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少爺 第四章
「喂,媽,是我,吵到你睡覺了嗎?」電話接通後,白妍理不好意思的對電話那頭的媽媽說。現在都快十一點半了。
和靳岡聊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她的心至今仍半信半疑的,無法從他告訴她的事所帶來的驚愕里平復下來,所以,她才會一回到家就忍不住打了這通電話給媽媽確定一切。
「沒有,我才剛剛躺下,還沒睡著。」白母說。
「對不起,這麼晚還打電話給你。」
「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白母的聲音霎時透著擔心。
「沒有啦,只是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她急忙安撫母親。
「什麼問題?」
「媽,我記得你跟我說過,我們以前曾經在台北住過一段時間對不對?」她問道。
「對呀。」
「那麼你記不記得以前你曾在一家姓靳的人家里做過事?」
「姓靳?」
「對,革命的革,加一個公斤的斤那個靳字。」
「有。」白母只停頓了一秒便回答,「你怎麼會突然問媽媽這個問題?」
「那戶人家是不是有個大我幾歲的小少爺?」她不答反問。
「對呀,你還記得那個小少爺呀。」白母的語氣里有種回憶的味道,「那位少爺生下來身體就不太好,所以也長得比同年齡的小孩要嬌小許多,因為身體的關系,他比別的小孩晚了好幾年才去學校上學,雖然他年紀比你大,卻因為家里保護過度,天真得什麼都不懂,所以常被人欺負,也常常被你罵。」
「被我罵?」
「是啊。」白母想到就覺得好笑,「他常被人欺騙或欺負,回家後被你知道,就會被你罵笨蛋、白痴,還好先生和夫人人都很好相處,否則媽媽再怎麼用心努力工作,也會被你害得丟工作。」
「既然他們家里的人都很好相處,為什麼你沒繼續待在靳家替他們工作呢?」她不解的問,心里卻漸漸對媽媽所說的話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因為他們後來全家移居到國外去了,你不記得了嗎?」
「我什麼都不記得。」她皺眉回答。
「那你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件事?」白母好奇的問女兒。
「因為我遇見那個少爺了。」她有些猶豫的說。
「什麼?!真的嗎?」驚訝的聲音。
「嗯。」
「你什麼時候遇見他的,他的身體有沒有比較好了?他爸媽呢?也在台灣嗎?你們是怎麼相遇的,是他先認出你的嗎?他還記得你?」白母迫不及待的想了解。
「媽,你一次問這麼多問題,你要我先回答哪一個?」她無奈道。
「你剛才說你都不記得了,所以是少爺認出你的?」白母沉吟了一下,突然有所領悟。
「嗯。」
「他跟你提起過去的事?」
「嗯。」
「還說了什麼?」
說了對不起,說了他一直都記得她,說了一大堆,害她該說、想說的話都沒機會說。白妍理在心里回答。
「沒什麼,就是一些童年的事,因為我都忘記了,所以听得半信半疑,回家後才會打電話跟你確定真有這回事。」
「意思就是你們剛剛還在一起,直到剛才才分開?」
「嗯。」
「小理……」白母突然欲言又止。
「嗯?」
你們倆怎麼會一起聊到這麼晚呢?是只有你們兩個人單獨在一起?還是身旁有其他的朋友在?小理從來就不是個會跟異性在外面待到這麼晚的孩子,難道……少爺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和我們是不同階級的人,小理千萬不要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呀。
「媽?」
「不,沒什麼,明天你不是還要上班嗎?早點睡。」
「嗯,好,媽……」這會兒換白妍理欲言又止。
「嗯?」
「不,沒什麼,媽,晚安。」
「晚安。」
掛上電話,白妍理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她還是無法告訴媽媽她意外懷孕的事。
事情怎麼會愈變愈復雜呢?少爺竟然真的是個「少爺」,靳岡少爺,媽媽以前曾經在他家工作過,做他們的管家兼廚娘,可是今天她這個前管家兼廚娘的女兒居然懷了少爺的孩子……
天啊,媽媽若知道這件事的話,一定會被嚇暈或氣暈的,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呢?
她無力的嘆息,低頭看著自己依然平坦的月復部。其實現在把孩子拿掉還來得及,因為她懷孕還不到三個月,而且這件事除了她之外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不會有人知道她曾經是個狠心殺害自己孩子的女人,除了她自己之外……
不行!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可是不把孩子拿掉的話,她該怎麼辦呢?紙是包不住火的,她的肚子會一天一天的大起來,到時想隱瞞也瞞不住。
除此之外,她匆然想到自己才剛踏入社會不久,身上根本就沒有多余的錢可以拿來養孩子,她之前怎麼會連想都沒想過這個現實的問題,就逕自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呢?她到底是天真還是愚蠢?
屋里好安靜,惠君是睡了還是還沒回來?答案八成是後者。可是即使惠君在家,她有勇氣把自己懷了少爺的孩子的事告訴她嗎?
好想有個人可以听自己說話,給她一些意見。
白妍理猛然抬起頭來,她突然想到一個好地方,想到有個人可以听她傾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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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啷當啷——」
幸福咖啡店掛在門上的鈴鐺響起,說明了有客人進門,不過在這剩下不到半個小時就要打烊的時間里,還真的令人滿訝異的。
「抱歉,我們要打烊了。」特地來接老婆下班的邵覺,想都不想的便對來人說道。
白妍理腳步一頓,頓時僵在入口處,她完全忘了時間的問題,只是想到有人可以听她傾訴,就直接跑來了。
「老公。」段又菱不贊同的輕觸了一下老公的手,然後才轉頭對僵在門前的客人微微一笑,「歡迎光臨。」
「我們要打烊了。」他皺著眉頭對老婆說。
他這老婆真是好心、好講話到過頭了,明明就是店里的老板娘,卻總是為了方便員工把自己弄得不方便,也連累了他這個可憐的老公總是在回家時找不到老婆,還得跑到店里來接這個不知道又為了哪個混蛋員工調班而值班的老板娘。
「離打烊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段又菱微笑的對老公柔聲撒嬌。
「我要把這間咖啡店關掉或頂讓給別人。」他撂下狠話。
「你不會。」她微笑的踮起腳尖親吻他一下。
唉,只是輕輕的一個吻,他就兵敗如山倒了,完全拿她沒辦法啊。
「就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後我們準時打烊。」他目不轉楮的看著老婆說,但是特意提高的嗓音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說給客人听的。
段又菱笑了笑,沒理他,逕自端著杯子與檸檬水迎向這位一個月總會來店里兩、三回,每回來總是安安靜靜的翻看雜志,花兩個小時品嘗一杯拿鐵後,再帶著滿足的微笑離去的年輕女孩。
其實店里的生意很好,客人來來去去的,除非有和她聊過天,否則她並不常去記客人的長相或習慣,可是這個女孩身上有一種清新恬靜,不染塵埃的味道,讓她很難不去注意到她,只是她今晚的樣子似乎有點不一樣。
「第一次見你在非假日來我店里。」她微笑的為她斟水。
「老板娘認得我?」
「你一個月總會來我這兒兩、三次,不是嗎?」
「嗯。」
「想暍什麼?還是和往常一樣喝拿鐵嗎?」
白妍理本想點頭,卻忽然想到咖啡里的咖啡因對胎兒是不是有害呢?
「我懷孕了。」她很自然的朝她坦言。
「那還是別暍咖啡了,喝熱牛女乃好嗎?」段又菱建議。
白妍理點點頭,看著她轉頭交代一旁正忙著打烊工作的服務生為她熱牛女乃。
「對不起,你們都要打烊了,我卻還在這時候跑來。」她低下頭小聲的道歉。
「這就是服務業,不是嗎?」段又菱不在意的微笑道︰「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白妍理抬頭看她。
「我總覺得你的年紀還很小,你幾歲?」
「二十三。」
「跟我想的差不多,果然很小。不過說小嘛,其實也還好,當年我懷第一胎的時候比你還小呢,才二十二歲而已。」
白妍理訝然的瞠大雙眼。
「很意外?你沒見過我兒子嗎?都已經讀小學二年級了。」段又菱微笑道。
「我不知道老板娘這麼早就結婚了。」
「二十七歲結婚算早嗎?」
白妍理愕然的看著她,再偷偷看向在收銀台後專心替老婆結帳的男人。她從來都不知道還有這種事,因為老板娘一直都給她一種很受老公疼愛的感覺,沒想到她在未婚前已有了一個孩子,而她老公不僅毫不在意,還對她疼愛有加。
幸福咖啡店,難道有關這里的傳說並非單純的只是傳說,而是真有其事,只要常來或是在這棟8樓公寓里住過,就能得到幸福?
那麼如果她以後每天都到這兒來,是不是也能像老板娘一樣得到幸福,在未來找到一個不介意她是個未婚媽媽,並對她和她的孩子疼愛有加的男人呢?
她希望能得到幸福,她想得到幸福。
「老板娘,我該怎麼做才能得到幸福?」她茫然而迫切的問道︰「你可以告訴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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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兩個人的,如果你知道孩子的父親在哪兒,知道他並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惡棍的話,你應該先和他談一談。
這就是老板娘在听完她的掙扎與不確定後,給她的建議。
想一想其實也是,以她現在的能力,要獨立養一個孩子對她而言負擔的確是太大了,為了孩子,她是可以吃苦啦,但是孩子呢?天下父母心,她一點也不想讓孩子跟著她吃苦呀!
而且說真的,雖然惠君說少爺對女人很無情,可是從他竟然記得她這件事看來,他一點也不像個無情的人呀。
至于花心,她無法不想到那天在PUB里撞見的景象,但是那根本就不關她的事,她要的只是他的責任心而已,只要他願意與她分擔養育孩子的費用,孩子也就不必跟著她這個能力不足的媽媽吃苦了。
因為抱著這樣的希望,所以她在周休二日的星期六早上,鼓起勇氣打了靳岡少爺留給她的手機號碼。
「喂?」
「喂喂喂,是、是我,我是白、白——」她緊張的口吃起來。
「小理嗎?現在幾點了?」
白妍理輕愣了一下,不知道是為了他竟然認得出她的聲音,還是因為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困意。現在都快十一點了耶,難道他還在睡嗎?
「對不起,我吵到你了嗎?如果你還想睡,我晚一點再打給你。」她迅速的說。
「沒關系,你找我有事?」
「真的沒關系嗎?」她听見他哈欠連連。
「沒關系。」他肯定的表示,然後又打了個哈欠,「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嗯,不知道你今天有沒有空,可以見個面嗎?」
「是約會嗎?」他笑聲打趣。
「啊?」她呆愣了一下,沒料到他會冒出這麼一句話。
「給我你家的地址,我待會兒去接你。」他緊接著開口。
「不、不用了,我們約在外面見面就行了。」
「好吧。」他沉默了一下,同意後詢問︰「幾點?約在哪兒見面?」
白妍理說了地點與時間,兩人互說了句待會兒見後,便掛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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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她先抵達約定的地方,而靳岡隨後沒多久也跟著出現在餐廳入口,並一眼就看見她,轉身微笑著朝她大步走來。
「嗨。」他微笑打招呼,然後拉開椅子在她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你到很久了嗎?」
他的樣子看起來有點疲憊,但臉上卻漾著和煦迷人的微笑,引得鄰桌幾位女客人頻頻朝這兒望來。
白妍理第一次看見他舞台裝以外的穿著,白色的襯衫,休閑式的西裝外套,還有沒上任何造型品,干淨、柔軟又有型的頭發。他的樣子一點也不像玩樂團的人,反倒像社會上的精英分子、事業有成的黃金單身漢。
「我也剛到而已。」她回答。
「你應該還沒吃飯吧?」
她點頭。
「那我們先點餐。」
他招來服務生,讓服務生為他們服務,她點了份焗烤,而他則是點牛排。
點完餐,服務生收起目錄,轉身離去。
他微笑的看著她,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反倒她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
「我打電話問過我媽媽了,她說當年你們全家都移民到國外去,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你爸媽——不,我應該叫老爺和夫人才對,他們也回台灣來了嗎?」她找話交談。
「你叫他們伯父、伯母就行了。」靳岡說︰「他們倆都還住在溫哥華沒有回來,只有我一個人回來而已。」
「為什麼你會想一個人回台灣?」她好奇的問。
「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因為工作的關系,另一個則是很想再見到你,所以我就回來了。」他微笑的凝視著她。
白妍理不及反應的輕愣了一下,呆愕的看著他。他是在跟她開玩笑吧?誰會為了想知道一個兒時友人的消息,千里迢迢的從美國飛回台灣來?她不禁搖了搖頭。
「為什麼要搖頭,你不相信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你才回台灣來的?」他盯著她問道。
「不是不相信,而是沒有理由讓我相信。」
據媽媽說,他們在靳家待不到一年的時間,而且她在那不到一年的時間里還常「沒大沒小」、「不知死活」的罵這個少爺是白痴、笨蛋,他又怎會千里迢迢的為她回台灣來呢?除非他是來找她算帳的!
天啊,他之所以對她特別友善,該不會是為了計劃報復她吧?她驚疑不定的瞪著他。
「怎麼了?」他懷疑的問。
「你找我該不會是想報復我吧?」白妍理直接開口問道。
「報復?」靳岡露出一臉錯愕的表情,「什麼意思?」
「我媽媽說我小時候對你很不禮貌。」
「所以你以為我會為了小時候你對我不禮貌的事,特地從美國跑回台灣來報復你?」他哭笑不得的看著她。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想再見到我的原因。」
「你為什麼不想也許是我喜歡你呢?」
白妍理愕然的睜圓眼,一副被嚇呆了的模樣。
「我開玩笑的。想見你是因為我的記憶中始終有你,從未淡忘過,所以我很好奇記憶中的小女孩現在變成什麼樣了,生活過得好不好?這是我當初回台灣來想見你的原因,不過……」靳岡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剛好服務生端著餐盤來到他們餐桌邊,話便停了下來。
「對不起,為您上一下餐點。」
兩人安靜的看著服務生為他們上菜,沙拉、面包、清湯。
「先吃吧,吃飽後我們再聊。」服務生離開後,靳岡開口道。
白妍理點點頭,拿起叉子邊吃沙拉邊想他剛才所說的話。
我開玩笑的。
為什麼她在听見他這麼說的時候,會覺得有點失望呢?難道她心里希望他是因為喜歡她才來找她的嗎?
可笑,實在是太可笑了啦!白妍理,你也不想想當年你和他認識和分開的時候,你們倆是幾歲,而他既然常被你罵笨蛋、白痴,又怎會懂得喜歡是什麼東西,你真的是瘋了!
可是即使想通了這一點,為什麼她還是擺月兌不了內心那股沉重濃厚的失落感呢?難道她希望他說喜歡她指的不是童年時期,而是現在?
現在嗎?以他的條件和自己平凡無奇的模樣,以及連平凡都稱不上的家世背景,她這希望根本就是個笑話。
唉,算了,做人要實際點,只要他不討厭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並願意在未來孩子出生後盡一點點生父的責任,她就心滿意足、別無所求了。
服務生為他們撤走沙拉盤和湯碗,改為他們送上主菜,她所點的牛肉焗烤燴飯有著金黃色的美麗外表,起士香味濃郁的覆蓋在上頭,讓人看了不禁十指大動。
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她拿起叉子從盤里挖了一口送進嘴里。嗯,真的好香。
咀嚼吞下第一口後,又送第二口進嘴里。嗯,還是好香,只是感覺好像有點油,是錯覺吧?
她又吃了幾口,想重拾第一口的美味,怎知卻只有愈顯油膩的感覺,而且——
「嘔~」
一股突如其來的作惡,讓她反射性的立刻用手搗住嘴巴。
「怎麼了?」靳岡抬頭問道。
白妍理沒辦法回答他,因為另一股反胃作惡的感覺來勢洶洶的又涌了上來,讓她再也忍不住的放下右手上的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座位上匆忙起身,快步沖向廁所的方向。
「砰!砰!」
「嘔~」
連續兩聲門被撞開的聲音後,緊接而來的是一連串嘔吐的聲音。
白妍理彎著腰,一手扶著壁面,不斷地從胃里嘔出東西來,她震驚得幾乎快要感覺不到難受。
怎麼會這樣呢?她的孕吐通常只發生在早上起床的時候,從來不曾因為聞到什麼味道,或者是吃到什麼東西而有這樣的反應呀?
怎麼辦,少爺現在會怎麼想?雖然她今天本來就是要來告訴他她懷孕的事,但是由她說出來和被他發現是兩回事,尤其還是以這種狼狽的方式被他發現。
他會不會認為這一切都是她的布局,她在耍心機、裝可憐,目的只是為了想從他身上詐取更多「名副其實」的利益?
「嘔~嘔~」
又干嘔了幾次,停頓了一會兒,確定她的胃再也嘔不出任何東西之後,她怞了幾張衛生紙將自己擦拭干淨,沖去馬桶里的嘔吐物後,無力的轉身,卻一頭撞進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的人懷里。
她反射性的退了一步,卻感覺有只手迅速地摟住她的腰,將她定在原地,抬起頭來,只見靳岡眉頭緊蹙的正以一臉嚴肅的表情目不轉楮的凝望著她。
「你懷孕了嗎?」他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