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罪 第七章
綾世亞希握著宇津井浩二用快遞寄來的密碼函，將上面的六個數字小心翼翼地輸入門牌號碼底下的液晶顯示器。
門應聲開了。
他應該還在睡吧？綾世亞希舉起戴在左手腕上的手表看了一下，現在是早上十點半。
綾世亞希是在吃過早餐之後，立刻趕搭第一班車過來的。
果然，刻有民俗圖雕的木制大門打開的時候，里面一片靜悄悄的。
為了不吵醒睡夢中的宇津井浩二，綾世亞希很自然地踮起腳尖，走進看起來像是通往主臥室的乳白色房門。
綾世亞希的直覺是正確的，這個房間確實擁有舒適大床與開放式的衛浴，是主臥室沒錯。
只不過，他原以為應該還在熟睡的宇津井浩二卻不在床上。
綾世亞希抬眼四顧，終于發現宇津井浩二。
他戴著耳機坐在窗台上，將打了石膏掛在胸前的左手靠在彎曲起來的膝蓋上，睡得相當沉。
大概是從大腿或窗台上滑落下來的，在靠近他腳邊的地板上，散落一些攝影相關書籍，以及一張印著「環球」字樣的名片，上面以工整的字型漂亮地燙出「佑天寺玲司」的名字。
綾世亞希彎下腰，盡量不出聲響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籍，將它安放在一旁的小茶幾上。
當他回頭，玻璃窗外的晨光斜射在宇津井浩二天然的茶褐色亮麗秀發上。
宇津井浩二帶點波浪弧度的長發自然垂落在肩上，已經是可以輕松綁起馬尾的長度了。
不管是帥氣俐落的短發，或是隨風飄逸的長發，搭配他極具男子氣概的端整五官，都非常的迷人。
連接著濃密睫毛的眼瞼雖然緊閉著，但是綾世亞希卻可以輕易地在腦海里想像出他時而嚴肅、時而溫柔微笑的深邃黑眸。
宇津井浩二的美，是屬于男人的獨特魅力，不容偽裝，也不容質疑。
尤其是即使在睡夢中，依然散發魅惑的薄唇……
不論是在球場上、校園里，那總是傲慢自負、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的宇津井浩二，在陽光的照耀下，自然地顯露出他柔和的另一面。
那是宇津井浩二從沒對別人展現過的，面對自己才有的表情，溫暖迷人得就像是輕井澤耀眼卻不懾人的陽光。
綾世亞希不發一語，靜靜地靠近正在窗邊小憩的宇津井浩二。
有別于平日不允許別人靠近一步的他，此刻正在規律地吐著鼻息，完全不設防地讓綾世亞希隨意接近他。
一般人是不會隨便把自己住所的鑰匙交給別人，這是常識。
想起宇津井浩二寄給自己的密碼鑰匙，綾世亞希突然想起森下直紀在保健室里那番荒謬可笑的推論。
也許自己對他而言是有特殊意義的……
我到底在亂想什麼啊？綾世亞希對自己產生這種無聊的想法感到可笑。
宇津井浩二不過是因為行動不方便，需要有人替他打理生活起居罷了，就像是一個二十四小時的看護一樣。
他甩甩頭，努力把愚蠢的想法拋到九霄雲外。
好不容易停止甩頭的綾世亞希，在一陣暈眩過後注意到綁在宇津井浩二脖子上懸起左臂的三角巾。
「學長……」望著他裹著石膏、被彎曲固定住的左手時，綾世亞希突然覺得鼻頭一酸，視線模糊了。
忍著胸口欲裂的疼痛，綾世亞希突然有一股沖動，想要撫模那只裹著厚石膏的手臂。
就在那一瞬間——
宇津井浩二的眼簾毫無預警的突然張開了。
正要伸出手觸模他的綾世亞希倒抽了一大口氣，整個背脊也隨之僵硬。
和宇津井浩二色素極淺、透著火焰般藍光的瞳孔筆直地相望，有那麼幾秒鐘，綾世亞希覺得自己要挨罵了。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盡管宇津井浩二刻意壓抑，但是他的語氣里仍然透露出欣喜。
綾世亞希跟著一笑，「答應過學長的事，我怎麼可能忘記。對了，我帶了你最喜歡的甜甜圈。」
「下午我有朋友要過來，那時候再一起吃吧。」
庭院里鋪著白色蕾絲桌巾的木頭桌上，整齊地擺放著高雅精致的英式古董茶具，精美的磁盤上盛著綾世亞希早上帶來的甜甜圈，還有剛剛才切好的火腿哈密瓜。
佑天寺玲司帶來的草莓蛋糕，綾世亞希也用盤子裝好了，分別放在兩人的面前。
「你們慢慢聊，我到房間去整理東西，有事的話叫我一聲。」向宇津井浩二口中的好友行了一個禮，綾世亞希就先進屋子里去了。
「你的眼楮在看哪里？」宇津井浩二喝了一口紅茶，臉色不悅地問。
佑天寺玲司用手支著下巴，微微地眯起眼楮，佣懶的輕笑出聲，染成金色的頭發在光線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佑天寺玲司的體型並不亞于宇津井浩二，但是跟渾身散發著孤傲狂妄氣息的宇津井浩二不同，他有著圓滑內斂的氣質和未泯的童心。
雖然比宇津井浩二大出八歲，但若是讓駐顏有術的佑天寺玲司穿起高中生的黑色制服，絕對不會有人相信他其實已經是二十六歲的老頭。
兩人的交情始于大和網球度假中心剛落成的時候，當年宇津井浩二只有五歲。
在他隨父親定居法國之後，兩人除了保持書信的往來，佑天寺玲司還經常飛到巴黎，吵著宇津井浩二帶他到處尋歡。
不論是抽煙、喝酒、床上的事，都是佑天寺玲司教會他的。所以，佑天寺玲司老是開玩笑的以宇津井浩二的「教父」身分自居。
「笑什麼！」宇津井浩二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你吃醋的樣子還真是可愛！」
「吃醋又怎樣，我就是不喜歡別人多看他一眼。」
「連我也不可以？」
「對，尤其是你！」
「別怪我沒提醒你，好吃的東西如果留在最後，你可能一口也吃不到喔。」
佑天寺玲司說完，伸出握著銀叉子的手，快速地偷走宇津井浩二蛋糕上的那一顆草莓，塞進早就張開的大嘴里。
「回去！」宇津井浩二不悅地下逐客令，並不是最喜歡的草莓被吃掉了，而是佑天寺玲司不偏不倚地戳中他的痛處。
「這才像話嘛！喜歡的東西就不要猶豫，先弄到手再說。拿出你打球時的魄力，老是優柔寡斷的，就算是煮熟的鴨子都會棄你而去喔！」佑天寺玲司的手放在宇津井浩二的肩膀上，嘻皮笑臉地對著他的耳朵吹氣。
「快滾回去！」
「幫我跟小亞希說聲謝謝，甜甜圈很好吃喔！」佑天寺玲司舉起咬了一口的甜甜圈在空中揮舞後，穿過白色的大門離去。
「混蛋，誰準你叫得這麼親熱的？」
听見庭院里的爭吵而走出來的綾世亞希，正巧看見佑天寺玲司離去的背影。
「學長，你的朋友怎麼這麼快就回去了，該不會是茶點不合他的口味吧？」
「別理他那種人，吃什麼都浪費！」
***
傍晚——
「綾世，過來陪我看片子好嗎？」宇津井浩二拍拍身旁的沙發要他過來。
「好啊，學長租了什麼片子？」
「看了就知道了。」宇津井浩二不是故作神秘，他只是怕說出來會嚇跑綾世亞希。
一串不算悅耳的開場音樂結束後，電影的片頭出現從未見過的電影制片公司廣告。然後是三個年約二十歲左右的金發男演員，兩人一左一右果著上身坐在床上自我介紹。
兩名男演員身材魁梧勻稱，其中一人面貌姣好斯文，另一個則帥氣陽剛。
背後的布景看起來像是某個度假飯店的套房，男演員大方地說著自己的名字、三圍，接著就開始聊起自己的第一次性經驗、喜歡的男人類型以及喜歡的體位。
怎麼看都像片……而且是男人和男人！
當綾世亞希覺得不太對勁想要逃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你要去哪里？」宇津井浩二抓住他的手，將他拉回座位上。
電視螢幕里的兩個男人已經開始接吻了……
那種撩人感官的聲音，從坐落在客廳四周、具有立體環繞音效的喇叭播放出來，令未經人事的綾世亞希臉紅心跳。
眼楮都不知道應該放在哪里，綾世亞希筆直地盯著自己的膝蓋，好想用手搗住耳朵，阻止不斷入侵耳膜的婬靡之音。
「你不是答應要陪我看的嗎？」宇津井浩二的視線雖然一直停在七十二寸的電漿電視上，眼角余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過綾世亞希通紅的臉上。
「我知道……可是……」綾世亞希把視線移到螢幕上，螢幕里的兩個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月兌光衣服，露出精壯健美的身軀；更令他心跳失速的是，其中一人竟然把臉埋進另一人的胯間，像女人一樣……用嘴忘我地侍奉著對方的重要部位。
「是誰說要一輩子听我使喚的，嗯？這麼快就忘記啦？」伴隨著宇津井浩二嘲諷語氣飄過來的，是他興師問罪的冷冽眼神。
總覺得，他的雙眸變得更深沉了。
看著他掛在陶前的左手，強烈的罪惡感化成一把鋒利的劍，刺向綾世亞希的胸口。「我、我知道了，我會陪學長看完的。」
「來，坐到我前面來，這樣我才能注意到你有沒有在打瞌睡。」宇津井浩二拉著他的手，讓他坐到自己張開的兩腿中間。
「我會擋到學長的視線，還是坐旁邊……」
「這樣不就擋不到了。」
宇津井浩二先把上了石膏的礙事左手掛在沙發椅背，然後將綾世亞希的頭放到自己的右肩上，使他整個人毫無縫隙地平貼在自己的胸前。
「學長……」綾世亞希把手掌貼在他怦怦鼓噪的胸口，全身僵硬。
仿佛敗給他似地，宇津井浩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然後用極溫和的聲音呼喚他的名字︰「亞希，放輕松一點。」
然而，這份溫柔的背後似乎隱藏著什麼可怕的東西；而意識到這一點的綾世亞希，怎麼樣也無法放松。
宇津井浩二的右手從背後繞過來摟住他，動作和力道雖然輕柔，卻強勢得不容拒絕。
怎麼說都是兩個高中生了，這麼親昵的坐姿，未免太……
比起尷尬不好意思的情緒，被宇津井浩二單手摟入懷中而無法動彈的窘態，反而更讓綾世亞希受到打擊。
早就知道宇津井浩二的身材遠比自己高大魁梧，只是沒想到兩人體格上的差異竟然是如此大。
「亞希，把頭抬起來，你不好好看著學習，待會兒正式開始的時候，怎麼知道該怎麼做呢？」
還沒從打擊中清醒過來的綾世亞希，聞言再度受到重擊。
看影片學習？男人和男人……
正式開始……做什麼？
盯著影片里，兩名男演員躺在床上手口並用，互相取悅對方的畫面……
霎時，一陣惡寒侵襲而來，綾世亞希渾身打起哆嗦。
不……會吧？宇津井學長要我？
綾世亞希握緊微微發汗的手心，極力想把串連起來的指令重新排列一次，希望可以得到更合理的命令。
「亞希，怎麼了？會冷嗎？」宇津井浩二輕聲呼喚。
綾世亞希不禁從恐懼中驚醒，發現自己的身體正不听使喚地發著抖。
從戰栗的後頸感覺到綾世亞希的恐懼，就連他怦咚怦咚的劇烈心跳、想逃的意志都透過身體傳給了宇津井浩二。
宇津井浩二咬緊牙，告訴自己，如果這時候心軟，就會一輩子失去他了。
仿佛連綾世亞希身上的每一寸都是屬于自己的，宇津井浩二用不準任何人搶走的力道將他摟得更緊、更緊，然後如同要吃掉他的耳朵般，將自己的嘴唇貼了上去……
綾世亞希腦中一片空白的癱軟在宇津井浩二的胸前，獲得解放的身心配合急促的呼吸漸漸舒緩下來。
用身體贖罪的日子，從這一刻……揭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