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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人別來 第六章

「鳴……鳴鶴,你……你在說什麼?」

江莊主簡直嚇呆了,他難以相信一向溫文儒雅的兒子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居然向墨雲要女人……向墨家堡的堡主……龍威山莊完了!

所有人,包括在場的賓客、奴僕,就連正在獻舞的舞姬們,全停下動作。

全部的人都屏住氣息,引頸觀望著接下來的發展。

而夜珂本就蒼白的臉更加慘白,江鳴鶴說的話讓她傻住了。

她突然感到萬分驚慌。

她著實害怕,卻又期盼听見墨雲的回答……

一旁的賀長緣也跟眾人一樣先是呆住,但她很快就回復過來。「墨大哥……你也該說說話啊!」

她當然希望墨雲趕快點頭答應人家,這樣她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除掉這個眼中釘了。

一場靜默之中,墨雲卻突然豪邁的笑了。

「沒料到我這個女護衛的魅力還真是大,居然能讓龍威山莊的少莊主不顧顏面的向我開口要她啊!」

他的話讓江鳴鶴漲紅了臉,不服氣地瞪著他,卻也讓夜珂氣噎喉堵。

墨雲含笑轉向夜珂,「我倒是沒什麼意見。」

夜珂一听,一顆早就像殘花的心終于枯萎凋零。

江鳴鶴听了則是難以置信的狂喜,「那……」

「可是……」墨雲又突然說道︰「我是個相當開明的主子,雖然我也想成全江公子,但這也得夜珂她自己願意才行哪!」

「你……」江鳴鶴空歡喜一場,難免有些惱羞成怒,但他隨即一想,的確是該征詢夜珂的意思。

他不再看墨雲,而是直接將視線轉到他一直不敢正視的佳人臉上。

「夜姑娘,既然墨堡主都親口允下承諾,只要你點頭,他就願意成全,那麼你的意思呢?」

「我……」

夜珂睜著痛苦迷蒙的眼眸,哀怨的看著墨雲。

她在他心中果然什麼也不是,所以他可以輕易的說出口要成全人家,將她當作禮物般送人……

「夜姑娘?」「說啊,我不是讓你自己決定了嗎?」墨雲的笑意未減反增,雙眸則不避諱的凝睇著她。

說啊!這正是她可以解救自己的時候……

她相信江鳴鶴會比墨雲更適合自己,也更疼惜自己……

夜珂拼命想說服自己,但牙根就是咬得緊緊的,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就在她猶豫之際,一道閃光飛掠過她的眼前。

是刺客!

果然沒錯,數十個黑衣人趁著夜色的掩護躲過了堡內好幾道守衛的防護,終于找到臨水亭。

現場陷入一片混亂,許多在武林中自詡是高手的賓客全都措手不及,加上又喝了不少酒,身手明顯變慢許多,面對殺手的攻擊幾乎都是自顧不暇,哪還有多余的心思去救別人。

倒是墨雲,他居然還有閑情逸致緩緩地喝起酒來,一點也不擔心刺客朝他逼近。

夜珂第一個想到的是要立即沖到墨雲身邊保護他,但賀長緣的尖叫聲讓她停下腳步。

是啊,她都忘了,現在的她不是墨雲的護衛,而是長緣郡主的護衛。

墨雲的身邊高手如雲,更何況還有駱叔叔在,是絕對不會有危險的。

但長緣郡主不一樣,她是皇親,如果在墨家堡出了事,將會連累許多人。

思及此,夜珂隨即奔向賀長緣。

利落的閃過許多殺手的攻擊,她用腳勾起一把不知被誰丟棄的長劍,以相當快的劍法擊退敵人,繼續朝向賀長緣移動。

江鳴鶴雖然想上前幫忙,偏偏有兩個殺手對他死纏爛打,讓他無法月兌身。

「夜姑娘……」他頻頻投以關心的目光,就怕夜珂會受到傷害。「夜珂,小心!」駱文亦上前替她擋掉一劍。

「駱叔叔,謝了……」她微喘著氣,有些困難的回應道。

多日以來她的飲食不定,經常因工作太多而有一餐沒一餐,人早就有些虛弱了。

身子不適,再加上使用的是不熟悉的劍,夜珂已經顯得有些無法負荷,招式開始敗落,亦逐漸露出破綻。

原本悠閑的墨雲突然眯起幽黑的眸,目光變得深沉銳利。

他注意到殺手的目標似乎不是在他身上,而是一直集中往長緣郡主和夜珂方向攻擊。

尤其是夜珂,他們在攻擊她時似乎特別狠,仿佛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駱武,去幫幫你大哥吧!」

「謝主子!」駱武欣喜的應道,他哪會听不出墨雲其實是要他去幫夜珂的忙。

但這句話似乎來得太遲。

就在剎那間,一名武功看似不弱的殺手突然舉劍刺向賀長緣。

夜珂見狀立刻挺身上前使勁隔開這一劍,因為雙手力道過猛,導致剛剛不小心被劃傷的傷口沁出血絲,染紅了她純白的衣衫。

「郡主快走!」她叫道。

也不知賀長緣是不是嚇傻了,居然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那殺手見機不可失,又一陣猛烈的攻擊。

駱文、駱武雖然奉命前來,卻被其他的殺手纏住,根本沒有幫上夜珂什麼忙。

夜珂好不容易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她撥開額際汗濕的發,失去冷靜的眼眸看向仍端坐在位子上的墨雲。

她放下所有的驕傲和身段投給他求救的目光,但得到的回應竟是他的無動于衷,以及那噙在唇邊的笑……

夜珂難以置信地瞠大雙眼,不得不徹底的承認這男人的絕對無情……

就在她瞬間的閃神之際,剛才那名殺手又是一陣猛攻。

一個不留神,她手上的劍被挑落。

黑衣人見狀深知機不可失,一聲大喝,立刻不留情地一劍刺向夜珂——

手上沒有了武器,對手又急攻過來,夜珂的手習慣性地想從腰間抽出軟劍,卻是模不著。

對了!她的軟劍——

一陣黏濕的腥味傳到她鼻間,她恍惚了一會兒,才驚覺那是她肩上被劍刺穿所流出的血……

「夜珂——」

駱文和駱武同時驚喊道。

同時間,她身後另一名殺手亦順勢補上一劍——

這就是被劍刺穿的感覺嗎?

似乎也沒有想像中的疼痛,只是突然覺得全身泛冷,肩胛與月復部有著被硬物刺穿的微麻感覺……

頓時她一陣暈眩,身子似乎再也不受控制般的倒下。

此時,一雙溫暖的大掌扶住她的肩,將她冰冷的身軀摟進懷里。夜珂困難的抬起低垂的眼眸,竟望進一雙夾雜著憤怒與擔憂的瞳眸中。

「主子……」是墨雲啊……他終于肯出手救她了!

可是,他的眸中為何會有擔憂呢?

墨雲攬著夜珂,一個旋身便輕而易舉地送給刺傷夜珂的兩個殺手一人一掌。

只見那兩名殺手被擊飛了好幾尺遠,殷紅的血從口中吐出,立時便斷了氣。

「郡……郡主呢?」一股腥甜涌至她的喉頭。

「她沒事!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墨雲沒好氣的低吼道︰「你腰間的軟劍呢?」

他一邊質問,一邊用手輕易地折斷還刺在她身上的兩把劍,卻沒將她體內的殘劍拔除,為的就是不讓她失血過多,一時倒也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多焦躁。

夜珂再也提不起力氣回答他。

倒是賀長緣在旁邊听到墨雲問起軟劍,心虛地和芳兒交換了個眼色。

「夜珂,振作點!我馬上去喚大夫來!」

駱文的話讓夜珂勉強擠出一笑,點點頭。

看著駱文的背影遠去,她用最後一絲力氣對著墨雲輕吐出︰「這回……在眾多賓客面前……我想我應該沒丟你的臉了……」

「你敢暈過去試試看!」墨雲看著她威脅道,下顎微微收緊。

夜珂的目光逐漸趨于渙散,殷紅的血再也止不住的溢出唇角,一句歉意含在口中還來不及說出,她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寒棲樓突然陷入一片從來沒有過的混亂之中。

忙進忙出的婢女們手上多多少少沾染了些血漬,捧著的銅盆中更全是觸目驚心的紅色血水。

雕制精細的黑色鐵梨木床上躺著的是毫無血色、早昏迷過去的夜珂,一旁則有兩位縣里遠近馳名的大夫正為她診治著。

時間很快的流逝,東方露出魚肚白,而這兒的忙亂才剛告一段落……

「大夫,她怎麼樣了?」

駱文著急地看著正在洗手的大夫問道,身旁坐的是一臉鐵青的墨雲。

「這……」大夫的臉上出現難色,似乎是在猶豫著該不該說。「照實說,不許有半點隱瞞!」墨雲斂眉說道。

「是、是!」大夫被墨雲的氣勢嚇得點頭如搗蒜,連忙拉起衣袖擦拭額上的汗。「這位姑娘被利刃刺穿了胸肩處及月復部——」

「我不想听廢話,你只要告訴我她能不能好!」

另一位大夫接著說道︰「墨堡主,我們兩個已經盡了力,接下來的兩天是關鍵,姑娘如果熬得過去就會沒事,如果她熬不過去……」

「夠了!」墨雲沉聲喝道,「駱文。」

「主子。」「跟他回去拿方子。」「是!」

駱文一邊請著大夫,臨走前還擔憂的看了夜珂一眼。

他真不知該如何告訴正在中庭著急等待消息的柳素…

送走了大夫,墨雲也一並遣退滿屋子的婢女。

他坐在床沿,深邃的瞳眸緊盯著榻上嬴弱的蒼白人兒,似乎正思索著什麼。

他不是只當成一場游戲的嗎?為何當夜珂被刺時,他竟然會失去平日的冷靜,亂了所有方寸,心頭竟然也跟著像有劍刺人一般疼痛?

這代表什麼……

撫觸她冰涼的頰,墨雲倏然收回手。

「駱武。」

「主子!」門外守候著的駱武迅速進來。

墨雲的眼楮沒離開夜珂。「用你最快的方式找到子狂,在最短的時間內要他到墨家堡來。」

「是!」駱武領命飛快離去。

「你這條命是屬于我的,沒我的允許,誰也不許奪走!」

熾熱的怒焰取代了他深幽黑眸中原有的冷寒。

十八年前他的一時興起,輕易地擁有她並決定她的生與死,而今天……他想索取的或許不只是她的命而已了……

***************

不到中午,夜珂果然如大夫所言開始發燒,整個人陷入昏迷中,還不斷囈語著,身上的單衣是濕了又換、換了又濕。

一直到過了大半夜,她才開始有些退燒。

可不到三個時辰,她的身子再度發熱,而且還更嚴重。

來來回回的折騰之中,墨雲的心跟著忽上忽下,甚至干脆遣開婢女,自己親自為夜珂拭汗換毛巾。

這當中夜珂幾次睜開過眼楮,卻都是無意識的眨眨眼又合上。

見她睡得十分不安穩,墨雲竟也覺得不好過,尤其是一想到她隨時都有喪命的疑慮時,從來不曾有過的輕聲細語竟由他口中月兌口說出︰

「你既然是我身邊的人就得有強韌的生存毅力,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認同嗎?那麼你就必須活下來……」

說也奇怪,夜珂明明陷入昏迷,可墨雲的話似乎還真傳進她耳里,原本急促紊亂的呼吸緩緩地轉為平順。

墨雲不自覺地松了口氣,當然,他也不會知道他俊逸的臉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溫柔神情。

***************

宅子狂終于一臉倦容、一身疲憊地讓駱武給拖到墨家堡來,可是卻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睜著圓大的眼,由床榻上的夜珂看到一旁的墨雲。

「治好她。」「什麼?」宅子狂滿臉驚異地瞪著他。

這些年他四處飄泊,為的就是要尋找到他當年吃的「赤艷紅丹」,好還給墨雲一個人情。

他宅子狂本是毒門的唯一傳人,多年前他誤中想奪取掌門之位的師兄的毒,只有墨家堡珍藏閣里的解藥能救他。

墨雲二話不說,贈予他解藥。

說是贈也不全然對,這不像是墨雲的作風,他一向不做虧本之事。

沒錯,當年墨雲是給了藥,可也要宅子狂答應為他做一件事當作交換。

誰教他吃了人家堡里最珍貴的藥丹,這事讓狂妄自負的他心里總是像有根刺般難受。

「我有沒有听錯?你要我救她?你可得仔細想清楚喔!」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一般人以為毒門只會使毒、制毒、解毒,事實上他治病的能力才是高明,但如果因此以為他會懸壺濟世,那可也錯了。

正如宅子狂這名字,他是個狂傲不羈的人,做事全憑自身喜惡;他的腦袋里沒有所謂的正義、慈悲、善惡,只有他自己。

「救是不救,一句話!」墨雲回給他冷冷的一眼。

「這算是你要求我做的事嗎?」

宅子狂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他仿佛看到自己即將解月兌的曙光。

墨雲的面無表情等于給了他答案,他欣喜的道︰「你不要後悔喔!我可是只答應你做一件事而已,救了她之後,我便不再欠墨家堡任何人情了。」

「廢話少說。」墨雲幾乎已經失去耐性了。

「宅公子,您就別磨蹭了,救人要緊哪!」駱文急得拉著宅子狂往床邊靠去。

萬一夜珂出了什麼事,恐怕柳素也會跟著……天啊!他想也不敢想。

「這不就來了嗎?急啥急的!」宅子狂邊走邊嚷嚷,「我還真對她起了好奇心了,居然能讓你們急成這樣……」

「你看病就看病,在那兒嘟囔什麼?」墨雲沒好氣的說道。

怎麼他一听到宅子狂對夜珂好奇,心情就莫名地壞到極點?

「是、是!」

宅子狂把了把夜珂的脈,濃密的眉不禁糾鎖,接著伸手便往她的胸口探去——

「你做什麼?」墨雲倏拍開他的手,一臉凶惡的怒道。

「嘿,老兄!不看她的傷口,我怎麼知道她到底傷得有多重呢?」

不得已,墨雲也只好讓開,但他銳利得仿佛要吃人的目光,還真讓宅子狂掀被子的手有些發抖。

戰戰兢兢之下,宅子狂迅速的看完夜珂肩上的傷,就怕多看一眼都會惹來殺身之禍。

「之前的大夫真是看假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墨雲皺眉問道。

「不會吧?難道連你也沒注意到嗎?」宅子狂驚呼,指著夜珂肩上的傷口道︰「那些劍上抹了毒。」

墨雲聞言不禁變了臉色,他居然沒注意到夜珂身上的傷口發黑。「什麼毒?」

宅子狂接過婢女送上的毛巾拭手。「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落雁髒脂。」

「落雁咽脂?那是……」

「沒錯,是番外的毒物,這東西中原應該沒有才對……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啊?居然會用這種毒來傷你的護衛!」

墨雲陰沉的臉上布滿郁怒,眼神流露出的是令人心寒的殺氣。他的身體里開始流竄著嗜殺的沖動……

「救不救得活?」

「唉!你這不就小看了我嗎?我毒門傳人可是干假的啊……」宅子狂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力地擊掌道︰「我想起來了!上個月番外有進貢,其中亦包括了落雁燕脂……」

「進貢之物?這……主子……」駱文想起了一個最有可能的人,卻又不敢妄加揣測。

墨雲雖然無語,但眸中卻閃過一瞬詭光,他對著宅子狂說︰「治好她,你欠墨家堡的債一筆勾銷。」

「算她好運!上個月我正好弄到了一顆解藥,要醫好她是絕對沒問題的,不過嘛……」

「有什麼不對?」

宅子狂模模下巴。「要她活下來我有絕對的把握,但是依她受傷的部位和情形看來……要完完全全復元是不可能了。」

「什麼意思?」墨雲眯起眼。

「意思就是——她會完完全全成為一個女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宅公子,你的意思是……夜珂她會失去武功?」駱文一聲驚呼。

「沒錯!」「我的天啊……」駱文震驚地低喃。

夜珂是個外表柔弱但內心卻十分好勝爭強的女子,這樣的結果她能接受嗎?

她可是個護衛啊,失去了武功……這對她實在太殘忍…

「你確定救活她會比較好嗎?」宅子狂這話是對著墨雲說的。墨雲這個人,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在他眼里就像是垃圾一般,通常他會毫不猶豫的將之踢到一旁。

這床榻上的絕子是他的護衛,護衛首重武功,失去了功夫就等于失去她對墨雲的價值了……

依他對墨雲的了解,這可憐的女護衛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的定論才剛下完,墨雲堅定的語氣已經響起——

「救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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