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 第八章
嘉蓓認出了那絕對不會錯的男音,猛然轉身,差點扭到頸子。他回來了!好一晌,她單純地沈浸在他安然無恙的喜悅里,貪婪地掬飲著他的一切︰他寬闊的肩膀和有力的腿完美地包里在黑色燕尾服下,英俊的臉孔緊繃,風暴般的藍眸里閃動著危險的怒芒。
她的第一個想法是︰沒有人比得上他的英俊。
第二個則是︰我要掐死他!
詹納森被他的威嚴和氣勢所懾,匆忙放開擁著她的雙手,害她差點跌倒,幸好她及時抓住張椅子,維持平衡。她將這個怪在尼克身上,厲瞪他一眼。
「爵爺——我的未婚妻——嗯……」詹納森脹紅了臉龐,像個學校男童般結結巴巴,而不是個年屆五十的大地主。
「嘉蓓,」尼克不理詹先生,憤怒地質問著她。「你在親吻他嗎?」
「是的,沒錯。」她坦然道。
好一晌,他們在緊繃的岑寂中瞪視著彼此。
「我們並沒有違反禮節,爵爺。你的妹妹已經接受我的求婚……她即將嫁給我。你真的沒有必要生氣,爵爺。當然,我可以了解你了心想保護你的妹妹……」
「詹先生,」嘉蓓甜甜地道。「我想我們該回舞廳了。」
「噢,當然。」他伸出手臂,嘉蓓挽住他的臂膀,再度瞪了尼克一眼後,就要越過他離開。
「嘉蓓。」他在她擦身而過時,拉住她的手臂。
她低頭看著他古銅色的大手握住她白皙的上臂,抬頭望向他。
「我想和你說句話,請你。」
「不。」她直率地道,甩月兌他的手。她的另一手依舊挽著詹先生,幾乎是硬推著他離開房間。
尼克緊跟在她的後面,她彷佛可以感到他灼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頸背。
「嘉蓓小姐,」詹先生悶悶不樂地道。「你的哥哥——或許你應該——我不希望你們兄妹交惡——畢竟,他是你的監護人。」
「他不是我的監護人,」嘉蓓咬牙切齒地道,而後她省悟過來。「我已經成年了。」
「但……」
他們抵達了舞廳,嘉蓓強擠出個笑容。但尼克」跨過門檻,就被賓客團團包圍住。嘉蓓挽著詹先生快步穿過大廳,回頭瞧見他正在和狄爵爺握手,。牧師和葛爵士也等著和他打招呼;孟夫人和艾太太分別由左、右雙方包抄接近。莎寶姑媽也瞧見他了,像艘戰艦般朝他駛去。
「哈!」嘉蓓得意地笑了,帶著詹先生朝正在當壁花的詩詩走去。她很清楚尼克一月兌身就會來找她,她需要個護身符。
「我真的認為你對威克漢爵爺太過嚴厲了。坦白說,我原以為你很喜歡他,當初……」詹納森的聲音逸去。「或許你們之間是起了齟齬,但那就太過不幸了。你想你能夠和他言歸於好嗎?我想要說服他在今晚宣布我們訂婚的消息,好盡快進行婚事。」
嘉蓓有听沒有進,拉著他就要坐下,然而可蕾中途攔截了他們。
「邁克回來了,」可蕾興奮地道,好不容易擠過人群,來到她身邊。她的男伴是年輕的紐先生,正一臉迷戀地望著她。「你和他談過話了嗎?他說他去了哪里嗎?」
嘉蓓無暇回答,可蕾已經朝她們的「哥哥」直揮手。威克漢也和她揮手,向身邊的人道了失陪,朝她們筆直走來。嘉蓓一向很少生可蕾的氣,現在卻不由得怨起她了。
「我們真的好高興你回來了。」可蕾喜悅地對尼克道,踮起腳尖,啄了一下他古銅色的臉頰。他執起她的手,帶著她轉了一圈,贊美她的禮服。
「一如以往地令人驚艷。」他微笑道,放開她的手。
「謝謝你。」可蕾對他綻開個燦爛的笑容。「我們一直很擔心你,特別是嘉蓓。你離開之前,應該要告訴我們一聲的。」
他似笑非笑地瞄向嘉蓓。「是嗎,嘉蓓?」
樂隊再度奏起首舞曲。
「噢,紐先生呢?」可蕾道。「這是他的舞。噢,你在這里,紐先生。我稍後再跟你談,邁克。嘉蓓、詹先生,我先失陪了。」她和紐先生一起離開了。
「要跳舞嗎?」尼克站在嘉蓓的面前。
「我不跳舞的。」嘉蓓堅定地道。她必須仰起頭,才能夠看到他,這樣的姿勢令她覺得屈居劣勢。
他顯得不耐。「你當然跳的。」
一旁的詹先生睜大了眼楮,輪流看著他們兩人。「噢,她不跳舞的。我邀請過她許多次,而她的回答總是一樣︰「我不跳舞。」」
尼克眯起眼楮。
「你真的想要跳舞?」嘉蓓搶在他用銳利的辭鋒屠殺詹先生前問。
「是的。」
她綻開笑容,轉向坐在左方的詩詩。「威克漢說他很想跳舞,」她故意提高音量,讓周遭的人能夠听到。「當然,我沒有辦法跳舞,但或許你……」
「我很樂意。」詩詩迫不及待地道,站了起來。
尼克被困住了,無法拒絕。他朝嘉蓓拋過去個殺人的目光,微笑伸出手給詩詩。嘉蓓笑看著他們走開。
「我們去拿些點心吧?」她問詹納森。點心放在餐室,她打算在威克漢跳完這一曲前,離開舞廳。
「如果你口渴,我很樂意為你端杯雞尾酒過來。」詹納森站起來。
「噢,我和你」起過去。」
不幸的是,莎寶姑媽半途攔住了他們。
「威克漢能夠趕回來真是太好了,」她對嘉蓓道。「我相信他絕不是有意錯過可蕾的舞會。我和他談過在今晚宣布你和詹先生訂婚,他說他很樂意。但堅持先和你談過,確定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噢,你真的很幸運,嘉蓓,有個如此體貼的哥哥。大多數的兄長不會這麼關心妹妹。」
「因此他才堅持和你說話,」詹先生道,顯得松了口氣。他點了點頭。「你真的該盡快和他談談的,」他望向莎寶姑媽。「我想在六月舉行婚禮。莎寶夫人,或許你可以提供我意見……」
兩人興致勃勃地討論夏天結婚的優缺點,但嘉蓓對此毫無興趣。突然,她感覺到背後彷佛芒刺在背,轉頭瞧見尼克朝她大步走來。他的眉頭緊皺,不悅的藍眸迎上她。嘉蓓抬起下顎,認命地站在原地不動。
「別再一副橫眉豎目的樣子,你會將場面鬧得很難堪。」她在尼克來到身邊後,不悅地道。
他的笑容了無笑意。「如果你再嘗試躲開我,我保證會將場面鬧得遠比你想像的難看。」
詹先生轉頭看到了他。「噢,爵爺!莎寶夫人和我正在想,你或許會願意代為宣布我和嘉蓓小姐的婚事……」
樂隊奏起了首華爾滋。尼克望向她,嘉蓓的心一沈,立刻知道他的意圖。「我想這是我的舞,嘉蓓,」他堅定地道,大手環住她的腰,暗示絕不容許她逃月兌。他望向詹先生,簡潔地點頭。「我會讓你知道我的決定。」
他幾乎是硬拖著她進入舞池。
「你或許可以解釋一下。」他不悅地問,帶領她跟隨音樂起舞。
「我不欠你任何解釋,」她的語氣冷如冰。「你似乎忘了,你並「不是」我的哥哥。」
「不,」他的眼里光芒閃動。「我絕對沒有忘了這一點。」
他語氣里的暗示令她的臉紅透了,而她更氣他竟能如此輕易地讓她受窘。
「你是豬!」她咬牙切齒地道。
「你為什麼親吻詹納森?」
「我有不能親吻他的理由嗎?畢竟,我們訂婚了。」
他的手握緊她的,帶著她轉個圈,迫使嘉蓓只能緊攀著他寬闊的背。她由眼角的餘光瞥見她的金色蕾絲裙擺拂過他的腳,她太過生氣得甚至沒有察覺到她正輕盈曼妙地跳著華爾滋,傷腳毫不費力地支撐著自己。
「你該死地才會!」他的眼神冷若藍冰。
「你在嫉妒,」她無法置信地道。「嫉妒詹先生。」
說完後,她笑了。
那對藍眸里燃著火。一晌後,他嚴苛地道︰「假設我確實是呢?我認為你已給了我這個權利——也或者數天前你赤果地躺在我的床上,純粹是我的想像?如果是如此,我道歉。」
嘉蓓張大了嘴巴,隨即又緊緊閉上,體內的怒火沸騰。
「也因此你消失了整整三天,沒有留下只字片語。」她虛假地微笑道。
「因此你才和詹先生訂婚,為了教訓我一課。是這樣嗎?」
「你太過看得起自己了。」
「我離開的期間,你很擔心我嗎,嘉蓓?」他的表情是嘲弄的。「可蕾說你是的。」
嘉蓓僵直著背。如果可以,她只想掉頭離去,將他留在舞池里。但她根本無法掙月兌他的箝制,而且那會在眾目睽睽下鬧得極為難看。
「你是這麼認為的?」她也以嘲弄的語氣回答。「我毫不驚訝。我想我們已同意你經常會過度自負。」
「我認為是的,你這次會使性子是因為你發現你已經瘋狂地愛上了我,甜心。」
嘉蓓感覺像在眾目睽睽下被月兌個精光,無所遁藏。他的指控就像利刃般插入她的心口。在他奪走她的貞操後,他竟能不留只字片語地離開,而後以嘲弄的語氣喊她「甜心」……
她想起了衛爾子爵夫人的香水信箋。毫無疑問的是,衛爾子爵夫人也同樣瘋狂地愛著他。
或許還有其他許多女人。
這項認知令她心寒到了極點。
「你令我想吐!」她冰冷地道,不假思索地出手,重重摑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回響在舞廳內,原本嘈雜的談笑聲突然變得靜肅無聲。他停下腳步,放開她,以手輕撫臉頰。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留下的紅色指痕。
賓客們開始竊竊低語。她環目四顧,發現到所有人都在看著她。他們周遭的人全停止了跳舞,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其他人也陸續跟著停下來,納悶發生了什麼事,連站在舞廳邊緣的人也在伸頭張望。嘉蓓瞥見可蕾和其他人一樣張望著,臉上困惑不解。在舞廳的另一端,莎寶夫人一臉的驚恐,詹先生則張大了嘴巴。
人們的竊竊低語聲更大了,夾雜著一聲聲的驚喘。
嘉蓓不再望向那個害她出丑的男人一眼,轉身奔離了舞廳。
「嘉蓓。」他沙啞的低喚傳來。
尼克——他當然會追上來。
但她不想看到他——再也不想了。
出了舞廳後,她轉向僕人專用的樓梯,快步下樓。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花園的。絕望和過度震驚麻木了她的心緒,令她無法思考。
毀了!她徹底地毀了。
她失去了一切,包括尼克在內——因為自己的愚蠢。但話說回來,她提醒自己,這一切打一開始就不是她的。來到倫敦後,她們一直活在借來的時間里,現在時間已經用罄了。
就像尼克一樣,所有的一切——舞會、華服和燦爛眩目的社交界——全都只是虛幻的月光和海市蜃樓。
從一開始,結局就已經注定好了。它能夠持續這麼久已經是奇跡了。
她盲目地走在幢幢的林木暗影間,舞會的音樂聲和人語聲隱隱隔窗傳來。毫無疑問,莎寶姑媽已指示樂隊繼續彈奏,並正在竭力消毒她釀出的丑聞。
一切都太遲了。
她正在注視燈火輝煌的宅邸。毫無預警地,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握住她的上臂。她嚇了一跳,轉過身,原以為是尼克逮到了她。
但她所看到的卻令她的膝蓋虛軟,嘴唇乾澀,心跳加促。
一把手槍比著她的心口;她望進了一張熟悉的猙獰臉孔。
「看來我們又在月光下重逢了,親愛的嘉蓓。」
嘉蓓認出了特維恩的同時,也听到了尼克的叫喚。
「嘉蓓!」
特維恩用力箝緊她的上臂,她吃痛得驚喘出聲。
「安靜!」特維恩冷酷無情地將她拽向他的胸前,掐住她的喉嚨,輕輕施加壓力,暫時切斷她的呼吸。
嘉蓓抓著他的手臂,感覺到槍口改而抵住了她的額頭。她甚至無法尖叫求救,冰冷的恐懼竄過了她的脊椎,她的脈搏狂跳。
「嘉蓓!」
尼克朝她走來——或許是听到某種聲響,或者是被直覺所牽引。特維恩拉著她退到林木的深處,淡淡的月光照亮了花園的正中央。嘉蓓艱困地吸氣,但她更加為尼克擔心、恐懼。
「嘉蓓!」
他看到她了——或許是捕捉到月光映著她的金色禮服裙擺。他快步朝她走來,明顯地沒有看到特維恩。
嘉蓓想要大聲叫喊,卻沒有辦法。她的掌心汗濕。
「老天,嘉蓓……」他的聲音沙啞。
「哈!」特維恩得意地道,推著嘉蓓離開隱身的樹叢。他的手依舊箝制著她的頸項,手槍比著她的額頭。
尼克倏地停住腳步。他望向嘉蓓,然後是特維恩,藍色的眸子冷如冰。
「放她走。」
特維恩笑了。「噢,你不可能是說認真的。」
「你逃不掉的。」
「有嘉蓓做為人質,我想我可以。」他用力將槍口抵著她的額頭,嘉蓓低嗚」
聲,但他掐住她頸項的手臂隨即收緊。
嘉蓓憶起了他生性殘忍,以折磨人為樂。她的身軀顫抖,如墜冰窖,竭力克制著威脅要吞沒她的驚慌。
「如果你傷了她,我絕對會殺了你。」尼克斬釘截鐵地道。
「你在威脅我嗎,上尉?噢,抱歉,現在你已經晉升為中校了,不是嗎?」掐住她頸項的手臂放松了些,讓她得以呼吸,但隨即又收緊。嘉蓓敢說這是他故意折磨人的手段。「恭喜你高升了。對了,你應該知道他不是你的哥哥吧,嘉蓓?但你知道他是誰嗎?戴尼克中校,威靈頓將軍麾下首號的情報頭子。」
嘉蓓睜大了眼楮,望著尼克。他為政府工作?她一直誤會他了。
「而你就是我最近一直試圖要抓到的間諜。」尼克如絲般的語氣充滿了威脅性。
「我必須恭維你,你真的很厲害。我以為我將自己的形跡掩飾得天衣無縫。事實上,自從你抵達倫敦後,我一直在觀察你。假扮成威克漢是很聰明的一招,我過了好幾個星期,才確定真的威克漢已經死了。」
「你派人殺了他。」
嘉蓓感覺到特維恩聳了聳肩。現在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尼克身上,她又能夠呼吸了。「說真的,我也不願意這麼做。畢竟,他是老朋友的兒子,但錢律師那個白痴將貝麥特生前保存在他那里的密函,寄給了新伯爵,而那些信件足以指認我是為法國人做事的間諜。噢,要不是顧忌著那些信件,麥特早就是死人一個了。他或許有缺點,但他不喜歡背叛自己的國家,然而債台高築的他別無選擇,最後我說服了他讓我們用霍桑莊園做為聚會的地點。你知道的,那里極為偏遠。麥特將所有的錢都賭輸給我,無法償還欠債。但他寫了那封信,並且告訴了我。當然,一旦它落入了麥特的兒子手上,我一定得取回來。我相信他拿到信頂多一個星期而已。」
「你是指你派人由屋里偷走信,然後下令暗殺邁克,以防他看過了信。」
特維恩笑了。「沒錯。當然,我無法確定,但明顯地他讀過了,不然你、我就不會在這里了。他派人找你來,不是嗎?但最令我困惑的是,他怎麼會知道你的存在。即使在軍隊中,知道你身分的人仍寥寥可數。我很驕傲自己是其中之一。」
「邁克是我的表弟。他的母親是我的阿姨,我們從小在賽倫島一起長大。我的父親是個軍人,他的父親則是伯爵。在我加入軍隊後,我們較少見面了,但我們依舊保持著密切的聯系。你可以確定,我絕不會放過殺死他的凶手。」
「噢,」特維恩點頭。「這就是整個環節中最弱的一點,百密一疏。你原本希望我會誤認你為威克漢,自那次的狙殺中活了下來,並且回到倫敦。你真的以為我會不經過查證,直接找上你?」
「人總是可以懷抱著希望。」
「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麼使你找上了我?」
「你自己。」尼克冷笑。「你不應該威脅嘉蓓的,那是你致命的錯誤。」
特維恩大笑,轉身環顧著周遭。「噢,我必須說很高興認識你,但我真的該走了。說真的,我來這里原本不是為了嘉蓓,而是來殺死你的。但她是個意外的獎賞。麥特多年前就將她質押給我了,而我一向有債必收。」
他開始往後退,拉著嘉蓓一起。她用指甲抓著他的手臂,但一點用處也沒有。
她的呼吸幾乎被切斷了,抵著額頭的槍口弄痛了她。盡管春寒料峭,她卻滿身大汗,為自己,也為尼克擔心不已。現在只有特維恩手上有槍,而他不大可能讓他們兩人活下來。她猜測他是想將尼克盡可能引到離屋子較遠之處,再開槍射殺他。她的心跳如擂鼓,故意踉蹌了好幾下,試圖絆住特維恩的腳步。但他出乎她意料外的強壯,硬拽著她往外走。
就算尼克看出了特維恩的意圖,他也沒有表現出來。他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們,英俊的臉龐毫無表情,冷硬的藍眸直盯著特維恩。
「你該知道的,你已經逃不掉了。現在這里已經被團團包圍住了。」尼克以閑聊般的語氣道。
特維恩格格輕笑。「我沒有那麼容易被唬倒。」
「我不是唬人。我從昨天起就派人盯著你,現在我的手下已經埋伏在樹叢後了。」
「我不認為,中校。」
「放開嘉蓓,或許我們兩個能夠達成交易。」尼克的語氣冰冷如刃。此刻的他已不再是瀟灑迷人的伯爵,而是冷硬無情的軍人。她的身軀竄過一陣輕顫,但也涌現了希望。
如果有人能夠阻止特維恩,那一定是尼克。
特維恩已經拉著她來到花園的東邊,樹叢的缺口處。
很快地,他就可以帶著她離開花園。想像自己再度淪落到特維恩的掌握中,任他宰割,驚慌威脅著要吞沒她。
不,她告訴自己,她必須信任尼克。
嘉蓓的心跳恍若擂鼓,明白到尼克很快就會采取行動,不然他們都會喪命。
「我或許錯了,但我相信王牌在我的手上,中校。我們沒有什麼交易好談。」
「就是現在,奈特!」尼克突然大聲喊道。嘉蓓的心跳躍至喉間,希望與恐懼在胸中交織,尼克也曾對她用過同樣的伎倆……
手槍開火的同時,尼克撲向了嘉蓓。在這樣近的距離下,槍聲震耳欲聾,但子彈無害地掠過他的耳際,同時他帶著嘉蓓一起倒在地上,轉身讓自己承受摔倒的力道。正如他所料的,特維恩選擇朝他開槍,而不是嘉蓓。感謝天,他沒有計算錯誤!想像另一種後果就令尼克全身顫抖。
他的手下由花園的角落里沖出來,包圍住特維恩。他們安靜有效率,受過精良的訓練。特維恩極力反抗,試圖逃走,但隨即被制伏、捆綁住。一些賓客听到槍聲,由屋子里跑出來,望向花園的方向。尼克擁著嘉蓓溫暖柔軟的身軀,太過慶幸她逃過了一劫,並不急著起來。
自從得知政府高層里有人能夠取得機密文件,泄漏威靈頓軍隊的情報給敵方後,他就一直在追蹤這名間諜。諷刺的是,他會找上特維恩完全是因為嘉蓓,不然他絕不會懷疑到他的頭上。在追尋特維恩的過去時,他搜集到了足夠的資料,證明特維恩公爵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但現在他關心的只有嘉蓓一個人。
她絲緞般平滑的玉臂緊擁著他,彷佛再也不願意放他離開,誘人的雙峰偎著他的胸膛,臉龐埋在他的肩上,嬌軀簌簌顫抖。
「噢,尼克。」她的聲音也在顫抖。
他從不曾听過更美麗的天籟了。他擁緊她,親吻她的耳後,深攝入她甜美的香草氣味。
「你還好吧?」
她的顫抖已減輕了一些,他的則已完全停止。他主要是為了她擔心害怕,不是為了自己。
這告訴了他些什麼呢?
「我還好。你呢?」
「除了在我以為他會開槍打你時,嚇掉了十年的小命外,一切算還好。」
「我好害怕他會對你開槍。」
她為他擔心這絕對是個好預兆。他的手撫著她的背。「嘉蓓。」
「嗯?」
「看著我。」
她仍然在顫抖,但她抬起了頭。她的灰眸深邃迷蒙如月光下的深池,微分的紅唇像是要引誘人親吻。他強迫自己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眸。
「記得你在舞廳里摑我一巴掌前,我說的話嗎?」
她擰起眉頭。「是的,我當然記得。」
「有關我認為你瘋狂地愛著我?」
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你毋須重復。」她高傲地道。
他忍不住笑了。她的高效是他最早注意到的特質,出乎自己意料外的,他發現他喜歡女人擁有勇氣及驕傲,特別說它們被包里在縴細的身軀、白瓷般的肌膚,以及灰雨般的眼眸里……
「你在笑嗎?」她的語氣變得不善。
「我會這麼說——」他匆忙道,以免她又發怒了。「是因為我驚喜地發現到,我同樣瘋狂地愛著你。」在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他知道自己從不曾如此肯定過。
她睜大了眼楮,呼吸一窒,圈住他頸項的小手一緊。她抬起頭仰望著他。
「噢,尼克,」她對他綻開個燦爛的笑靨,一顆心盛在了眼里。「我真的愛你,尼克。」
圍觀的賓客愈來愈多,幸好他背對著他們。他們躺臥在草地上,灌木叢的陰影處,親密地相擁。她的鏤金紗長裙纏住了他的雙腳,半果的雙峰緊貼著他的胸膛,但他一點也不想改變這個情況。明顯地,她也是。
愈來愈多賓客往花園而來,尼克知道他應該拉著嘉蓓站起來。如果他們看到威克漢伯爵擁著他的妹妹在草地上親吻——而且不久前,她還在舞廳里當眾摑了他一巴掌——丑聞將會一發不可收拾。
但他該死地不在乎,他低頭吻住了她。
「隊長!隊長!」奈特急切的叫喊聲傳來,穿透了尼克氤氳的意識。
他望向周遭,迅速翻身坐起,瞧見一名陌生人越過草地,朝他奔來。男人黑衣蒙面,明顯地來意不善。
尼克立刻全神警戒。奈特緊追在蒙面男子的後面,但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尼克手上沒有槍,他低咒一聲,將嘉蓓牢牢護在背後,面對狙擊者……
槍聲一響,他的胸口被某種東西擊中。他低下頭,瞧見殷紅的血跡擴散開來,染紅了他的外套。
他申吟出聲。
在他身後,嘉蓓淒厲地尖叫。
他的四名手下已經包圍了暗殺者,迅速制伏了他。奈特沖到他身邊時,他仍在呆望著胸口的血漬。
「隊長!隊長!」
尼克抬起頭,震驚不信地望著他長久以來的副手。「不要是現在,」他不穩地道,聲音逐漸模糊。「我還有事沒有做。嘉蓓……」
「噢,隊長。」奈特伸臂抱住了倒下的尼克。在逐漸渙散的意識里,他瞧見他的手下帶著特維恩和暗殺者離開,像影子般融入黑暗中……
「不……」他再度道。
「尼克!」嘉蓓驚恐的叫喚來到他耳際。「尼克!尼克!」
「帶她離開。」他喘著氣道,然後黑暗徹底攫住了他。
十五分鐘後,所有的賓客圍在花園的草地旁,歇斯底里的嘉蓓被奈特強拉在一段距離外。被匆忙召來的醫生在檢查過後,宣布第七任威克漢伯爵貝邁克中彈身亡。