫，卻依然伸出了手……柔軟而冰冷的唇在我的臉上移動著……在即將吻上我的唇的那一剎那，被一把推落在地……
「你從來沒有接過吻嗎？」，他嗤笑著，想從我的臉上看出些什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沒有打算回答他的問題……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的時候，我從來不允許他們吻上我的唇，對于原因，我根本沒有打算深究，也懶得思考…當然他也不例外…
站起身來，從桌上取了煙點燃吸了一口，趴在桌子上歪頭看著我，「CARLON，你的頭發很漂亮，象冬天的夜晚……」
「……」我繼續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好象變的更陰暗，有風雨欲來的趨勢，路面沒有清掃的落葉被風卷起，在空中飄蕩著……
「CARLON，你的眼楮是紅色的耶！隱形眼鏡嗎？好漂亮！」他突然象發現了什麼似的驚呼著開口……
「義眼……」，我冷冷的開口，眯著眼楮看他驚訝的眼神，「你也想要嗎？」
「呃……」，他不再說話，一徑低垂著頭
不知不覺間，擺放在門口的花悄悄的綻放著，悠遠而綿長的香彌漫在鼻間…清清淡淡，帶著幽冷的氣息，好象雨夜的庭院，靜謐悠揚……
「是月見草！」，他突然開口說……
我看了他一眼，繼續吸著煙，「你打算我開口留你吃晚飯嗎？」
「呃……吃什麼？」
「……」，
「CARLON……」，他起身蹲在那盆花面前，靜靜的看著……「我，真的無路可去了，我不想再恨他，不想愛他……」
「他是我的國中同學，是個溫柔的男人……呃，你不排斥同性戀吧……」
我迷著眼楮冷冷的看著他，不置一詞。
「我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父親是某跨國公司的總裁，上面有兩個優秀的哥哥，我生活的環境，是許多人夢想得到的……但是，這樣的家庭環境卻讓我極少有朋友，我常常覺得孤單，甚至不被人需要……上學後，同學欺負我弱小，經常會找理由來捉弄我，一旦控制不了情緒，就會把同學打的遍體鱗傷，反正有個有錢的老爸來幫忙擺平……」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眼神有些迷離，︰「我喜歡上他，是在高中二年級，爸媽的工作很忙，哥哥門又在國外上學，我一個人很寂寞，就在那個時候，他轉學來到我們班，他長的很一般，只能說是儒雅，但是，他卻有一雙格外溫柔的眼楮，微笑的時候，如同倒印在潭水中的月亮，冷寂而迷人。
他很快和班里的同學混的很熟，除了我……我每天冷淡的看者嬉笑喧鬧的他們，從來不開口說一句話，直到他轉來2個星期以後……
‘一個人嗎？’，他笑著坐在我旁邊，卻不料被其他同學拖了回去，‘人家可是大少爺呢，我們惹不起的。’
我看了他們一眼，轉頭象教室外走去，卻不料他追了出來，‘我是凌逸軒，你呢？’
我很厭煩自以為靠著微笑可以達成一切的人，所以毫不客氣的一拳打在他的月復部，冷冷的說，‘真礙眼，快滾！’
他痛的彎下腰，在我離去的時候，我仿佛听他輕輕的在後面說，‘我以為，你很寂寞……’我的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那時候我才知道，我是多麼的寂寞……
從那天開始，他經常陪伴在我身邊，即使我依然冷漠，他卻絲毫不在意似的，帶我去我從來沒有去過的小地攤上吃米線，坐他老舊的單車去兜風……」
他突然轉過頭來看著我「CARLON，你知道月見草的花語嗎？是，撫慰受傷的心……
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美的回憶，我十五歲那天，他送了我一盆月見草，溫柔的望著我笑……輕輕的吻了我的額頭……
我帶他去了我家，那個空寂豪華的房屋，他陪著我一杯一杯的喝酒，我冷淡的告訴他我的家庭，說著說著居然落下淚來，他只是默默的擁著我，後來，我們都喝醉了……我又哭又笑的倒在他懷中，吻著他的唇，他的眼，他的頸項……他沒有拒絕，是我先誘惑了他，他有些手足無措的望著我……
我推開他，冷冷的說，‘你滾，我不需要舍棄自尊去換取你的同情……’
他突然走上前來，一把將我緊緊的摟在懷里，寬闊的胸膛傳來劇烈的心跳，‘為什麼你總是這麼孤寂，讓我好心痛……’
他瘋狂的吻著我，將我推倒在床上，我們拋棄了所有的悲傷，倫理，如同野獸般瘋狂的，雖然很痛，可是卻很滿足…
早上被怒吼聲驚醒，發現父母一臉震驚的站在我們面前，看著我門被汗水和沾濕的身體……
他起初楞了一下，又馬上恢復了一貫的平靜……他取過衣服幫我穿上，站起身來對我父母說，他是真心的愛我，會愛我一生……
我父親用力的將他打到牆角，我看見鮮紅的血淌下他的額頭，滴落到白色的襯衫上，他的眼神卻依然堅定而溫柔的望著我，仿佛在安撫我慌亂的心……
後來父親讓我選擇，要這個家庭，龐大的財產和美好的前途還是他，我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面前的男人，帶了幾件衣物沒有回頭的離開了那個冰冷的宮殿……
他沒有父母，所有的生活費都是他打工賺來，每天過的很辛苦，但是我們卻非常滿足，後來我退了學，在一家便利店打工，下班後給他做飯，休息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海邊看夕陽，去山上看落葉……
就這樣平淡卻幸福的過了2年，他很優秀，優秀的讓人難以忽略他的存在，在大學畢業那一年，他被一家世界知名的公司錄用，高額的薪水委托他去海外發展，面對著這樣強大的誘惑，他憂郁了，因為我的存在……
我笑著安慰他，在他離去前，沒有落下一滴眼淚，臨走時，他最後一次抱了我，對我承諾，‘2年後，我一定回來，我會擁有自己的王國，給你一片屬于你的晴空……’
我小心翼翼的呵護著他的承諾，將它放在內心最柔軟，最溫暖的地方，不管吃了再多的苦，我也沒有放棄過……」
說到這里，他停住，冷漠而絕望的眼楮盯著微微綻放的月見草，「他欺騙了我……一去四年，杳無音信……我一直在等著，漸漸有希望變成絕望……因為付不起房租，不得不搬到貧民區居住，我也曾想聯系家人，可是為了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可以憑著他的愛，過的很幸福！……
一年前，我遇到高中的同學，他們戲謔的恥笑著，說我是被拋棄的蛆蟲，下賤，放蕩，扔來一份紐約的報紙，赫然就是他的頭像……他在哪里發展的很好，有光明的前途，燕瘦環肥的美女圍繞在他的身邊，他當然不會想起我這個被他棄若鄙履的男人……
我扭頭沖回那間破敗骯髒的房間，失聲痛哭，哭到暈死過去……
醒來後，我唯一的信念就是去紐約找他，向他問個清楚，在他的心里，我究竟是什麼！！，可是沒有學歷的我，連食宿都困難，何況這樣高昂的路費……，我開始墮落，放蕩自己的生活，只要有錢，我什麼都做……」
他突然哭了起來，清澈的眸中有著壓抑不了的絕望和痛苦，「一個月前，我發現自己染上AIDS，我沒有覺得恐懼，相反的，反倒有解月兌般的快意……，昨天，一個衣著不凡的男人來到貧民區，皺著眉遞給我一封信……知道嗎？我等待5年之後，他終于想起我，派人來接我……可是，我已經什麼也不是了，我真的愛他，好愛好愛……也真的恨他，恨的讓我想自己毀滅了這個痛恨著他的自己……
明天，他會在我們曾經居住的地方等我……CARLON，幫我殺了他，明天，我要親眼看著這個說著愛我的男人的血，是怎樣的顏色！！」
他笑了，對著香氣郁人的月見草，笑的溫柔而淒涼……我冷冷的看著他，看著這個被命運捉弄後又被殘忍拋棄的少年，即使被黑暗染黑了身體，卻依然不改高潔的靈魂，愛的純粹，恨的徹骨……我喜歡這樣敢愛敢恨的性格，更喜歡被愛人背叛後，即使殺了對方，也要覆平內心傷痛的勇氣……
即使有人說，愛一個人，就要讓他幸福……我卻沒有那樣天使般善良的本性，我的愛情，絕對容不下一粒雜質，我不會背叛我的愛人，也絕對不允許愛人的背叛！我嘲笑，背叛自己感情，笑著祝福對手的人，鄙視自以為犧牲了自己，就可以換回稍許愛憐的弱者……愛情是自私的，精純的如同精心打磨的昂貴鑽石，決不允許污漬和背叛！
左眼開始微微的痛了起來，伴隨著如同撕裂心髒般的感覺，我垂下頭，撫上左胸……須臾，抬起頭來，對兀自沉浸在回憶中的少年冷冷的開口……
「成交……」
來到目的地時，少年已經站在那里，冷漠的被一個一臉欣喜的男人擁抱著，看見我的身影，他微微的笑了一下，推開男人，「逸軒……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什麼？」
男人沒有說話，如深潭般的眸子帶著溫柔的心痛，靜靜的望著瘦削的少年，從口袋中掏出一件東西，緊緊的撰在手中……
「靈……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少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抬頭吻了男人的唇，柔和而妖艷的笑著，「逸軒……我也有東西送你，那就是……死亡！，我恨你！」
我看著槍管中的硝煙，在冷寂的空中飄散，帶來屬于死亡的氣息……淡漠的看者不遠處劃落在地的男人……一個耀眼璀璨的鑽戒，自他手中滾落的首飾盒中掉落在冰冷的地面……
靈……在南方的小島，我為你買了屬于我們的天堂，嫁給我好嗎……我會給你一生的幸福……
少年通徹心扉的狂笑，在冰冷的寒風中回蕩，如同地獄深出傳出的撕心裂肺的嗚咽，被風卷上天空……月見草的香位依然純麗雅致的彌漫在空氣里，仿佛講述著那段屬于他們的愛情……
月見草︰Eveningprimrose，又名晚櫻草，夜來香，傍晚開放，清晨凋謝，寓意撫慰受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