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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約 第三章-02

「站起來,規距一點。」

他皺起眉。「別再跟我扭捏矜持。」

「我沒有扭捏矜持,我是驚駭萬分。你不準再吻我。」

「為什麼?我喜歡用嘴愛你。」

「愛?哈!你對我是肉欲。愛情就算敲你的門,你也不認得它。」

他把玩著冠角,眼光惡作劇。「就像你剛才那樣?」

她怒昏了。持穩聲音,她說︰「我以為你要去馬波羅。」

他一拍大腿。站起身。「好的,局長小姐。我這就去為你屠龍。」

她忙著捏上衣的蕾絲。「好,晤……多謝你。你願意幫忙真是好意,我真的希望你保重自己。我不願郵局因為令一位貴族受傷而遭受責難。」她像個傻子似的喋喋哀告!而他像個瘋子似的咧嘴猛笑!

他把頭一歪,一撮漆黑油亮的髦發落在他額頭上。「替我擔心嗎?」

哦,他為什麼不趕快走?他再這樣勾引挑逗,她會在他的腳邊融化成一攤水。「我當然擔心,」她看看壁爐。「我也會擔心我外婆的小獵犬在這種天氣下跑出去追杜克勞這種流氓。」

「嗯,這話令人振奮。」他輕啄一下她的臉頰。「擦亮你的舞鞋,局長小姐,我就回來。」

他離去的這段時間里,她對他的看法像鐘擺似的擺蕩不定。他是個油嘴滑舌的流氓,想要勾引她。他是個一流演員,在她父親導演的戲中表現出色。她的看法極端的兩極化。他是個之徒,他是個紳士,他去追捕劫走郵件的強盜。他是個惡棍,他威脅著要破壞她的名譽。她的父親擁有他。他到底做了什麼壞事?他玷污他的家族名聲到什麼程度?

她並不真的在意名聲。一旦她找到心許的男人,他的過去是他個人的事。就像她一樣。但她無意嫁給齊雷克。重點在此。

她要的丈夫是正派、個性仁厚。她想到那個胡須翹翹的黑發無賴。她需要的是沉穩、溫文型的男人。她想到魯莽、專制的齊雷克。他不適合她。他是她父親的另一個爪牙。

但她又好奇了。父親到底發現了雷克什麼樣不可告人之事?

數小時之後,她坐在道格床畔,心中仍在猜疑。如果雷克抓到了杜克勞,而且取回被劫的倫敦郵件,她會十分感激。在沈家俱樂部跳一夜的舞只是一筆小代價。不過,不得再親吻了。

想清楚了齊雷克在她的理智中已恢復為無害的俠士和初識之交的角色後,茱莉走向外婆的房間。每次想起在國王浴室那惡劣的一幕,她就火冒三丈。外婆怎麼可以如此不顧大體?她殘酷的斥責依舊在茱莉耳中響著。她做了什麼要受到心愛的外婆如此對待?

洛克堡公爵未亡人坐在她的安妮皇後桌前,面前放著一堆打開的信函,小獵犬趴在她腳邊。穿著寶藍色午茶服,戴著款式無暇的香粉假發,她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像個公爵夫人。雖然她鮮少串門子,但每天早上她都像要去晉見國王似的盛裝打扮。

「你好,親愛的。」她把手要茱莉進去。「我正要去找你。我好難受,坐。」她用拐杖的象牙頭輕敲旁邊的絲絨椅。

扮出冷淡的表情,茱莉說︰「謝謝你,不了。我不是來聊天的。」

外婆好似沒听見,徑自說︰「馬波羅的公爵夫人明天要離開巴斯城。」她折起一張羊皮紙,蓋上洛克堡的印記。「叫道格把這個送給她。」

茱莉心存的善意頓時消失。外婆明知道格遭遇了什麼事;多虧黎絲,大廈里的閑話傳播之快有如國王浴室的溫泉。困惑不解下,茱莉問︰「你為什麼如此不體恤?這不像你。」

文娜搖搖印單。「杜克勞的事你該來找我,不該去找齊雷克。以前你都依賴我。」

外婆傷心了,但這不能開月兌她的粗魯無禮。「是的,我確曾依賴你,」茱莉冷靜地說。「小時候。」

「哦,原諒我忘了你已經長大,不需要一個老太婆了。一個跛子有啥用處?」

茱莉嘆口氣。「對不起。我的確需要你,可是你在浴室的舉止為什麼那麼可怕。」

洛克堡的印啪的一聲拍在桌上。「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當著所有熟人的面給我難堪。」她早先演練過的辭句傾巢而出。「我的年紀已經可以當老處女了。我當然應付得了齊雷克,就像應付以前那幾個一樣。」

「你當然應付得了。」她的表情軟化了。「我只是個嘮叨的老女人,愛你勝過畢梧愛一把穩贏的牌。」她的眼中蓄滿淚水。

歉疚淹沒了茱莉的防線。她困感地走向梳妝台。紅寶石香水瓶不見了,她找了半天才在壁爐前發現它,一塊塊紅色玻璃碎片在火光中閃爍。她跪子拾起碎片。「你為什麼如此恨他?」

外婆用一條蕾絲手帕模棋鼻子。「他是你父親的爪牙,你別忘了!」

「其它幾個也是啊!」

「他怎敢如此目中無人?那些關于他跟放蕩的女人和年輕女孩胡來的傳言必是真實的。而且他自以為是何許人,竟敢把你跟他祖父養的那個聲名狼藉的蘇格蘭女人相比?蘇麗雅。」她顫抖一下。「惡心。」

茱莉幕然對齊雷克感到同情。她親身體會過閑言的殘酷。就算他做過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也不干任何人的事。「你明知道他來此並非出于自願。」

「他該運用自己的人際關系,他的父親可以買下一百個安喬治,真不知他到底抓到那男孩什麼把柄。」她嘆口氣。小獵犬跳上她的大腿,她心不在焉地模著它的耳朵。「雷克爵爺必然是個很自傲的人。不過,那對他並無好處。他不是你的對手。我會——你會應付他的,當然。」

男孩?對一個如此可畏的男人而言,這個字眼未免侮辱他了。茱莉再度感到不悅,她顧不得話是否怨毒。「你把我當成孩子。」

「我比你了解男人和他們玩弄女人的手法。」她又拍拍身邊的椅子。「你太忙于郵局的事,根本無暇處理杜克勞那個流氓。你該清威爾斯的警長去追捕他。」

她二度提及此事,茱莉才猛然感到意外。「你怎知杜克勞的事?」

外婆模弄著狗頭。「這屋子里有任何動靜我都知道。」

她恍然明白了。「是黎絲告訴你雷克去追捕杜克勞。」

外婆揚起一道尊貴的銀眉。「雷克,啊?多親密。余夫人說你配不上他。」

配不上。這無情的話真傷人。「我以為你從不理會余夫人,」茱莉輕描淡寫說。「雷克自願幫忙,我接受了。」

「你若不小心,他很快就會自願做私人服務了,小女人,你會發現自己迷得無法拒絕他。登徒子就會這一套,我還以為你從別的追求者身上已經學到了很多經驗。」听到她生氣的聲調,小狗跳下去坐在她腳邊。

雷克是在賄賂她?茱莉暗笑了。他絕對是。不過,老天,他確實有那份魅力教人接受。她仍可看見他坐在地上,咧嘴笑得像個偷糖吃被人當場發現的小男孩。

「你喜歡他。」

她不是詢問,是指責。「他很討人歡喜。」

外婆哼了一聲。「我太了解討人歡喜的男人。你的外公,願主讓他的靈魂安息,他總是想把手伸進我的上衣。房間里人越多,他的動作就愈快。」

文娜精確的洞察力令茱莉臉紅。為了掩飾自己,她彎腰拍拍小獵犬的頭。等恢復沉著,她才再面對文娜。「別生氣,外婆。我只是戲弄齊雷克。等他告訴我父親以什麼事勒索他,我立刻打發這位爵爺帶著婚約跟馬嘉生回去。」

戴著戒指的老手握住茱莉的手,這動作教人想起千百個美好的回憶。茱莉以自己的姓名接受第一件郵局任務的那一天,她晉見國王的那個下午,還有多年前她在魏家俱樂部賭博室中讓自己丟臉的那個淒慘的夜晚。

「我只提醒你,別掉入喬治的陷阱。我太關心你,孩子,忍不住會注意他是否繼續羞辱你。」她仰望白灰石天花板。「天知道他幾時才會明白你完全有能力選擇自己的丈夫。」

「別擔心,我會小心雷克的。」

「我相信你會,而且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她拿起信封。「麻煩你把這封信在馬波羅公爵夫人離去之前交給她好吧?」

茱莉感到奇異地不滿意,她說︰「當然好,可是你得付四便士。」

「這是搶劫吶,」外婆斥責道。「四便上可以寄到倫敦了。」她伸手淘出一個刺繡荷包。「我給你兩便土。」

茱莉聳聳肩,接過錢,派人把信送去。

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檢討到底哪里出了錯。她去跟外婆攤牌,準備好要弄明白浴室那個難堪場面背後的原因。她預期外婆會解釋而且道歉。但文娜既未解釋也未道歉,反而莫名其妙地讓茱莉感到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辯護,要安慰外婆。

迷惑又睡不著,茱莉穿上衣服,一夜都在整理信件,整理郵務室,思忖齊雷克的情況如何。等到次日下午他返回時,她已焦慮過度,神經繃成一團,一再猜測是他宰了杜克勞,或是杜克勞宰了他。

她是為他懮心皺眉,雷克肯定。他從馬場直接走進側門,茱莉並不知道他的出現,他借機審視她。

穿著一件樸素的黃色絲質長裙,她坐在一張扶手椅上,腿上擺著一本帳簿,手中拿著鉛筆。一道道夕日余輝透過漢柏室的扇形窗戶,將她沐浴在玫瑰色的光澤中。這個聰慧的女人,怎會是安喬治的後代?那個游手好閑的廢物不配生出如此可愛的女人。她有她父親的暴躁脾氣和鋒利的舌頭,但除此之外別無相似之處。

在暴風雪中奔馳了六小時,他打算從巴斯城郵政女局長身上得到她私人而且令人滿意的感謝。

模模他臉上滲血的裂傷,他問︰「我們的病人情況如何?」

她驚呼一聲。帳簿啪地合上,掉在地板上。她一躍而起說︰「道格好多了,可是你出了什麼意外?」她向他跨一步。甜蜜的關切令她蹙起眉。

他該為騙她而慚愧,但是她的同情給他的感受真是太好了。他無法錯過這個機會。「那個姓杜的拳神出鬼沒。」

「哦,你該閃開的。」

「我動作不夠快。」

「你把他交給藍先生了吧?」

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前,她才癱在雷克的懷中過。到底是怎麼回事?在她的感覺上,似乎杜克勞是用六十磅炸藥把雷克炸了個大洞。「不,我放了他。」

她縴長的頸子一僵。「什麼?我請你去——」

「對不起,我們取回了大部份信件。」他掏出一封給巴巴有洛克堡圖記的信。「我把杜克勞好好嚇唬了一頓。」

茱莉瞪著信封,上面沒有地址。

「今後,」雷克急于拉回她的注意力,他宣布︰「杜克勞會在大北路上做他的買賣,不會干擾馬波羅了。」

她把信揉成一團,扔進壁爐。「哦,這倒是好消息。」

她伸舌舌忝唇的動作足以令僧侶還俗。

「那你贊成噗?」

「是的,你這樣處置最好。」

耐性,雷克告訴自己。你讓她感覺到,如今她難為情了。慢慢來,她會像溫馴的貓兒一般跳入你的懷中。「嘔,對了,這是道格的主意——是在白蘭地和凍瘡融解的影響下想到的。他說龐杜比會利用杜克勞的事對付你。」

她疼愛地一笑。「他是個聰明人。龐杜比的確會不擇手段打擊我的信譽。他想要我的工作,喜歡制造麻煩。」

雷克不懂為什麼郵局出事會令她如此心神不安。跟齊雷克結婚的大好機會就擺在她眼前呀!「事情不會演變到那個地步的,局長小姐,就算真到了那個地步,我會保護你。」

她緊張地看看雙手,柔和的光線將她的頭發染成一頂金冠。他又想到帆布帽。突然間,他好高興她的頭發不是紅色。

她抬起目光,巡視他的臉。「你該處理一下那道裂口。」

她沒有自願替他療傷,這一點道盡了她的感受。如果那個喜好玩弄權術的文娜在凍結茱莉的心這件事上推波助瀾過,他會把那個老巫婆放逐到殖民地去。不過這要等他設法讓茱莉在婚約上簽字,她本人上了他的床之後。而且不一定要照上述的先後順序。

「只是一點小傷。」他說,希望她會反駁。

她從扇子般的睫毛下窺他一眼。「不痛嗎?」

他聳聳肩,享受她的若即若離。「不會比艾森縫合傷口時還痛。」

「艾森?」

她若沒有抬起那雙縴足,向他走一步,他心想,他會立刻與她妥協。「我的侍從,他縫皮膚簡直當它是帆布。」

「哦,那你會留下一道疤吶。」

不太可能。「是啊,而且很難看,我相信。」

「我可以再請大夫來一趟。」

就算他得站在這兒花一晚上工夫閑扯,也會要她親手替他縫。

「或許我可以試試稍微縫一、兩針,」她的藍眸仍避著他的目光。「那樣你就不會留下杜克勞或艾森的印記了。」

他努力回憶自己是否曾追求過羞怯的女人,或一個有腦袋的女人。理智告訴他要讓她忘記那一吻,男性的沖動卻叫他給她上第二課。但其它想法也紛紛插上一腳。他原本覬覦安茱莉的。她的美麗和性感勾起了他的本能需要,但他沒料到自己會感受到擁抱她的興奮,或了解她的喜悅。

「既然你提議,我寧願留下你的印記。」這謙遜的話差點令他噎住。

「哦,好吧。」

她快步走向房門,召喚一名女僕。雷克給自己的戰術評分甚高。她拿著針線盒回來時,他還在為自己的巧計喝彩。

「坐這兒,燈光下。」她指指燭台旁的一張椅子。

「我們可以站著縫。」想到那一幕愛的游戲,令他血脈噴張。

她雙頰嫣紅。「我不夠高。」她睜大了眼,揚起唇角笑了。「我從沒想到會跟任何人說這句話。」

你跟我是絕配,他暗自說。他按捺住浪漫的思潮留待以後再沉醉。目前他若不保持敏銳與理智,安茱莉會再度逃走。

舒服地坐在扶手椅上,他說︰「隨你怎麼縫吧,局長小姐,只要不用粉紅色的線就行了。」

她嬌笑,翻弄著盒子。「綠色配你的眼楮如何?」她拿起一截線。顏色令人想起詹姆斯河畔的森林。

他勉力作輕松狀說︰「綠色符合藍先生的城規嗎?」

「放心,如果不合,全巴斯城都會知道。」

「怎麼會?」

「他會在全市貼滿告示。」

「想想看,」雷克說。「居然有男人會帶著藍畢梧的城規滿街跑。」

「有個女人做過。」

「你就是那個女人?」

她的嘴像蛤蠣似的猛烈合上,但他已猜到答案。「告訴我,你做了什麼。」

她簡直花了一輩子時間在穿針線。等到她再度轉向他時,她已恢復了巴斯城郵政女局長的面貌,不再像只羞怯的貓兒。「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而且並不愉快,令我不想對生命中的過客重述。」

「我不是過客,茱莉。」

她縴美的手指踫踫他的臉。「別動,否則我們會在這兒折騰一夜。」她凝視他。「這一下會痛。」

他像個石頭人似的一動也不動,讓她用針縫傷口,但他的腦子卻像漩渦似的轉動不停。她的近在颶尺帶給他無比愉快之感,令他忘記縫傷的疼痛。她頸項散發出歐薄荷的清香,她的酥胸有如甜薄荷。她未著濃妝,只淡淡刷了一層粉,雀斑隱約可見。他渴想用指頭劃過她高貴的鼻梁,柔和的雙唇。她咬斷第一針時粉紅色舌尖探出櫻唇。哦,那舌頭。

她困惑地眨眨眼。「你喜歡縫傷口?」

如果他對她說明白,她會飛奔而逃。咳去喉中的梗塊,他勉強道︰「我在想自己真幸運,操針的是你而不是艾森。」

「哦。」

她的口氣顯得失望,眉頭微蹙。要命!貓兒從藏身處跑出來了,而他打算布施它愛吃的女乃油。「你縫得很好。」他說。

她的嘴角再度翹起。「你怎麼知道?我可能正把你的耳朵縫到臉上。」

他大笑。

「別動!」她的雙眼閃過一抹笑意。「別再動,免得我弄壞了傷口,把你弄得像一塊補釘。」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口。「海軍不會在乎。」

她深吸一口氣。「海軍有你真幸運。我想你應該是個好軍官。你一定急于回到船上。」

他更急于帶她進洞房。「不一定。」

「你很會帶那些郵童,再次謝謝你。」

他被自豪脹滿的胸膛緊繃著紐扣。一股股欲火涌向他,他悄悄將雙手合在腿上。「你不必謝我。我們要去跳舞的,記得嗎?」

她拿起剪刀,帶著完成的意味,剪斷絲線。「我會在魏家俱樂部跟你見面,但是你不能再吻我。你是我生命中的過客,記得嗎?」

別理她的話。他打算從頭到腳吻遍她,還要吸吮中間的每一處甘美的部位。

「我的想法不然,局長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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