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界花 Chapter 7 風信子
雪依然從灰暗的天空不停的落下，洋洋灑灑，一夜的工夫已經將原本髒污不堪的街道，變成銀的世界……路面上有少數車輪碾過的痕跡，污穢丑陋的灰黑色，依然從那里清晰的顯露出來……
我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倒了杯咖啡繼續縮回床上，透過閣樓的小窗，看著從小窗經過的雪花，潔白，柔軟，如同游戲人間的精靈，在風中飄舞盤旋，可惜，美麗純潔的表象下，往往是掩飾一切的黑……將杯子放到床前的桌子上，索性繼續睡了起來……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雪依然在下，不過卻小了很多，除了屋頂上的積雪，路面早已成了黑色的水，行人車輛經過，發出讓人惡心的聲音……打開冰箱發現里面能吃的東西已經消耗一空，只有兩個紅艷的番茄孤零零的呆在架子上……無奈的嘆息一聲，看了看窗外，取過大衣向門外走去……
外面果然很冷，呼嘯的風帶著寒氣拂到臉上，如同銳利的刀鋒，覺得生疼，對面的KTV音樂依然震天，里面不怕寒冷的人群，依然如往常一樣吼著愛你愛你……我冷笑了一下，隨手招了一輛經過的的士，往常去的地方行去……
「來了啊？老樣子？」，調酒師笑著向我打招呼，我淡然的點點頭，依舊坐在我常坐的角落……冷眼看著台上不停扭動肢體，如同抽簌般勁歌狂舞的年輕男女……絢爛妖嬈的服裝，詭異奢靡的發色，演繹著著對社會倫理教條的叛逆……
「您的earthquake……」，招待生是新來的工讀生，長的很清秀，有一雙小鹿一樣怯懦而單純的眼楮……看向我的眼神明顯寫著驚艷和畏懼……對于這樣的眼神，我並不覺得陌生，在看見我容貌的人中，很少有幾個不露出痴呆的表情，夾雜著羨慕，驚訝，和赤果果的，也因此讓我覺得格外諷刺，在這個世界上，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如同帶有利刺的薔薇，不知不覺間，將尖銳的梨刃刺入你的心髒……一如甜蜜的愛情，是讓人幸福的咒語，也是絕望的引路人……
離開酒吧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十分，外面的雪已然停了，地面的積雪，在五顏六色的燈光照耀下，發出璀璨卻冰冷的寒光……然後，一切都變成猩紅色，如同劃落眼際的血，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晃動著，迷朦的看不清前方的路，我踉蹌了一下，隱約看見那個惡魔般的男人站在前方，冷冷的向我伸出手，‘CARLON，你逃不了的……’
逃？我冷笑了一下，扶助身邊冰冷的牆壁，緩緩的劃落……世界何其大，我有逃的必要嗎？我就在這里，命也在這里，你來取走吧……
「喂，你還好嗎？」。朦朧中，一只冰冷的手撫上我的額頭，清冷而悅耳的嗓音，帶著關切低低的問道。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身邊熱氣騰騰的咖啡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一個高挑的白色身影，就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悠閑的享受著不知道是早餐還是下午茶，發現我睜開眼楮，他默然的打量了我一眼，冷淡的問到，「你不會怪我多事救你回來吧……」
「我也不打算感謝你……」，我冷冷的開口，翻身坐起，卻發現四肢酸軟無力，胃部也痛的讓我幾乎停止呼吸……
「高燒不退，而且嚴重胃炎……看你昨天一身酒氣，還以為是醉漢，沒想到是個想自殺的人……我是不是多事了……」
我看了他一眼，由于沒有眼鏡，讓我很難看清他的臉，只大概一個模糊的輪廓……他渾身有一種空寂的味道，好象在荒蕪原野上吹過的風，很清爽，也很寂寞……
「給我杯咖啡……」，我毫不客氣的開口，他看了我一眼，沒有動，只是淡然的開口，「如果要尋死，請不要在我的房間里，我討厭給別人收拾尸體……」
我挑起一抹弧度，緩緩的走到他面前，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果然，他是一個非常俊美的男人，蒼白細致的五官，如同上好的精美瓷器，雅致剔透，柔順的深褐色長發，碎碎的披散在瘦削的肩膀上，有種仿佛踫一下就會碎了似的空虛而純淨的美……
「很好奇嗎？」，看著我打量他的眼神，他淺淺的笑了一下，雖然是微笑，卻沒有從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屬于喜悅的情緒，而是仿佛帶者墮落的悲傷……
「沒興趣……」，我喝了一口他遞來的牛女乃，皺了皺眉……雖然討厭這種腥稠的液體，卻也根本懶得開口說話，索性當做開水，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時間就這樣靜靜的流逝著，我們誰也沒有開口在說話，貓一樣蜷縮在屬于自己的角落里，我訝異的發現，在他的身邊，意外的讓我有中平靜的感覺，好象另外一個自己，讓我不會孤獨，也不會覺得寒冷……看看外面的天色，陰森森的，仿佛又要下雪的感覺，我取過疊放在床頭的衣服，也絲毫不打算遮掩的在他面前換上……
他起初驚訝了一下，但看見我邪惡的笑容時，驚訝變成微微的憤怒，我笑著看他澄澈的黑眸染上怒意，就仿佛看見他強自掩飾的脆弱的靈魂……
臨走的時候，我在他的耳際輕輕落下一個吻，他也沒有拒絕，只是淡然的掃了我一眼，清澈的眸中，有著和我一樣淡然的笑……他是屬于夜的精靈，在華燈高照，歌舞升平的黑暗里，尊貴的如同帝王般俯視眾生的男子，只因為他如風般的氣質……
而我是絕對的享樂主義者，對我來說，只要能讓自己獲得快樂，他人變成怎樣都與我無關，甚至可以籍著別人的痛苦來獲得滿足……但我卻不想和他，因為擁有相同的靈魂……我被他吸引了，就如同那爾西司愛上自己水中的倒影一樣，被自己墮入黑暗的靈魂迷惑著……
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是白色的聖誕夜，剔透的雪花從天際墜落，華麗的，如同飄舞的精靈……我叼著煙，靜靜的坐在黑暗里，看著繚繞的煙霧遮擋了窗外華麗的霓虹……
他推門進來，開了燈，微微的皺了皺眉。
我看了他的表情，突然笑了一下，果然是有趣的人，對于突然出現在自己家的陌生人，居然絲毫沒有驚訝的神色……
「把煙滅掉……」他冷冷的開口，隨手月兌下風衣扔在床上，「來干什麼？報恩嗎？」
我挑了挑眉，起身走到他身邊，抬手撫上他晶瑩潤紅的臉……「寂寞……」
他轉身避開我曖昧的舉止，走到小吧台前為自己倒了杯酒，靠著寬大的落地玻璃窗，淡然的凝視著樓下絢麗的燈火和穿梭笑語的人群……
「羨慕嗎？」，我走到他身後，輕輕的環上他比我略嫌瘦弱的身體，將頭埋在他細順，帶著淡淡香氣的長發里，明顯的感覺到他的冰冷和顫抖，仿佛在與自己靈魂對話般輕聲問到……
他忽然回過頭來，冰冷的唇刷過我的耳際，「要做嗎？」，反手勾住我的後頸，仰頭親吻著我的唇角，低低的笑著，「我很寂寞……」
我看了他一眼，清冷孤寂的眸中，流露著不僅僅是哀傷，而是如同被社會背棄般深沉的痛楚和絕望……
我們赤果著身體在地板上，床上糾纏著，如同兩只饗宴的野獸，肆無忌憚的享受著的快感，在黑暗的中沉淪……他有非常美麗的身體，比我以前見過的女人的身體還要艷麗，因為是同是男人，更能明白如何讓對方得到極至的快感，放任自己的，他的身體非常柔軟，好幾次我都會以為這樣激烈的動作會折了他的腰……
他很坦率，也很自我，不象其他我以前有過的男人或女人，在前總是一副羞澀矜持的表情，他完全忠實于自己的，火辣而熱情……
我笑著撩開他汗濕的發，欣賞著沉醉在中迷朦魅惑的眼眸，掩去了落寞和悲傷的他，在昏暗的燈光下，竟是如此的醉人……
「……哈啊……恩……看什麼？……哦……愛上我了嗎？……」
我輕笑著，持續著我的率動，看者他泛著紅潮的臉頰，將他攬在懷中，「……你需要愛情嗎？……」
「……啊……不……不需要……」
「我也是……」
一切恢復了平靜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泛白，墨藍的天幕上，幾顆寂寥的星子，慘淡的發著最後的光，他起身走到浴室里，銀白色的體液，沿著他修長的腿落到紅色的地毯上…
「給我打掃房間……」
他淡漠的回頭，對趴在床上抽煙的我冷冷的開口，蒼白晶瑩的面容上，竟然帶者微紅。我輕輕的笑著吐出一口煙霧，看他在室內繚繞盤旋，然後淡淡的消失去……
「怎麼還沒走？」，他走出來，一頭褐色的頭發服帖的垂在臉側，冷冷的開口問我。
我坐起身來，取過被我們扔在地毯上的長褲隨意套上，也不打算系扣子的將襯衫套在身上，重新燃起一只煙，打量著自顧擦干頭發的他……
啪……他回頭冷冷的看了一眼我放在床頭上的，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的物體，挑起一抹嘲諷的笑容……「這樣我們就扯平了，你知道我的職業的同時，我也知道了你的工作……，不過你的謝禮果然是與眾不同……」
「你不怕嗎？」
他笑了一下，將毛巾隨手扔到地板上…，站到窗前，斜靠在窗欞上，澄澈明淨的眸子，冷漠卻平靜的凝視著灰暗的街道…「怕？怕什麼？我沒有理由去懼怕期盼了許久的死亡……」
「和我一樣呢……」，我笑著，「所以，看你高潮的臉，就仿佛看見了自己一樣……」
「……」
「我的新CASE，目標就是你。」
「哦，是那個無聊的男人吧。」他嗤笑了一聲，轉過臉來看著我，「為什麼不動手呢？」
「我等你的決定，只要你開口，我可以幫你殺了委托人……」
「沒有職業道德……」，他笑了一下，平淡的仿佛在講述別人的生命，「動手吧，我厭倦了很久了……」空洞而迷茫的眼眸，孤寂落寞的神色，幾乎讓我再一次看見自己卑微而無助的靈魂……
「你愛過嗎？」，他看著我在燈光下泛著猩紅的眼楮，輕輕的笑著，「不相信愛情的人，往往都是被愛情刻骨的傷害過，而去逃避和背叛的弱著，一如你我……」
我冷冷的眯著眼楮看著他，帶著血腥而暴戾的眼神，我喜歡他，喜歡他和我一樣放蕩不羈的靈魂，卻格外憎恨被人窺視內心，那是我自己也不願去踫觸的禁忌，所以，我可以放任我的自私，無情，近乎殘忍的冷酷……
‘和你在一起，就如同在地獄和天堂間徘徊，快樂而絕望……’這是三年前，被我親手殺死的男孩臨死前說的話，殺他的原因很簡單，他知道我太多的過去，並利用那些妄圖控制我的感情……很蠢吧……
他看到我的眸光瞬間變的冷冽，挑起唇角淡然的笑了一下，「我無意窺探你的感情，只是單純的問起而已……」
「有！」，在他話音未落的時候，我冷冷的回答，看著他訝異的挑眉對我笑著……「我也是，曾經付出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有空听我講個故事嗎？」，他看著我，轉頭看著黎明的薄光，「在太陽升起之前……」
我沉默的望著他幾乎透明的容顏，仿佛在凝視著等待死亡的自己，淡然的笑了一下，「好…」
他的故事很平淡，但是就是這種不經意的平淡中，隱隱透著破滅般的哀傷……
兩個出生在普通家庭，受著普通教育的少年，兩個兩小無猜的朋友，一段禁忌的戀情，一個愛過，恨過，墮落過，一個逃避過，閃躲過，放棄過……卻最終成為隨風而逝的清煙，曾經的愛恨，迷惘，轉化為深入骨血的痛楚，在心底回蕩…
「他是我唯一用整個生命去愛的人……」，他這樣笑著，輕輕的說，「他恨我的墮落，卻更恨自己的懦弱。同樣的，我也這樣恨著他，恨他的軟弱，恨他能笑著看我倒向不同人的懷中，卻依然漠視著……恨他在我絕望的時候，拉住我的手，恨他臨死前解月兌般的笑容……」
「他死了嗎？」，我點燃煙，做到沙發上，靜靜的看著窗前欣長的身影，我以為他口中的男人，就是我的委托人……
「是的……在我大學畢業那一年，車禍……」，他揚著笑臉說，「他對我說，‘我和你，是兩條永遠不會重合的平行線，我去的是天堂……，自殺是不可饒恕的罪孽……’，他沒有說完，不過我知道，他是要我活下來，所以……我活的很好不是嗎？我讓他在天堂看著，我是怎樣墜入地獄……委托你的男人，只是其中一個迷戀我的人而已，我的心，不會屬于任何一個人，也不會愛任何一個人……」
去參加他的葬禮的時候，是一個寒風蕭瑟的雪天，漫天的銀白在空中飛舞著，我第一次感覺到雪花的美麗，一如他澄澈明淨的眼楮……
墓碑上他的照片，溫柔而悲傷，清清淡淡的，仿佛落在碑上的雪……在人群中我看到我的委托人，一個沉默寡言，衣著高貴的中年男人，一直靜靜的站在墓碑前，手中黃色的玫瑰在風雪中不停的顫抖……
是的，他死了，我完成了委托，讓他死的非常安詳，沒有任何多余的痛苦，我依稀記得雪白的襯衫上殷紅的血跡，仿佛是新婚的胸花，妖艷而迷人……修長的身材微微的斜靠在沙發上，蒼白透明的容顏上，掛著仿若等待愛人回家般溫柔而憂傷的笑容……
「殺了我吧……」
我已經記不得當時听到這句話時的感受，也不知為何就這樣神差鬼使般舉起了手里的槍，他笑著吻了我的唇，溫柔而冰冷，似乎有苦澀的味道……
「我第一次，吻了除他以外的男人……」
「我也是……」
槍聲過後，淡淡的話語，彌散在悲愴的氣氛里……「謝謝你……」
我放下手中大束的風信子，看著潔白的團簇的花朵，漸漸的披上雪的外衣，仿佛和天地溶為一體……
「我很羨慕你……」，我輕輕的開口，卻不知自己在羨慕些什麼……
風信子，花姿美麗，鐘狀花絮，最愛白色風信子，意喻游戲人間的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