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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魔法 第七章

毋庸質疑,整個石字園最香噴噴的地方肯定是廚房邊的儲藏室,菲科斯太太在里頭塞滿了好東西,肥皂垛、蠟燭、冰晶花,還有水果罐頭。女管家今天分外忙碌,宅子里擠滿了客人和僕人。她捧著一羅重重的、剛做完的肥皂,打算拿到食品室里。有兩個女僕負責用線器把大塊的肥皂切割成小塊。

今天的活很多,所以菲科斯太太對跟在後面無所事事的小廝很是惱火,「詹士,」她吩咐道,「行行好,把這些東西搬下去。我的手吃不了重量。要是塞特沒事干的話,跟他說我這里需要人手。」

「遵命,夫人。」身後傳來溫馴的回答。

這不是詹士的聲音。

菲科斯太太正在困惑時,一雙大手幫她挪走手上的重物,她這才看清,剛才指使的對象竟是主人的客人。從他考究的衣著看來,還是個貴客——哦,她竟然還吩咐他搬東西。她早該想到,此刻所有的僕人,即使是較高級的僕人,也都是沒有空閑的。「先生,請原諒……」她想解釋,但這位黑發紳士已把東西搬進食品室,當著張大嘴巴的女僕面輕松將肥皂放在桌上,並向菲科斯太太致以微笑。

「我早就料到啦,還沒開口問安,你肯定會給我下命令的。」

菲科斯太太看進他的藍綠色雙眼,像快要中風似的將手壓在胸上,驚訝地熱淚盈眶,「邁肯?」她驚呼,難以置信,「哦,上帝……」

他兩個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她胖胖的身體,像舉小女孩般把她抱離地面。她歡呼地大叫,引得他的微笑。

看到原本平板嚴厲的女管家這麼失常,幾個女僕不禁停在門廊口處觀看。隨後而來的還有瞪大眼楮的洗碗女僕,廚娘、廚子,他們都只在這里工作過5年。

「我沒有想到會再看見你。」菲科斯太太嘆息著說。

邁肯手臂緊緊抱著她,回味她身上永不消失的母性味道。他想起菲科斯太太無數次給他偷偷留下美食的情形—面包、茶餅、濃湯,她是他內心深處一股暖流……她一直相信他是最好的。

她比記憶中嬌小多了,頭發也近乎全白。但歲月待她挺仁慈,紅紅的臉頰上只增添了些許皺紋,肩膀和脊背也只是比以往略微彎點。

菲科斯太太拉好蕾絲帽,不敢相信地看著他,「我的上帝,你已經長成了巨人!我都認不出你了,只有你的眼楮,哦,和過去一樣。」女管家意識到旁邊的大堆觀眾,不悅地遞給眾人警告的眼神,「忙你們的活去,快點。別傻站著,小心眼珠子掉出來。」

女僕們順從地四散分開干活去了,走之前都好奇地瞥一眼那位貴客。

菲科斯太太握住邁肯的手,「跟我來。」她急切地說。他們走進女管家的臥室。她打開門,讓他進來。屋子里的丁香丸、蜜蠟和茶色的亞麻布是那麼熟悉,就是故鄉的味道。

菲科斯太太再度眼淚汪汪,邁肯輕輕握住她的手,「真是抱歉,」他輕柔地說,「在來之前我真該先通知你的。」

菲科斯太太努力控制住眼淚,「你後來怎麼樣了?」她問,看看他昂貴的衣著,也注意到腳下 亮的黑皮鞋,「這麼多年了,你怎麼會想到要回來了呢?」

「以後再說,我們有的是時間。」邁肯說,記起以前大批客人來的時候,宅里的僕人都會忙地團團轉。「還有一屋子的客人等著你——我也要去見韋斯特克里夫爵爺了。」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個蜜蠟封口的信封,「在我走之前,希望你能拿著這個。」

「這是什麼?」女管家疑惑地問。

「是你給我的錢,靠著它我才能去美國。我早該還給你的,可是——」邁肯不自然地打住。此刻言語表達不清,而且為了目的著想,他應該避免提到和愛琳有關系的事。

菲科斯太太搖搖頭,想還給他,「不,邁肯,那是我送你的禮物。我唯一遺憾的是那時候沒法再多給你點。」

「那5英鎊救了我的命。」他小心地幫她整理好帽子,「該我回報的時候了。這是一家新開的鑄造公司股份,全買在你名下。如果你願意可以隨時兌現。來年它們就會增值。」邁肯看到菲科斯太太一臉不懂的表情,不禁嘆息。她對股票、期貨、未來增值毫無概念。

「這麼說,里面不是真的錢咯?」她問。

「這比錢更有用。」邁肯保證,但考慮到老太太有可能把這疊東西扔出去喂魚,他再度吩咐,「把這個放到安全的地方,菲科斯太太,你手里握的可是價值5千英鎊的東西。」

她吃驚地幾乎握不住,「5千鎊……」

正如邁肯先前預料到的那樣,女管家看上去驚呆了,好象還沒有消化自己已經是個女富翁的事實。她不穩地晃動一下,邁肯迅速扶住她的肩。

「我想要你退休,」他說,「給自己買幢房子,有自己的佣人,和馬車。你為別人做了這麼多,現在該安享晚年了。」

「可是我不能接受這麼多錢,」她抗議。

邁肯扶她坐上壁爐旁的椅子,兩手握住她的臂膀,「這還只是開始呢。我要為你做的更多。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跟我回紐約去,這樣我就可以照顧你。」

「哦,邁肯……」她的眼楮感動地閃著淚光,「可是我不能離開石字園,我必須要陪著愛琳小姐。」

「愛琳小姐?」他重復,警戒地瞥她一眼,疑惑她為什麼特別提到愛琳。「她可以雇個新管家啊,」他的聲調銳利,她露出護衛性的表情。

「你見過她了?」女管家謹慎詢問。

邁肯點頭,「我們簡短談過。」

「命運對韋斯特克里夫爵爺的兩個女兒真是不公平。」

「是的,我有同感。愛琳小姐告訴我她妹妹的事了。」

「但卻沒說她自己的事?」

「沒有。」邁肯注意到她臉上的陰影,「出了什麼事?」

女管家小心翼翼地措辭,「你離開石字園後不久,她就……得了重病。」她的眉頭深深鎖起,「在床上整整躺了3個月。雖然後來康復了,可是她……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他的雙眼眯起,「她怎麼了?」

「我不敢說。只能說那場病讓她變的……脆弱許多。」

「什麼樣的脆弱?」

她堅定地搖頭,「我不能說。」

邁肯看著她,心里計算著怎麼套出她的話,他改之以溫柔的勸哄,「你知道的,我絕對可以信賴,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哦,你不會讓我打破誓言吧。」菲科斯太太斥責。

「當然不是了,」他淡淡開口,「我總是要人家打破誓言的。如果他們不同意,我會跟他們道歉的。」他挪動雙腿,開始設計話題,「你說愛琳小姐‘再也回不到過去’是什麼意思呢?她該死的看上去很好啊。」

「不許說髒話!」女管家怒聲訓斥。

邁肯看看她,露齒而笑,想起以前他因為那三個字受到過的多次責罵。「好吧,那就不告訴我。我自己去問愛琳小姐本人好了。」

「我懷疑。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把她逼這麼緊。」菲科斯太太穩穩地站著,「你現在真是相貌堂堂,」她驚呼,「在美國有老婆了嗎?一個小甜心?」

「沒有,感謝上帝。」他的笑容消失,確切說,是因為她的最後幾個字。

「哦……」她的話音既不是同情也不是疑問,「只有她,對吧?所以你才回來的。」

邁肯陰郁地蹙眉,「我回來是為了生意,不僅是因為韋斯特克里夫的邀請。我來這兒和愛琳小姐也無關——和沒人記得的過去也無關。」

「你還記得,」她說,「她也沒忘。」

「我要走了。」他突兀開口,「我還沒去見過韋斯特克里夫呢。」

「我才不相信呢,」菲克斯太太斷定,「韋斯特克里夫爵爺是個好人。我相信他會周到地歡迎你的,和對其他客人一樣。」

「看來他跟他的父親一點都不像,」邁肯諷刺。

「是啊。你們倆會融洽相處的,只要你不會傷害愛琳小姐。她受的苦已經夠多了,沒有你的話也是如此。」

「受苦?」邁肯的聲調再也抑制不住輕蔑,「我才是真正受過苦的人,菲科斯太太……很多人因為缺衣少藥而死……被繁重的勞役壓斷腰……一家貧苦。別告訴我愛琳受的苦比得上他們的一丁點。」

「你太偏激了,邁肯,」她輕聲訓責,「伯爵和他的兩個妹妹遭受的苦難和我們的不一樣,但他們的確處在痛苦中。如果你日子過的艱辛,邁肯,那也不是愛琳小姐的錯呀。」

「也不是我的。」他柔聲說,渾身的血液開始沸騰。

「上帝保佑,」女管家輕聲說,「邁肯,你在計劃些什麼?」

他換上一臉漠然,「沒有計劃什麼。」

她擺明了不相信,「如果你腦子里想著要對付愛琳小姐,我要警告你——」

「沒有。」他輕柔打斷,「我不會對付她的,菲科斯太太—你知道的,以前她對我意味著什麼。」

女管家好象放心了,她轉過身,沒有看到他臉上陰酷的微笑。

邁肯走到門口又折回身,「菲科斯太太,告訴我……」

「什麼?」

「為什麼她還沒嫁人?」

「那該由愛琳小姐來告訴你。」

「肯定有個男人,」邁肯喃喃著,像愛琳這麼出眾的美女,身旁不可能沒有男士陪伴。

菲科斯太太慎重地回答,「事實上,的確有位紳士常和她來往。聖德里爵爺,現在住在老瑪士萊宅子里。他大概5年前搬來的。明晚的舞會上你就能見到他了—石字園常邀請他來的。」

「他是怎樣一個人?」

「聖德里爵爺是個真正的好紳士,也是個好鄰居。要是你看到你,你也會喜歡他的。」

「會見面的。」邁肯嗓音輕柔,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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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琳機械性的向客人問好。自早上偶遇杰頓.肖恩先生後,她又認識了他的另外幾個家族成員—他的姐姐,姐夫,他的紐約朋友,洛切斯,克萊爾,羅賓遜,同樣個個是富翁。正如先前預料到的那樣,他們對英式貴族禮儀充滿敬畏。愛琳禮節性地問起他們的跨洋旅程,讓他們感動不已。她提起等下要上幾盤點心,若干人等感激的表情就如同一個死囚犯剛被無罪釋放。愛琳情不自禁地猜想,等他們在這兒過上幾天後,還不知會對她有多崇敬。

愛琳離開客廳,去廚房找菲科斯太太。奇怪的是,雖然宅子里一切如常,但為什麼沒人告訴她邁肯回來的事呢。房間里的空氣充滿張力,好象還有嘶嘶的閃電火花。只要看菲科斯太太一眼,她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是的,在看完愛琳後,邁肯馬上就來看女管家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她們兩個是曾最愛過他的人。

邁肯……她的頭腦里像炸滿蜂窩似的混亂……根本理不清思路和頭緒。看來邁肯回石字園並不是因為什麼未了的魔力或緣分,也不想從兩人的過去中做什麼了斷。他只想從她那里得到某樣東西……痛苦,遺憾,或歡愉的補償,可以讓他最終平和的東西。可她已經一無所有,盡管她願意奉獻自己的靈魂,如果還有的話。

她想再看他一眼,只是要確定他的確在這兒。她想听他的聲音,感覺他的臂膀,任何一切,只要證明那不是自己虛幻出來的就行。愛琳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走近大木桌。她瞄了眼桌上的紙張,跟廚子和女管家修正了菜單的內容。事情做完後,她開始考慮是否該陪客人用上午餐。但是她感覺渾身疲憊。她不想和這麼多陌生人一起吃飯,對笑,談話。而且邁肯也在場……今天晚些時候她可以放松下,做個稱職的女主人。而現在,她想找個私人空間,靜靜思考。還要躲起來,心里有個聲音在吶喊。是的,還要躲起來。在沒有控制好自己的心緒之前,不能再和邁肯踫面了。

「伯爵正在找你,」菲科斯太太說。她關心地看著愛琳面無血色的臉。

是的。馬克斯生怕她看到她曾愛過的人後會傷心或哭泣。「我這就去找他,」愛琳說,「而且還得跟他說,恐怕今早他得獨自招待客人了。我覺得……很累。」

「哦,是的。」菲科斯太太同意,「今晚的舞會後你得好好休息。」

邁肯,即將參加石字園的舞會—這是愛琳從未料到的一幕。「命運真是奇怪,是麼,」她喃喃,「他居然能回來,真是諷刺。」

菲科斯太太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他還想要你。」

這句話讓她全身竄過戰栗,她的脊背好象射手的弓一般拉緊,「他是這麼說的?」

「不……不過我提到你的名字時,從他臉上可以看的出來。」

愛琳摒住呼吸,「你有沒有告訴他——」

「我不會說出去的。」女管家保證。

愛琳安心地執起菲科斯太太粗糙的雙手,女管家溫暖的手讓她舒心了不少,「他絕對不能知道,」她低語,「否則我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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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林在收訊室里找到了馬克斯和奧莉維亞,這是家里的一處私密地,一家人常在這里集合討論重要事宜。看來今天也是如此。愛琳掩住自己的憂慌,微笑望向哥哥關慮的臉和妹妹緊張的神色,「你們不用為我擔心,我不會從窗子跳下去了,」她跟他們說,「我向你們保證,我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已經見過邁肯,我們簡單談過了,而且也達成了共識,過去的一切現在都已經沒事了。」

馬克斯上前摁住她的肩,「過去的一切才不會沒事,」他的聲調是和別人截然不同的粗啞聲,「而且現在,情勢有變……我不想你再受任何傷害。」

愛琳試著露出安撫的微笑,「我不會受傷害的。就算我曾經對他有過什麼,現在也都過去了。那時候只是個迷惘的小女孩,我可以肯定,邁肯現在對我也一樣沒感覺。」

「那他來這兒干嗎?」馬克斯眼神銳利。

「當然是和肖恩先生一起來談生意的,還有你在他們鑄造廠的投資—」

「我懷疑這都是邁肯的障眼法。」

「障眼什麼?」

「掩蓋住征服你的目的。」

「馬克斯,說真的,你知道你的話有多荒謬嗎?」

「我打過獵,」他直接陳述,「大半輩子都領著獵犬獵殺動物—我知道獵人是什麼樣。」

愛琳掙月兌開哥哥,諷刺地自嘲,「我就知道,你看的太偏了。生活不僅局限于追逐和征服啊,馬克斯。」

「對女人來說也許如此。可對男人就不同了。」

愛琳嘆口氣,遞給奧莉維亞一個眼色,要她支援。

她的妹妹迅速捕獲這一信息,「如果愛琳說她沒有因邁肯的出現而受擾,那麼我們也就沒必要生事了。」

馬克斯的表情絲毫沒有軟化,「我堅持要請他離開。」

「上帝,你知道這樣做會引起多大的流言嗎?」愛琳不耐地問,「如果你已經決定了,干嗎還來問我呢?就讓他去吧,好嗎?我想要他留下。」

兩人同時看她,讓她吃了一驚,好象她剛才說了哪門子外語,「怎麼了?」她謹慎開口。

「剛才我似乎看到了你過去的一點影子,」馬克斯說,「至少這是個好的改變。」

愛琳報之以大笑,「你在暗示什麼,馬克斯?難道說我一直以來都怯懦嗎?」

「比這更糟,」他反駁,「除了聖德里你壓根不搭理任何男人—而且擺明了不會動搖。」愛琳正想抗議,馬克斯轉向奧莉維亞。「你也比愛琳好不了多少,」他的話語直接坦率,「安伯利死了已經兩年,你好象也跟著他進了棺材。該摘掉寡婦面紗了,奧莉維亞,重新開始生活。上帝,你們兩個是漢普夏最漂亮的女人,但卻活的跟尼姑一樣。恐怕等到我老掉牙佝僂背的時候還得拖著你們倆。」

奧莉維亞生氣地看看他,愛琳因腦中浮現哥哥老掉牙的有趣畫面而竊笑。她回身吻吻他,「看來你命里注定要如此啦。你應該心存感激,畢竟我還沒說你呢,親愛的,34歲還未婚的哥哥,你一生里最重要的事就是要盡早生個繼承人——」

「夠了,」他申吟,「媽媽已經跟我嘮叨了上千遍,上帝,我可不想你們再重復給我听。」

愛琳看看妹妹,奧莉維亞正試著擠出一抹蒼白的微笑,「非常好,那我們就說定了,你不對邁肯不敬,我不再提這個。」

馬克斯點頭,嘴里念叨了什麼,走出了房間。

愛琳看向奧莉維亞,知道馬克斯先前的評論影響到了她,她對妹妹露出安慰的笑,「他說的很對,」她說,「你是該重新交伴了。」

「你的意思是,交男伴。」

「是的,總有一天你會再次戀愛,奧莉維亞。會嫁給一個很棒的男人,懷上他的孩子,過上安伯利希望你擁有的幸福生活。」

「那你呢?」

愛琳的微笑消失,「你知道,這樣的玫瑰夢不再適合我了。」

奧莉維亞唇間吐出一聲嘆息,「這不公平啊!」

「是的,」愛琳柔聲同意,「但有時就是如此—命運。」

奧莉維亞緊張地抱住雙臂,皺眉瞪著地毯,「愛琳,有件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實在難以啟齒。但現在邁肯回來了,我不能再隱瞞下去了。」

「別,奧莉維亞,」愛琳輕聲說,她知道妹妹要說的是什麼。

奧莉維亞的臉頰流過一滴淚,「是我告訴父親的,說你和邁肯在馬廄里的事。你已經猜到了,可是你從來沒問起。我以為我可以沉默,我真的很抱歉,我毀了你的一切。」

「這不是你的錯啊,」愛琳驚呼,摟住她,「我怎麼會怪你呢?你只是個孩子……別哭!雖然你告訴了父親,但這已經不重要了。我和邁肯已經是過去式,走過的路,做過的事,都不會再回頭,更不會重新在一起了。」

「我真的很抱歉。」

愛琳輕撫地拍拍她的背,「‘只有傻子才和命運抗爭……’這是父親常說的,記得嗎?」

「是的,而這句話就讓他像個徹底的白痴。」

愛琳大笑,「也許你說的對。邁肯也沒有遵從命運,不是嗎?」

奧莉維亞從袖子里掏出手帕,擦拭掉淚水,「僕人們都在議論,」她說,剛哭過的聲音悶悶的,「好象是錢伯利的侍從告訴了詹士—他又告訴了女僕—說邁肯在紐約的外號是‘國王’,在第五大道有座豪宅,他在華爾街很出名。」

愛琳嘲諷地微笑,「從馬廄小廝到國王,他的確讓人吃驚。」

「愛琳,如果邁肯再愛上你怎麼辦?」

這個問題讓她一陣顫抖,「他不會的。相信我,過去的感情已經殞滅了,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沒有殞滅呢?」

「奧莉維亞,我向你保證,已經過了12年,邁肯不會再想追求我了。」

「可你還沒——」奧莉維亞唐突地止住。

愛琳知道妹妹想問什麼,她臉紅了。她走到窗前,看著通往東側花園的石拱門。拱門上爬滿了薔薇、鐵繡蓮、忍冬花,香味裊繞的小徑直通到一座木頂石身的小屋。花園里到處都是對邁肯的回憶……他仔細地檢查著薔薇叢,把枯死的花蕾剪掉……樹叢和葉間探出他被曬的黝黑的臉……他給花上肥時,頸後的頭發汗濕濕的。

「這就是人人說的渴望吧,」愛琳說,手指細繪窗欞,「不管邁肯去哪里,他永遠是我的一部分。我听人說,失去四肢的人總覺得自己還擁有它們。有多少次我感覺邁肯仍在這里,我的心里一直有塊地方屬于他。」她閉上眼,頭靠上冰涼的玻璃,「我永遠都愛他,」她低語,「可現在他既熟悉又陌生。我簡直想不到會有這麼甜蜜的折磨,讓我能這麼靠近他。」

很久以後奧莉維亞才開口,「愛琳……現在邁肯已經回來了,你還是不想告訴他事情的真相嗎?」

「為了什麼呢?我只會博得他的憐憫。」愛琳站直身,輕拍冰冰的臉頰,讓它恢復生氣,「寧願他恨我,也總比憐憫我強。」

「真不知道你怎麼能忍得下去!」奧莉維亞大聲說。

愛琳干澀微笑,「你知道麼,如果他以前不那麼愛我,那他今時也不會這麼恨我。這讓我有種很怪異的舒適感。」

盡管馬克斯和愛琳苦苦勸說,奧莉維亞仍不去參加舞會。「可我需要你啊,」愛琳堅持,用盡辦法讓妹妹走出半封閉的生活方式,「今晚我會感覺很不自在的,奧莉維亞,如果你在旁邊陪我的話—」

「不。」奧莉維亞冷靜地說,坐在收訊室里,一手拿本書,另一手端著酒杯。她的頭發松松地扎起,穿著舒適的編織拖鞋,「我可不想和那些美國烏合之眾混在一塊。而且,我知道你為什麼會渾身不自在,即使我在場你也不會有什麼好轉的。」

「那麼多年過去,你就不想看看邁肯長什麼樣嗎?」

「上帝助我,當然不想。」奧莉維亞明亮的榛綠雙眼探究地看向她,「過去我對你們倆做了那事後,如果看到他我會地板上找個洞鑽下去的。」

「他根本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

愛琳皺眉,決定使出另一招,「那肖恩先生呢?你難道一點也沒興趣跟他踫踫面?」

「馬克斯已經跟我說過肖恩先生的諸多陋習,我想還是離他遠點比較好。」

「我以為馬克斯喜歡肖恩。」

「他是喜歡,但站在哥哥的立場就不同了。」

「我還以為他讓肖恩先生很盡興呢。」愛琳說,奧莉維亞大笑。

「反正他在這兒要留一個月,到時候我們就知道了,好了,現在下樓去好好玩吧。你穿這件裙子很漂亮……你是不是曾經告訴過我,邁肯最喜歡藍色?」

「我不記得了。」

的確是藍色。今晚愛琳控制不住地選擇了這件俄羅斯寶石色絲裙。樣式簡單,沒有花邊或罩衫,前後半開口,方領。喉間繞了兩圈珍珠項鏈,一圈低到腰部,另一圈藝術性地繞上她的卷發。

「你美的像女神一樣,」她的妹妹高興地評論,祝賀性地舉高酒杯,「祝你好運,親愛的。我敢打賭,一旦邁肯看到你和你的衣服,他肯定把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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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邁肯和杰頓.肖恩攀上關系那天起,杰頓就不遺余力地邀請他參加各種各樣的社交聚會。經過長時間的訓練教導課程,邁肯終于能在肖恩所處的上流社會中自如表現。要成為上流階層的一員,光是衣著和舉止是不夠的,還需要握權的姿態,自信及外露的優越感,還有高雅的氣質,這個邁肯永遠也做不到。

幸運的是,金錢在美國幾乎萬能。紐約的上流社會雖然也有排外現象,但對富豪卻大開方便之門。只要一個人口袋鼓鼓塞滿錢,大門到處為他敞開。但女人就沒那麼幸運了。如果一個女繼承人出生不良好,不管她多有錢,都不可能被紐約的社交界接納。

經歷過挑剔的紐約舞會氛圍後,邁肯更享受眼下這輕松的聚會方式。他跟杰頓說到這個,引來朋友的輕笑。

「英國就是這樣,」杰頓說,「毫無改進。反正也沒人剝奪英國人的頭餃,他們就樂得自由自在。可是在紐約,一個人在社交圈的地位根本不穩定,想知道的唯一方法就是,有多少名單上印有你的名字。委員會名單,賓客名單,會員名單,邀請名單……」

「有哪種名單上沒你的名字的?」邁肯曾問過他。

「上帝,沒有。」杰頓自嘲地微笑,「我是肖恩家族的,人人都想認識我。」

兩人並排站在舞廳的盡後頭。室內充滿玫瑰、鳶尾花、百合的香氣,是剛從花園里摘下來放到水晶花瓶里的。靠牆的是一排壁龕,整修成小排椅凳,貴婦和壁花們聚扎成堆。音樂從二樓的陽台上飄過來,樂隊頂上方是綠色藤蔓植條。和第五大道的舞會相比,現在的這個雖不及前者奢華,但卻值得稱贊。虛偽的華麗和樸實的盡心有鮮明對比,他這麼想著。而愛琳的出現讓他所有的念頭都打斷。

她真是明艷動人,漆黑烏發上點綴著白色的珍珠,嬌好的身段裹在藍色長裙里,胸部呼之欲出。兩邊的手腕上各繞著一圈白色玫瑰花苞蕾。她伸開手臂,熱切歡迎進來的每個客人。她的微笑就像一道魔法。邁肯看著她,注意到某些不同之處,先前踫面時沒有看到的不同之處……她走路的姿態和以往不同。以前她橫沖直撞地像個小女孩,而現在愛琳移動的步伐就像優雅掠過水面的天鵝。

愛琳的出現捕獲住了不少人的眼光,顯然邁肯不是唯一一個注意到她曼妙身姿的男人。不管她看上去多冷靜,可私底下一樣。邁肯真想大步上去把她拉到一個黑暗的地方。他想把她頭發上的珍珠扯下來,嘴唇蓋上她的胸,深深迷醉于她的體香。

「真漂亮,」杰頓評論到,跟著他的眼光看去,「可你能找到同樣有吸引力的女人—而且還要年輕點—紐約多的是。」

邁肯輕蔑地看他,「我知道紐約都有什麼樣的人。」他的目光返回到愛琳身上。

杰頓微笑,慢慢轉動指間的酒杯,「我不敢妄定說所有的女人都一樣,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們的本質大多相同。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讓眼前的這位和其他人都截然不同呢?難道僅僅是因為你得不到她?」

邁肯不屑回答他的問題。任何人—包括肖恩在內—都不會明白。事實是他和愛琳從來沒有分開過—他們住在世界的兩端,又因命運的捉弄再度重逢。他一直都擁有著她……她是他永久的折磨。她該為此付出代價,就像他當年付出過一樣。

他的思緒中斷,因韋斯特克里夫爵爺走過來。和大多數紳士一樣,韋斯特克里夫今晚穿著正統的黑白兩色,時髦的寬直裁剪外套,筆挺的褲子。他體格相當結實,說話直截了當,不玩口蜜月復劍那套。他酷似老伯爵的外表讓邁肯涌起一陣恨意。但話說回來,沒有幾個貴族能待昔日的僕人視上賓—邁肯的確欽佩他。

韋斯特克里夫問候兩人,表情雖然不是特別友好,至少還算愉快,「晚上好,」他低聲說,「先生們,還盡興麼?」

「很好,」肖恩誠摯開口,感謝似地舉起杯,「波爾多葡萄酒簡直棒透了,爵爺。」

「太好了。如果你喜歡,酒窖里還多的是美酒等你品嘗。」韋斯特克里夫看向邁肯,「您覺得如何,先生?初次參加石字園舞會有何感想」?

「從窗的另一端看的確有所不同。」邁肯坦誠回答。

韋斯特克里夫不情願地擠出勉強的微笑,「從馬廄到舞廳的路的確有點遠,」他承認,「不是人人都可跋涉到終點。」

邁肯都沒注意听他的話,他的注意力都被愛琳吸引住了,還有那位剛來的客人。

看來這客人是獨自來的,他35歲多點,長相英俊,外表可以媲美杰頓.肖恩。不過杰頓是耀眼的金黃,這位男子是金白色……頭發淡金,眼神銳利。他和愛琳站一起,一深一淺,十分登對。

韋斯特克里夫跟著他看過去,「那是聖爵士,」他低聲說,「我家的朋友,愛琳很信賴他。」

「看來的確如此。」邁肯說,注意到兩人之間的親密。他內心涌起嫉妒。

韋斯特克里夫繼續侃侃而談,「他們認識到現在也有5年多了。我妹妹似乎對聖德里偏愛有加—我很高興,畢竟我希望她能找到幸福。」他彎腰致敬,「請隨意,先生們。」

杰頓微笑注視伯爵離開,「韋斯特克里夫是個難纏的家伙,」他嘟噥,「看來他在警告你離他妹妹遠點,邁肯。」

邁肯冷冷回看他,他已經習慣杰頓時不時試探他自持力的舉動,「韋斯特克里夫該下地獄,」他切齒,「還有那個聖德里。」

「看來你是準備比賽咯?」杰頓喃喃低聲。

邁肯揚起一邊眉,「聖德里認識愛琳小姐不過5年,沒資格說已經擁有她。我也不會稱之為比賽,從任何角度來說都是如此。」

「只是沒有公開說擁有她而已嘛,」杰頓改口。

邁肯搖搖頭,無力地微笑,「據我所知,肖恩,這是個唯一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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